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下去,它会帮助你完全放松的什么都不再想,然后好好的睡一觉。”她望了她一眼,也接受了他的建议。
接过酒杯的时候,她的手还颤了一下,多亏于逸尧帮忙托稳杯子,才没把杯里的酒液洒个精光。
莫显雅微扬起下颚,像是个刚从沙漠归来的旅人,渴极了似的喝着。
兴许是不适应威士忌的浓烈刺激,咽入喉咙的瞬间,她脸上表情抽皱了下,蹙着双眉紧紧的闭起眼睛……
“别喝那么急,会呛到!”
于逸尧还来不及把杯子从她嘴巴挪开,她已经呛咳了起来,他放下酒杯坐到她身边,赶紧伸出手掌帮她拍背顺气。
她涨红了脸,拼命的咳着,样子真的好惨。
“好多了吗?”他抬眸问,这才发现了她眼里迅速漫起的湿意。
她扁了扁嘴,接着紧紧咬住自己的唇,硬是要把呜咽关在嘴里。
于逸尧想也不想的伸手揽过她的身子,将她搂进胸膛——
“想哭就哭,不需要逼自己忍耐,只是宣泄一下情绪,没有关系的。”他的嗓音听起来沉毅低缓,就像是大提琴的琴音,带来心灵的抚慰。
莫显雅紧紧抓着他的衣服,把自己的脸埋进他胸口,他的气息定住她的不安,没多久她便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
她其实一点也不勇敢,甚至还很怯懦,当她独自茫然的面对着黑压压的火场,她真的被吓坏了,她害怕自己就要莫名其妙的死去,面对生命进入倒数阶段的心情真的太煎熬了。
于逸尧说她可以哭,他说只是发泄一下情绪没关系的,既然这样,她就可以好好的痛哭一回了,因为她真的吓坏了。
她放纵自己怯懦的泪水恣意奔流,放纵自己得以不再苦苦压抑恐惧,她感受自己正被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保护着,她是安全的。
于逸尧没有再说话,安静的陪伴在她身边,直到她哭累了,在他怀里倦极的睡着。
拂开了她脸颊上的发,取来医药箱往她的伤口抹上一层薄薄的药膏。
“睡吧,好好的睡,等明天醒来就把今天发生的意外,当作一场噩梦给彻底忘掉。”他低头吻去她睫上的泪水,目光泛着不曾有过的柔情。
莫显雅在一个充满阳刚气息的房间里醒来——
迷蒙的眼神有些涣散,看得出来她整个人还处于一种将醒未醒的状态。
逸出轻浅的一记喟叹,她翻了翻身子,好像随时都可以再度睡去似的赖着床铺不肯离开。
“醒了?”耳边响起一记低沉轻柔的男嗓。
“嗯……”迷迷糊糊的应着。
她贪恋舒服的闭着眼睛,搂在怀里的柔软棉被闻起来味道极好,揉合了男人的阳刚气息跟沐浴后的洁净干爽,十分宜人,跟她认识的某个人气味十分相近,好像是……呃,是于逸尧,这被子有于逸尧的味道。
这个结论让她的唇不自觉的抹开了弯线。
耳朵隐隐约约传来窸窣声,像是有人正在更衣,伴随着木质家具的推拉声……
等等,这屋里该不会除了她之外,还有其他人吧?
下一秒,原本迷蒙的双眸瞬间瞠大——
“早。”于逸尧站在床边,弯下身子凑近她,好笑的望着她震慑错愕的表情。
“呀——”那张凑得老近的脸让莫显雅仿佛遭到雷击,倏地正坐起身,瞠目结舌,脑袋顿僵,两眼发直的望着他温暖微笑的脸庞。
许久,混沌的脑袋开始运作,她支离破碎的思绪开始慢慢回笼,一点一滴的把关于昨天那场可怕灾难的记忆迅速的重整组合,连带的一并解释她为何会在这里醒来。
于逸尧几乎要被她的模样惹得一阵失笑。
“睡得好吗?”
“……很、很好。”一个男人问女人说“睡得好吗”,这种画面怎么想都太暧昧了。一股热潮汹涌的漫上莫显雅白净的颈腮,染得她满脸通红。
“看来你对我这张TEMPUR床很满意。”
在经历过昨晚那场意外后,于逸尧想了许多,也更加笃定想要跟她谈恋爱的念头。
不是爱情游戏,莫显雅不是那种可以随意在爱情游走的女人。
这些日子的相处,她个性里的择善固执跟死心眼他都看在眼里,她是爱上了就要认真的女人,而他,也想要好好的,认真的跟一个女人谈恋爱,然后带着这个女人到外婆面前,把她介绍给外婆认识。
这对他而言是个好的开始,如果将来他们能够顺利在一起,拥有一张让彼此都满意的床是很重要的,毕竟躺在床上除了睡觉,他们还可以做很多事情。
钦,想哪里去了,除了滚床单,他们就不能头挨着头来个心灵对谈吗?
他虚伪?好啦、好啦,那个因为惦念着她而无法成眠的夜晚,他确实偷偷低级的想过,这样可以吧!他是个血性男人,偶尔当然也会想些黄色废料。
莫显雅完全不知于逸尧心里的盘算,心中微讶的想,他说的TMPUR该不会是上港有名声、下港有出名的“贵森森”睡床吧?
“你的床?”
于逸尧点点头。
“你的房间?”
“你以为呢?”他故意悬着她的心,不答反问。
偷偷打量了这个房间——
虽然视线有些模糊,但还是可依稀看得到全然素白的空间里,铺着湛蓝色床罩的双人床是唯一稳重的力量,几乎没看到什么累赘花哨的设计,简单明快的蓝白对比,把主人一丝不苟、讨厌拖泥带水的强烈特性完全表露无遗。
除了于逸尧,还有谁会有这么鲜明强烈的个性?
他收留了她,她鸠占鹊巢的睡了他的床,那他昨天晚上睡在哪里?不会跟她睡在一起吧?
一眼看穿了她的纳闷,于逸尧当场忍俊不禁,胸口隐隐的鼓动。
莫显雅被他惹得很不安。他到底在笑什么?
“放心,我昨天晚上睡在客厅沙发上,我们之间比卫生纸还要清白。”
他以漫不经心的口吻道。耸耸肩,拉拉筋,“幸亏我真知灼见挑了张质感不错的沙发,要不然今天铁定腰酸背痛。”
“……真的很抱歉。”她一脸愧疚。
“抱歉就免了。快点去梳洗,牙刷毛巾已经帮你准备好了,我们今天会有很多事情要做,保证有你忙的。”指了指盥洗室的方向,“动作快一点,我去找看看有什么东西可以当早餐。”
可以感觉得出来于逸尧今天心情不赖,一点都没有因为她昨晚霸占了他的床而心情不佳。
已经走到门边的他突然转过身来,朝她伸出手指,“别发呆,快点去刷牙洗脸,眼屎都跑出来了!”
眼屎?莫显雅花容失色的捂住自己的脸,死命的揉眼睛,直到听见于逸尧嚣张的笑声,她才发现自己有可能被他耍了。
她抓抓头发。
咳,是该面对现实了,一个屋子烧个精光的人没有资格还在这里赖床不起,她得赶快想办法收拾残局才是。
掀开被子踩下床,不该出现在地上的棉软枕头意外滑了她的脚掌、挪了她的重心,反射神经还呈现迟钝状态的莫显雅完全来不及应变,砰的一声巨响,当场跌了个狗吃屎。
“嘶……”
倒抽一口气,当场痛得她想要骂脏话。
不过,这一摔果然让她清醒了不少,她狼狈的从地板上爬起来,边揉着膝盖边走进盥洗室梳洗。
第6章
梳洗过后,莫显雅走向床头 矮柜,眯着眼摸索找寻她的眼镜。
奇怪了,她的眼镜在哪里?没有眼镜她什么都无法看清楚,不管是什么东西都会是朦胧一片,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很没有安全感。
该不会在客厅吧?她记得昨晚她坐在沙发上的时候,于逸尧伸手取下了她的眼镜,然后她记起了昨天的失态——天啊!她好丢脸。她竟然在于逸尧面前哭得像个小娃娃。
责怪自己的同时,莫显雅下床打开房门小心翼翼的摸出了房间。带上门转过身,她整个人旋即撞进了一堵肉墙,结实精壮的胸膛一点都不输给铜墙铁壁。
于逸尧及时抓住这个迷糊的家伙,稳住她。
她捂住额头,可怜兮兮的抬起头……
“你是真的醒了还是在梦游?”他啼笑皆非的问。
因为近视,她无法完全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但却可以感觉到他的目光正凝视着自己,这让她有些紧张、害羞。
“我、我在找我的眼镜。”她尴尬的低下头来。没办法,谁教她昨天晚上那么丢脸,还不是眼泪两三颗,而是嚎啕大哭钦。
“已经被我扔了。”他老早就想这么做了,只是一直苦无机会,反正现在都坏掉了,正好顺理成章的扔了它。
瞧,她没戴眼镜的模样其实还挺不赖的,少了累赘看起来多清爽,尤其还可以明明白白的看见她那双澄澈如月般的眼睛,多好。
“啥,扔了?!那我今天怎么办?”她需要眼镜,时时刻刻都需要,那不只是看得清楚而已,少了眼镜她就等于逸尧失去了安全感,他怎么可以把她的眼镜扔了!
垃圾桶……她要去垃圾桶把她仅此一副的眼镜捡回来,就算已经是半毁状态,好歹还可以让她的视线有一半的清明。
莫显雅雷霆万钧的冲向客厅,准备要去打捞救援她宝贝的眼镜,于逸尧伸手从背后拎住了她的衣领。
“来不及了,早上出去慢跑的时候,我顺手把家里的垃圾打包带下楼,我想它现在应该已经坐上垃圾车,永远离开你了。”“你……”面对一个收留她的好人,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因为他同时也是扔掉她眼镜的罪魁祸首。
“先别管眼镜的事情,过来吃早餐吧!我们非常幸运,我找到两盒微波炉炒饭,还是鲑鱼口味的喔!更教人兴奋地是,它们还没有过期。”这很值得骄傲吗?闻言,莫显雅完全高兴不起来。食物没有过期是应该的,难不成过期了他都还要把它吞下肚?
再者,她才不管鲑鱼炒饭有没有过期,她现在只想要眼镜!
于逸尧也不管她还要哀悼多久,拉起她的手就往餐桌靠近,再往她的手中塞了一根汤匙,“吃!别拘束,以后就把这里当作自己家。”莫显雅抬起头,傻愣愣的望着他。当作自己家?他要她留下来?
“你租的房子已经烧个精光,又正好我这里还有空的房间,买床棉被就可以住了,反正你的家当夜烧得差不多了,省下搬家的麻烦,就直接住下吧!你大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本人生活单纯、无不良嗜好,也不带女人回家厮混,保证是万中选一、打着灯笼无处找的好室友。”于逸尧自信满满的说。
胸口有一道暖流滑过,她咬着唇,感觉眼眶微微地湿了……
虽然于逸尧工作的时候常常会六亲不认的摆张生人勿近的臭脸,他的善良却从来不打折,他会凶巴巴的挑剔她的工作表现,可在她最无依的时候,张开手臂给她栖身之所的,还是于逸尧。
“吃啊,虽然是微波食品,但好歹也是食物,不要浪费。”她吸吸鼻子,敛去眼角的湿意,“你很喜欢吃炒饭。”于逸尧歪头想了想,“不全然是喜欢,应该说是习惯。打从幼稚园起,我每天都是吃过外婆帮我准备的炒饭才去上学的,我怀疑外婆在炒饭里下了药,害我对炒饭上瘾,现在只要一天没吃到炒饭,我就会脾气暴躁、浑身不对劲,有时候严重点会连设计图都画不出来。”
“我会。”
“你会什么?”
莫显雅回答,“炒饭。只要我住在这里一天,我就做炒饭给你吃。”她也想要为他做点什么,尽管她能力有限。
“好,那一言为定。要是敢骗我……你知道我可是会大门一开,马上把你扫地出门的。”
他信誓旦旦的恐吓。
下一秒,两人相视而笑。
有多久了?好像从母亲过世、爸爸娶了阿姨后,她的世界就鲜少出现关怀。
阿姨不喜欢她,认为她是个拖油瓶,虽然不至于逸尧明目张胆的凌虐她,但也着实教她吃了不少苦头,让青春少女的她过得不只是惨绿,还有痛苦。
后来阿姨生了个弟弟,对于逸尧她的存在更觉得宛若芒刺在背,变本加厉的在生活上苛刻她,好几次她伤心气馁的望着父亲,试图发出渴望关怀的讯号,然而父亲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她失望了,所幸这股失望最后变成了她用功的动力,让她顺利考上大学离乡背井的来到台北。
或许生命有些苦涩,但莫显雅觉得自己其实是幸运的,每每在几乎绝望的当下出现新的契机,在她苦痛的时候紧紧拉住她,好让她不至于逸尧沉沦,甚至在一无所有的时候,老天爷又让于逸尧及时出现,给了她一个温暖的栖身之所。
她喜欢于逸尧,喜欢和她一起工作,也喜欢和他简单相处的感觉。
过去,她一直感到孤单,但是在于逸尧这里,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温暖,他让她又被注意的感觉。
她身上还穿着于逸尧的睡衣、拖鞋,就被带进了一间还没开门营业的服饰店,尽管那些衣着整洁的工作人员没有说什么,但是,莫显雅知道她们只是礼貌地把惊讶都吞下肚而已,没有消失。
“于逸尧先生,请由这边楼梯上楼,魏姐已经在办公室等候。”一名小姐礼貌地向两人指示方向。
“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莫显雅忍不住问。
“帮你挑套衣服换上。我们得去帮你采买些东西,换件衣服会比较好,还是你比较喜欢穿睡衣逛大街?我怕两个小时候,网路新闻就会有你的身影。”他调侃。
“换件衣服好了。”她身上的睡衣看也知道是属于逸尧男人穿的,公然穿着出门,难保不会被指指点点。
弯起唇线,于逸尧拉着莫显雅,意态悠闲的直接上楼来到办公室,扬手敲了敲半掩的门,原本背对的人马上旋过身来。
“嗨,阿,先坐,等我两分钟。”
说话的女人年纪不大,光鲜亮丽的丽人一个,从对话内容得知,她正在和员工讨论新一季的服饰搭配。她说话极快,滔滔不绝的,从她三两下的就搞定了好几桩工作的速度,看得出她对时间的掌握非常精准讲究。
女人绕过几个办公桌走来,“就是这位小姐?”“嗯,我们要出门,先给她一套合适的外出服。她是莫显雅。这位是魏姐。”“魏姐,你好。”
“初次见面,你好。来吧,让我看看你适合什么样的衣服。”这被称为魏姐的女子美眸迅速的打量了莫显雅几眼,上前一把拉起她,双手便往她身上比画量身,然后对着一旁待命的员工说:“把那条黄色条纹裙拿来,上身搭白色针织衫,再拿双白色凉鞋来。”
没多久衣服送来后,莫显雅便被推进了更衣室。
“楼下怎么还没开始营业?”于逸尧问。
“休息。今天要在这里拍新的服饰目录,你没看我现在还一团乱。”“还真是不好意思,这节骨眼上来打扰你。”他嘴里这么说,脸上却全不是那么回事。
“少来这套,你不是这么有良心的人,再说,这可是你第一次赏光捧场,我就是再忙,也要把事情都放下来等你。”
“不来捧场不是我的错,你总不能让一个大男人穿着女装四处逛吧?”“哈哈……这噱头不错,可以创造品牌话题,等我周全的计画好,你一定要来义务演出。”
“休想!”
“她是你的谁,女朋友?”
“就快要是了。”
“真的假的?我以为你比较喜欢招摇艳丽的花款。”“我就不能喜欢不招摇的清雅小花吗?”
“为什么?”
“比较香。”
这倒是。越是容色绝艳的花,闻起来总是无味,搞不好还有毒,反倒是像桂花那样小得不起眼的简单花朵,却是芬芳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