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南来他只带了六名门下高手,现下惟有退思真人和四名二代弟子留在了营地。倘若真有强敌发动夜袭,只怕旦夕之间便有没顶之灾。
停涛真人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说道:“掌门师兄,我和停风师弟过去瞧瞧!”
可等他赶到时,任是他有百年的静修涵养,也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只见黑暗中不知有多少忘情宫高手从高地后的山林里如潮涌出,四名太清宫的二代弟子尽皆躺倒在血泊之中,仅剩下退思真人浴血奋战,苦苦支撑。
守残真人刚到,迎面撞上姜山父子,翻翻滚滚斗在一处无法脱身。
观止真人见自己一名心爱的关门弟子被人断去双腿,业已气绝,目眦欲裂地拔出仙剑怒喝道:“妖孽受死!”手起剑落劈翻一个盘火崖部众。
突然面前人影一晃,盘火崖窦宪夫妇横身拦截,分从左右袭至。
观止真人挥剑招架,奈何双拳难敌四手,在“风林火山”的猛攻下陷入苦战。
停涛真人瞧得暗暗心惊,拂尘一挥,高声喝令道:“布阵!”身后的停风真人与五名二代弟子齐刷刷擎出仙剑,在他周围摆下名扬四海的碧落剑阵,竭力向守残真人靠近。
可仙鸳门、无离派的二十余名好手在柳翩仙与孟翔的指挥下,迅即从四面八方合围上来,顿时令得停涛真人寸步难行。
柳翩仙和孟翔连手对上停涛真人,阴阴笑道:“老杂毛,明年今夜就是你的忌辰!”
停涛真人扬声长啸向本派示警求援,一剑迫退柳翩仙道:“跳梁小丑,也敢嚣张!”
柳翩仙不慌不忙纵剑还招,笑吟吟道:“你还妄想有人会来帮忙么?不如乖乖弃剑请降,也许能保全住碧落剑派的一脉香火。”
停涛真人咬牙哼道:“做梦!”阵势运转间身形乍退,反手一掌将一名无离派弟子打得吐血飞跌,当场毙命。
孟翔勃然大怒道:“柳兄,和这牛鼻子老道说什么废话,一刀宰了就是!”他如影随形追至停涛真人身侧,一对金钩嗤嗤生风,如鬼哭狼嚎横挂对方双肩。
停涛真人挥剑挡格,耳听不远处停雪真人清声道:“叶无青,可敢与贫道一战!”
停涛真人精神一振,却听叶无青远远站在战团之外,冷冷道:“你还不配!”
忽见云霞四仙身如鬼魅欺至停雪真人近前,暮云朝霞带狂舞天风,破空掠至。
停雪真人与门下弟子只得摆开碧落剑阵,挥剑迎敌,却没机会再找叶无青的晦气。
停涛真人一面拒敌一面问道:“停云师兄呢?莫非也被忘情宫的魔头缠上了么?”
停雪真人回答道:“燕山剑派遭受灭盘老魔突袭,师兄已率众赶去支援!”
停涛真人心一沉道:“糟了,果真是叶无青与灭盘老魔狼狈为奸,今夜要将我正道三派的数十名子弟赶尽杀绝!”
也难怪他心生寒意,如果只是叶无青抑或灭盘圣祖独自率部来攻,凭碧落、太清宫和燕山三派的连手之力,纵然稍逊一筹,但也绝不至于一败涂地。
谁晓得这两家居然同时发难,打得正道三派措手不及,却苦了居中的碧落剑派两面奔波疲于应付,事到如今,想要独善其身也已不能。
就在停涛真人一走神的工夫,一名门下弟子已被仙鸳门朱、陈两大长老合击丧命,碧落剑阵顿时露出缺口,被数倍于己的强敌瞬间分割包围,首尾难顾。只一盏茶不到,便伤亡过半,连停风真人都中了柳翩仙一剑。
停涛真人眼见一个个自己苦心培养多年的嫡传弟子,接二连三地倒下,心如刀绞,知不可能再有援兵。
湖南的年旃、古灿虽是实力强横,足以与叶无青、灭盘圣祖一拼,可不落井下石已属难能可贵,想要他们施以援手,无疑是痴心妄想。
他不由得急怒攻心,被一名无离派弟子混水摸鱼一刀斩伤左臂,鲜血直流。
停涛真人怒喝一声,侧身飞腿将那打伤自己的无离派弟子踢飞数丈,倒地毙命。
孟翔瞧出便宜,狂风暴雨般的攻势直往他左半边身子上招呼。停涛真人左支右绌,又鏖战了十余回合,击杀了两名仙鸳门好手,背上又捱了一刀。
他深喘口气,从袖口里祭起一柄金色短剑,顷刻间焕发万丈光芒,化作一道道凌厉眩目的剑芒朝着四周锐啸激射,连伤数名悍敌。
柳翩仙见状,狞声笑道:“‘黄泉剑飙’何足道哉,不过是垂死挣扎!”左手遥遥向半空中的金色小剑一指,沉声喝道:“咄!”
外圈十数名仙鸳门弟子双手连掷,天女散花、密如飞蝗地朝着金色小剑狂轰乱炸一通,一蓬蓬五颜六色的光花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在黑夜里竞相怒放,将“黄泉剑飙”绞杀无形,流散于风。
不一刻金色小剑光华渐暗,在空中猛烈晃动挣扎,嗡嗡颤鸣。
停涛真人顾不得至宝受损,左手一捏仙诀默念真言,和着一股热血“噗”地冲出口,施展出碧落派绝技“穹庐剑式”,但见剑光如涛、扑天盖地,彷佛吞灭万事万物。
柳翩仙与孟翔首当其冲,以这西域两大魔头之能,面对这一式摧枯拉朽、包容天地的剑术绝学,亦不敢直撄其锋,忙不迭抽身飞退,回剑自保。
“叮叮叮叮——”一串金石激响,柳、孟二人齐齐闷哼,朝战团外踉跄而退,各自身中数剑不堪再战。
停涛真人头顶水汽腾腾,挟着挫退两大魔头之威,身剑合一,似长虹贯日、势如破竹,在仙鸳门与无离派重围中硬生生杀开一条血路,救出停风真人与硕果仅存的两名二代弟子,往停雪真人和云霞四仙的战团冲去。
见此情形,在外圈压阵的一干积雷窟精锐,纷纷呼啸上前,以图截下停涛真人。
停涛真人的“穹庐剑式”尽管威力绝伦,挡者辟易,奈何极耗真元。
这一轮大显神威闯出柳翩仙与孟翔设下的重围,已成强弩之末,眼瞧着白显率着十多个积雷窟的魔头又涌上来,心头焦灼道:“我若不能一鼓作气和停雪师妹会合,一旦陷入这群魔头的包围之中,便再无脱身之望!”
他人在空中,强提一口真元流转周身,几将丹田压榨殆尽,如雷怒吼道:“避我者生,挡我者死!”仙剑光澜磅礴、锐不可当,两名冲在最前的积雷窟好手刹那身首异处,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然而就在他迫近至离停雪真人不到七丈之际,一张闪烁着绿色妖光的罗网猛从高空罩落,却是白显见势不妙,祭出了“惊雷电丝网”。
停涛真人奋尽余力挥剑劈斩,“铿”地一记脆响,“惊雷电丝网”遍体乱颤,朝斜上方飞荡。停涛真人只觉胸口如遭锤击,最后一口真元耗尽,身子沉重如铅往下疾坠,手中仙剑亦脱飞而出。
他欲待振身再起,不防经脉内真气激荡涣散,又一口热血喷溅胸前,身子震落在地,腿上一软险险栽倒,凛然心道:“罢了,这是天要亡我碧落!”
只听一女子的嗓音柔声说道:“真人记住了,贱妾姓云,来世也好寻我报仇——”
洗玉宗宗主云夫人手执凤凰魔杖从斜刺里杀出,直取停涛真人眉心要害。
停涛真人抽出腰间拂尘勉力招架,“啪”的一声,便被云夫人一杖击飞。他立足不稳横跌数步,再看师弟和两名门下弟子也已教白显率人团团围住,情势岌岌可危,更莫遑论能分身救援自己。
云夫人好自以暇缓步逼近道:“能令真人命丧杖下,实乃我平生第一光荣!”
停涛真人的右臂酸麻难当,连半分掌力能难以凝聚,面对款款迫来的云夫人心底黯然道:“看来贫道难逃今夜大劫,只是纵死也不能堕我碧落威名!”
正在他打算祭出元神拼死一搏的关头,突然夜空之上就听卫惊蛰舌绽春雷,朗声喝道:“看剑!”褚衣闪处,天穹神剑龙吟振霄,剑澜澎湃,一式“吾身独往”气吞山河一往无前,直朝云夫人头顶轰落。
云夫人见势不好,急忙舍下停涛真人,横玉杖全力相抗。
“当”的一响,天穹神剑劈击在凤凰魔杖之上,云夫人直感对方一柄三尺剑上竟似有重逾万钧的神力,震得她气血翻腾连连后退,双臂支撑不住,身不由己往下垂落,三尺剑锋已迫在眉睫。
她心道:“不好!”奋力将凤凰魔杖往上一推,身躯后仰飘飞而出。
“哧——”天穹剑气掠面而过,仅差一线便要了她的性命。饶是如此,云夫人亦惊得花容失色,满面春情荡然无存,眸中煞气迸绽,横杖运气凝视卫惊蛰,微微喘息道:“敢情是卫公子!”
卫惊蛰见自己如此雄浑刚猛的一剑也未能伤到云夫人分毫,不禁心下暗赞一声。
他素来出手都会留有三分余地,不愿平白伤人性命。但今夜局势太过险恶,若不重创一二魔头,十有八九三大剑派的人马就要全军覆没。
那边农冰衣飘落在停涛真人身旁,取出一颗丹丸送入他的嘴里。
停涛真人强压逆行的气血,急问道:“可是盛掌门到了?”
在他想来,卫惊蛰一介年轻弟子,绝无孤身犯难、螳臂挡车的道理。他即现身,想必盛年与一众翠霞派的高手亦将赶至。
可一瞧农冰衣的神情,停涛真人心里立马凉了半截,果听卫惊蛰传音入密道:“晚辈并不清楚恩师行踪,与我同来的只有农姑姑。”
这时云夫人缓过气来,凤凰魔杖招走轻灵,疾点卫惊蛰咽喉,自是顾忌他手中天穹神剑沛然莫御的无俦神威。
卫惊蛰看破云夫人用意,当下默运“聚”字诀,天穹神剑宛若化作百转绕指柔,在身前幻动出层层光圈,将凤凰魔杖套在正中。
云夫人顿觉自己的玉杖好似坠入湍急的旋流之中,刚欲抽杖变招,不料卫惊蛰手腕一抖,转作“去”字诀,“铿”地斩中杖身。
云夫人虎口一麻,玉杖走空,赶紧横掌在胸以防对手趁势猛攻。孰知卫惊蛰凝身抱剑而立,望着她道:“对不住,在下伤了夫人的玉杖。”
云夫人一怔,视线投向凤凰魔杖。只见晶莹剔透的名黄色杖身上,赫然现出两道触目惊心的凹痕,一丝丝细微的裂纹由此发散开来,几难用肉眼察觉。如果自己不知进退再捱几下神剑重击,结果可想而知。
她又是惊骇又是心痛,手抚玉杖寒声道:“多谢卫公子提醒!”
卫惊蛰微微一笑,忽地身形一晃往停风真人的战团掠去。
三名积雷窟好手高声呼喝围将上来,各举魔兵杀向卫惊蛰,欲将他阻隔在外。
卫惊蛰俊朗的脸庞上淡定若水,“叮叮叮”三记切金断玉的清脆响鸣,那三人手中的魔兵质地远不如云夫人的凤凰魔杖,竟教天穹神剑如切豆腐般,轻轻巧巧一截为六。
三人握着半截兵器呆立当场,卫惊蛰身如游鱼从当中一滑而过,一式“披荆斩棘”,剑华跌宕、气象万千,斜斩白显左肩。
白显忌惮神剑之利,不敢硬碰,急忙飘飞闪躲,口念真言,祭起惊雷电丝网。
卫惊蛰怡然无惧,双手执剑高举过头,阔步上前口发虎啸,天穹神剑化作一溜所向披靡的霹雳寒光,将光网脆生生一剖两半!
气机牵引之下,白显痛彻心肺,面若惨金低哼吐血,惊怒交集说不出话来。
猛听叶无青喝令道:“闪开!”众人朝两旁乍分,就见他鹰视鹫步,走到近前。
在叶无青身后简长老与欧阳霓一左一右护翼随行,更有十数名凶名昭著的西域魔道人物,犹如众星捧月。伤势未愈的屈翠枫亦在其中,却有意无意落在最后。
在叶无青身侧尚有一位鹤发童颜的白袍老者,双目微阖神态倨傲,正是险些和滕皓结成亲家的凉州不老峰山主童铮。
叶无青扫过一干碧落剑派耆宿,将目光落到卫惊蛰身上冷冷道:“看在你曾将叶某恩师送还宿夜峰的分上,叶某网开一面,还不尽速离去?”
卫惊蛰看见人群中面色灰白憔悴的屈翠枫亦是一怔,心中端的是感慨万千,奈何大敌当前实不容他多想,沉声道:“若叶宫主撤回西岸,晚辈自当离去。”
叶无青嘿然道:“你也忒自不量力了。就算盛年在此,也未必能阻挡今日之局。”
卫惊蛰调息已定,不卑不亢道:“凭天意,尽人事。请叶宫主不吝赐教!”
叶无青适才见他弹指之间连败云夫人、白显两大魔道高手,假以时日不啻又是一个心腹大患,禁不住杀意暗起,一面无声冷笑,一面盘算是否要亲自动手。
他计议未定,身旁的童铮已大袖一拂抢先步向卫惊蛰,道:“叶宫主,将这娃儿交给老夫来打理!”却是早已盯上了卫惊蛰所执的天穹神剑,惟恐落在别人手里。
卫惊蛰与童铮在宿夜峰时亦有一面之缘,知道此老实乃西域魔道的顶尖人物,一身修为深不可测,和他动手实是凶多吉少。
但他自幼便受盛年教诲熏陶,养成一身豪勇浩然之气,敌势头愈强斗志愈盛,更不会有丝毫的畏惧。
停涛真人看着卫惊蛰要挺身迎战童铮,心一紧道:“这孩子虽有神剑之助,又岂是童老魔的对手?”有心换下他来,无奈丹田真气油尽灯枯,贸然交手也只是白白送死。
再瞧停风真人的情形,较之自己也好不了多少,不由黯然一叹,传音入密道:“惊蛰,你快带着农仙子离开,莫要枉自送了性命!”
卫惊蛰微微摇头,心道:“此老平日心机甚深,可生死关头终是显出了名宿风范。”
目光流转处,看到停涛真人身侧的农冰衣,她那一双明眸里流露出担心与紧张。他回望农冰衣轻轻一笑,胸中豪情汹涌,振声道:“请!”
话音落下,他已然灵台空明了无杂念,体内翠微真气汩汩运转与神剑灵力水乳交融,挺拔的身躯峙若山岳气沉势稳,天穹神剑缓缓递出刺向童铮胸口。
童铮低低一咦,显然瞧出了这式“一诺千金”的厉害之处,轻敌之念顿消,双目锁定天穹剑锋,右掌低垂暗蓄真气引而不发。
叶无青负手旁观,也欲藉此机会仔细观察天照九剑的虚实,以备来年与盛年的决斗,可一想到翠霞派英才辈出后继有人,而自己座下三大弟子或死或离,眼前竟无一个可传衣钵之人,不禁怅然若失。
“呼——”童铮左掌虚晃,侧身踏前,右手猛地殷红如血,鼓胀数倍朝着卫惊蛰心口拍去,竟是以攻对攻率先发难。
卫惊蛰浑不理睬对方拍来的血掌,天穹神剑骤然加速,化虚为实,风驰电掣地挑向童铮咽喉,全然是一副与对方同归于尽的架式。
农冰衣看得一颗芳心险险跃出来,不由自主闭上了眼睛。耳畔听到“砰”、“啪”两记不分先后的闷响,忍不住又忐忑不安地张开一丝眼缝观望。
只见童铮与卫惊蛰尽皆安然无恙,正你来我往,酣战成一团。原来两人如有默契,各出左掌化解去对方的夺命攻招。但卫惊蛰毕竟在功力上稍嫌吃亏,被童铮抓住机会连攻三招,场面略显被动。
等到童铮第五掌拍出,卫惊蛰业已缓过劲来,吐气扬声,一式“雷厉风行”直刺对方掌心,剑招间不知不觉融入了“去”字诀心法,一往无前,充满无与争锋的雄壮气势。
童铮双目陡睁,喝了声“好”,竟不敢用血虹掌硬接,振臂挥袖卷向神剑。
卫惊蛰意发形生,天穹神剑骤转轻灵化作“风行”变招,如鸥鸟翔空,反削袖袂。
“叮!”童铮藏在大袖中的破茧指,在电光石火间点中剑身。天穹神剑如蜻蜓点水一沾而起,在对方的衣袖上留下一个微小剑孔,再化作一式“破甲沉戈”飞袭童铮眉心。
童铮一凛之下,身形微朝后仰,右手翻腕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