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澜风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将目光投向殿门。
和月帝已然转开了眼神,向来严肃的苍老眼眸中有着复杂之色,他问那名太监:“你看清楚了?禾”
太监将点头如捣蒜:“看清楚了,也听清楚了。威国将军就在殿外求见,官团主被绳子缚住了,着两名将士用木板抬着。”
和月帝点头,转身,甩袖回了高座,唇间吐出四个字:“让他进来!妲”
“是。”太监得了命令,一溜烟就跑了出去。
不大功夫,一名相貌魁梧的中年男人指挥着将士将一个被铁绳缚得结结实实的人抬进来,随他们一块儿来的还有月钧华。
他穿着一袭深褐色长衫,紧紧跟在木板后头,眼光一直死死盯着板上之人,防备极重。
“见过皇上。中山王也在啊!”威国将军先是行礼,而后向君澜风招呼了一声。
月钧华的心不知为何轻轻一拧,瞥了眼君澜风,又极快地移开眼神,规规矩矩地给和月帝行礼,客气地问候了君澜风,这才说道:“父皇,官寒是今天到的,一来便拿下了,您看怎么处理?”
木板上的官寒躺着一动不动,落云曦心生忧虑,可却不好立即上前。
和月帝浓眉一蹙,吩咐左右:“先去解了绳索!”
“是!”两名侍立在暗处的御林军闻声冲了出来,到得官寒身边,便要给他解开细铁丝绞成的绳索。
月钧华先前眼中还是得意与期盼,这会儿变成了疑惑,一横手臂,叫道:“慢着!”
他不解地看向和月帝,委婉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官寒武艺高超,诡计也多,解开他的缚束,只怕不妥。”
“无妨。”和月帝摇了摇手。
这会儿那两名御林军也没再管月钧华了,熟练地解开了铁索。
官寒立刻从木板上跃了起来,一张脸铁青得可怕,他的眼光匆匆从和月帝面上扫过,便投向站在一旁的君澜风与落云曦脸上。
适才君澜风那一声“曦儿”虽低,却还是传进了官寒耳里,他知道,中山王身旁那名个头不高的小厮就是姐姐落云曦。
落云曦暗暗朝他点了点头。
目光对视了一会儿,官寒这才重新看向和月帝,面无表情地说道:“皇帝大人为了我真是费尽了力气,不知道我出现后,您还会用您的子民的鲜血去迸溅城墙吗?”
他问得十分犀利。
月钧华厉声喝道:“大胆反贼,居然敢在皇宫大殿口出狂言!”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和月帝已沉声说道:“寒王,朕做这些只不过是想要你回来进行封王典礼罢了!你既是皇弟的儿子,那么也就是朕的侄子,是月家子孙。朕不希望看着你铸成大错。”
官寒愣住了。
和月帝却已面色平淡地吩咐贴身太监:“寒王的封典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皇上。”太监走出一步,满脸含着喜悦的笑,径直给官寒跪下,口呼:“奴才见过寒王殿下!”
他这一跪可不了得,宫中其他太监宫女也立即跪了下来,大声喊道:“寒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这一幕委实过于诡异,官寒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如何也没想到,和月帝竟会是这样的反应!
如果说从前和月帝不敢把他怎么样,可这次他公然造反,确实是一个极大的罪名。
即便是嫡亲的王储造反,也是死路一条,而他,身份还没有公开,尚不能确定的人犯下此错呢?
和月帝要杀他,可以说是易如反掌,世上也绝没人敢说什么。
可他,为何竟和颜悦色地给自己王位?
官寒想不明白,威国将军哪里就能想明白了?
他睁着铜铃般的大眼,傻呆呆地看着和月帝,连同他身后一干侍卫,也没有跪下去。
他们受了皇帝圣旨,绞杀江林府等三府,事后又传出那个变态的通辑令,蛮以为和月帝已经视官寒如眼中钉肉中刺了,没料到结果会这样。
难道这是皇上的计策?
月金平华也是这般想的,他看着一地跪落的下人,根本不信这事。
“父皇,您是不是弄错了?他是反臣!”他急吼吼地上前解释。
和月帝淡淡瞥向他,语声沉稳:“华儿,官寒是你天皇叔的嫡子,也是我月家一份子,即便是犯错,那也是少年不更事。我们要接纳他。”
接纳?月钧华额头青筋乱跳,他看得出,父皇不是在开玩笑。
“父皇,官寒是骷髅军团团主,他岂会不知道轻重?怎么会是少年不更事!”月钧华犹自想要改变和月帝的主意。
和月帝已经冷声道:“他到底是你的兄弟,你这么想看着他死吗?”
他的声音已经含了淡淡的威胁,月钧华浑身一震,不敢再说什么,低垂下的眸子涌出深深的不甘。
威国将军却突然抬头,叫道:“我想起来了!”
月钧华以及满殿的人都莫名奇妙地看向他。
他想起来什么了?
威国将军震惊地看着和月帝,说道:“在出征前,皇上曾召小将进宫密谈,除却商量了此次攻行江南三府的计划,还郑重地嘱咐小将,不可以伤害官,呃,寒王。臣私以为寒王乃皇室血统,所以皇上怕臣滥用私刑,才这样说。现在看来,皇上原怀着一颗仁善之心,真是令臣汗颜!”
他说着,单膝跪地,叫道:“臣见过寒王殿下!”
落云曦已经由最初的震惊回过神来,心就像坐了一趟过山车,忽高忽低。
威国将军的话半真半假,当初和月帝召他相见,确实说了这么一句话,而他则借此拍了下和月帝的马|屁,和月帝嘴角微露笑意。
官寒崩着一张脸,眼中时不时划过警惕。
这老匹夫在玩什么鬼把戏?
他不禁|看向自己的姐姐。
和月帝朝四周点了点头,叫道:“大家都起来吧。”
他这才认真地看向官寒,淡淡的笑意微凝在脸上,目光飘远,似乎透过那张熟悉的脸庞看到了那些逝去的岁月……
官寒毫不畏惧,与他对视。
良久,和月帝轻叹一声,声调蓦然变得有些温柔了,缓缓说道:“你许是也累了,先回宫殿休息吧。小九子,你和威国将军一起领寒王去宫殿,这里还有贵客,朕就不过去了。”
那名早知道会有寒王封典大礼的太监小九子笑嘻嘻地上前,冲威国将军行了一礼,才躬身道:“寒王,这边请。”
短短的时间内,官寒心思百变。
他摸不透和月帝打的什么主意,可他知道,这样的结果比他预料的要好得太多。
再看落云曦脸上戴着普通的人皮面具,他知道姐姐不想暴露身份,自己不好相认,就只能冷着脸,转身出殿。
威国将军和小九子急忙跟了上去。
见官寒颇为配合,和月帝的嘴角竟然生出一抹笑容,笑容淡淡的,却又有些苦涩。
月钧华在不远处站着,一双凌厉的眸子将和月帝的神色变化尽览眼底。
他心头大骇。
父皇向来喜怒不形于色,为何对官寒的态度如此特殊?
想到那日自己恳求出征,被父皇拒绝的事,月钧华心头猛跳起来。
难道,官寒竟会是父皇的私生子?
这个消息一在脑海里冒出来,他便怎么也止不住了,想起那个传言,和月帝曾有几年极尽风流,在外留了不少种子,自己便是其中一个……
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和月帝的喝斥如当头棒下:“华儿,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不过来与中山王叙叙吗?”
月钧华急忙走了过来,叫道:“中山王。”
两人眸光对视了一刹那,君澜风的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
血鹰曾做过他那么久的暗卫,他怎么会不知道他此时在想些什么?
和月帝的眸光含着一线疑惑看向落云曦,想问什么,君澜风已经站起了身,说道:“皇上,小王就不打搅您认亲了,如此结局,相信大家都喜成乐见。”
和月帝的眸中划过一抹满意,说道:“再过几日就是寒王封礼大典了,王爷可留下来参观?”
君澜风摇头道:“天夜事多,我还得赶回去,就不在月都多盘恒了。”
和月帝只好点头,相送至殿门口,目送两人走远。
落云曦跟着君澜风一路出了皇宫,两人脸色都极其凝重。
“澜风,和月帝到底打了什么主意?如果和月帝要给官寒定罪,可说是轻而易举。但他不仅没这样做,反倒给了官寒封号,想要讨民心吗?””回到驿馆,闭了门窗,确认无人偷听,落云曦才压低声音,焦急地问。
厚重的窗帘被拉起,屋内的光线昏暗了好几个度,君澜风的眼神也沉了下去,薄唇微启,说道:“不管是不是这样,我倒是感觉到了,和月帝对官寒确实是有几分真心的。你还记得你说他当初亲自去江林府见官寒吗?”
落云曦点头。
这件事她自然告诉了君澜风。
君澜风轻勾唇角,眼底寒凉,淡漠地说道:“作为一个帝王,有必要去冒这么大的险,就为确认一个事实吗?如果他真的畏惧官寒是月天之子,会为父报仇,威胁他的江山,换成你,你怎么做?”
落云曦眼光微眯,毫不犹豫,一字一字地回答道:“宁错杀一百,不放过一个!”
“对。”君澜风点了点头,“如果换成我,我也这么做。何况是杀人如麻的和月帝,何况只有官寒这一个可疑人选!他完全能直接灭口,管他是真是假,杀了,就无忧了,又怎么可能自己去江林府呢?这岂不是可笑之至!”
落云曦也不是没怀疑过,她的脸色越发沉重了,一言不发。
“还有,你没有发现,和月帝眼里只有官寒吗?”君澜风的凤眸中划过一抹锐利,“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到你!”
落云曦点了点头:“也许因为我是女子吧。他对官寒如此注意,多半不是好事。”
君澜风定定地看向窗外,似是沉思了半晌,才悠悠说道:“听说,月宇和月天当年的关系非常不错,后来,月天却阴差阳错地死在月宇手上,月宇未必没有悔意。”
“皇室兄弟之间,能好到哪去?”落云曦嗤了一声。
“也未必。”君澜风并不赞同,他收回眸光,凝在落云曦脸上,轻声道,“曦儿,我必须得回天夜了,你和我一起吗?”
这一句话说得落云曦手足无措。
这几日,她和他可说是日夜粘在一起,感情如胶似蜜,突然他又要回去,撞得她的心一拧。
她早有了随他回天夜的心,可现在,她能走得开吗?
君澜风垂下眼睫,嘴角勾起的笑含着无奈:“我知道,出了这样的事,你多半是不能跟我回去的了。说实话,虽然不想管官寒,但他到底是你弟弟,看到你会为他的事皱眉担心,我也感同身受。”
“澜风……”落云曦抿了抿唇。
天夜形势紧张,可她却一次次拿自己的事来分他的心,落云曦心中也是极不好受的。
君澜风却已经用唇封住她的小嘴,冰凉而柔软的触觉一刹那攻进他的心,他轻轻勾勒了下女子美丽的唇形,才不舍地松开,轻声道:“但我不得不回去。上一次来和月,九煞假扮了我留在中山王府,但此次我公开出现在和月,九煞那头也扮不下去了,所以,我必须要回去。”
落云曦没说话,反倒主动环住他精壮的腰肢,将小脸贴在他的胸前。
君澜风心弦柔软无比,揽住女子纤细窈窕的身姿,声音也变得轻幽起来:“我会着人在和月宫内走动走动,官寒的处境你不必担忧,倒是你,我不放心,和我一起回天夜,嗯?”
落云曦深吸一口气,抬起脸,认真地摇了摇头。
“你知道,现在这场合,我根本离不开月都,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我也许救不了三府人员,但我却能从刀山火海中救出我弟弟,仅此,就够了!”
“可你……”
“我会保护好我自己。”落云曦语气坚定。
虽然她也不舍,她也不想这样,可是,她却不能放任官寒在和月皇宫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不管。
“那么,答应我,绝不泄露你的踪迹,行吗?”君澜风作出让步,并适当地提醒她,“别忘了,杜晴烟在月钧华府上,我担心她会对你不利。”
“好。”落云曦点了点头。
君澜风打发无肠去整军待发,又暗暗吩咐了飞羽几句,着他去和月见几个人,为官寒在和月朝廷的生活铺下路子。
飞羽去了,但没过多久便折了回来,站在南向花窗之下,压低声音道:“爷,华皇子来了。”
落云曦正在替君澜风收拾行李,闻言手上动作一滞,眉头皱了皱。
君澜风冲她柔声道:“曦儿,你先出去吧,别给他看到最好。”
落云曦低头走了出去,与月钧华擦肩而过。
门被推开,月钧华匆匆走了进来,叫道:“王爷。”
他回头看了一眼落云曦的背影,眉头微挑,似乎有些熟悉。
“那不是九煞吧?”他喃了一句。
“王府带来的小厮。”君澜风淡淡道。
中山王府没有女眷,但有不少服侍的小厮。得了他的解释,月钧华去了心头的疑惑,满眼怀疑地看向君澜风,问道:“你来和月是为官寒说情的?你在回信中不是说过,不插手这件事的吗?”
94、教训教训你
面对月钧华近似咄咄逼人的质问,君澜风眉眼没有任何改变,薄唇淡启:“你过于激动了吧?”
没想到月钧华深深叹了口气,抱住自己的头,语气有些失控:“是,我是激动,我现在愁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父皇对官寒可绝对不是封王这么简单!从你走后,他便去了寒王宫,也不知道在里头说什么,居然呆了两个时辰,出来后还嘱细细叮嘱宫女,要好生照顾寒王。我要崩溃了!他一定是父皇的私生子!”
至少,父皇可从来没有对他这样好过!
哪怕世人都传,他月钧华是和月国最受宠的皇子,可只有他知道,向来冷酷阴沉的父皇能对他和颜悦色,旁人就以为是恩宠了。
“他长得和月天几乎一模一样,如果没有疤痕的话,就是第二个月天,不是吗?”君澜风冷冷看着他禾。
月钧华的眸光沉了下去,说道:“一样又怎样?月天是父皇的亲弟弟,也许,像叔叔,也很正常!”
君澜风轻扯嘴角,没再评论这件事,而是沉声说道:“不管他是谁,本王都要他好好地活着。妲”
这话是说给月钧华听的。
月钧华脸色阴晴不定:“即使他影响我的皇位?”
君澜风不语。
月钧华眼角挑起怒意,声音猛然一扬:“我知道,他是落云曦的弟弟,自然也是你的亲人。你信任他终归比信任我多!他夺得和月皇位,对你来说才是最大的好处吧?你是不是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除去我了?你要食言吗?”
他喊完这一通,再看君澜风。
后者连衣襟都没有飘动一下,稳稳坐在太师椅内,一双敛尽光华的凤眸幽静地看着他。深邃微眯,不辨喜怒,眼光却如铺下一张巨网,冷漠罩住了整个房间。
月钧华没来由的心一跳,紧崩的身体一软,皱眉道:“王爷,我有些冲动。”
良久,君澜风的冷哼声才从喉间溢出,有些沉闷,如同地底涌出的冰泉:“本王并没有忘记与你的约定,保你坐上和月国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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