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赛玉便是一笑,晃了晃有些发酸的脖子,道:“我没想到会有这些礼来……我是高兴的。”一面说,眼睛又发酸,听得外边锣鼓齐鸣,知道是卢氏请来的戏班子开唱了。
这场婚礼既然惊动了朝廷,再加上太后的赏赐,成安县一心要讨好,苏家为了补偿先前受的惊吓,卢氏吐了一口气再者也不是花自己的钱,就可着劲糟去了。
苏家迎亲的队伍跟着的是两套唢呐班子,光散发喜钱喜糖的仆从就有十几个,沿着成安县城足足走了两圈,途中炮仗接天响个不停,让观礼的人耳朵都要被震聋了,看热闹的抢钱的,那一天苏家光钱就撒出去了几千个,糖果撒了几袋子,这一场婚事,引得全城人出动,成了成安县民众一辈子都忘不了的盛事。
老儿村的苏家宅子里外装饰一新,门外炮仗声震天,再加上络绎不绝的贺礼队伍,只引得四邻八村的人都来看,来往不断的亲朋好友个个衣着鲜亮出手大方,按照苏老夫人原本的意思,这婚事将来是要在江宁大办的,但出了这档子事,苏老夫人为了出气,将远在江宁的各路亲戚全部召来,就在成安大办了!
搞得苏家的亲戚们仓皇赶路有的是几夜不眠赶来的,其中不乏官员,苏家包下了一座酒楼,专用来招待远方来客,见多识广的成安县令,甚至大名府知事都看的砸舌,原来苏家有钱到如此地步!
到了堂前,与那苏锦南并立,苏老夫人笑哈哈的拿着机杼挑开她的盖头,让众人好好再重新看一遍,林赛玉忍着笑,这一次仪式就复杂多了,在司仪的引导下,一一参拜了苏家的祖宗排位以及挤了满满一屋子的亲戚,礼毕之后,林赛玉觉得自己的腰都要断了,接着倒行手执同心结,牵引着满脸笑意的苏锦南回房去了。
“你知足吧,这已经不错了,要不还有你更累的。”苏锦南看到她的倦色,低声笑道,让林赛玉也笑了,原来欣喜若狂的苏老夫人本打算要让他们绕城三圈才罢的,吓得苏锦南与林赛玉忙说了好话才打消了她这个念头。
“那好,今日你们也累了,那等会江宁后再走一遍。”苏老夫人笑哈哈的说道,让在场的亲戚们脸如土灰。
到了房内,又是一番热闹,撤帐,合髻,合卺酒,摘了花,解了绿抛纽,扔了一仰一复的酒杯,洞房里终于只剩这对新人了。
“妈呀,可是累死我了!”林赛玉第一时间瘫坐在床上,话音刚落,身旁多了一人,听那苏锦南清朗的笑,顿时又紧张起来,接下来,要洞房了吧?
第128章 失意人相对失意人
红烛跳出两个火花,映的满屋子都是红彤彤的,从京城运来罩着大红罗圈金帐幔的描金床也是红的,桌椅锦几也是红的,肩挨着肩坐在床上的两个人也是红的,寒冷而孤独的夜风似乎也艳羡这里的红火温暖,拼命挤过窗缝,冲进屋子里,挑动的红烛微微舞动,也带来了隐隐的人声欢笑。
“你不出去敬酒?”林赛玉笑着看了跟自己坐的如此近的这个男人,恍惚觉得从来没看清过他的长相,不由伸出手抚上他的脸,似是自言自语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就是这个样子吗?”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个样子。”苏锦南也笑了,这一笑,缓解了二人之间略有些尴尬的气氛,感觉在自己脸上游走的手,带着粗粗的茧子,摸在脸上麻酥酥的。
“我长的不好看,不会打扮,除了种地,什么也不会,又是个被休的,这天下有这么多的好女子,你何苦看上我?你是可怜我没人要了吧?”林赛玉抽回手,斜靠在床上,身下都是苏老夫人从江宁运来的锦被,软软的,不由拿手捏了捏,嘟囔道,“不如棉花……”这样说着便又猛地坐起来,棉花啊,也是时候弄来种种了,忽然觉得鼻子一痛,被苏锦南刮了下,又听苏锦南低笑道:“又想哪里去了?”林赛玉刚一抬头,就被温热的唇吻住,眼前是贴近的而看不清的面容。
“什么也不要想……”林赛玉在窒息前终于吸了口气,大红金帐被扯下,挡住了红红的烛光,耳边只有苏锦南低低的呢喃,“我们过好日子……”
相比于到了冬日就显得萧索的小小成安县,京城里的冬日却是依旧繁华,就算到了城外,也有诸多观赏冬景的人,临着汴河北岸的一处好庄园,是李蓉入秋时才购置的,看中的是这里能引水入园,设置许多楼池亭台,环境清雅,准备夏日避暑之用,到时候碧波潋滟凉风习习,评茶写字是何等的自在。
不过此时在这里走动这的人可没那份自在,一个个小心翼翼,连大气都不敢出,似乎四周都是易碎的宝贝,尽管如此,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还是猛然响起,让这些人的脚步一滞,继而缩着肩忙忙的绕开那湖中最大的一处亭台而去。
穿着沉香色遍地金袄的董娟娘,接过站在身旁的月娘递来的一杯热茶,听着对面屋子里传来的打砸声,不由叹了口气。
“姐姐,老爷他没事吧?”穿着白绫袄的月娘皱着眉头,低声说道。
董娟娘一笑,道:“哪里能没事?这世上最大的哀事莫过于求不得。”说着她转过身,月娘忙扶住她,移动裙角慢慢向外走去,口中道,“我们比起老爷来,已是大幸,至少他留在我们身边,至于心,管它作甚……”
月娘听了便是一笑,也不再言语,忽见一个慌里慌张的丫头迎面跑过来,噗通就跪到了,道:“夫人,救婢子一命。”
董娟娘淡淡道:“又有何事?”
那小丫头忙举上一封信,颤音道:“……有人送来给老爷的信……请夫人慈悲,也替婢子递给老爷……”说着叩头不止,看到她要被杀头一般的恐慌,月娘忍不住一笑,这些事都是第几遭了?见董娟娘微微点头,便伸手接过,那小丫头感恩戴德的谢过跑了。
“这又是谁的?”董娟娘侧眼去看,见上面并无署名,便笑道,“咱们这次来是对了,竟成了传话的小奴了。”
月娘见她心情好,便抿嘴笑道:“是姐姐慈悲。”伸手扶了她沿原路往回走去,站在亭楼前,听屋子里摔打之声小了,估摸是累了,董娟娘便推开门无视地上的狼藉进去了,月娘站在门外,想要往里看终是不敢,只听到董娟娘脚踩在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随后就是李蓉的怒喝,吓得她不由打个寒战,第一时间冲了进去,却见董娟娘好好的站在哪里。
“她还有脸来求我救她?呸!臭婊子!”大冬天只穿这绸衣的李蓉,未束发,站在屋中央,那脸色让月娘不敢直视,忙低下头去,听啪的一声,又碎了一只瓷杯,“我让她拿来给我!她是疯了还是傻了?竟然自作主张!她想死还不容易?偏要坏了我的好事!我救她!救她!”
李蓉咆哮出这两句,忽地阴阴的笑起来,将手中信几下扯烂,道:“好,我救她!哪里就能那么简单的要乱杖打死!太便宜……”
董娟娘与月娘听了不自觉的打个寒战,听李蓉喊了几声,奔进来一个家仆,附耳交谈,隐隐听道:“……拿我的帖子……把她弄出大牢……卖到私娼里……告诉那婆子将十八套法全部使了……”那小厮应着去了。
董娟娘与月娘此时互相看了一眼,在各自眼中发现那深深的恐惧,她们虽然没见过,但是也偶尔偷听到过,私娼里盛行的处罚那些姐儿的手段,那可真是生不如死,那个青儿吗?董娟娘微微歪着头,那个抱着全哥,紧紧跟随在苏锦南身后,满脸情意的丫头?求不得,求不得,何苦!
“我姐夫再娶礼可送到了?”李蓉骤然的问话,让董娟娘醒过神,忙答道,“送去了,姐夫一份,大娘子一份。”随即再不闻声,屋子里静默的可怕。
“老……爷。”门外传来一个微微颤颤的声音,打破了这可怕的气氛。
“说!”李蓉一声咆哮,吓得那人噗通就跪下了,叩头道:“老爷,老爷,孙大人派人说,那刘大人吃醉了,在酒楼骂你呢,问要不要教训他……”
李蓉在嘴里慢慢嚼了一遍“刘大人”,问道:“他又骂我什么?”
那小厮几乎要死一般,白着脸道:“他……他……说老爷你心不纯良……那个……对他的夫人行……行猥亵……”
小厮话没说完,就应屋内椅子散架的声音,顿时趴在地上,却没有意料中的东西砸过来,而是一阵厉风从身边而过,脚步声远去了。
其实这小厮说的婉转了,坐在金梁桥下刘楼最大包间里的刘小虎,正端着酒杯,红白着脸将那李蓉骂的狗血喷头,心不纯良?说的真是太文雅了。
“贼奴才,不如猪狗,活该至今无儿无女,他定是他娘的和尚养的……”刘小虎还从来没有这样骂过人,带着一丝尝试新鲜事物的兴奋,从踏上站起来,一行骂一行笑,坐在四周的因为吃酒原本已经半醉的人都清醒了,傻了一般看着刘小虎,有反应快的已经溜走了,而与他关系好些的,则站起来劝道:“贤弟,你吃多了,快些让我们送你回去……”
话没说完,就听楼道里脚步声大响,那涂金描银的推拉纸门被一脚踢飞了。
“我无儿无女?你倒是便宜儿女不少!”披着绒氅的李蓉越过呆住的众人,冲那犹自骂不绝口的刘小虎而去,带起平地一阵狂风。
第129章 二大人酒楼里唇枪拳头战
俗话说腊七腊八冻掉下巴,似乎昨天还是温凉的秋天,怎么转眼间就进入了寒冬,腊月对于京城里人们来说大概是一年中最忙的一个月,一进腊月街上满是卖撒佛花,韭黄、胡桃、等等物件,不带一眨眼,腊八又要到了,满大街都飘着腊八粥的香味。
今天天气虽然冷些,不过依旧是个难得的好日子,因为进了腊月,公事清闲起来,心劳身累的工部淤田司等等部门的人便在腊八前一天相约吃酒,刘小虎原本不再受邀之列,这一段不知道因为什么这小子又告假不上朝,整日在外游荡,而皇帝也没有过问,于是便有一部分人猜测这是小刘相公皇恩日盛的缘故,但也有一部分人冷眼道这是小刘相公失了圣心的缘故,总之不论缘故是什么,小刘相公如今日子过的还不错是事实,一行人碰到迎面而来的刘小虎,自然要竭力相邀,他们谁能想到这完全是个噩梦的开始。
伴着李蓉踢门而进,原本私密性很好的厅堂立刻变得透亮,几乎是在同时,门前呼啦围上十几个人,探头看热闹。
刘小虎似醉非醉,一眼认出眼前之人,不由将酒杯往地上一贯,伸手就要揪住他的衣襟,口中道:“杀才,你来得好!我正要寻你,你却日日躲起来,是心亏不成!”
话没说完,就被李蓉一拳打在脸上,几步跌倒,撞到身后的几案,四周的人这才反应过来,哄得一声围上来,有拦着李蓉的,有拦着刘小虎的,口中乱纷纷的嚷着:“有话好说,有话好说。莫要失了身份。”
李蓉听见了,便冲刘小虎啐了一口,指着道:“身份!你这王八还配有身份?我不与你理论是让着你,我的儿,你身上那点事,有哪一个我不知道?我不与你一般见识,你倒先骂起来!不知死活的傻子!”
刘小虎坐在地上看着被几个人伸手拦着的李蓉,眼前这位公子出身世家,养得好相貌,纵是不戴冠,不佩花,身上穿的也不过是样子极普通的绒氅,那富贵荣华养尊处优的气质,也是他这样贫寒人家子弟一辈子也养不来的,这样的男人,必是胭脂粉里的宠儿。
“我的身份?我自是出身贫寒,也好过你不过是仗了祖上的家事,谋得如今的前程,谁人不知你是个专在外眠花宿柳,惹草招风,这京城里谁家不是防着你?我与你几世里不曾有干系,竟敢图谋我的内人……”刘小虎挣开众人,向那李蓉扑去,李蓉被众人拉着,那火气本下去了一半,也不想那刘小虎还敢闹,不提防被一拳砸在下巴上,磕破了嘴皮,那血当时就下来了,染了他内里穿的白绸夹袍。
见血了!拉架的众人顿时唬的脸蜡查黄,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李蓉将刘小虎按在身下,大拳头砸了下去,高声道:“别他娘的污了二爷我的名声,你那妇人!你那做私娼的妇人,也配二爷我惦记?也就你瞎了眼当宝贝供着!也不去打听打听,迎头巷的宋娘子,那可是暗娼门子的红人!谁人不知的淫妇,一夜没汉子也不成的,哄得你这个瞎眼的王八,赶走了糟糠妻,还以为接了凤凰蛋一般!我要是你,早找根绳子勒死自己,省得辱了家门!”
刘小虎在下只气的呀呲欲裂,将那李蓉翻身带倒,挥着拳头乱砸,只道:“你求不得,便如此说她!你已是茅坑里的石头,满嘴喷粪,你这等淫人妻女的恶徒,今日若不送你进衙门,我刘小虎就脱了这身官衣!”
在一般的看客见打得热闹发出一阵阵闹啸声,只引得酒楼里外的人潮水般用来,早有机灵的直往开封府报案去了,召集这场酒事的是中书省的一位官员,此时别人尚可寻机溜走,他确是跑不了,眼见打得不像样子,说的话也不成体统,惨白着脸,招呼众人要将在地上滚成一团的二人拉开,跺脚道:“两位大人!都是当朝的要臣,岂可在此喧哗互辱?就是有什么误会咱们斯文人坐下说开便是,此等行事必要被御史监察参奏……”
这话听在四周人耳里,均是白了脸,再看外边如潮的人流,知道这趟作为从众被参是铁板钉钉的事了,也顾不得拉这依旧厮打的二人,纷纷作鸟兽散。
“你这个傻蛋!如今还蒙在鼓里,二爷我可怜你,实话告诉你,你那凤凰蛋,虽是良身,却走得私娼门,咱也不哄你,二爷我跟她也是旧相识,当年也曾吟诗作对吃酒听琴,眼见她求上门来,念着旧情,费了些心思抹了她那些劣迹,如今那些婆子恩客,都被二爷我打发出去,不过倒也没走远,大人如实想要与他们叙叙情,二爷可替你找来,说起来我可是你们有情人终成良缘的恩人,好在二爷我不是那挑理的人,也就不与大人邀功……”李蓉哈哈大笑,顺便捞起一旁的圆凳,站起身冲刘小虎砸去,脸上哪有半分笑意,紫青着脸,咬着牙,一下一下的砸去,一字一顿的说道,“我就是看不得你这个傻蛋好过!你这傻蛋凭什么好过!我仗了家事?你他娘的仗的什么?吴越救灾?别人不晓得,你自己也他娘的忘了不成?你在吴越治了半个月,屁事不顶!不就是曹大娘子给你写了信,说了法子,才赚的这名声!要不然你这傻蛋做的什么官?做他娘的小倌还差不多!那曹大娘子跟了你真是暴殄天物!幸亏你这傻蛋有眼无珠!如今你在外无能,在家纵妻虐母,要才没才,要德没德,还他娘的装什么胖子!跟我理论?跟我理论?真他娘的想让我放你一条生路都不行!”
这李蓉带着满腔的气,用了全力,刘小虎本就带了酒意,身子虚,先前还打得平手,没几下酒意上头,便挣不起来,被这李蓉几凳子砸在地上,再也不的起身,先前嘴里还骂着,慢慢的就没了声音。
看打得不成样子了,要是出了人命,他们可不是被参那么简单了!只怕当官生涯就到头了,闹不好小命也要赔进去,于是逃得没剩几个的官员再也顾不得会不会如同凶神恶煞的误伤,一起涌了上去,抱腰的抱腰,抓胳膊的抓胳膊,更有人伏在地上将那刘小虎往外拖,所过之处,留下一道血迹。
外边看热闹的人见此哄得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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