想起当初李氏在世,也常常这样动不动就哭,也不说为什么,只哭的他一头雾水,只能去跟娘吵,吵来吵去哭的越来越多,吵得也越来越多,要不然,再回去跟娘吵一回?但又想家里几个丫头都说那一日详情,知道这个妇人看着一贯好性,嘴头上可是半点不吃亏的,娘只怕在她跟前占不到便宜,何况听说还没来得说话,就被宣圣旨的吓跑了,只得带着几分焦急的道:“你,你这是怎么了,如是,我哪里不对,你就说,我……如是谁给你脸色看,我自会去处理了他……”
林赛玉憋了一晚上的气,在这野地里哭出来,心里好了许多,此时听苏锦南在身后惶急的说出这话,知道他误会了,不由扑哧笑了,将眼泪抹了抹,说道:“不碍大官人的事,是我自己心里不自在。”
苏锦南见她笑了,心里稍微松了口气,不由赶着几步走近她,看到她眼眶微红,脸上却带着一丝笑意,只是眉间依旧蹙着几分愁意,不由说道:“你们妇人家动不动就哭,可着实难猜。”
林赛玉抬头见他微微蹙眉,一脸无奈,见惯他日常面无表情,如同七老八十一般,实际上,这大官人今年也不过二十六七岁而已,便笑道:“我们妇人家见了花也哭得,见了草也哭得,高兴也哭得,生气也哭得,你要是猜,只怕十个心眼也猜不过来。”
苏锦南被她的话说的一笑,这妇人身上淡淡的皂荚味传入鼻息,忙退后几步,隔开距离,摇头道:“有什么话说不好?偏哭。”
听那妇人在前哼了声,道:“词不达意!”看着妇人脚步轻快在前行走,不由笑意更浓,慢行跟去,路旁青山隐现,绿树成荫。
第104章 思身家苏官人有心难言
如今的时节,只有清晨那一刻有一丝凉风,林赛玉与苏锦南走了这一路,衣衫已经被汗隐隐打湿,幸好野地四野开阔,一旁有多些古树,搭下许多阴凉。
“大官人,你坐在这里吧,仔细被晒了。”林赛玉回身指了指,抿嘴一笑,自己却走向没有偏点庇护的地里,前几日她已经锄好了一半,先将枯了的草拢在一起推出来。
苏锦南站在树荫下,见她行动自然利落,那句你也不带个帏帽就咽下去没说,看着身后一大柳树长得好,想了想便伸长胳膊扯了许多树枝下来,按照记忆有些笨拙的编了起来。
林赛玉清理完旧日的草,用袖子抹了把汗,拿锄头一行一行锄去,口中不时对苏锦南说上一两句闲话,问全哥可好啊,苏锦南答道去他外祖母家了,一面看着手里编的像模像样的帽圈,迟疑片刻还是起身走到地里。
“再等一刻,日头就起来了。”苏锦南递过去,看着那妇人微微诧异的眼神,顿时有些不好意思,“我恍惚记得是这样做,做的也不好。”
林赛玉低头看着递过来的有些散散的树枝圈子,不由扑哧笑了,感激他的细心,忙接过来,扶着头发戴上,仰脸冲苏锦南一笑道:“大官人这双算账的手,做成这样不错了。”
她仰着头,整张脸都陷在枝枝叶叶的柳圈子下,笑意盈盈,露出细白的牙齿,眼睛因为哭过带着些微肿,此时眯成一条缝,带着不曾见过的一丝风情,苏锦南只觉得心跳到嗓子眼,方才递圈子接触到那妇人手指的热气,沿着手臂一直热到心里去,想到这几日,日日听说谁人到了她跟前说亲,谁人又送了什么过去,谁人家的公子跟她多说的几句话,自己身在店铺里,心里如同烧了热油一般难受,有时想干脆就过去挑明了问她,待将脚步迈出门,又觉得自己这身家有何资格跟她说去?商贾,丧妻,有子,母也曾上门闹去,人家放着堂堂几品夫人不做,来做自己一个商贾的填房?
这样想着,似乎一盆凉水浇了下来,浇灭了心里的热气,冲那妇人牵强一笑,转身慢慢走回树荫下。
林赛玉看他脸色突然变了,不由吐吐舌头,暗道,连个玩笑也开不得?看那苏锦南撩起衣裳,在大树下席地而坐,并没有气恼而去,心里松了口气,又开始手里的活,一面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话,不外是今年的收成,雨水,种些什么好,苏锦南凉了的心,又慢慢的回暖,认真听那妇人说话,虽说听的不太懂,但也觉得蛮有意思,不时问几句,这让林赛玉兴致更高,拄着锄头,说道:“其实种活都简单,就跟做饭一样,做熟都能做的,但做好就不容易了,如今天下人最爱跟风而起,说道云苔能榨油大家都跟着种去,但明年收成倒不会增长太多,百样地养百样物,你们江宁这里,五月高温,最容易让云苔避熟,别看你们这里种的多,只怕将来还不如其他地方收的多,大官人,你若信我,记得到时别在这里等着,外地客商进来,你就往外地去,肯定大有收获!”
苏锦南听了只是笑,一面点头应了,一面说道:“你这个农神娘子,就没法子防一防?”
林赛玉在地里斜了他一眼,笑道:“好啊,你拜我这个神仙一拜,我就给你个法子。”话一说完,见苏锦南果真起身站起来,忙扔下锄头摆手道,“喂,你可别当真!可别想折我的寿!”
苏锦南却只是侧身拍了衣裳,往一旁挪了又坐下,口中道:“好大的虫子,倒吓到我。”林赛玉先是一愣,旋即明白这是他开的玩笑,扶着锄头咯咯笑了,而苏锦南看着这妇人脸上一扫阴郁,自己也不由荡起一片笑意。
苏家在城外的一处好大的宅院,单为夏日避暑而建,院子里设着假山流水,亭台花谢,长着参天的大树,荫的遮天蔽日,此时在四面垂着珠帘的翡翠轩里,打扮着的花枝招展的丫头们,正陪着苏老妇人打双陆,四面摆着盛开的鲜花,两三个丫头蹲在一边,正拿小壶浇水,苏老妇人看见,手里不停,嘴里嘱咐道:“孩儿们,别胡闹,这大晌午的,可浇不得花!那可是你姑奶奶特意拿来孝敬我的海外来的宝贝,烧死了准上门闹要我还得赔她许多钱!”
说的丫头们咯咯乱笑,远远的见一个青衣小厮跑过来,都忙喊道:“老夫人,安哥回来了!”
听完小厮的描述,苏老妇人看着四周忍着笑的丫头们,将手一推,说道:“听听,我那个蠢儿子,我正等着看他要在屋子里闷到何时呢?好容易去了,瞧瞧那样!倒像个才念书的秀才!如今全城的人家都把话挑明了说,他还有闲工夫磨牙!看来得我这个老婆子出面,不然就让别人家抢了去,这一气说不定就坐船出海,只怕我这老婆子连个送终的人都不再跟前了!”
说的丫头们笑成一团,有几个还记得那日的惊怕,捶着老夫人的肩膀道:“奶奶,那大姐儿脾气可真是个吓人的,咱们真要也抢去?不怕到时候还会受媳妇气。”
苏老妇人哼了声,点了那小丫头一下,道:“你个年轻人懂什么!原来那个倒是个好脾气,问十句回两句,还没半句是真话!我看着就够气闷的!我早说不要那大家闺秀,到了我家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好似辱没她的身份一般,哼,她不让我舒服,我还能让他们好过?她再官家姐儿,到我跟前也得受着婆婆气!我老婆子活了半辈子,到死还怕落个恶婆婆的名声?呸,好好日子里,又提那死人做什么!”
说的一屋子人都笑,说道:“好啊,原来是那大姐儿一锄头打得夫人心眼里去了!”说的苏老妇人也笑,道:“小蹄子们,好像老夫人我是个贱命一般!”正热闹着,忽的想起全哥,忙四下看问道;“全哥呢?如今可是用到他了,抱他来我带他出门。”
有人回道:“前几天夜哭,青姐儿说是想姥娘了,昨日就抱着上京去了。”
气的苏老妇人拍散了棋盘,道:“唤他爹来!眼里可有我这娘半分!那还算什么姥娘,倒像是嫡亲的奶奶!我倒成了外人!”慌得一屋子人劝不迭,老夫人破着嗓子骂了一通也没消气。
日头升高的时候,林赛玉停了手里的活计,扯着锄头走到树荫下,刚要抬胳膊袖子抹汗,就见苏锦南递过锦帕,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迟疑一下接了过来,一面擦着忽看到树荫下长着一大片地木耳,顿时笑得眯眯眼,将锄头推到苏锦南手里,几步过去摘了起来。
“要这些地衣做什么?”苏锦南忙跟着看去,见她已经摘了许多用衣裳兜了,笑着站起来。
“大官人,你今日无事,不如到我家吃顿便饭可好?”林赛玉笑着,指了指衣裳里的地木耳,“家里还有猪肉,回去给你炒了吃,尝个鲜可好?”
那是再好不过了,苏锦南心里道,但迟疑了下,只怕对着妇人名声不好,便说道:“只怕叨扰了……”
话没说完,就见那妇人摆摆手,微微一笑道:“劳烦大官人帮我扛着锄头呗,算我谢谢你,”说着想了想,补充道,“英儿到午间就回来了。”
听她如此说,苏锦南一笑果真扛起锄头,同时招呼一旁牵着驴吃草的小厮,要请林赛玉骑了,林赛玉摆手拒绝,道:“哪里有那么累,走着好。”便不再强求,保持距离跟她慢慢走了回去,一路上听那妇人唧唧咯咯说个不停,不由皱了皱眉头,隐忍片刻还是问道:“大娘子,你若是心里不痛快,就与我说说,别自己闷着。”
见那走在身前的妇人身形一顿,脊背僵了僵,似是用鼻音嗯了声,也不回头,走了片刻,才低声说了句“多谢大官人这份心。”那声音低低柔柔,苏锦南只觉得似是一双手捏住了咽喉,一口气就要喘不上来。
小厮将驴拴在门前,苏锦南才跟那妇人进了家,见院子里葫芦架下摆着凉椅,按着四方小桌,桌上还摆着一陶瓶,里面插着野地里的花,嘴边不由一笑,走了过去,林赛玉将地木耳泡在盆里,又净了手,一面让苏锦南随意坐,一面说声抱歉进了屋子,不多时换了一身素白葛衣干净鞋走出来,还没来及开口说话,就听外边马蹄声响,隔着篱笆见一大一小两匹青马停在门前,当先就看到小丁哥环着英儿从小马上跳下来,而另一匹马上也同时跳下一个长身青衣男子,面白清秀,林赛玉仔细看了,恍惚认的是见过一面的那个黄周家的大公子。
这些日子不知道他使了什么法子,哄得英儿喜欢,回来常常有意无意的说些有关他的话,因此林赛玉被知道此人叫做黄玉生,今年二十六岁,念过书识得字,且做得一手好木匠活。
这人虽说在英儿身上使了功夫,但倒没再像他爹与其他人那样失礼,冒然的跑到家里来,所以林赛玉对他的印象说不上太坏,怎么今日竟然上门来了?
第105章 求良婚曹大姐急说进京
在林赛玉满腹疑惑的时候,原本坐在葫芦架下的苏锦南也早已站了起来,目光逐一扫过英儿与小丁哥,最后落在跟着走进来的年轻男子身上,这个人他知道,总是到他家的店铺里买些东西,当然,一般都是英儿来找小丁哥的时候,或许是因为都是北边人,说的话也好拿出的小吃食也好,都让英儿倍欢喜,慢慢的从英儿的口中,这个黄大公子的名字出现频率就多了些,甚至有一次,李大管事还当着他的面,问英儿曹大姐可是看中了这位公子,生生让他心跳慢了半拍。
“恩,大公子很好啊,我想大姐儿会中意的。”英儿塞着满嘴的吃食,嘟嘟囔囔的说,“你们这边的人太坏了,大姐儿才不要留在这里。”
“哈,那英儿可也是要回去,不要我们南边的小丁哥了?”李大管事拍着手笑道,让英儿呛得连声咳嗽,嘟囔几句大管事总要逗人家玩,便蹬蹬跑了,如今谁都知道,英儿与小丁哥的好事那是板上钉钉了,小丁哥的父母都见过了,也很满意,就等着英儿取了卖身契,恢复良身。
“唉,唉,果然是淳朴后生啊。”李大管事绕着圈子在苏锦南身边念叨不停,让本就心烦意乱的苏锦南更加抓狂。
“大管事闲得,海船不是即日就到了么?”苏锦南握着账本子,沉着脸说道。
“反了!”李大管事咳了一声说道。
苏锦南不明所以,直到李大管事忍着笑指了指他的手,才发现账本子拿倒了,苏锦南觉得这是自己这辈子最丢人的时候。
而这时的黄大公子正向林赛玉拱手问好,林赛玉因为英儿哇哇哭着扑过来,而暂时放下的对他来意的猜测。
“大官人在呢。”黄大公子又将视线转移到苏锦南身上,含笑施礼道。
这个人面白清秀,带着一种文人并农人混合的气质,也就是清秀之中不乏淳朴,文雅之中带着几分粗爽,看上去不错,如果人品如面相这样好,算是一个难得的良配,苏锦南唇齿间一阵苦涩蔓延上来,抬手还礼点了点头,不想多说话,随后他们的注意力都被英儿的话引了过去。
“大姐儿,他们家不放我,要我回去呢?我不想回去。”许是哭了很久,英儿的声音都嘶哑了。
“怎么回事?你莫哭,好好跟我说。”林赛玉拍着英儿的背,试图让她安静下来,但是徒劳,英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半句话也说不上来了,只得将目光转向小丁哥。
同样愁眉苦脸小丁哥便皱眉讲了如何遇到官府的人,如何听了刘家传来的话,要英儿即可回京去,家里等着使唤人。
“这是从何说起?好不好的怎么缺使唤人?”林赛玉皱着眉头,心里带了几分怒意,刘家缺了使唤人?真是笑话!哪里买一个不好,巴巴的要英儿回去?安得什么心!一面又问小丁哥可将自己写的信送去了,小丁哥点头说早送去了,人传话回来说,亲自交到家里的主母手里了,还给了赏银呢。
“赏银?”林赛玉更加皱眉,暗道刘氏日常手紧的很,再没有给送信的人赏银的道理,便道,“给了谁?是年轻妇人还是年纪大些的?”
小丁哥想了想,才道:“是个年轻妇人,打扮穿戴极好,出手也大方,只说有了信只管交给她。”
“又使了什么幺蛾子!”林赛玉顿时一头怒火,按着英儿的肩头道,“不哭,咱们这就上京,我亲自替你要去!若是不给,我花钱买你出来。”
英儿听了吸着鼻子道:“他们硬是不放我走呢?”
林赛玉怔了怔,摇头道:“那倒不至于,就算是与我治气……”说着一笑,“不拘怎么让他们消了气便是了。”
听她如此说,英儿略宽了心,被林赛玉推着洗脸去了,这时那黄大公子在一旁道:“如此,我这就雇车,亲自送你们去。”
而同时一旁的苏锦南慢慢合住已经张开的嘴,目光从那黄公子身上移开,落在林赛玉身上。
林赛玉揉了揉眉头,暂时按下乱纷纷的心事,带着疑问看向黄大公子,“可是黄大公子?”
听她这样说,明显的摆明他们之间不熟悉的事实,黄大公子忙再次拱拱手,笑道:“正是,因在江宁人生地不熟,多蒙英儿大姐指点游玩去处,今日正好遇到英儿大姐,哭说要咱们送她去京城,知晓了缘由,特来问问大娘子意下,未经允许进门,多有冒犯。”说着拜了一拜。
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他三言两语说明了与英儿结识以及今日上门的因由,同时也暗暗表明并非居心叵测故意讨好英儿以接近她曹娘子,林赛玉只得忙还礼,不自觉的回头看了眼苏锦南。
苏锦南猛然对上她带着几分探询的目光,心里一跳,张口就要说话,却又被那黄公子抢道:“大娘子你看明日启程可好?”
林赛玉忍不住挠挠头,看着一旁肿泡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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