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沉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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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海沉船-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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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迎面看到的却是泰坦尼克号的侧面。船身生锈的巨大金属板在朦胧中向左右两旁延伸过去。朝下可以瞥见汹涌的大海。

巨浪乱滚,不时互相撞击,发出排炮似的隆隆声。现在大雨已停,风势减到每小时不超过十至十五海里,能见度提高了。开始时皮特以为自己准是在睡梦中度过了这场风暴。但马上又明白过来为什么海水漫无方向地直朝着天空飞腾。原来泰坦尼克号正在旋转着的飓风眼中兜圈子。再过几分钟,这场风暴的后半截就将大大发作,向这只飘忽不定的破船袭来。

皮特小心翼翼地侧身爬过直升飞机头部的一个破口,跳到泰坦尼克号的甲板上。他发觉自己又站在那条旧邮船的湿漉漉的甲板上,这时候他的高兴是世界上任何事情都无法比拟的。

这是哪个甲板?皮特倚着栏杆,扭头往上看。上面甲板上弯曲损坏的扶手栏杆依然钩住了那架直升飞机的一部份。这是说他正站在供散步的B甲板上。他再朝下看,这才看出了那架飞机处于这种倒霉状态的原因。

原来,飞机滑向大海时,它的起落撬插进了散步甲板舷侧的一个瞭望舱口,使飞机垂直挂在那儿,象一只大臭虫贴在一堵墙上一样。后来阵阵巨浪撞击机身,使它更紧地贴在船身上。

皮特没有功夫去赞赏他获救的奇迹。因为他立在那儿时,已经感觉到飓风尾临近时带来的逐渐强大的压力。他已经很难立稳。他知道泰坦尼克号又开始倾斜,而且正大大地向右舷倾侧。

正在这时,他发现了附近另一只船上闪动的灯光。这条船离右舷横梁最多不过二百码。瓢泼大雨又下开了,拍打着他的脸,象沙纸一般擦得发痛;海和天空融为一体,他看不清这只船有多大。是一只拖船吗?他在纳闷,或者也许是朱努号回来了。但是皮特忽然发觉,这些灯光都不是那些船的灯光。

一阵闪电掠空而过,他清晰地看见了雷达天线整流罩。这只能是米哈依尔·库尔柯夫号的雷达天线整流罩。

当他爬上梯子,跌跌撞撞地走到上甲板直升飞机降落台上时,他依旧浑身湿透,一面吃力地喘着气。他稍停片刻,跪下来拾起一根拴飞机的绳子,仔细观察断裂处的尼龙梢头。而后站起身,弯身迎着呼啸的狂风,在笼罩着整个船只的滂沱大雨中消失不见。

第六十四章

泰坦尼克号头等舱的大餐厅,在华丽的天花板下,一直伸展到亮光达不到的黑影之中。几扇残留的铅玻璃窗上映出俄国士兵枪口威逼下几个疲惫不堪的残兵败将的古怪身影。

斯潘塞也给赶到这些人中间来了。他的眼神里流露出迷惘的惊恐。他难以置信地凝视着桑德克。

“皮特和伍德森死了吗?这不可能。”

“这是真的。”德拉默红肿的嘴含糊地说,“站在那儿的一个迫害狂杂种用刀扎进了伍德森的胸膛。”

“这是你的朋友估计错误的结果。”普雷夫洛夫耸耸肩膀说。他沉思地打量着面前那个惊恐的女人和九个男人,以及他们憔悴的有着淤血的脸。每当泰坦尼克号侧面受到巨浪撞击时,他们挣扎着保持平静。而普雷夫洛夫却摆出一副超然的姿态,似乎对此感到好玩:“说到估计错误这一点,斯潘塞先生,你手下这些人似乎对管理水泵明显缺乏热情。我不说你也知道,除非把吃水线以下不断涌进的水排回到大海,否则表明资本主义奢侈浪费的这一个古老的纪念碑就要沉没了。”

“就让它沉没吧,”斯潘塞毫不在乎地说,“至少你和你的共产党渣滓也会和它一起沉没。”

“这不大可能。特别是你只要考虑一下,米哈依尔·库尔柯夫号就在近旁,它正是为了对付这种情况。”普雷夫洛夫从金烟盒里拣了一支香烟,若有所思地将烟卷轻轻地敲了几下,“你应该明白,明智的人会接受不可抗拒的现实,相应地去完成他的工作。”

“那样就可以让你的肮脏的双手早些把它捡走。”

“让我的人替你去干你们的肮脏勾当,这办不到。”桑德克说。他的语声中间捞着镇静的斩钉截铁的口气。

“也许办不到。”普雷夫洛夫一点不动声色,“另一方面,我认为我会得到我所要求的合作,而且很快就能办到。”他走到一个卫兵那里,用俄语咕哝了几句。

这个卫兵点点头,不慌不忙地走过餐厅,一把抓住达纳的胳膊,粗鲁地把她拽到一盏提灯底下。

这时,打捞队员们不约而同一齐向前,但被瞄准他们腹部的四支自动手枪挡住了。他们无可奈何地站住,浑身每个毛孔都充满敌意和愤怒。

“你如果伤害她。”桑德克低声说,他发抖的声音中间隐藏着愤怒,“你就得承担后果。”

“何必担心,海军上将。”普雷夫洛夫说,“强奸是病态的人干的事。只有白痴才想用这种可悲的手法来讹诈你和你的水手。美国男人仍然把他们的女人当做大理石偶像崇拜。为了维护她的贞洁,你们是甘愿作无谓的牺牲的。但这样一来,我又有什么好处呢?不,说服是一种细致的艺术,在其中,严刑和虐待则是原始的办法。至于屈辱……”他停下来品尝这个词儿的意味:“是的,屈辱倒是可以刺激你们的人,使他们回去干活,让船不致沉没的高招。”

普雷夫洛夫转身对着达纳。她瞧着他,显得可怜和不知所措:“喂,西格兰姆太太,请把你的衣服脱掉——统统脱掉。”

“你这是耍的什么卑鄙花招?”桑德克问。

“不是什么花招。西格兰姆太太的体面得剥光,一层一层地剥,直到你命令斯潘塞先生和他的手下人同我们合作。”

“不行!”冈恩恳求地说,“不要那样干,达纳。”

“请不要提要求。”普雷夫洛夫疲乏地说,“如果必要,我可以命令人强行把她的衣服剥掉。”

达纳的眼里缓慢地几乎难以觉察地显出一种奇异的敌意。接着她毫不踌躇地脱掉上衣、紧身连衣裤和内衣。不到一分钟,她站在光圈之中,赤裸裸地显出她的身躯。

桑德克转过身。脸色阴沉的打捞队员也一个个跟着转过身,面对着黑暗。

普雷夫洛夫的脸上显出奇怪的冷静而又得意的神情。

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身对一个卫兵说了点什么。

那个卫兵点了点头,抽出一把刀,徐徐走向达纳。

达纳浑身绷紧,脸色发白,好象变成了一个不能动弹的盐柱。“你打算干什么?”

“我命令他割掉你的左乳房。”普雷夫洛夫象通常谈话似地说。

斯潘塞张口结舌地瞅着桑德克,他的眼睛在恳求海军上将让步。

【图064】

“天哪!”桑德克气急败坏地说:“你不……你答应过不用虐待或者酷刑……”

“我首先承认,用野蛮手段时不必讲什么客套。”普雷夫洛夫说,“你让我没有选择余地。这是对付你顽固不化的唯一办法。”

桑德克横跨一步,走到最靠近他的卫兵。“你得先把我杀死……”

这个卫兵用手枪口朝桑德克的腰部捅去,海军上将跪倒在地,脸上痛苦地抽搐着,粗声喘着气。

达纳的手紧抓着自己的腰部,直到那里的皮肤都发白了。她已经用尽了一切办法,现在她象是失败了。她那漂亮的棕褐色的眼睛里充满厌恶的神情。这时,她看到卫兵的眼里突然露出不知所措的样子,同时一只坚强如铁的手搭到她的肩上,将她推向一旁。

皮特不慌不忙地走到亮处。

第六十五章

皮特终于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好象从水牢深处冒出来的一个难以言状的怪物。他从头到脚浑身湿透,黝黑的头发胡乱耷拉在血迹斑斑的前额上,嘴唇翘起露出狞笑。在灯光照耀下,一滴滴亮晶晶的水从湿漉漉的衣服上在下流,溅到甲板上。

普雷夫洛夫的脸象是蜡制的假面具。他从容不迫地从金烟盒子里抽出一支香烟点着,长长地呼了口气吐出烟。

“你叫什么名字?我想你就是德克·皮特吧?”

“我的出生证上清清楚楚写着这么个名字。”

“看来你命大得很,皮特先生。据我所知,你已经死了。”

“这恰恰证明你不能相信船上的那些无稽之谈。”

皮特脱下潮湿的上衣,轻轻地披到达纳肩上。“对不起,亲爱的,眼下我至多只能这么办。”随后转身对普雷夫洛夫,“你反对吗?”

普雷夫洛夫摇摇头。皮特举止随便,使他迷惑不解。他仔细打量着皮特,就象切割金刚石的专家研究一块宝石一样。但是,从皮特那双朦胧的海水般碧绿的眼睛里,他却什么也看不出来。

普雷夫洛夫对手下一名士兵打了个手势。那人就向皮特走来:“纯粹是个预防措施,我们要搜查一下,皮特先生,你反对吗?”

皮特耸耸肩膀表示同意,然后举起两手。卫兵敏捷而内行地把皮特的衣服从上到下搜了一遍,后退一步,摇了摇头。

“没有武器。”普雷夫洛夫说。“你很聪明,但象你这么个大名鼎鼎的人,这样做也完全在意料之中的。我曾经相当感兴趣地看过你的功绩的档案材料。我本来会非常高兴在比较友好的情况下认识你。”

“对不起,我可不能同样恭维你。”皮特愉快地说,“不过,你恰恰是我不愿认作朋友的那种害人虫。”

普雷夫洛夫向前跨了两步,用手背狠劲打了皮特一记耳光。

皮特摇晃着后退一步,站住了。血从他那依然狞笑着的嘴角上在下流。“唷,唷,”他轻声含糊地说,“杰出的安德烈·普雷夫洛夫到底丧失了冷静。”

普雷夫洛夫倾身向前,警觉地眯缝着两眼估摸着。“我的名字?”他的声音低得跟喃喃细语差不多,“你知道我的名字?”

“彼此彼此。”皮特答道,“我知道你的情况,跟你知道我的情况一样多。”

“你比我原来想的甚至还要聪明。”普雷夫洛夫说,“你已经认出了我——你的识别能力真了不起。在这点上,我佩服你。但是不必用你不知道的事来吹牛。你除我的名字外,什么也不知道。”

“我表示怀疑。也许我可以讲一段民间传说开导开导你。”

“我不耐烦听童话故事。”普雷夫洛夫说,他对拿着刀的卫兵打了个手势。“现在如果我们对桑德克海军上将进行劝导的工作能够继续进行,让他鼓励你们的水泵组人员抽水,我将非常感谢。”

那个身材高大、口罩捂着脸的卫兵又开始向达纳走去。他伸出刀,在灯光下闪闪发亮的刀刃离达纳左乳房最多不过三英寸。她紧紧地裹着皮特披在她身上的外衣,瞅着胸前的刀,吓得发呆。

“你对童话不感兴趣,真是太遗憾了。”皮特若无其事地说,“这个故事准保你爱听。它说的是两个犯了大错的叫做银和金的人。”

普雷夫洛夫瞥了他一眼,迟疑片刻,随后点头叫卫兵靠后:“我注意听着呢,皮特先生。我给你五分钟时间来证实你的观点。”

“要不了很长时间。”皮特说,他停顿一下用手揉揉被凝结的血盖住的眼睛:“好吧,从前有两个加拿大工程师,他们发现做间谍是有利可图的副业,因此他们抛弃了一切内疚和不安,成了名副其实的职业间谍,用尽全力去获取美国海洋计划的机密资料,通过秘密途径送到莫斯科。金银二人赚了钱,也没犯什么错误。过去两年来,美国海洋局的每一个计划俄国人都详细知道。等到泰坦尼克号打捞问题提出后,苏联海军国外情报局——这是你所在的部门,普雷夫格夫——马上嗅到了风声。你没有施一点儿诡计,身边就有了两个而不是一个人可以使唤。这两人的处境十分有利于获取和递送美国最先进的深水打捞技术。当然还有另一层十分重要的原因,但你当时并没有意识到。”

“金银二人。”皮特接着说,“通过巧妙的方法定期递送关于打捞沉船的情报。他们使用干电池声波发射器,这种装置可以发射类似声纳的水下声波。当卡普里科恩号声纳员发觉那种发射讯号时,我本来可以搞明白的。但我把它当作深水急流撞击泰坦尼克号发出的响声。谁也没有想到,有人在发出密码情报。谁也没有动脑筋去破译那些胡乱的噪音。我说谁也没有,是除了米哈依尔·库尔柯夫号船上坐在一台水听器旁边的人以外。”

皮特停顿一下,环顾一下餐厅。大家都在注意倾听。“亨利·芒克恰恰在一个倒霉的时候要上厕所,这以后我们才觉察出有些蹊跷。当他从塞福二号船尾走回船头时,听到声波发射器发出的声音,就去查看。他当场逮住了其中一个特务。你的人也许想撒个谎蒙混过去,但亨利·芒克是仪器专家。他一看到通讯用的声波发射器就认了出来,很快识破了这是怎么回事。这样就必须杀人灭口。决不能让芒克说出去,也做到了这一点,有人用伍德森摄影机的三脚架敲他的后脑勺。这样一来当然使凶手感到为难,于是他将芒克的头撞在交流发电机罩子上,看来象是个意外事故。但是鱼儿并没有上钧。伍德森感到怀疑,我也怀疑。另外,贝利大夫发现了芒克头颈上的伤痕。但是,既然无法证实谁是凶手,我决定把它当作意外事故,待收集到足够证据以后再提出指控。后来,我回去搜查了潜水艇,找到了一个声波发射器,和稍稍用过的、弯得厉害的摄影机三脚架,有讽刺意味的是,我们友好邻邦的间谍却把这些东西藏在芒克的私人储藏室里。上岸去查验指印肯定是浪费时间。没有这一件意外事故我也能断定这是一个职业间谍。我将三脚架和声波发射器完全按原样放在那儿。我想你们的情报人员自鸣得意,重新和米哈依尔·库尔柯夫号进行联系只是一个时间问题了。于是我等待着。”

“一个很吸引人的故事。”普雷夫洛夫说,“但是全都无关紧要。你们要得到绝对可靠的证据是不可能的。”

皮特令人莫测高深地微微一笑继续说:“除去一系列没有关系的人,就能得到证据。我敢相当肯定,凶手一定是潜水艇上被认为在下班时间内睡觉的三个人当中的一个。于是,我将塞福二号船员值班表每隔几天变换一次,使得他们中两人在水面值勤,第三人在水下的沉船上。我们的声纳员又收到声波发射器发出的情报时,我就找到了芒克的凶手。”

“是谁,皮特?”斯潘塞厉声问道,“我们这里有十个人,是在我们中间吗?”

皮特同普雷夫洛夫对视了一下,然后突然转过身来,朝灯光底下疲惫不堪地蜷伏着的一群人中间的一个点了一下头。

“我很遗憾,只能在波浪撞击船壳声中而不是在鼓乐声中进行介绍,不过请耐心听我说,德拉默,你总得出来鞠个躬表示谢意啊,这很可能是你庆祝上电椅之前的最后一次表演了。”

“本·德拉默!”冈恩喘着气说。“我不相信。他跟杀伍德森的凶手打架,弄得精疲力渴,满身是血;瞧他现在坐在那儿的样子我可不能相信。”

“虚假的表演。”皮特说,“那时揭露他的本来面目还太早。至少要等我们经过最严格的考验之后才行。普雷夫洛夫那时还需要一个通消息的人,以便我们打算找回这艘船时给他通风报信。”

“他骗了我。”乔迪诺说,“为了使泰坦尼克号浮起来,他比船上任何人都加倍努力。”

“是这样吗?”皮特走过来,“不错,他看起来一直很忙,甚至累得满头大汗,一身污泥。但从我们上船以后,你见到他究竟干了些什么?”

冈恩摇摇头:“但是他……我倒认为他白天黑夜在检查船呢。”

“检查船,见鬼去吧。德拉默提着轻便乙炔吹管跑来跑去,把船底烧了好些个窟窿。”

“我真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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