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云曦察觉到他脸上的表情,不由探出右脚,轻轻一下踩在他的脚背上。
“唉呀,王爷,对不住了!”落云曦看着男人乌黑的官靴面上映下的灰白脚印,笑嘻嘻地道歉。
嗯,扳回一局了。
君澜风哭笑不得。
这丫头已经是第几次做这样的事了……
在太监们尴尬的眼神中,他僵硬着脸庞,正做些什么,一声爽朗的大笑蓦然从前方传来。
“哈哈,曦儿,中山王还只有你敢这样捉弄了,他拿你毫无办法呀!”
说话的声音仍然带着醇厚的笑意,一道明黄色的身影朝两人走来。
端木奇身后跟着的几个太监急忙上前给君澜风和落云曦行礼,叫道:“中山王,云曦公主。”
可见,落云曦现在的身份,他们已经知道了。
落云曦惊喜之下,已经忘了脚印的事,朝端木奇看去。
端木奇的个头窜得极快,已经比她高出了不少,他身着龙袍,头戴皇冠,脸庞俊朗依旧,虽然在笑,却再无往日的轻佻,眉眼间多了几分爽利和沉稳。无端间,那份威严如流水般拂开。
落云曦看着端木奇一时无言,什么礼节也忘了。
她的眼前,浮现出的是第一次见到的端木奇。
少年趴在枝丫间,指着她哈哈大笑,毫不庄重。
被她捉弄了后,那胀红了的脸庞充满了羞愧与愤怒,恨不得挽了袖子与她干一架。
时间真快……一转眼间,这个少年竟然成了皇帝!
她这是在做梦吗?
“曦儿?”端木奇看着神色有片刻迷茫的落云曦,眼神亮晶晶的,在她眼前挥了下手,轻声叫唤。
“端木奇。”看着那双亲切无比的眼睛,落云曦本能地叫出他的名字。
“咳……”一旁的小太监轻咳了一声。
端木奇脸色立刻冷了下去,冲他看了一眼,眼光含了一丝严厉,喝道:“都退下!”
那名小太监已经吓得面无人色了,连走路的姿势都有些不稳。
君澜风轻笑了一声,冲落云曦说道:“曦儿,要叫皇上。”
落云曦撇了撇嘴,不以为然。
端木奇的眼神温和下去,轻声道:“没人的地方,叫我名字。”
落云曦“嗯”了一声,看着这个不知何时悄悄成熟起来的家伙,眼光中划过一抹宽慰,却也掩不住那一丝淡淡的惆怅。
“曦儿……”端木奇一怔。
落云曦不由微微笑起来,声音饱含欣慰,说道:“你长大了,真好。”
端木奇面色一黑,有些无奈地说道:“你怎么能拿这种口气来说我?你比我还小好不好?”
落云曦咯咯笑出了声。
她知道,她前世的年龄,已经比端木奇大了不少。
在她眼里,端木奇压根就是个孩子。
“曦儿,我们去那边坐着聊天。”端木奇扬袖一指花坛后头的凉亭,建议道。
“好。”
一行三人走了过去。
君澜风并没有打扰他们说话,只是负手站在亭外,欣赏着宫中的景色。
而端木奇,则与落云曦嘻嘻哈哈地聊起军营中的事情。
有关朝廷中的事,比如太子、端木离、端木哲,还有他登基后的事情,端木奇几次欲言又止,总会拿眼光瞥瞥亭外站立着的君澜风,到底还是有些忌惮。落云曦也没追问,与其问端木奇,她还不如回头问君澜风呢!
午时端木奇留了午膳,还安排侧殿供落云曦午睡了两个时辰,待她起来后继续闲聊。
天色将瞑,端木奇在金华殿为她举办了接风宴,有意邀请了朝中近百位朝官赴宴。
落云曦几个月前的失踪,有必要解释解释了。
夜幕下的金华殿,一如以往的华丽。
“唉……”落云曦看着不远处美仑美奂的宫殿,轻叹了一声。
“累了?”一旁的君澜风扶住她的腰,关心地问道。
落云曦白了他一眼,和端木奇聊了这么久,该知道的事情她仍是模模糊糊。要怪,就怪这男人!
“我和端木奇聊天时,你老是不远不近地站着干什么?”
这会儿没人,落云曦柳眉一竖,质问他。
君澜风似乎早料到她有这一问,剑眉一动,轻轻笑道:“你说干什么?端木奇和你那么要好,谁知道他会不会生出别的心思?”
落云曦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咽到,哼了一声:“以为都像你么!”
“走吧,去金华殿。”君澜风提醒她。
落云曦知道皇宫不比别处,有些事情她还不好询问,便随着他步入金华殿。
进殿的官员络绎不绝,大家纷纷注意到高座上那一抹刺眼的红。
下面,止不住的猜测声响起。
“那不是落云曦,失踪的哲王妃吗?”
“嘘,现在是和月国的云曦公主。”
“没想到,她一下就成为了公主,想当年,还是个废物呢!世道变得太快了!”
“别瞎说,小心给自己招来麻烦!”
端木奇最后进殿,他来得最晚,而且从进殿开始,脸上的神色便十分严肃,包括与落云曦说话,也是不苟言笑,眉眼深沉,让人不敢直视。
346、飞鸟尽,良弓藏
就在大殿中有些微凌乱的时候,所有朝臣便看到他们的皇帝从镀金的龙椅上站了起来。
大殿中顿时安静下来。大家都是极有身份头面的人,教养极好,故而一静下来,整个金华殿中竟是连一根针掉下来的声音也都听得见。
端木奇指着落云曦,朗声说道:“今天,朕请来一位极尊贵的客人,和月国前不久刚封的云曦公主,也是和月皇室唯一的嫡亲公主落云曦!”
落云曦的身份是一回事,由皇帝嘴里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当即,大殿中的朝臣慌忙离席行叩拜之礼,口中呼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云曦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虽然不是天夜的公主,但这也是规矩妲。
端木奇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笑,坐回原位,沉声道:“起吧。”
待大家都坐好了,落云曦才出声一笑,说道:“大家不必拘谨,在座的,还有不少我认识的。想必很多人都很好奇我和哲王的婚事。”
落云曦坦白的态度果然引起下方一阵喧哗,但很快又沉了下去。
落云曦待殿内毫无声息时,才抬起眼皮子,淡淡说道:“我父亲虽是和月国的皇子,母亲却是天夜人,从小也是在天夜长大,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回得和月去。”
她顿了一下又说道:“我和哲王的婚事原本也没什么,但因为和月国那边没有得到消息,觉得太仓促,所以将我接了回去。本想好好与天夜谈论一下这场婚事,哲王却偏偏……”
端木哲违令进京的事,三国尽知,已经不是秘密了,所以落云曦在这里住了口,并没有说出来。
君澜风此时接过她的话,很自然地说道:“原先先帝不知道云曦公主的身份,所以匆匆定下这桩婚事,委实有些欠妥。好在云曦公主与哲王并没有拜堂,这婚事先作罢。毕竟是公主的婚事,还要和月国皇帝首肯才是。”
他滴水不漏地说完这番话,朝臣们俱点头称是。
表面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他们心里却清楚得很,云曦公主现在的身份,怕是根本瞧不上哲王。
至于他们怎么想,落云曦毫不关心。坐了一会儿,一名宫女轻步过来,俯耳低语了几句。
落云曦浑身一震,抬起头,眼光随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眼中露出难以相信的神色。
“我出去一下。”冲端木奇低语一句,保证坐在他身边的君澜风也听见了这句话,落云曦提起裙裾,从侧门快步走了出去。
刚到院子里,一抹珊瑚绿的身影追将出来,语气中含着惊喜之色,叫道:“曦儿,你怎么会回来?”
落云曦趁着月色拉住齐娉婷打量,刚才居然在大殿中看到她以真容露面,她有些吃惊。
齐娉婷看出了她的疑惑,见后头无人,拉着她的手步出殿门,低声道:“这多亏了中山王。太子出事时,他给我安排了一个身份,称太子妃因为忌妒,将我关在了地牢之内,火烧后院,宣我假死,其实暗地里一直在折磨我。”
说到这,齐娉婷自己也编不下去了,“咯”的一声笑出来,摊了摊手:“就这样,我又能出现在大庭广众下了。”
落云曦见她比离开江林府时瘦削了不少,眼中弥漫起一丝心疼,低声道:“小寒叫我给你带来肖息,莫担心他。你也放心,他现在身边一个女人都没有,也不会有。”
有和月帝那变态在,这一点,落云曦还是敢保证的。
齐娉婷的脸颊微微泛上红色,声音却很清冷:“他的事与我无关。”
落云曦见她别扭着,便不提这事,转而问道:“太子被废,软禁在了太子府,你怎的还在外面?”
“因为我受了不少折磨,而且太子犯事那段时间,我也不在他身旁,不知情。所以中山王就赐了我自由身,住回齐家。”
“犯事?太子不是因为逛窑子被废了吗?”这件事,落云曦是听说了的。
齐娉婷警惕地朝四周望了几望,才小心翼翼地回答她:“听说后来不甘,想要刺杀新皇。”
落云曦没再接话。
刺杀未必不是太子那厮做不出来的,不过不管他做了没有,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看来,她得找君澜风详细问问这段时间天夜国发生的事情了。
**************
是夜,中山王府。
主室内蒙去了夜明珠,只在床几上燃了一盏芙蓉宫灯,罩着橘色灯罩,温暖的烛火充斥了整个内室,屏风上投去两个若隐若现的身影。
君澜风披了一件淡青色长衫,半靠在床头引枕之上,落云曦则横着身子,将后脑勺枕在他结这的胸膛之上,一头墨发早就散开,如一匹光洁乌亮的绸缎握在男人手里。
太子现今被软禁在太子府,该打发的都打发出府了,身边只有落月琦一人陪着,兴不起什么大浪。
朝廷最近的重点是在调查端木离和秦家,势必要挖出他隐蔽的势力,顺便罗列罪名,将哲王党一网打尽。
朝中不少官员都被翻了船,各处都无声无息地挤进了端木奇的人。
端木奇在军中呆了这么久,出来时,自然也带了一批信得过的人手。这些人,或英勇,或有谋,如今都成了他的左膀右臂。
君澜风淡淡说着。
他知道,曦儿那么聪明,对政治又很敏感,所以很自然地便一一告诉了她。
落云曦仰着一张素净的小脸盯住帐顶,虽是素颜,却肤若凝脂,仍然美得惊心。可那似牛奶般光滑的脸庞此刻却紧紧崩着,不对君澜风的话置予任何评论。
君澜风精细的腰肢微一得力,便坐了起来,扳过她的脸,轻声问:“怎么了?在想什么?”
落云曦的眼光转向了他。
烛火跳动在男人那张轮廓优美的脸庞上,忽明忽暗,他低着脸,一缕碎发滑至鬓前,幽暗无比的眼光一瞬不瞬地凝望着落云曦。
落云曦不由蹙起了眉头,话还是脱口而出:“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君澜风怔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问道:“你是在担心我?”
被他直接说出来,落云曦的心忍不住一抽,眸光瞥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君澜风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子,看向她的眼光中含着一丝认真,薄唇轻启:“你和端木奇的关系那么好,你觉得他怎么样?”
落云曦探出右手,长袖滑下,掩住一截皓玉般的手腕,五指在床沿一用力,灵巧地翻了个身,君澜风的左手滑至她腰间,正好扶住她。
落云曦面向他,双膝曲起,跪在床上,好使自己与他齐平。双手搁在他肩膀上,姿势显得很是亲密,只是,柳眉却是紧蹙的。
“防人之心不可无。”粉嫩的樱唇中吐出的却是这几个字眼。
君澜风眼光微动,问道:“你防我吗?”
落云曦没想到他会问出这个问题,怔怔地看着他,一时没有回答。
君澜风嘴角一勾,双手已揽紧她的纤腰,将她整个儿拥进了怀里,腾出一只手在她的膝盖上轻轻揉捏着,眼中闪过笑意:“不用回答了,我已经知道你的答案。”
如果防,她不会是用这样呆愣的眼神看着自己的。
这个答复,他非常满意。
“废话!”落云曦终于骂出了两个字。
君澜风哈哈笑了几声,甚是开心,大手又移到她发心,揉弄了几下,才说道:“曦儿,你看,太子倒台了,端木哲被收拾了,接下来就轮到端木离了。端木离固然没有做错事,但他手上的兵权直接威胁到端木奇。谁也保不齐他会做出什么来,所以要想稳固皇位,必须削弱他。皇权全部收回来了,没有一个皇帝会允许有人越过他的风头。”
落云曦双手圈住他的脖颈,轻声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对皇位从来都不感兴趣。”君澜风慢慢回答她道。
这句话,君澜风说过,端木离也说过。
落云曦不知道端木离的态度是真是假,但她却相信君澜风。
君澜风看到她为自己担忧,心情很好,不紧不慢地说道,“我自有安排。时间好像不早了,你竟然一点也不困吗?”
在他脸上瞅了半天,见君澜风毫无忧色,似乎早有什么打算似的,落云曦的心莫名地放下了一半,不急着追问。果然有些累了,软下身子,闭上了眼睛。
君澜风的身体滑下引枕,修长的左腿勾住落云曦,猛然翻身,将女子娇软的身体压在身下,一手挑开她的衣领。
雪白光泽的肌肤上生着几处诱|人的红印,极为明显。
那正是他昨天留下的。
落云曦懒懒睁开眼,说道:“又想做坏事了?”
君澜风看着她,惬意地笑起来,低头,在她耳畔轻语:“你说呢?闷了这么多天,我都快闷坏了!才一餐怎么能喂饱?”
落云曦的脸颊不由泛上暗红,张嘴想要骂他,却被君澜风及时吻住,雄性的气息涌将进来,她不由轻吟了一声。
娇软的呻吟令男人瞬间热血沸腾。
几上的灯火“啪嗒”一声灭了,独留一室缱绻。
第二日一早醒来,君澜风哪也没去,似乎朝中没什么重要事情需要他去出面,他便陪在落云曦身边。
“过几日,你外公就要回来了。”早膳时,君澜风突然的一句话勾起了落云曦无限思念。
她原道来夜都必是见不到外公的,因为之前外公和舅舅们一直在离夜都较远的偏僻地方,她还准备趁夜都这边安定下来就过去小住呢。
“国公爷虽然辞了官,但爵位还在的,现在新皇登基,天下还算太平。”君澜风为她夹了一筷子脆黄瓜,笑眯眯地说道。
其实当初颜国公为什么要辞官,他们心知肚明。现下落云曦无事了,回来也是情理之中。
“官复原职?”落云曦问。
“怎么可能?”君澜风摇了摇头,“端木奇的登基促进了四大世家的瓦解。自古以来,哪个皇帝都想除掉这些势力,只是压力太大。现在,颜家辞官,秦家惹事,杜家萧条,此时不除还有第二次这么好的机会吗?”
落云曦点了点头,她想,外公怕也是明白这一点。
不过也好,大将军没得当了,爵位还在,靠祖荫吃皇粮虽然有些不道德,但却是最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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