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喋血的权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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喋血的权杖-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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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一盏人油路灯(2)
金戈铁马、血雨腥风的三国时代终于拉开了帷幕。
  董卓知道,他在洛阳既没有政治根基,也不得民心;关东联军又来势汹汹,必须要打一场持久战。因此洛阳不可久留,只有他的老巢关西才能成为图谋天下的根据地。初平元年(190)正月十七日,董卓做出了一个重大的战略抉择——迁都长安。
  就在这一天,这座经历了一百六十五年的岁月沧桑、哺育了十一朝天子的东汉帝都,陷入了一场空前的浩劫。
  董卓得不到洛阳,他也不想让任何人得到它。
  所以,他要让它变成一座废墟、一座死城、一座地狱。
  董卓一声令下,西北军的骑兵、步兵倾巢而出。一支支熊熊燃烧的火把扔进了帝国的宗庙、宫殿、官署、学校、园林、寺院、粮仓、商埠、作坊、酒肆、茶楼、民居……顷刻之间,洛阳二百里内的所有宫室屋宇全部焚毁、荡然无存;疯狂的士兵冲进缙绅富户家中,以随口喊出的罪名宣判了所有男女老少的死刑,一一砍杀后劫掠了他们的所有财产;董卓的义子吕布掘开了皇室陵寝和文武百官的私人陵园,剖开棺椁,盗抢了一百多年来陆续埋入地下的墓葬珍宝。
  最后,西北军像驱赶牲畜一样把洛阳的几百万人逼上了通往长安的崎岖之路……人们相互拥挤践踏,士兵们鞭子拳脚相加,饥饿的人相互杀害抢夺,于是纷纷倒毙,一路上抛下了不计其数的尸体。
  旷野上的豺狼野狗成群结队地跟在这支空前绝后的难民队伍旁边,兴奋地注视着那一个个相继倒下的身影。
  一夕之间,洛阳空了,洛阳静了。
  人烟绝迹。鸡犬不闻。
  偶尔有一两根烧焦的梁木掉落下来,才轻轻发出“噗”的一声。
  三月五日,天子抵达长安。
  这是一百多年前王莽被杀后留下来的一座残破的旧都。
  随行大臣草草修葺了一两处宫室,献帝刘协才有了自己的皇宫。
  董卓留在了洛阳的毕圭苑(这是洛阳唯一有活人的地方),亲自指挥西北军与关东联军作战。关东联军表面上打着匡扶汉室的旗号,实际上和董卓一样都是军阀。他们虽然对洛阳形成了一个包围圈,但是每个人都在观望,谁也不愿冲锋在前,把自己的老本拼光。说到底,他们并不是想平定董卓之乱,而是想在董卓之乱中分一杯羹。
  不久,关东联军内部从相互猜忌发展到内讧和火并,加之粮草不济,联盟宣告瓦解。
  随着联盟解体,军阀纷纷割据,天下从此四分五裂,兼并与反兼并的战火迅速燃遍整个大汉帝国。
  初平二年(191)四月,董卓离开洛阳到达长安。
  他把献帝刘协当成花瓶供养在未央殿里,自己当起了土皇帝。他嫌相国太小,就自拜为太师。宗亲子侄占据了朝廷的所有重要职位,侍妾生的儿子还抱在怀里就被封了侯,拿印绶给婴儿当玩具。
  初平三年(192),土皇帝在郿县(今陕西眉县)建了一座城堡,高厚各七丈,在里面囤积了三十年的粮食。董卓宣称:“事成则雄据天下,不成则守此终老!”
  可三十年的粮食他只吃了不到三个月,又一场政变就降临到了他的头上。
  政变的策划者是董卓最信任的司徒王允和义子吕布。
  四月初一,献帝小病新愈,大会群臣于未央殿。董卓当然不会缺席。但是他非常谨慎,从城堡到未央殿的一路上都派重兵把守,车舆左右都有骑兵和步兵,前后还有吕布等贴身侍卫。
  可他不知道,世界上最坚固的堡垒,往往是从内部被攻破的。
  吕布的手下李肃等十几名刺客早已埋伏在未央殿的北掖门。
  车驾一进门,吕布朝角落里使了一个眼色。李肃冲出,以最快的速度一戟刺向董卓。
  戟没刺进去。虽然李肃用尽了全力。
  吕布明白了,董卓早有防备——他在朝服里穿了软甲。
  董卓只被划破了手臂,坠落车下,回头大叫:“吕布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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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一盏人油路灯(3)
吕布走到他的面前,看见这个威风八面、不可一世的董卓此刻只剩下惊恐和无助。
  吕布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天子有诏,诛杀贼臣!”
  董卓瞳孔圆睁,破口大骂:“庸狗!你敢杀我……”他的余音还卡在喉咙里,吕布就随手从一个士兵的手上夺过一把长矛刺入他的身体。
  吕布转过身,跟李肃等人挥了挥手。
  董卓一直困惑地看着吕布的背影,直到十几把刀枪剑戟刺进他的视线,他才注意到有很多道血柱从自己的身上喷涌而出……
  随后他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吕布拿出王允给他的诏书,面对目瞪口呆的西北军将士,高喊一声:“诏讨董卓,余皆不问!”
  这群跟随董卓出生入死多年的军人又怔怔地站了一会儿。
  突然,他们爆发出一声欢呼。
  随后,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万岁——万岁……
  长安迎来了一个特殊的节日。
  百姓们载歌载舞,街头巷尾都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所有的当铺都挤满了典当的人潮。人们拿出自己的珠宝、首饰、服装,要换一些钱去买酒买肉,相互庆贺,一醉方休。
  董卓的魂魄如果飘过长安的街肆坊间,他会想起来,今天究竟是一个什么节日吗?
  朝廷打开了董卓在郿县的那座豪华别墅,看见了两三万斤的金子、###万斤的银子,还有堆积如山的奇珍异宝、锦绣绮罗。
  是日,董卓的母亲、弟弟、侄儿,以及宗亲老幼全部被杀。
  董卓肥胖的尸体被抛在闹市之中,在夏日阳光的暴晒下,油脂流淌了一地。
  黄昏来临,有人灵机一动,拿着灯芯插在他的肚脐眼上,用他丰富的脂肪做燃料,点亮了一簇火焰。
  就这样,董卓成了历史上绝无仅有的一盏人油路灯,静静地躺在长安的街道上,为夜晚的行人照亮了一小段道路。
  他吃了太多的民脂民膏,所以这盏人油路灯整整燃烧了几个昼夜。
  董卓一脚把帝国踢进了黑暗的深渊,可他绝对想不到,自己死后还能为老百姓贡献一簇小小的光明。
  

七 挟天子以令诸侯(1)
实际上,大汉帝国很久以来就一直徘徊在悬崖边上了,董卓充其量不过是临门一脚将其踢落而已。
  这临门一脚很多人想踢。可要么在中场就被对手拦截,要么由于恶意冲撞被历史黄牌罚下,总之都没踢成。
  所以,董卓这一脚不能排除一定的偶然性。所以,也不能把功劳(或者应该叫责任?)全算在他头上。
  既然想踢的人多的是,那么主力队员一死,场外蠢蠢欲动的候补当然就猛扑上去了。
  杀了董太师,还有后来人。
  董卓死后仅两月,其部将李傕、郭汜、樊稠、张济就自关东起兵,打着为董太师报仇的旗号,一路纠集了十几万人杀入关中,围攻长安。吕布手下的士卒叛乱,打开城门,李傕等人率部攻入。吕布与其展开巷战,兵败,亡走出关。
  刚过了几天太平日子的长安城又遭遇了一场血流成河的屠杀。
  那些年头,刀兵与战乱已经构成老百姓主要的生活内容,保住一条命,活一天算一天,就是他们最奢侈的愿望。
  而所谓的太平日子,也不过是一场场灾难之间的短暂间歇。
  叛军占领长安后,王允被杀。小皇帝刘协一转手又成了李傕等人的花瓶。李傕被任命为车骑将军,郭汜任后将军,樊稠任右将军。三人共同把持朝政。张济任镇东将军驻守弘农(今河南灵宝市东北)。
  然而,三个武夫共捧一只花瓶的局面,不可能维持太久。
  仅仅过了三年,他们就开始自相残杀。
  樊稠骁勇善战,颇得人心。李傕忌惮,就在一次军事会议上干掉了他。
  剩下李傕和郭汜,表面上比以前更亲密,内心则猜忌日深。用郭汜他老婆的话说:“一栖不两雄。”一个鸡窝里不能有两只公鸡。
  话糙理不糙。没多久,两只公鸡就干上了。
  而京师长安也真的变成了荒乱的鸡窝。自从李傕等人的军队占领长安之后,一天也没有停止过对百姓的侵夺掳掠。次年,天灾又紧随着兵祸而来:从四月到七月,一连三月滴雨未落,谷价涨到五十万一斛。老百姓吃不起谷米,就吃人肉。董卓刚死的时候,长安地区的居民还有几十万户,可短短两年之间,被杀的被杀,饿死的饿死,剩下来的互相烤着吃了,已经快玩完了。而现在两支军队又在长安的大街小巷天天厮杀火并……
  献帝刘协实在看不下去,就派大臣去调解纠纷。这一来反倒提醒了李傕:天子还在。他脑子一转,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把皇帝、宫女和宫中所有的宝物金帛,一股脑儿全都劫持到了自己的军营里,然后一把火将皇宫、官署和附近的所有民宅烧了个精光。郭汜也毫不示弱,把朝堂上的公卿都绑架到营中做人质。
  一个劫持皇帝,一个绑架公卿,双方又打了几个月,直打得筋疲力尽、两败俱伤。远在弘农的张济一看,机会来了,于是率兵赶到长安,出面调停。李、郭二人都想获得一个喘息和休整的机会,于是各出一女为质,达成了停火协议。
  张济不敢逗留,立即护送天子车辇向弘农进发。
  兴平二年(195)七月,献帝刘协终于离开了令他痛苦不堪的长安。
  可是,十四岁的天子并不知道路在何方。
  在大汉帝国广袤的土地上,他不知道哪里可以容得下一张小小的帝座。
  天子出了长安,马上任命张济为骠骑将军。许多将领也都忙不迭地赶来护驾。有一个叫杨奉,是从李傕处叛逃的一个部将,随即被任命为兴义将军。还有一个叫董承,是董太后的侄子,被任命为安集将军。
  将军们围着天子前呼后拥地上路了。
  可是,这些护驾的人本身也是军阀。
  此去的一路上,碰到的还是军阀。
  而所有军阀心里面只想着同一件事——挟天子以令诸侯。
  所以这一路走得极其艰难。
  十月初一,随行的郭汜旧部夏育和高硕就计划挟持天子往回走,于是杨奉、董承便跟他们干了一仗。仗总算打赢了。初五到了华阴(今陕西华阴)。当地军阀段煨赶紧奉上好吃好穿,然后就希望天子进入他的军营中歇息。杨奉、董承等人当然不乐意,就说段煨要造反。天子左右为难,当天夜里只好在道旁露宿。过了几天,两边就打了起来。一直打了十几天,皇帝好说歹说,双方才罢手。
  

七 挟天子以令诸侯(2)
十二月,一行人终于到达弘农(今河南灵宝市东北)。可李傕和郭汜休养了快半年,早已恢复元气,越想越后悔,就又联合举兵追了过来。此时张济又与杨奉、董承反目,就回头和李、郭联手攻打杨、董。
  杨奉、董承大败,百官与士卒死伤无数,情急之下抛弃了符信、书策、典章、图籍等所有御用之物,挟着天子落荒而逃。行至曹阳(今河南灵宝东),天子不得不再次露宿荒野。杨奉、董承一边向李、郭等人求和,一边向以前的黄巾首领李乐、胡才和南匈奴右贤王去卑等人求助。援兵赶到后,一场大战击退了李、郭。
  可怜十四岁的小天子刘协,到此真的分不清谁是敌人谁是臣子了。
  天子车辇继续东行。可他们没料到,李、郭的军队稍做休整后又卷土重来。这一仗打得更加惨烈。天子一方的军队伤亡殆尽,只剩下不到一百名禁军士兵。董承、李乐挟天子急行军四十多里赶到陕县(今河南陕县),准备抢渡黄河。
  后面的李、郭军队紧追不舍,杀声震天。天子一行仓促登船,大臣、士兵和宫女争抢着要上船,董承、李乐挥刀乱砍。
  一时间,舱面上落满了手指头。
  最后渡过黄河的,只有天子和几十个臣子。
  大部分人被无情地抛在对岸。李、郭大军杀到。人们纷纷跳进冰冷刺骨的黄河,冻死、淹死者不计其数。
  李傕策马追到岸边,看着远去的渡船,无奈地大喊:“你们想劫持天子吗!?”
  回答他的只有北风与浊浪的怒吼。
  天子渡河后进入大阳县境。河内太守张扬派人送来粮食,河东太守王邑送来布帛。饥寒交迫的皇帝和他的臣子们终于吃上了久违的热饭,睡上了久违的安稳觉。
  数日后,皇帝乘着牛车抵达安邑。马上封王邑为列侯,张扬为安国将军、拜胡才为征东将军,李乐为征北将军,与杨奉、董承共辅国政。许多将领看见天子如此慷慨,也都争着来要官,以至刻印都来不及,只好拿着锥子随便凿几下就算是一个官印了。
  好在这些军阀不像士大夫那么穷讲究,只要是朝廷给的官印他们就心满意足了,管他字刻得好不好看呢!?
  这些日子,天子就住在荆棘和篱笆环绕的农舍里。晚上当寝宫,白天当朝堂。
  对这个临时朝廷天子倒也没多大意见,唯独有一点让他感到遗憾:这座朝堂门洞大开,却不见门板。以至于公卿们上朝时,那些大兵们就挤挤搡搡地趴在篱笆上围观,还时不时地发出哄堂大笑。
  这是帝国最底层的士兵与帝国最高决策机构的第一次亲密接触。
  然而,零距离的接触瞬间打破了大兵们心头的敬畏与神秘感。
  看见一个十几岁的小孩与一帮酸腐的老头子做出奇怪的动作和表情,说着之乎者也拿腔拿调的话,只会让他们觉得可笑和不屑。
  这就是朝会?
  这就是朝会!
  难怪士兵们笑了。
  帝座上的少年天子看着环绕四周的荆棘,感到心里有某个地方被刺痛了。
  没过多久,皇帝身边的军阀们又开始内讧。董承、张扬想让天子回洛阳,杨奉和李乐不答应,双方遂又开打。最后,皇帝倾向于回洛阳。于是在这一年的七月初一,也就是离开长安的整整一年之后,献帝刘协终于回到了这座早已被董卓夷为平地的旧都。
  而自从天子离开长安后,那里的百姓有力气的都逃散了,没力气的也互相煮着吃了,到最后,西汉帝都长安紧步东汉帝都洛阳之后尘,也变成一座荒无人烟的死城。
  一代天子登基不过数年,两朝帝都相继沦为废墟。
  献帝刘协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也不知道这是谁的错。
  草草修复了一两座宫殿后,天子又有了一个地方安放他的帝座了。
  不过,宫殿依旧置身于荆棘之中。
  所幸这一回有了门板,皇帝不需要被大兵们嘲笑了。
  

七 挟天子以令诸侯(3)
可吃饭却成了问题。
  各地军阀割据一方,对近在咫尺的朝廷视若无睹,没有人再送粮食和布帛来了。
  大汉帝国的百官们夜晚露宿在残垣断壁间,白天召开朝会的时候就站在荆棘丛中,渴了就喝井水,饿了就吃野菜,不断有人饿死在墙壁下,或者被士兵杀死在草丛中。
  天下已经乱得一塌糊涂了。
  天下的军阀们对这个四处漂泊的小皇帝和他的小朝廷也越来越没有兴趣了。
  他们感兴趣的是土地和军队。
  有更多的土地就可以招募更多的军队,有更多的军队就可以兼并更多的土地。
  整个天下只有一个人默默注视着洛阳。
  透过群雄混战的烽火狼烟,他遥遥望见脸色苍白的献帝刘协正孤独地坐在荆棘丛中。
  这个人作出了一个决定。
  他要把刘协接到许昌,坐在自己的身边。
  这个人就是曹操。
  建安元年(196)八月,曹操率兵进入洛阳,自领司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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