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大家一定注意!由此产生了另外一个后果:石中谨的时间证人也就因此不复存在了。
“如果这封信能被投递到邮局,那么接受它的人将会是我先前提到的那位没有被邀请的先生。而这个人……才是石超的亲生父亲。”
楚闻娟讲了有关石中谨与何颖相识前后的经过。她添油加醋的本事显露无疑。
“石太太在一次慈善活动中意外地再次遇到这个曾经抛弃她的男人。或许是多年来感情不如意,也可能是那个男人的行为证明他对自己过去所作所为的悔恨。石太太原谅了他。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想再续前缘的打算有点一厢情愿了。遭遇挫折,人们总会作出总结。石太太误以为被拒绝的原因是已为人妇,所以才会动了离婚的念头。
“石太太自幼跟随父母在欧洲生活,她对婚姻的态度与我们传统的中国人是不一样的。离婚不过是继续追求幸福的手段。两个人的生活无法共同进行下去,分开就成了必然的一种选择,根本不需要理由。而何爵士不同,他需要顾及家族的声望。所以当他在案发当晚发现真相时,大发雷霆。石太太不想被人听见,顺手关上了窗子。两人争吵中,何爵士撕掉并带走了前两页信纸,只留下石太太一个人黯然神伤。” 。。
第三十八章 解密(中)
“不可思议!”缪永伦惊叹。
“总之,有许多迹象表明两人的再次邂逅不仅是所有惨剧的导火索,更让我对另一个人的说辞起了疑心。石太太对她心爱的男人用情之深,以至于事隔多年仍然无法忘怀。请问阿水,你那套与石太太偷情的鬼话我会继续相信下去吗?”
人们纷纷把目光投向任水。他想要辩解,被楚闻娟制止。
“这一点我确实犯了先入为主的错误。缪记者拍摄的照片和他对照片内容的解读使我从初始就被束缚了手脚,而后任水亲口承认又让我彻底放弃了怀疑。这里还有一个小小的细节,我第一次向任水提到‘偷情’这个字眼,他的表情很不自然,所以我信以为真。现在想起来,他应该是错误地理解成我指的是石中谨和皮海娇。多滑稽的误会!害我绕了个大圈子。直到藏——直到石超生父的出现发生转机。”
“既然任水和石太太的关系不像他说的那样,问题就转变成他为什么要撒谎。当我把他想要隐瞒之事和皮海娇受伤联系在一起,问题便迎刃而解了。石太太和任水,一主一仆,面对面地坐在一家高级餐厅里。组合方式很不寻常,让我不由地猜测会不会是在密谋一起不可告人的计划呢?石太太知道石先生在外面有了其他女人,回过头再看看自己因为离婚不成,无法与心爱的人长相厮守。她心态失衡了!失衡的心态让她决心报复,报复这个毁了她的生活自己却在外面*快活的男人。
“任水接过令牌,马上实施他的诡计。夜总会的不少职员看见过有人躲在小巷里。可惜后门多年前已经被上了锁,他又无法从正式的通道进入后台。于是,黄伊莎小姐粉墨登场了。
“又要表扬一下缪先生。对任水死缠烂打地跟踪把他引到了大四喜夜总会。他就这么幸运地拿到了皮海娇受伤的第一手资料。缪先生曾经距离真正的偷情事件近在咫尺,原因竟然是为了一件根本不存在的偷情事件——真有你的!
“采访随即展开,最有发言权的自然是伤者的好友黄伊莎小姐。是呀,皮海娇平时为人孤傲——在她们这个行当里实在要不得——得罪人不难理解。所以黄小姐对记者先生的误导,在逻辑上也是行得通的。”
她故意停下来,看看众人的反应。
“相比皮海娇,黄小姐的境遇就尴尬得多。经济上入不敷出,感情上无所依靠,急需一笔钱帮身也在情理之中,何况任水给的也不是一笔小钱。于是两人一拍即合。黄伊莎神不知鬼不觉地在皮海娇的舞鞋上做了手脚,悲剧的发生就顺理成章了。”
“你把我请到这里来,就是要冤枉我吗?”黄伊莎气咻咻地站起来。两名巡捕立刻逼到跟前,她不得不重新坐下。
“别急!换个角度分析,你也是一名‘受害者’。堕台后,皮海娇执意不肯找梁医生看病,黄小姐却依然坚持送她进了咸康医院,很明显皮海娇从未把怀孕的消息与你分享过。或许在黄小姐看来,石太太不过是想让皮海娇在舞台上出丑而已。事后你对朋友照顾得无微不至,我也乐意相信你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犯了这个无法弥补的错误。”
见黄伊莎没在反驳,她接着说:
“什么事都怕琢磨。想想自己拿了那么一点儿钱,就害得朋友流产,真是不值呀!所以你的心态也失衡了。下面的情节有演绎的成分:你找到任水,要求他加钱。任水不肯,你就威胁他要把此事张扬出去。皮海娇和石中谨的关系,黄小姐是很清楚的。所以当你告诉任水知道石太太才是幕后主使,他傻眼了。”
楚闻娟转向任水,盯着他说:
“你没法不傻眼。石太太给黄小姐的酬劳原本比她拿到手的要多得多,只是让你雁过拔毛了。——不要想着推脱,我知道你曾经做过有钱人,记得我给你保媒拉纤吗?
“到手的钱早就花光了,你又不敢不答应她的条件。黄小姐逼得紧,数次三番打电话到石府,所以每次被人看见,你都要匆匆地把电话扣掉。时间一久,黄小姐也不耐烦了,决定亲自登门收这笔帐,到时想不给都难。不知道是提前得到消息还是巧合,选的日子恰好有客人来访,黄小姐想必也没打算收不到钱就鱼死网破,她从皮海娇的衣柜挑了件石中谨的西装穿上出门。说句题外话,石先生肩膀很窄,像个女人。黄伊莎又身材高挑,穿他留下的衣服正合身。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她故意向我强调皮海娇腿伤严重到无法下地行走,最初我的理解是她对皮海娇的流产一直蒙在鼓里,其实她在隐瞒自己当天晚上的行踪才是。还有一点,黄伊莎之所以可以容易地从卧室里拿件衣服出来,全是因为皮海娇出院后一直住在楼下的客厅的缘故。说到原因,要涉及到医患纠纷了,这和我们无关。
“来到石府,任水亲自把黄小姐迎进书房。我想当然地认为每次进入石太太房间的只有一个人。这次情况特殊,有两个人。所以不是‘屋人乙’,而是‘屋人乙们’。当石太太明白这个女人站在眼前是因为有人手脚不干净,立刻火冒三丈——石太太最痛恨身边的手脚不干净,而且最喜欢火冒三丈——事情发展到这儿,又可以和缪记者目睹的吻合上了。”
“我正要说呢!”
“石太太跟父亲吵完,正憋了一肚子气,你们就自动送上门了。真是‘拿人钱财,替人消气’。案发当天石府上下有十几个人,居然真那么巧没人看见黄伊莎,多亏门外摆摊的小赤佬我才得到这条线索。可是转念一想,就算有人看见又能如何?任水可以随便找个借口把黄小姐的身份搪塞过去。我也想了一个理由,就说她是某慈善组织的负责人,合情合理吧,而且她的确拿了一张五千元的支票离开石府的——我是不是很聪明呀?”
乐逸年不高兴地招招手:“往下说!”
“可是黄小姐万万没有想到,谋杀案的发生让支票成了一颗定时炸弹。无处兑换那就是废纸一张。为了撇清谋杀案的嫌疑,任水干脆将计就计,承认了和石太太的关系。这样一来,支票反而成了两人私情的最佳证明,由不得我不信。另外,我还意识到他们两人这么做,恰有一个更重要的动机。请大家仔细想想,如果说到报复,皮海娇的流产和与何颖偷情相比,对石中谨的影响孰轻孰重呢?
“摆在我面前的是一道连线题。屋人甲乙丙丁,把他们一一对号入座,也就是破案的时候。可是,我只说对了一半。丁宝根是在任水送走黄伊莎后进入书房的,我们很早前就知道了。他从门房后走出来,还看见了站在院子里的任水,所以丁宝根是‘屋人丙’。如果后面没有人‘跟进’,那么最后一个进书房的丁宝根无疑是凶手的有力人选。但是,有一个人可以证明他离开以后,石太太仍然健在。这个人是小菊,也就是‘屋人丁’……”
都沛沛大叫:“小菊杀的石太太?”
“当然不是,她那么小!真正的凶手是在她离开后杀人的。”楚闻娟平静地说,“各位一定很奇怪,既然已知的‘入书房者’排序不能够证明凶手是谁,为什么还要费力气加以证明呢?我得说,这非常重要。一个人做每件事都需要动机,例如我要给衣服缝扣子,一定会拿起针线而不是炒勺。同样道理,一个人明明应该做的事却不去做也需要动机。我力图求证的,是每个人在案件中所扮演的不同角色,因为其中一些不算光彩,他们选择了隐瞒真相,这种行为导致真正的凶手被间接地藏起来。需要他做的,只剩下沉默。
“当我弄明白这一切,脑子里突然窜出一个想法。为了证明这个想法,我请我的好朋友门汝平医生帮了一个忙。他以保外就医的名义把石中谨带离拘押室。石中谨当然没有什么不适的症状,但他们的确去了医院。那里的医生为他进行了严格的身体检查——使用当今最先进的西医技术和器材。不单如此,他还请上海有名的中医大夫进行复查,以保证结论的科学性。我刚刚接到的电话正是门医生打来的。综合两方面得出的结论,他很明确地告诉我这样一个事实——石中谨先生患有的疾病让他没有生育能力。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他们夫妇二人结婚多年,却没有自己的孩子。
“于是,一个问题便直愣愣地凸现出来了。”她顿了顿,“皮海娇肚子里的孩子又是谁的呢?”
人们追随楚闻娟坚定的目光,找到了丁宝根苍白的面孔。
第三十九章 解密(下)
楚闻娟再一次坚信,乐逸年是故意跟她过不去的,包括那个纸条在内。
凶手浮出水面的第一时间,乐逸年以一个漂亮的饿虎扑食把丁宝根按倒在地。遗憾的是丁宝根自始至终未作出反抗,也让膀大腰圆的秀才没了发挥余地。同时被带走的还有任水和黄依莎,相比之下他俩的待遇要文明许多。
一阵马达轰鸣,巡捕们得胜凯旋。只剩楚闻娟郁闷地倒在沙发上,老半天顺不过气。
“太棒了,楚小姐,你太了不起了!”缪永伦激动万分。
“可是我还没说完呢!我甚至没机会说出凶手的名字。”
“你可以继续说下去,我依然是你忠实的听众,坚定不移地支持你!”
楚闻娟在缪永伦的手上拍了拍,对他的理解表示感谢。
“……应该讲,”她用低沉的声音说,“对丁宝根的怀疑,起始于皮海娇腹中骨肉另有其主这样一个事实。我问自己,这个人是谁呢?首先用最普遍的观点,他是一个与谋杀案毫不相干的人。那就奇怪了!这个人为什么始终没有现身?巡捕房有人在皮海娇的住宅外面实施全天候监视,根本发现没有可疑男人出入——除了梁医生。他每次前来,在屋子里停留的时间符合换药外加寒暄的长度,所以排除掉他。或许这个男人也是一个有家室的人,像石中谨这样,但黄伊莎一直陪伴在皮海娇左右,她不会不知道的。我第一次与黄伊莎见面的时候,已经很清楚地表明我在追查何颖谋杀案的线索,倘若皮海娇是为了一个陌生男人离开了石中谨的话,黄伊莎完全可以把他供出来以减轻与谋杀案的关联,她没有这样做。因此,最合情理的解释就是这个男人可以很自然地和皮海娇接触,不会引起周围人的怀疑,同时又出于某种原因,甚至不能被黄伊莎知道。”
“满足这些条件的只能是丁宝根。黄伊莎可能会把皮海娇提出分手的真正原因告诉石中谨,所以皮海娇把她也蒙蔽了。”
“是的。丁宝根和皮海娇的关系隐藏得实在太深,要找到把他和罪行联系起来的任何证据都是很困难的,起初我也倾向于这个人没有犯罪动机。”
“你的看法是什么时候改变的?”
楚闻娟呷了口茶,说:“听说过丢斧子的故事吗?有人丢了一把斧子,他怀疑是邻居家小孩偷的,便暗中观察小孩的举动,怎么看都觉得斧子就是他偷的无异。从我把注意力放到丁宝根身上的那一刻,很快发现了问题的严重性。前面我说过,一个人明明应该做的事却不去做,同样需要动机。丁宝根被关押后,从未通过任何途径表达不满,安静地不合常理。我一度相信他这么做是出于忠心,替石中谨隐瞒真相。然而,我换了一个方向重新思考,丁宝根不为自己辩护,未必是保护石中谨,更有可能是为了保护他自己。”
“那么手枪呢?”缪永伦急切地问,“他为什么要嫁祸自己呀?”
“这就是整个案件最富戏剧性的一幕啦!石中谨藏手枪的时候万万没有想到,他急于摆脱嫌疑的行为,间接地把真正凶手第一个推到了我们面前。丁宝根要嫁祸的人是石中谨,自己却先被摆了一道!”
“真可惜我没能看见他当时的表情。”缪永伦开心地大笑。“不管怎样,我有十足地把握写出一篇激动人心的报道……和你的专访。”
“但愿你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
“不该说的不说。”记者拉上了嘴唇的拉链。“我是个守信用的人,报纸上绝对不会出现未经你同意的内容。考虑到犯罪动机涉及了太多敏感的话题,报道部分将以犯罪手法为主。还有一个关键问题我不明白,丁宝根是怎样拿到凶器的?”
“我想你口中的‘凶器’是指那把手枪吧,很抱歉,它不是凶器。我确定了丁宝根是凶手,才推断出他是如何实施杀人的。”
楚闻娟有意卖关子地停了停。
“现在我们做一个假设。假设我们面前有一把手枪,一把完整的手枪,实际上它的有些功能不是必须的,尽可以去掉,比如弹匣。杀死石太太的只有一颗子弹,直接装在枪膛里好了。还有什么是没有用的呢?扳机!”她转过身,“阿天,你是否能告诉我,不用扳机能不能击发子弹?”
“当然可以。”乐逸天自信地说,“扳机的作用只是用来带动击锤工作,击锤然后撞击撞针发射子弹。”
“那好,由此看来,扳机也可以省略掉了。”
“接下来是枪管。我知道枪管里的膛线对增加子弹的飞行距离和稳定性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相比较,近距离时作用就不是那么明显了。请不要忘记本案的发生地点是在一个面积不大的房间里,而且凶手使用的棉花靠垫掩盖枪声,因此杀伤距离几乎为零。
“必须要承认,乐逸天先生讲给我听的枪械工作原理,我大部分听不懂。然而有什么关系呢!”楚闻娟摊开手,一脸无辜相。“凶手本人在枪械方面的知识不见得比我高明多少。也许正是这个原因,才让我无意中想到了作案的手法。
“如果存在这样一种情况:我用一种工具固定住子弹,然后再用另一件工具——它可以起到撞针的作用——击打子弹的底火部分,即可将其击发出去。阿天,有这种可能吗?
“可以实现的。我在英国上读过一篇报道,几名儿童在田野中捡到战争遗留下的子弹。他们出于好玩就用锤子击打,不慎将子弹发射出去,酿成其中一人不治身亡的惨剧。”
“很好,这样问题就简化了。凶手把子弹固定在钳子上——或许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