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君澜风出了宫,一行人便坐着马车,大剌剌地直奔许府。
许府高大的朱漆府门紧紧关闭,两旁不知何时悄悄地挂了两个白幔子出来,四下一片静寂,听不到半点声息。
马车驶来,开路的灯火陆续照亮许府周围。
“王驾到,王后驾到,风暴之心离王驾到!”
小太监尖锐的通报声响遍整个巷落。
许府内响起片刻的凌乱,脚步声、人声、碰撞声交织成一片热闹,隔了会儿府门才慌慌张张地打开。
“臣许重天领合府家眷参见我王、王后!”
399、番外(20)
为首的中年男人披着一身深青色长衫,脸色凝重。
君澜风深深看了他一眼,沉声道:“起吧。许大人,节哀顺变。”
他说着悲叹一声,轻轻闭上眼,却是留了个眼缝悄悄打量许重天的面部表情。
许重天面色一僵,凄凄哀哀地说:“臣与老妻相伴多年,老妻并无疾病,突然去了,老臣实在接受不了……”
说到后来声音竟然哽咽起来,捂住面,几乎要失声痛哭了。
“令正到底是怎么回事?”君澜风问道妲。
许重天摇了摇头,以示不知,在两名下人的搀扶下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王,王后,如果不嫌内宅晦气,请到厅上坐着。”他欠了欠身,恭敬地说道。
“嗯。”君澜风没有拒绝,牵着落云曦的手大步踏进了许府。
许重天又对端木离拱手道:“离王,请。”
一行人进了府门,在小厮的指引下到了许府大厅坐下。
靠窗的桌案上点着一排风烛,燃烧近半,巨大的烛泪凝结成水滴状,犹如透明的水晶般动人。
君澜风捧起侍女送上来的热茶,吹拂着水面上飘着的茶沫,淡淡撩起眼皮,望了对面的许重天一眼,许重天低敛眉目,似乎有些紧张。
他的嘴角微微勾出一抹不经意的弧度,将茶盅搁在一旁,问道:“没有去查吗?”
“查了,没有查出来原因。”许重天如实回答,瞥了眼这三人的方向,补充道,“也请了大夫来看……”
君澜风眉头微动,直直盯住他等结果。
冷酷的眼光仿佛能穿透世间一切,迫得许重天抬不起头来,头顶有如压了千斤重的东西,额角也被生生逼出了汗水,他支支唔唔地说道:“大夫说,贤内命薄,操劳家务多年,身子骨虚了,加之傍晚的时候在府内划舟时不小心摔到水里,浸了凉水,本就虚弱的身体没有承受住,就此垮了。”
他说得断断续续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额角一层薄亮的水渍,那是汗。
落云曦轻轻一笑,吐出来的声音却是冷漠之极:“许大人,欺君之罪,你可当得起?”
她并没有内力,也没有声势夺人,只是冷冰冰的一句话,却硬生生将许重天打入数九寒天的谷底。
头脑“轰”的一声,他没有坐住,身子如一条泥鳅似的从椅子上滑倒在地,惊恐地看着落云曦。
同风云国大多数朝臣一样,他深知王后的能力。
虽是女人,却掌控着风云国的国势大局,玉腕翻转,生死予夺。
朝堂之上,她拥有着与王相同的至高无上的权力和地位,连他们那睿智冷血的王也让她三分。
就是这样一个人,直接定夺了他的欺君之罪。
只有一种可能,许重天额上的汗珠不减反增,眼光恐惧,他们是有备而来的,他们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谎言。
“交代一下吧。”端木离从进厅后便不停地东张西望,虽然派了弦歌去探望蓝水,心中却是放不下,这会儿很不耐烦地说道。
许重天看看君澜风,看看落云曦,惊骇之下,泪水夺眶而出,手脚一软,匍匐在地,颤声叫道:“王,王后,臣该死,千该万死!”
“你杀了自己的夫人?”落云曦拂袖起身,美目紧紧盯住对面的人,一字一字问道。
“不,没有。”许重天慌忙摇头,说话也利索了一点,“不是我!大夫说,我夫人是自杀的,我,我怕王追究夫人自杀原因,所以没敢说真话!”
之所以许重天这么说,就是怕别人问起他不好交代。
若许夫人是自杀,那么她娘家人肯定会来调查自杀原因,这样一来定会牵出他宠妾灭妻的事实,所以,他只能掩盖她自杀的事实。所以让合府人员都对了一模一样的口供。
只是他没想到,来问的人竟然会是王!
宠妾灭妻乃大罪,他这么做的原因就是为了瞒住君澜风,所以被此人亲自审问,不紧张不可能。
“自杀原因?”落云曦冷笑一声,顺着他的话问,“那许大人好好说说,令贤到底有什么自杀原因不能说出来?”
许大人脸色一白,情知现在没有退路了,只得咬牙道:“老臣前些年纳了一房美妾,近年来有些冷落正妻,所以……”
“所以抬庶压嫡?”落云曦笑盈盈地接道,只是那带笑的双眸,在烛火摇曳中透着几分阴冷。
许重天惊得脸色白透,赶紧争辩道:“臣虽抬爱偏房,却也深知家族为重,从没有起这种心思!”
落云曦不置可否,君澜风一手轻叩桌面,面无表情地说道:“王后精通医术,让王后检查下令正的尸身。”
这是来的路上三人商量好的。
“这,这怎么成?”许重天万分震惊地看向落云曦。
王后那样尊贵,怎么能接触死人?
他心里想都不敢想这件事。
“现在,我只是名大夫。”落云曦看出了他的心思,缓缓一笑,眼光投向门外,“天色也不早了,许大人领路吧。”
无奈之下,许重天只得将她领到后院。
后院中传来压得极为扭曲的低泣之声。这是因为许重天发下严令,禁止任何人哭丧,想要低调地处理了这件事。
月色朦胧,烛影飘红,院子正堂中央横着一架灵床,上面罩了一层白布,依稀描出人形模样。
众人给君澜风和落云曦行礼,让开一条路。
“打开。”落云曦吩咐了一声。
许重天身边的侍卫眼带狐疑地看看她,王后这是真的要亲自检查吗?
想归想,还是利落地掀开了盖在上面的白布,露出下面的许夫人来。
脸色泛白,眼睛紧闭,了无生气。
却是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落云曦探出右手为她把脉,脉相已断,确实是死透了。
她慢条斯理地从怀里取出一副肉色橡胶手套戴上,轻轻在许夫人身体四周揉捏起来。
院内院外的下人站了一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露骇色。
虽然知道他们的王后厉害,非同一般,可也还是头一回看到她面对死人如此镇定,一点惧意都没有。
心中的崇敬之情不由得又高了几分。
“怎么样?”端木离轻步上前,低低询问。
落云曦没有回答,只是手下动作猛然一滞,她面色露出一丝惊愕后,右手回到先前揉摸的地位又捏了几下。
端木离的目光随着射去,那是肚腹处。
师妹难得露出这样吃惊的表情,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君澜风也焦急地在一旁等待着,许重天死死望着床上的人,脸色变幻不停,很是复杂。
“母亲!”一阵大哭声响起,一道小小的人影踉跄着从外头跑进来。
“嘘……”赶紧有不少下人冲过去拉住狂命奔来的大少爷许钧,八岁的孩子,衣服像是在泥巴堆里滚过似的一样脏乱,哭成个泪人儿叫唤着。
夫人和少爷不在一个院子里,这件事,他竟是才得知。
看着许钧被人拉住,站在一旁角落里一位粉衣女子轻轻掐了下身边的孩子,冲他使了个眼色。
那孩子愣了下,不情愿地走了出来,出来后脸上也换了一副哭相,叫道:“母亲!”
粉衣女子年纪不大,杏腮粉颊,生得娇憨美丽,一双黑漆的大眼划过一丝怨恨。
夫人啊夫人,你斗不过我,就想用自杀来毁了我所有的声名吗?你好狠!
“滚!别在这假情假意!”许钧正值万分悲痛之际,猛然看见庶弟走过来,怒声大喝一句,抬起手就朝他脸上抓去。
如果不是这对狐狸精母子,他母亲怎么会死!
“不要脸的狐狸精,你们贪图我许家的家产,害死了我母亲,我要杀了你们!”许钧大哭大闹着,嘴里胡乱嚷叫。
一旁的下人们却是听得心中打鼓般跳个不停。
“小少爷,求求您别说了!”一名侍卫急忙不顾尊卑,急急忙忙捂住许钧的嘴,里头那人可还没走!
许钧唔唔着拼命挣扎。
侍卫还要做些什么,只感觉耳畔风过,脚下站立不住,身子便直直朝后倒去。
君澜风身形一闪,便将许钧拉到一旁,冷声看着另一个孩子,淡淡道:“不用装了,你的眼泪太假了!”
一语毕,所有人脸色大变。
400、番外(21)
那孩子,也就是许家庶子许显,被君澜风的话愣住了,一时表情僵硬,不知如何反应。
许重天急急匆匆地从堂屋跨出来,冲许显喝斥道:“见了王都不知道下跪吗?”
许显一惊之后忙跪倒在地禾。
君澜风却是没有多少兴趣掺和他们的家事,转身回了内堂。
不管这泼天富贵是给嫡子还是庶子,一旦没了,所有的明争暗斗就都失去了意义。
许重天望着男人没进烛光中的背影,一向高高在上的脸庞终于露出了一丝怯意和慌乱。
他永远都不知道,这件事会给他的人生带来多大的转折。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灵床前站着的落云曦侧过头,朝君澜风看去。思忖片刻,她走过去,认真地说道:“澜风,我想将许夫人的尸身带回去研究。”
“带回去?”君澜风显然被她的话说得一惊妲。
这样不太好吧?不说许夫人出身豪门,死后被移出自己的家会遭来多少非议,单说落云曦的身份,也不适合做这件事。
只是,他触到了落云曦坚定温热的目光,说不出劝解的话,只问道:“有什么不妥吗?”
落云曦瞧出了他的顾虑,微微一笑说道:“其实不带回宫也可以,请个仵作来鉴定下,只不过可要好生给许家解释解释了。”
她本想带回宫亲自剖尸,怕许家人接受不了,已经没打算将许夫人再送回来的。
君澜风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点了下头,说道:“许夫人死因蹊跷,他们岂有不同意的份?”
果然,他将话告诉许重天后,许重天并无异议。
君澜风又通知了许夫人娘家,他们这才知道许夫人蒙了难,急忙赶了过来,对于君澜风提出尸检的要求,大家也都没有反对意见。
仵作被请来了,堂屋里的下人们都被支了出去,落云曦却不肯走。
侍女手持偌大的夜明珠,将灵床四周照得一片雪亮。
仵作掀起许夫人的衣衫,仔仔细细检查一遍后,操起一只匕首,手法老练地在尸身上划了下去,落云曦面色严肃紧张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生怕错过了什么似的。
突然,一声轻微的惊呼声从小心翼翼的仵作口中发出,他也停了手中动作,目光中出现了震惊之色。
“怎么了?”
“怎么了?”
几乎是同时,落云曦、端木离都冲了上去。
君澜风快步跟在落云曦身旁,也朝许夫人尸身上看去。
肚子上破开一个大洞,鲜血四溅,里头肠子等器官清晰可见,一片污浊凌乱。
君澜风只觉喉头一甜,当即有些不适地转开了眼,伸手捏住自己的喉咙。
他即便杀人无数,可也从没见过开膛破肚后的惨状,本有严重的洁癖,这会儿心中就翻江倒海起来。
“没事吧?”落云曦虽然将大部分精力投入到许夫人尸体的异样上,可也随时关注着君澜风,见状赶紧拉住他的手退到一旁,焦急地询问。
“曦儿,你不怕?”君澜风拉住她的手,眉心紧紧攒着。
“这里头一定有问题,我想观察一下。”落云曦摇了摇头。
君澜风懂她的心思,没有阻止她,反倒是松开她的手,轻拍了下她的肩部,低低道:“你过去,我在这等你。”
“嗯。”落云曦冲他一笑,手中变戏法似地多了一个瓷瓶,交给他道,“嗅一嗅,感觉会好得多。”
她想得很是周到,来这之前便带了一瓶花露备用。
君澜风冲她点点头。
落云曦这才走回到许夫人身边,观看良久的端木离用惊讶的音调问仵作:“腐烂了?是服毒药了吗?”
他虽然好医,却也从没接触过这么血腥肮脏的画面,所以也不敢靠近。
“不是毒。”仵作直接否定,凭着老道的经验说道,“腐烂得很厉害,如果是毒的话,喉管到胃这部分会全部腐烂。”
他一面说一面翻动内部器官示意。
端木离眉心都紧皱到一块去了,点了点头。
“倒像是被虫子咬的……”落云曦喃喃自语了一句。
她没有这方面的临床经验,可是她有自己的优势,前世听闻过无数稀奇古怪的案例,像病人五脏六腑都被血虫吃掉的事,和眼前倒颇为相像。
“虫噬?”端木离微微挑眉,这个词古书上也有记载,不过没遇到过。
他还想说什么,耳畔却是蓦地响起一声尖锐的叫声:“啊在这里!”
饶是见多识广的仵作大人也失了态,脸庞失色,连退三步,哆嗦着手指指向许夫人肚内。
“在哪?”端木离本能地上前一步察看。
就在这时,落云曦的眼前闪过一道极快的白光,快得让人只以为那是烛影的摇晃。她眼力极好,看得清楚,那白光射自于许夫人的尸身,直扑
向端木离。
“小心!”她大吼了一声,一手去抓端木离的左臂。
端木离在她的那一声吼叫中做出了迅捷的反应,闪到一旁,远离了落云曦和仵作。
君澜风也飞速上前,猛地握紧落云曦的手,着急地问道:“曦儿没伤到吧?”
“没。”落云曦匆忙地答了一声便去看端木离。
大堂的正侧门都被外院站着的心惊胆颤的下人给推开了,一个个惊恐地站在那里,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没你们的事,出去!”君澜风一挥右袖,恢复了一贯的冰山之态。
许重天赶紧打发走了这些人,随后进来,关心地问:“出何事了?”
他一低头,却正好看到许夫人被剖开的肚子,血染白纱,狼籍不堪。
“哇!”他没忍住,干呕一声,没有站稳,身子倒了下去,被两个下人扶着踉跄着出了屋。
“师兄,封住穴道!”落云曦情急之下催促道。
端木离脸色一沉,他突然探出自己的右手,掌心向上,放在夜明珠底一照。
纤毫毕现的灯光下,润白的掌心多了一粒小红点,如果不是细细查看,根本发现不了它的存在。
“飞虫到你体内去了?”落云曦不敢相信地问。
“怕是。”端木离倒一点也不紧张,冷冷瞧着那颗红点。
仵作也是个见多识广的,急忙说道:“离王,赶紧用内力将它逼出来!快,快,晚了就不行了!”
他一面说一面比手划脚,恨不得自己出一分力气。
“来不及了。”端木离轻轻一侧脑袋,冲落云曦勾起一抹邪肆的笑,“脸色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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