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星昼早就对我们的行动一清二楚,我们低估了星昼的能力。片风望着高耸入云的的痃雷祭星台说。风在纵天神殿的四面八方涌动,我们每个人的头发和幻术袍都被吹得猎猎飞舞如同旗帜。
月神说,我们的行动都在星昼的掌控之中,看来我们除了听她的别无选择。
星轨从防护结界中抬起头,对我说,王,我没有想到星昼的能力是那么强大,那不是我所能够对抗的。王,对不起……
辽溅走过去,跪下来,把脸贴在星轨周围的结界上,对她说,星轨,没有人会怪你的,你好好睡,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当星昼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星轨和皇柝已经昏倒在地面上,皇柝的防护结界被消耗得只剩下一些碎片,而星轨,早就俯倒在地上丧失了所有的知觉。当我们从痃雷祭星台走到纵星王座的途中,星昼的灵力的越来越大,而星轨受到的影响也越来越严重,而皇柝也越来越不能支撑防护结界。星轨强忍着撕裂般的剧痛,嘴唇被她自己咬流出鲜血,我看见辽溅的手握得很紧,可以看见白色的骨头。
卡索,你来了。
当星昼对我说话的时候,我完全看不到她嘴唇在动,只听到她的声音从整个空旷的大殿的某个不知名的地方传来,恍惚得如同梦境。我只希望星昼不要操纵梦境控制他们,因为我看见片风和辽溅的脸上已经出现了恍惚的表情。而月神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因为那些暗杀术对于她来说是很容易化解的。月神的表情凝重而充满杀气,我看到了她手上的月光逐渐凝聚成一把冰剑的样子。
星昼的声音再次出现了,她说,月神,我知道你想让我看到你手上的月光,我也知道你真正的杀着不是那支冰剑,你会在进攻之后马上将冰剑向我投过来,然后你会利用我挡掉冰剑的瞬间用孔雀胆的毒加在幻术里面操纵风雪包围我,我就不能动弹,否则一碰到那些围绕我飞旋的风雪那些毒就会进入我的身体,而我不动,你的月光刃就会长驱直入。我说得对吗,月神?
我看到月神沉着的表情,可是她眼中惊恐的表情还是无法掩饰。
星昼的表情依然诡异而恍惚,飘渺如同梦境。
我第一次感到绝望。从进入幻雪神山开始,从封天,倾刃,到蝶澈,我从来没有感到这么绝望过。星昼可以洞悉所有人的思想,那么所有的进攻对她来说都是没用的。我不知道怎么才能打败她了。
我望着月神,她也望着我,我知道她想让我一起出手,于是我点点头。
但是马上我就发现即使我和月神联手,我们也一样不可能打败星昼。我们的每次进攻都被她提前预料到,我们出手的方位,幻术,甚至出手的速度都被星昼预料地分毫不差。
我和月神俯倒在地上,星昼的微笑依然恍惚而飘渺,如同雾气中黑色的曼佗罗花,有着令人沉沦和恍惚的香味,可是却危险而致命。
卡索,你是不可能让你弟弟复活的,你连纵天玄武神殿都过不去,更何况在我之后的西方领域,还是让你们死在这里吧,纵天神殿的灵力又会增加了。
然后我看到了星昼手上出现一个光彩变幻不定的光球,我知道那是占星族独有的梦境,星旧和星轨都曾经使用过。我知道月神和我只要进入那个梦境之中,我们就再也不会醒过来。
可是我已经没有任何力量反抗了,灵力如同在红日之下的雾气一样迅速消散,我看了看月神,她俯倒在地上望着我,我看到她眼中绝望的神情。
就当我要坠入梦境的时候,突然一阵凛冽的风从后面破空而来,然后无数的尖锐的冰凌从我肩膀上面飞过去,然后我听见一阵一阵冰凌刺入血肉的沉闷的声音。
我抬起头,星昼张大了嘴,眼中是不可置信的神情,可是鲜血还是沿着那些贯穿她胸膛的冰凌不断流出来,一滴一滴地洒落在纵星王座上。
我回过头,看到片风站在我的背后,闭着眼睛,眼泪从他眼眶中不断涌出来,皇柝跌坐在地上,而在他面前,是倒在一片血泊中的星轨,头发散开来,双眼睁开,望着纵天神殿的上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空洞而麻木。
星昼突然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她的声音依然飘渺不可捉摸,她说,你们尽管过了北方纵天神殿,可是你们永远也不可能过得了西方护法的领域,因为西方护法……
星昼的话还没有说完,那些贯穿她胸膛的每根冰剑上都突然长出了尖锐的倒刺,我听见星昼身体碎裂的声音。原来击败她的幻术不是简单的破空冰刃,而是渐次玄冰咒,第一次攻击成功之后马上会在那些冰剑上长出新的冰剑,发动第二次进攻,这种魔法一般都是对付灵力比自己高很多的人的,因为这个幻术太耗费灵力。是某种意义上的同归于尽。只是我不知道,身为占星师的星轨怎么会冰族幻术师的最厉害的魔法。
其实我很想要星昼把话说完,可是她再也不能说一句话了,她的身体倒在地上,脸上的表情依然诡异而模糊,我隐约感到她知道什么秘密,可是却无法确切地捕捉到什么。
我将星轨葬在纵天神殿的背后,那片长满樱花和鸢尾的山坡,辽溅用他的宝剑为星轨挖掘出坟墓,尽管他没有说任何话,可是我看到他的眼泪一颗一颗地掉进埋葬星轨的黑色泥土中,当坟墓挖好之后,辽溅的宝剑已经被地下坚硬的石头磕出了很多道缺口,他抱起星轨,把她放进去,然后用手一捧一捧地将黑色的泥土掩盖到星轨的身上,看到泥土把星轨瘦弱的身体埋葬的时候,我的心里像是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洞,无止尽地往下掉,我的脑子昏昏沉沉的痛,太阳穴像被很亮很亮的细小的光芒扎着一样隐隐作痛。
月神站在最远处,站在一棵樱花树的下面,风吹起她的头发和长袍,皇柝站在她的旁边,也是沉默没有说话,潮涯坐在星轨的坟前,开始弹奏巫乐族的安魂曲,我知道那是巫乐族的最伟大的巫乐,只有历代的帝王才能有资格在死后让巫乐师为他弹奏安魂曲,因为安魂曲会消耗掉巫乐师很多的灵力,而聆听的人会在死后拥有不灭的灵魂。
那天晚上我又听见了辽溅苍凉而雄浑的声音,破碎地飘荡在纵天神殿的上空,很多的占星师出来,他们站在纵天神殿的各个塔楼上面,望着我们没有说话,我知道他们很多都是以前占星家族的人,在很多年前隐居到幻雪神山。他们高高地站在天空之上,长袍翻动如同绝美的白色莲花。没有人说话,只有辽溅的歌声和潮涯的巫乐高高地飘荡在云朵之上。
在那天晚上我快要入睡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星旧,我不知道他在刃雪城里是不是已经占卜到她妹妹的死讯,抑或是毫不知情地继续在祭星台上为星轨祈福,每天望着幻雪神山的方向,想念星轨安静的笑容。我突然觉得很难过,可是又说不出来。于是只有沉沉地睡过去,等待红日破晓天光大亮。
我沉溺在黑暗中不想苏醒过来。我不知道那天晚上我有没有哭,我只知道梦中我好压抑,难过从喉咙深处不见光的部分一寸一寸往上涌,眼前全是星轨最后躺在地上,躺在白色血泊里的样子。
我终于知道了星昼的死因也知道了星轨的死因。原来星昼不是片风杀的,杀死星昼的人是弱不禁风的星轨。片风说,当他一进入神殿中央的时候他就听到星轨对他说话,星轨说,片风,等一下你尽量保护自己的灵力同时要装出无力抵抗星昼的样子,等到我在空中悬浮出冰凌的时候,请用最急速的风将它们刺穿星昼的胸膛。因为星昼会以为我在她的控制之下没有任何反抗的力量,所以她不会花任何力气来预测我的行动,只是王和月神他们的行动会被星昼了如指掌的。片风,请一定帮我,这是我们通过纵天神殿的惟一办法。
片风对我说,当时我完全不知道星轨所说的惟一的办法就是牺牲掉自己,因为在星昼的控制下星轨真的几乎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她要动用灵力而且特别是占星族不擅长的进攻类型的幻术,那几乎就是要消耗尽灵力的。我只是很兴奋于可以打败星昼,却忘记了星轨孱弱的身体。等到我看到冰剑全部刺入星昼胸膛并且分叉出无穷的尖刺的时候,我开心得像个孩子,我笑着去看星轨,然后看见她躺在血泊里,两眼望着天空,没有表情,却像要说无穷的话。我只觉得手中操纵的风全部不听我的召唤,往四面的空间里消散掉,我摊着空虚的手掌难过地掉眼泪。
我裹紧凰琊幻袍,周围的雪花不断飘落在我的头发上。自从我弟弟死了之后,我就再也没有用过幻术屏蔽雪花,可是从来没有一次雪花掉在我身上有这次寒冷,我裹着幻术袍不想说话,固执得像个小孩子。
在离开北方领域的时候,皇柝给了我一个梦境,他告诉我,星轨一共留下了四个梦境,第一个让我在离开北方领域的时候打开,第二个在进入西方领域时打开,第三个,在没有线索没有方向无法继续前进的时候打开,最后一个,在我见到西方护法的时候打开。
第一个梦境的华丽和美好,超越了我所有的想象,如同最璀璨的烟火盛放在深蓝色的天空里,光影变换,时光流转。
梦境里,星轨一直在自由地奔跑,尽管她一生从来没有自由奔跑过,她的笑容弥漫在一片铺满樱花花瓣的雪地上,星轨一路跑过去,花瓣在她身后缓慢地,缓慢地,飞扬起来,飞扬起来,起来,起来……
王,原谅我不能和你们一起走了,尽管我很舍不得。我的出生是个错误,我从小就是个让家族心疼的孩子,我的父皇和母后总是为了我掉眼泪,我看着他们苍老的面容总是在心里感到最深沉的难过。还有我的哥哥星旧,他是最伟大的占星师,有着伟大的胸怀和温柔的笑容,有着对我无穷无尽的放任和纵容。可是我的星象注定是被打断的,我的生命必然会在某个弥漫樱花香味的清晨或者月光笼罩的黑夜悄然中断。所以,我想这样死也没有任何遗憾了。我总是在行进的途中需要你们的照顾,要辽溅抱我,要皇柝为我消耗灵力做防护结界,要片风操纵风为我吹散天上阴霾的乌云。很多时候我都想强大起来,不让你们担心,可是我没有办法,我甚至连走路的能力都没有。
王,我从出生开始一直呆在幻星宫的最底层,为整个家族的兴衰荣辱占卜预言。我从来没有见到过樱花凋零的凄凉和月落时的静谧,没有听过一朵花开放时微弱的声音。我很想到外面的世界看一看,我想感受到外面的风吹动我的头发和长袍。王,我很感谢你在我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中让我走出黑暗的祭坛,让我站在阳光下面。我看到了灭天神殿恢弘的城墙,听到了感动了叹息墙的潮涯的乐律,见到了占星族的神星昼,尽管我死在她的手下,可是我没有埋怨过。
王,我能了解你对你弟弟和梨落岚裳的感情,浓烈而深沉,在蝶澈的宫殿里面你把那些梦境给潮涯的时候,我就已经感受到了你内心澎湃汹涌的情感,王,我只希望你能按照自己的意愿自由而快乐地活下去,我希望有一天,复活的释能再一次俯过身来亲吻你的眉毛,叫你哥,就像我曾经对我哥哥星旧做的一样。只是以后我不能再亲吻我的哥哥了,王,请替我照顾他。
王,前面的道路我不能为你占星了,请你勇敢地走下去。其实我在蝶澈的宫殿里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我会死在纵天神殿里面,那个时候我不敢告诉你们任何人,因为命运是无法改变的,我只能笑着接受。
王,在进入纵星神殿之前我曾经为你占卜过西方护法的领域,可是星象却是一副从来没有过的样子,我不知道是因为西方护法特别强大还是西方领域特别奇特,我只能告诉你,西方领域是脱离于幻雪神山的另一个独立的结界,整个结界由西方护法的幻术支撑,我无法预测那个世界的样子,也许也是和前面几个护法一样的恢弘的宫殿,也许是一片冰封的雪原,甚至可能是一个火族的世界,在你杀掉西方护法的时候,他的灵力会崩溃消散,而那个世界也会随着消失不见,然后你们就会看见渊祭,幻雪神山的统治者。
王,我要离开了,你们要好好地活下去,我爱你们每一个人。王,请先不要告诉我的哥哥我的死讯,因为他是那么爱我,我不想让他难过。我一想到他如同剑一样狂放而斜飞入鬓的眉毛皱起来,我的心就如同被一寸一寸割下来一样痛。
就像你弟弟说的那样,王,请你自由地飞翔吧……
在我们即将离开纵天神殿的那天,我接到星旧从刃雪城中写过来的信,用掣风鸟传递过来。信上说,王,我占星时知道了你们已经过了北方护法的纵天神殿,心中特别的安慰,希望你们早日回来,王,请替我好好照顾星轨,星象上好像显示她一个人独自去了一个遥远的地方,你不要让她孤独的一个人行走,她从小就怕寂寞的,请陪在她身边。
我的手握不住信纸,一阵风吹过来,那张信纸很轻易地飞了起来,朝苍蓝色的天空飞去,飞入了我们不可知的世界,沿着西方领域的方向缓缓地飘过去。
我在心中设想过一万种西方领域的样子,光怪陆离或者刀山火海,然而当我踏上西方世界的时候,我仍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因为我看见的,居然是凡世的样子。
我们进入西方护法的领域时太阳刚刚升起来,俗世的气息格外的浓厚,有着提着花篮的清秀的小姑娘,花篮里装着新鲜的茉莉,用线穿起来一大串一大串,沿着沾满露水的青石板路面沿街叫卖。路边的各种茶肆酒肆里面有着喧哗的人声,此起彼伏。有路边卖煎饼的货郎,对着所有过往的人群兜售着煎饼和廉价的笑容。也有身后挂着华丽配剑的长衫年轻人,头发束起来,眼神明亮而骄傲。也有站在桥上的青丝罗带的年轻女子,她的头发是黑色的,在风里面飞得格外轻盈。
而真正让我惊讶的是,当我们几个有着长到地上的银白色头发的人出现在凡世的时候,他们居然没有一点惊慌,每个人的笑容依然稳定,甚至酒肆里的小二居然跑到我们面前问我们要不要落脚休息。我回过头去看月神,现在没有了星轨,一切都只有靠月神的来自于杀手本身的接近于野兽的敏锐感觉来躲避危险。
月神说,王,这不是简单的凡世,因为我感觉得到很多杀气。
我说,我明白,一般的人不可能看到我们的样子而没有任何的反应。
我们小心地前进,精神集中到甚至可以分辨出脚下雪花碎裂的声音,月神在我旁边,小声地告诉我,街边哪些小贩是绝顶的杀手,哪些婆婆是灵力高强到无法估计的幻术师,而哪些乞丐,才是真正的乞丐。
当我们走到这条繁华的长街的尽头的时候,我看到了一间奢华而歌舞升平的客栈,那间客栈门口有个有着深黑色眼睛的漂亮的小男孩子,正在玩一个白色的的如同雪球一样的圆球,我走过去,蹲下来对他说,小弟弟,哥哥可不可以玩玩你的球?然后那个男孩子对我笑了,如同最清澈的泉水一样干净而舒展的笑容,他把那个球给了我,我拿到手上,然后脸色变了。因为那个球是真实的球,也就是说,这个凡世里的东西全部都是真实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西方护法的灵力居然强到这种地步,居然可以将幻术实化。我叹了口气,想叫他们停下来,明天再说。
当我转过头去想要告诉他们的时候,我看到了辽溅空洞的眼神,他望着我完全没有表情,脸色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