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忘情一笑牵动伤势,顿觉痛彻心肺,忙咬牙忍住徐徐调息。
小蛋见状歉疚道:“我怎能和你比?”
丁原微微喘息道:“我没和你客套,你也不必跟我谦虚。那最后一剑丁某只想到‘造化还一’终是有迹可循。而你索性连这‘一’也忘了,剑意直指本心。日后水到渠成横空出世,天下谁是敌手?”
小蛋一震,他刚才为应答丁原,“忘一归真”四字压根没有多想就报出口来,此刻一经提点才发现其中奥妙。难怪丁原会有“日后”之语相期,自是在鼓励他埋头苦修以期水到渠成之日。丁原望着小蛋锁眉沉思的模样,心中无比欣慰,暗暗唏嘘道:“他不是老道士转世又会是谁?这般的悟性直教人望尘莫及!连埋头苦思冥想的神情都一模一样。”
他正感慨万千,小蛋神色一整道:“丁叔,我惹了个很大的麻烦。”
丁原笑道:“不就是有人用九雷动天引陷害你吗?这事你玉姨已然提过,有她出面,你还担心什么?”
他嘴里在宽慰小蛋,心中却道:“居然有人敢诬陷老道士,看来我少不得要跑一趟越秀山。若能查明真相还则罢了,否则先闹他个天翻地覆保全下小蛋再说。有我丁原在,看谁能动他一根毫毛!”
哪知小蛋要说的并非此事,而是想告诉丁原四相幻镜失落之事。可丁原这一误解,他顿时改变了主意,心道:“丁叔重伤在床,还一心想着安慰我。我焉能再给他添乱?”
他将要说的话咽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笑了笑道:“别的都没关系,只要丁叔相信我不是凶手就好。”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小蛋记着那弟子的叮嘱,起身告辞出屋。
行出天一阁,他心绪难静,脑海里不停地寻思道:“我昨晚对小寂说,做人理应有所担当。可说人家容易,自己却未必能够做到。眼下玉姨忙得分身乏术,心力憔悴,我怎能心安理得地拖累她,指望她为我查凶平冤?”
他一边往山上走,一边继续想道:“距离越秀山之会还有段日子,我正可下山寻找真相,断不能再干坐在竹亭里!”
念头一定,小蛋回到竹亭打坐调息。待到夜深,他在地上留下短信,潜形匿踪御风而去。当他飞出很远,忍不住回头望向夜幕之下的歧茗仙山,默默道:“丁叔,玉姨,请原谅我不辞而别!”
抖擞精神御起雪恋仙剑,朝着黑漆漆的大海深处飞去。
如此数日之后,他业已悄然抵达南荒,却并未前往拜访年旃,而是只身来到那座与万劫天君夜会的小镇上。他循着当日的记忆找到那家酒肆。黄昏时分,店里的生意格外热闹,几个伙计忙得团团乱转。小蛋站在门口观察了片刻,却并未发现那个守夜的伙计。
一个店小二迎了上来,笑呵呵道:“公子您往里边请。”
小蛋摇摇头道:“我是来找人的。”
小二兴趣失了大半,搪塞道:“那您慢慢找,小的先上菜去了。”
小蛋一把拽住店小二,说道:“小哥,我向你打听个人。”
店小二颇不耐烦地道:“这里人来人往多了,您找谁啊?”
小蛋想起当年干爹问路寻人的拿手绝活,从袖口里掏出一块碎银交到店小二手里,说道:“我想找一个店里的伙计。”
小二银子在手,立刻变得乐于助人,笑道:“公子问的是哪个伙计?”
小蛋道:“是两个月前在此守夜的一个小伙计。”
他将那伙计的样貌略作描述,才讲到一半,店小二已叫道:“您找的是小段吧?奇怪了,这些日子怎地隔三差五都有人来打听?”
小蛋心头微凛,问道:“还有谁来问过?”
店小二道:“都是些乱七八糟的粗鲁汉子,前后都有三拨了。”
小蛋问道:“他们找到小段了吗?”
店小二嘿嘿笑道:“全都跑了个空。早两天小段就不在咱们店里干啦,听他家里人说是到京城做小买卖去了。”
小蛋心一紧道:“难道有人捷足先登,将小段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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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集 越秀篇
第一章 色令智昏
“山色甲东南,灵秀冠三山。”一阵豪雨停歇,雷声隆隆向北而去,天色倏地亮了起来。越秀山雨过天青,苍翠如洗,在雨后的水雾蒸腾里越发显得俊秀多姿。
屈翠枫独自一人行出玉华苑,手里漫不经心地晃动着墨玉摺扇,往老龙口的方向步去。山风清凉舒爽,吹荡起他的衣袂,而他此刻的心情也如这越秀山的天气,在经历风雨之后豁然开朗,舒畅之极。
一个多月前,他正式接任越秀剑派的掌门之位,成为本门千年历史上第六位屈姓掌门。而在他的前头,屈痕、屈箭南……等,无一不曾是天陆仙林中响当当的名字。很快,他也将沿着父辈的足迹,让普天下的人都知道“屈翠枫”这三个字!
山路有些泥泞,青草上沾着晶莹的雨珠湿滑难行,但以他而今的修为自算不得什么。初夏午后的阳光洒照在他乌黑的头发上,熠动着粼粼金光。沐浴在阳光中的屈翠枫难掩丰神俊朗之姿,更让诸多同门女弟子偷偷回顾的是,他那份掩饰不住的年少英雄、意气风发之态。
屈翠枫很享受这种感觉。他情不自禁地仰起头颅,加快步伐往后山行去,路经白浪坡、回龙崖后山色渐幽,人迹杳杳,不一刻便来到老龙口上。
一汪色彩斑斓的瀑流从崖上泻落,水雾迷蒙隆隆轰鸣,如缤纷匹练垂悬空中,直汇入百仞之下的深潭中。
崖边临风玉立着一位素衣少女,清澈的水流自她莲足旁淌过,往峭壁之下轰然飞泻,激溅山岩迸出无数晶莹炫目的水花,烘托起一蓬五光十色的蒙蒙云霞,轻柔萦绕在她婀娜的身姿左右,彷佛仙子嫡尘般秀美不可方物。
屈翠枫眼睛一亮,不觉放缓了脚步,手指有意无意间轻抚过腰间象征越秀剑派掌门身分的青雁佩,扬声说道:“欧阳姑娘,让你久等了。”
素衣少女转身,浅浅笑道:“屈掌门,你好啊。”
屈翠枫见欧阳霓薄施粉黛笑靥如花,竟是娇媚无伦,不禁怦然心动,赶紧低垂下目光,抱拳道:“在下尚未谢过欧阳姑娘的援手之恩。”
欧阳霓摇摇手:“屈公子太见外了。我今日是来恭喜你接掌越秀剑派的,可惜当日的就任大典我无法到场相贺,今日聊备薄礼,还请屈公子笑纳。”说罢,从背后解下一个包裹递到屈翠枫面前。
屈翠枫接过,打开一看,里面装的竟是件作工精美的宝蓝色长衫。
欧阳霓微笑道:“屈公子既然贵为越秀掌门,寻常的珠宝锦缎自然不再合适你,所以我思量再三后缝了这件宝蓝长衫,屈公子千万莫笑。”
屈翠枫手捧长衣,笑道:“怎敢,这可是我有生以来收到最珍贵贴心的礼物。”说罢手一扬,迎风抖开长衣,也不脱下身上的外罩,迳自穿上。
欧阳霓眸中闪烁着光芒,道:“好像小了些。”
屈翠枫摇头道:“衣服合不合身,只有穿的人最知道。以前我身上穿的衣物都是我娘缝的,可自从她仙逝后,我就再没穿过自己喜欢的新衣服了。衣衫破了,就随便到绸缎庄做几套凑合了事。”
他略带伤感地一笑道:“我里面的那件长衫,就是为了应付大典请越州第一名绣甄三娘赶制的,可穿在身上,总觉得不舒服。”
欧阳霓轻轻一叹:“这些年来你可受了不少委屈,我很久没做针绣活了,比不上甄三娘这般的行家,更远不及令堂。屈公子穿着只怕会更难受,还是脱下来罢。”
屈翠枫脱口道:“不,这件衣服,屈某要穿一生一世,欧阳姑娘怎能忍心叫我脱下来呢?”
欧阳霓俏脸飞红:“屈公子莫要说笑,衣服再好,穿上三两年也旧了。你堂堂的一位越秀掌门,哪有穿破衣服叫人笑话的道理呢?”
屈翠枫正担心刚才的唐突之语触怒欧阳霓,可听她的口吻似乎并无丝毫责怪之意,心下一定,轻笑道:“我记得一句话,人不如故,衣不如新。可我屈翠枫却偏偏喜欢旧衣破鞋,管他别人怎么说。”
欧阳霓面色微变,正所谓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屈翠枫的一番笑语落入她耳中却显得格外别扭。她勉强一笑道:“屈掌门喜欢就好。”
两人间一阵莫名沉寂。屈翠枫不明白欧阳霓的神情为何会骤然转阴,闷闷不乐地撇过脸去,颇觉尴尬地道:“欧阳姑娘,你能在越秀山待多久?”
欧阳霓缄默不答,好半晌才似轻轻地自言自语道:“这瀑布好美,西域何处能有此胜景?”
屈翠枫“嗯”了声,顺势劝道:“若欧阳姑娘喜欢,不妨在此多住些日子,让屈某有机会略尽地主之谊。”
欧阳霓摇了摇头道:“相见不如怀念,多美的风景看久了也会变得平淡,万事皆如此,人何能例外?不过我此来越秀,的确要多留几天,为的是帮助屈公子渡过难关,一同应付苏芷玉。”
屈翠枫大喜道:“我正愁人单势孤,不是她的对手,欧阳姑娘聪明睿智,有勇有谋,有你帮我那再好不过。”
欧阳霓一双美目扫过屈翠枫,徐徐道:“屈公子是否太高看小妹了?苏阁主才真的是睿智无双独步天陆,我们绝不能小视她。况且我始终无法公然露面,很多时候,仍要靠屈公子独力周旋。”
屈翠枫道:“我谅苏芷玉猜不中杨挚的真正死因,只要我们咬定小蛋,任谁都难以翻案。”
欧阳霓沉默一会后,缓缓道:“我有个釜底抽薪的法子,或可令屈公子万无一失。”
屈翠枫一怔:“釜底抽薪?”只听欧阳霓低声耳语须臾,他登时玉面变色道:“不成,我怎能下毒害她?”
欧阳霓微微冷笑:“屈公子重情尚义,素来令人钦佩,我又怎会迫你作出欺师灭祖之事?放心,那种药只不过会让人昏睡三日三夜,对身体绝无丝毫伤害。而对于你来说,这三天的重要性不必我说,你应该明白。只要木已成舟,任谁神通广大也无力回天,自然更无法为替小蛋出头而为难你。”
屈翠枫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嗫嚅道:“我担心她未必会中计,万一被看出破绽,我岂非引火焚身?”
欧阳霓嗤道:“药方是忘情宫的,即使落空,苏芷玉也该把这笔帐算在叶无青头上才是,对不对?”
屈翠枫渐渐镇定下来,虽有些怀疑欧阳霓又在玩借刀杀人的把戏,但又不好意思直言挑明,犹豫不决道:“欧阳姑娘,这事能否容我多考虑两天?”
欧阳霓不悦道:“我原以为屈公子是果敢英明之人,为何事到临头又变得如此优柔寡断?苏芷玉上山就是这几天的事,说不定年旃、罗牛、盛年等人都会闻讯而来。
“你可曾想过,这些人里有几个是不偏袒小蛋的?若届时他们软硬兼施,明里笑脸相对,暗里施压逼迫。对你这位刚上任的越秀新掌门来说,该如何应对才是对自己最好?”
屈翠枫心头强震:“这话的确不假。真不晓得那堆人看中小蛋哪点,个个都对他另眼相看,更蹊跷的是连年旃、风雪崖之流,也居然百般维护他?”
再回想自己这两年来的遭遇,似乎从不曾得过谁的诚心爱护,更谈不上偏袒自己,不由感到一丝忿忿不平,他寻思道:“你们把那傻小子当宝我可以不管,可怎么能为了给他出头,就一定要跟我屈翠枫过不去呢?”
但无论如何,要他亲自下手害苏芷玉,屈翠枫终究不敢,吞吞吐吐道:“欧阳姑娘,那个忘情宫迷药当真不会伤人?”
欧阳霓怫然道:“既然你信不过我,我又何苦为你操心?就算他们查清真相,又能把我怎样?别忘了,我是忘情宫的长老,他们想动我也难,至于你……刚刚到手的越秀剑派掌门宝座,恐怕终归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屈翠枫僵立当场,心中似有一锅沸水在翻腾,脑海里有两种完全不同的念头正激烈交锋。试想,若自己拒绝欧阳霓,恐怕她立刻会拂袖而去;可若答应她的要求,异日苏芷玉怪罪下来,自己又该如何是好?
正当他自无计可施之时,忽听有人不屑笑道:“屈翠枫,你难道真的以为欧阳霓是在好心帮你?她分明是想借你之手先害了苏芷玉,再用黑星魔戒吸去她一身的功力,而你,只不过是她的一枚棋子而已!”
屈翠枫、欧阳霓齐齐大吃一惊,闻声望去。震耳欲聋的水声中瀑流激荡,从里掠出一道消瘦身影,正是久违的欧阳修宏。
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屈翠枫顿时双目赤红,咬牙切齿道:“老鬼,你居然敢到我越秀山来!”
欧阳修宏在崖上站定,呸道:“老子为什么不敢来?就凭你这点斤两,老子动动手指头就能摆平。”
屈翠枫既怒且恨,翻腕按在仙剑之上便欲出手,猛听欧阳霓传音入密道:“屈公子冷静,今日绝不能放走了他!”
屈翠枫心中一凛:“此人已偷听到我和欧阳姑娘的全部密谈,今日若杀不了他,后患无穷!”
欧阳霓见屈翠枫稳住阵脚,放下心来,问道:“六叔公,您到底想干什么?”
欧阳修宏睁着一双怪眼,上下打量着欧阳霓日渐丰腴的身材,咽了口唾沫道:“老子这回上越秀山本是想找屈翠枫算帐,可现在我却改变了主意。老子不和你们这对狗男女计较,我先去找苏芷玉,将刚才听到的那番话和她说了,然后等着看好戏。”
欧阳霓不慌不忙地道:“六叔公,念在你我的骨肉亲情的分上,霓儿可要提醒您老人家,莫要贵人多忘事。听说苏阁主当年与她的同门师姐楚凌仙最要好了,而楚凌仙当日似乎正是死在您老之手。
“天一阁上下,这么多年来正愁找不到凶手算帐,你要去了,不是正好给机会让天一阁称心如意么?不错,人人都喜欢看戏,可为了看戏要冒险搭上一条命,可实在不划算。”
欧阳修宏哼道:“少放屁!苏芷玉再厉害,也不过只是个丫头片子,惹得老子不高兴了,连她一起收拾!”
屈翠枫前一刻还在算计着苏芷玉,此际听闻欧阳修宏出言不逊又忍不住怒从心起,暗道:“若不是因为这老魔会胡言乱语泄漏机密,真该让他去尝一尝天一阁绝世神功的厉害!”
欧阳霓道:“要在两年前,六叔公当然不会怕了苏芷玉,可惜如今您的状况不比当年了,霓儿也不知道该不该为你担心被天一阁趁火打劫?”
欧阳修宏曾在自己这孙侄女儿的手里吃过大亏,闻言嘿嘿低笑道:“老子不怕,左右老子还能拉上两个垫背的。就算不找苏芷玉,老子告诉小蛋也是一样!”
欧阳霓噗嗤笑道:“六叔公,您是越老越糊涂啦,也不想想你我之间小蛋会选择相信哪一个?况且这儿还有位屈公子,他与小蛋可是莫逆之交。”
欧阳修宏呸道:“天底下有你这样要人命的莫逆之交?”
屈翠枫怒喝道:“老魔,农神医是不是你杀的?他可是小蛋的大恩人!”
不知不觉三人间攻守易势,欧阳修宏已无初始的嚣张气焰,一发狠道:“也罢,老子不找苏芷玉,也不找小蛋,直接找盛年,我和他可没仇!”
欧阳霓轻轻叹道:“您老人家也算得上恶名昭彰,人人得而诛之了吧!盛掌门是什么人,他可是正道泰斗,最是疾恶如仇。六叔公,您想了这么多人,怎么独独漏了最合适的两个?”
欧阳修宏愣了愣,旋即喋喋怪笑道:“丫头,你说的是自己和这小白脸么?别没羞没臊了,老子跟你们两个狗男女有啥好谈的?”
屈翠枫按捺下怒气,冷冷道:“果真如此,你何必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