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后;发现旁边有个树丛,便钻了进去;屏住呼吸蹲在里头;待脚步声过了才出来。不管怎样;目前我总算逃出了他们的监视。我当然不可能再回原路;不过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在今晚赶到威明罕教堂就是了。
天上并没有星月可做指针;我只记着风和雨是从后面来的;便保持这个方向越过原野。一路再没有遇到障碍;终于走到小山边;我沿山下绕过;拨开树丛挤出去是条巷子。沿巷子走了几分钟;眼前是一幢小屋;窗口透出灯光。我想进去问路;刚推开门;门口就出现了一个手提灯笼的人。我们张大了眼互瞪着;原来我已漫游到村子的尽头;而这位手提灯笼的人说巧不巧就是威明罕教堂的老管理员。
他的态度一改上次的友善;竟变得多疑而迷惑;胖胖的双颊映着火光;第一句话就把我吓了一跳。“钥匙在哪里?”他问。“是不是你拿去了?”
“什么钥匙?我刚从诺斯堡来到这里;你说的是什么钥匙?”
“法衣室的;噢;我的天!钥匙丢了;我该怎么办。”
他摇着灯笼。“我要怎么办?”
“怎么丢的?什么时候?可能被谁拿走的?”
“我也不知道。我刚回来就发现窗子大开;一定有人开窗进来偷走了钥匙。”
他跑到窗前;灯笼转来转去地熄了。“快;点起火来;我们快到教堂去;快!快!”我说。
阴谋果然在进行了。我若不快点去;很可能就会让他们得逞了。心中的焦急使我耐不住老人缓慢的动作;出了园门径自向教堂走去。走了不到十步;竟然有个人朝我跑过来;我看不见他的脸;但由声音判断;这个人我不认识。他说:“对不起;柏西尔男爵——”
我忙出声阻止他。“你认错人了;我不是柏西尔男爵。”
那人向后退开;有点弄不清楚地说:“我以为是我们家主人。”
“你和你的主人约在这里见面?”
最终的目的(8)
“他要我在这条巷子等他。”他说着便走开了。小屋里的老人已经出来;我扶着他的手匆匆往教堂走。教堂从巷子末端还要再转个弯;所以现在是看不见。开始上坡时;有个小孩冲着我们跑过来。
“先生;先生;”他拉住管理员的衣袖;急急地说:“我看到教堂里面有一个人!
管理员颤抖地靠在我身上。“来;来;我们还不太迟;管他是谁我们都会抓到他;你拿着灯笼尽快跟着我来。”
我跑着上山;首先就看到那座塔;然后转到教堂后面。先前那个认错我的人也跟了上来。他颤抖地说:“我没有恶意;我只是要找我家主人而已。”我不理会他;让他跟着。
到了教堂后面;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天窗上透出来的光;映在无星的夜空显得特别明亮。
我三步并作两步地赶到门前;里面冒出一股奇怪的味道;还有哔哔剥剥的声音。天窗上透出来的光愈来愈亮;里面不时地还有玻璃碎裂的声音。我用手捶着门——法衣室着火了!
我还来不及走;甚至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就听到门里边传来惊恐的捶门声;钥匙在锁口疯狂地转动着;门后传来可怕而刺耳的求救声。
柏西尔的仆人吓得跪倒在地上。“噢;我的天!那是柏西尔男爵的声音!”
管理员也赶到了;正巧赶上听到钥匙的最后一声。
“求上帝可怜他吧!”老人说。“他是注定该死了;他把锁扭坏了。”
我奔到门前;这几个星期控制了我一切行动、盘据在我心的思想;一刹那间全不见了;他的恶毒、掠夺;与我发誓必要给他最严厉惩罚的誓言都不翼而飞;见他骇人的处境;只想尽快救他离开现场。
“试试另一扇门!”我大声叫。“这个锁卡住了;再不放弃你就死定了。”
钥匙又转了一下;求救声便再也听不见了。没有任何声音可以证明他还活着;只有火焰的哗剥与天窗上轻脆的声响。那仆人已经站了起来;手上拿着灯笼像只狗一样跟着我;管理员倚着一块墓碑喃喃自语;我发现他们都帮不上忙。
这时我突然灵机一动;把仆人用劲抓住。“蹲下去。抓住石头;我要爬上去打破天窗;给他一些空气。”他虽在发抖;但站得很稳。我咬住短杖;踏上他的背;脚一缩就上了屋顶。紧急之间我也没想到空气还没进去;可能就把火焰引出来。窗子破了;可是火舌却呼的一声蹿了出来;幸好风向不对;否则就扑向我了。
蹲在屋顶上;我看见脚下除了仆人和管理员外;还有闻声而来的村民;一张张被火光映红的脸。而我身下那个正在燃烧的且即将死亡的人却是那样遥不可及。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翻身从屋顶下来。“教堂的钥匙!”我对管理员大叫。“我们去试试教
堂那边的门;看能不能把那扇门撬开。”
“不;不可能的;教堂和法衣室的钥匙是同一把;等我们撬开时;他早已成灰了。”
“镇上会看到这边起火;消防队来了以后,就会把火扑灭了。”有个男人说。
这个男人比较聪明;我便过去与他讨论。消防队来至少还要十五分钟;这期间我们可以找东西把门撬开!我知道锁很牢;门很厚;可是教堂附近的残垣断壁中总可找个大梁之类的东西吧。
你们有斧头?锯子?绳子?答案是有!有!有!我提了灯笼在村人中喊着:“帮我的人每人五先令!”他们才如梦初醒似的;个个活动起来。“你们俩去找工具!你们俩和我去找梁柱!”
我们绕过教堂;找到足够粗的梁柱后;众人便动手又拉又扯地硬把它们由砖石中撬出来;合力抬起;喝着叫人让路;来到法衣室的门前。一、二、三;撞!一、二、三;撞!门开了些;门内的灰已争先恐后地飞出来。再一次;最后的冲刺;门终于哗啦一声;被我们撞开了。大家紧张地向内张望;除了大片艳红的火外;半个人影儿也没有。
“人呢?”仆人凝望着火焰呆滞地问。
“他已经成灰了;还有那些书和文件也都成灰了。”老人喃喃地说。
除了话声和火焰的噼啪声外;现场找不出其他的声音。
消防车终于赶到;人群也急切地拥上去。老管理员本想跟去;可是他实在太累了;只能倚着一块墓碑微弱地说:“救救教堂吧;救救教堂吧!”
只有那仆人;目不转睛地以空洞的眼神盯着火窟;我拍拍他;他低问一声:“他在哪里?”
我的意志与力量也垮了;呆呆地看着消防人员忙碌。有两人从火势已被控制的法衣室出来;带着由附近空屋拆来的门板;众人纷纷让开。门口又被警察围起来;村民们三三两两地想挤上去先睹为快。如潮水般漾开的各种话迅速传到我所站的地方。
“他们找到他了吗?”“在靠教堂的门房找到了。”“他的脸烧坏了吗?”“没有;他的脸朝下;所以没有烧坏。”“据说他是个什么地主;你们知道他是谁吗?”“好像是一个男爵吧。”“他在那里面干什么?”“反正没好事就是了。”“你想他是故意的吗?”“故意烧死自己?”“不;烧法衣室。”“谁知道。”“有谁认识他?”“好像有个仆人在那边;但他已经吓呆了;警察不相信他的话。”“嘘——”
有个人用很权威的声音打破四周的宁静。“那位想救他的先生在哪里?”
“在这里;在这里!”一大堆的手指向了我。
葛太太叙述的故事(1)
这个主管走过来;轻轻扶住我的手臂说:“我想和你说几句话;先生。”
我想说我根本没见过他;也不认识他;但是还是不由自主地跟他去了。走到一圈人中间;大家都把灯笼放得低低的。那主管问我:“你认识他吗?先生?”
我的眼睛下垂;看到一团用帆布盖着的东西;除了雨水的滴答声;四周是一片宁静。我沿着帆布看过去;昏黄的灯光下——乌黑、僵硬、狰狞的——我赫然看到了死者的面孔。
就这样;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到他;上天注定了我们最终要见这一面。
9
公审是在第二天下午举行的;我是证人之一。我没忘记早上到邮局去拿玛丽的信;那信已在邮局等我。她们都很好;萝娜要她告诉我她爱我;并求我把回去的日期事先告诉她。玛丽加了附笔解释;因为萝娜想用她的“私房钱”为我接风。这样一封温馨的信;仍无法拂去昨夜可怕的经历。我担心萝娜受不了刺激;便即刻提笔把昨夜的事尽量轻描淡写地告诉她;并请她小心;莫让萝娜看到报纸。
案情调查很复杂;而且困难重重。首先身份就无法确定;最后终于找到一只怀表;上面刻有柏西尔男爵的名字。他们暂时以之称呼;等通知黑水园;并有极熟悉的亲友来认尸后再作定论。
接着研究起火的原因。仆人、我和那个男孩首先被传唤。男孩讲得很清楚;那仆人仍然神智不清;对我的调查倒是出乎意料的短。我没见过死者;从没见过死者;我只是到管理员家去问路的;听他说钥匙丢了便陪他去找;来到法衣室后才发现里面有人;怎么也打不开锁。基于人道;我当然应设法营救。法官毫不怀疑地采信了我的说法。
调查结束后;我自己把这件事又想了一想;认为经过可能是这样的:
有人把我被保释的消息通知了柏西尔;迫使他不得不连夜赶到威明罕的教堂灭迹。他偷了老管理员的钥匙后便带蜡烛或灯笼去找登记册;他又担心人家发现;便把自己反锁在里面。我不相信他想烧掉法衣室;只是想撕掉那一页;毀掉证据罢了。但法衣室内有那么多易燃物;他不小心引起火灾后;一定想先灭火。但火势愈来愈大;终于大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然后想夺门而逃,可是匆忙间;钥匙又卡住。我叫他试另一扇门后;他才跑过去;但浓烟太重终于使他昏倒门边;葬身火窟。
公审在当天就暂时结束;没有任何法律上的解释足以说明这个谜团。一切要等死者的律师由伦敦赶到才能解决。庭上找了个医生来照顾那个仆人;希望能让他说出;除了他主人要他在那边等候以外的话。依我猜;柏西尔男爵担心我随后赶到发生争执;才要他来壮声势的。
我身心疲惫地回到威明罕的旅馆;受不了咖啡座众人无止境的追问;只好端了我简单的晚餐躲进房内。
真希望能立即赶回伦敦接受两位好友的安慰;可是明天我还要出庭。如今我们的前途比从前任何时候都更为黑暗。柏西尔死了;我的秘密武器也没法施展了;萝娜的身份何日才能澄清?
第二天的早上仍有一段自由时间。我去邮局取了玛丽的信;便在镇上信步逛了起来。经过葛太太门口时;想到她说的:“除了他死;没有什么消息是值得我知道的!”柏西尔事件的始末必会成为报纸的大消息;似乎也不必要我去多事。
几个小时后;我正坐在咖啡馆里;侍者送来一封像是女人字迹的便条。我打开了一看;上面没有日期与签名;字迹也故意写得歪歪扭扭的;但读了第一行;我就知道是谁写的——葛太太。
葛太太叙述的故事(2)
先生;你并没有遵守诺言;不过反正我已经知道;因此才写信给你。你知道你走时我在想什么吗?我想你会不会就是上帝派来惩罚他的人——你是!而且你也完成了任务。
你的心真软;居然还想救他。幸好你没救成;否则你就是我的敌人了。你的追查把他逼进法衣室;恰恰替我报了二十三年来的大仇。有没有报到你的仇;我不知道。我只想说谢谢;并想到把你急于知道的秘密告诉你;作为我报答你的礼物;希望你能收到;更盼望这礼物对你有用。
你还很年轻吧?有没有二十七岁?我住在旧威明罕时也很年轻;却有个傻瓜丈夫。但我有幸认识了某位绅士;他的名字我不想提;提了又有什么用?反正也不是他的真名。我天生就爱慕虚荣;他经常甜言蜜语地送我许多礼物。哪个女人能受得了这种诱惑?不过对这些礼物他也要求回报;哪个男人又不呢?你知道他要什么吗?竟然是我丈夫转个身我就能拿到手的教堂钥匙。他编了一套理由;事实上我根本不信;但我喜欢他的礼物;而且还想要更多。所以我偷钥匙给他;并偷偷跟着他。一次、二次;第四次终于发现他在干什么勾当了。
我从来不管别人的闲事;但他在结婚登记册上擅自改动文字实在是要不得。只是我当时并不知道这是犯罪而且惩罚很重;否则我就会替自己预留退路。可惜我看到的只是那些金光闪闪的金表。不过我还是要求他告诉我实情;以满足我的好奇心。他说了;他说的目的你待会儿就知道。
他父亲在他母亲死后;才告诉他;他们并没有正式结婚;也就是说他根本就是一个私生子;没有资格继承爵位和财产的。他父亲死后;连遗嘱也没有留下;身为儿子的他马上就回来继承了财产;并没有人怀疑他;因为他的父母多年都住在国外;没几个人认识他们。惟一有资格的是一个住在海外的远房亲戚,只要分些钱给他就没事了。可是他不能从不动产上变钱;除非他有父母的结婚证明与他自己的出生证明。他原就生在国外;很容易地就弄了张出生证明;困难出在结婚证明上:任何律师都要先查教堂的结婚登记册;才能承认结婚证明的合法性。
本来他要到诺斯堡的;他母亲原以娘家姓住在诺斯堡;其实她在爱尔兰与人结过婚;遭到丈夫虐待与遗弃后才又回家。当时是一八○三年;在诺斯堡的牧师当年还活着;不容他动手脚,他不得已来到旧威明罕。他父母也曾住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只是他的隐居生活使村人很少与他们接触;正巧也掩饰了他未婚同居的实情。
本来他是想潜入而撕掉重要的一页;可是当我帮他进入法衣室后;发现登记册上竟有些地方是空白的;这是他作梦也没想到的好机会。从他的出生证明算回来;他父母应在七月结婚;但那段空白在九月;然而早产两个月是可以为人们所接受的。
我当时听了这故事很同情他;把心放在金表上的女人;总得找个借口吧?他费了些时间把墨水调到适当的颜色;模仿登记册上的笔迹;终于把他父母的婚姻合法化了。这期间他毫不吝啬地送了我许多非常美丽与贵重的礼物。那表我现在还留着;走得还非常的准。
上回你说柯太太说出她知道的那段;所以接下来的丑事我就省略了。你现在可知道了吧;我从头到尾都是无辜的。这件事不仅赶跑了我丈夫;我和这位绅士的关系也告结束。
我丈夫误会我后;我立刻要求他向我丈夫说出原委还我清白;可是他只告诉我;让大家这样误会正好;免得他们怀疑到他真正的动机。我愤怒到了极点;告诉他我要自己出面澄清。他威吓我说;说出来后我的罪和他一样重。
他利用我的无知与虚荣;使我成为他的同谋。当时的法律不像现在那么宽容;犯罪的女人不止要受法律的制裁;还要受众人的羞辱。我承认我很懦弱;我不愿受这种惩罚。现在你就知道我为什么那样恨他了;也能了解我对惩罚他的你有多大的感谢。
我们继续说下去。他人很聪明;知道我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所以很狡诈地安排我的未来生活。我的行为值得奖赏;我的损失他应该赔偿。他慷慨地给了我一笔按季领取的津贴;但有两个条件:第一;我得保持沉默;为了他也为了我;第二;不经他的同意;我不得离开威明罕。我的邻居根本没有人敢和我说话;而且他随时可以找到我。
第二个条件很苛刻;但我还是答应了。为了一个即将出生的孩子;我能不答应吗?我那个白痴丈夫走了以后;要我怎么过活?何况这笔津贴极为优厚;使我能比看不起我的邻居过得更好。美德的代价只是块粗棉布;而我穿的是绫罗绸缎。所以我接受了;并开始与邻居搏斗。
我的女儿安妮出生后就不得我欢心;我根本不喜欢她;所以请柯太太带她。这期间我若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