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若失笑,温声问身旁闷声不语的富格道:“你有什么想说的?”
“阿玛。”富格低声说道:“我已经征求过额娘的意见了,我想考科举。”
纳兰容若眉梢一挑,转身又在纸上写下一行字,才淡淡说道:“看来你的确已经做好决定了。”
“是的。”富格咬咬牙,双膝跪下:“儿子还有一事相求。”
“你说。”
“儿子希望阿玛能继续教导儿子那西洋人的语言。”富格重重磕头:“儿子想要为大清的未来出份力。”
“……你想出海。”纳兰容若微微一愣,看着长子富格深深跪下的身影,嘴角勾起了浅浅的笑容:“既然你已经做了决定,明日便到我的书房来吧。”
“阿玛!”小儿子富尔敦不高兴了:“儿子也要学!”
“继续练字。”纳兰容若拍拍次子的肩膀,“我还会过来检查的。”说罢,背过手转身说道:“富格,你跟我出来。”
容若带大儿子到池塘边上的凉亭坐下,又遣散了所有的下人,才笑着说:“你的性子果然同你二伯接近。”他抿了一口清茶,轻声道:“怕是在背后怨过我对富尔敦偏心吧。”
“儿子不敢。”
“你何必同我那么客气。”纳兰容若说道:“你可知道,我从小便要求你练武是为了什么的。”
“儿子不知。”
“你玛嬷是太祖第十二子英亲王正妃的女儿。你玛法、阿玛和两个伯父都在朝中任职。”纳兰容若慢悠悠地说:“不需你特意再在殿上博得皇上青眼。”
纳兰富格的手猛地攥紧了。
“阿玛今儿在这里实话跟你说。”容若放重了声音:“我不许你出海!”
“为什么!”富格站起来大声质问道:“阿玛除了闲暇时将儿子唤过去训诫一顿外,从来没有将儿子放在心上过!弟弟有的,儿子从来没有!弟弟可以做的,儿子从来不能做!现在,儿子想要出海到西洋去,阿玛也不给了吗?”
“你给我坐下!”容若沉声说道:“你弟弟刚出生就没了亲娘,你好意思跟他比吗?!”
“那阿玛是承认自己偏心了?”
“……我再问你一遍,你可知道,我为何要你从小习武?”看他一连不甘心的神色,纳兰容若更放重了声音:“实话实说!”
“额娘说阿玛是为了我好!我却觉得阿玛是要我代弟弟去军营历练一番的!”
“又是你弟弟!”容若也有些不高兴了:“富格!你就真的觉得你弟弟是什么都比过你的吗?下人可有不给你吃穿过?阿玛可对你冷淡过?我一向是把你当做未来这府里的继承人来看待的,你又有什么必要样样跟你弟弟比!”
“阿玛!不管您怎么说,儿子就下定决心出海了!”
“笑话!”纳兰容若狠狠将茶杯丢过去,恨铁不成钢道:“那你要把你额娘置于何地?又要将这府置于何地?依我看来,你这根本不叫有决心,根本就是懦弱!要把这一切都推给你弟弟!”
“阿玛!”
“闭嘴!”纳兰容若想起历史上的“自己”就是在这一年去世的,心情不禁更差。“你也不曾想想看,你弟弟今年才不过几岁?你就已经决定了今后要抛弃这一大家子出海去了!我看哪,要是你阿玛现在就死了,恐怕你玛法、阿玛和几个伯父辛苦一大辈子的成果早晚会败在你们手里!”
纳兰富格也慌了,连忙跪下:“阿玛,儿子错了!”
“自己回屋里!想清楚前不许出门!”容若闭了闭眼,狠狠心说道:“过几天我就去跟皇上请命,把你送到军营里练几年!现在,给我回去!”
富格不禁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跟前的纳兰容若,似乎想从这个狠心的男人身上找出一丝自己那温文尔雅的阿玛的影子……咬咬牙,富格迅速磕了一头:“儿子不会放弃的!”便在容若的怒视中转身离开了。
青少年叛逆期气死家长啊!
纳兰容若深吸了几口气,咬牙切齿地说道:“绿水,给我把你们三爷叫来。他这几年是怎么教富格的!怎么养成了这么个东西出来!”
“奴婢明白。”
容若疲惫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两个儿子都不是什么省事的!要是像当今圣上那样生上几十个,可不得烦死!
今年大阿哥已经有13岁,太子也有11岁,而未来的雍正帝,四阿哥胤禛才不过7岁,整天被太子拉着到处玩。
想起这些皇阿哥们,容若有点忍俊不禁。他也算是看着他们从小长大的,只希望在他早有准备的教导下,几位阿哥能别再像历史上那样,尽做混事吧。
“笑什么?”
纳兰容若一惊,回头一看,刚准备从座位上站起来,却又被一双手强行按在了原位。只见康熙一身常服,面色淡淡地坐下来,瞥了眼被他摔在地上的杯子,挑了挑眉说道:“你当你身子还与以前一样?朕劝你还是注意点儿情绪,别把自己折腾惨了。”
容若苦笑,心说儿子快要长歪了能不急吗?边说道:“皇上怎么突然过来了?”
“想出来走走,谁知道就走到你们家门外了。”
纳兰容若一惊,又是一怒:“那些奴才呢?怎么没有人进来通报一声?”
谁知他的手又被康熙微凉的手握住了。康熙眉头皱了皱,不高兴地说道:“你忘了朕刚刚的话了吗?”容若指尖轻颤,看着对面人认真的神色,忽然就有些不自在了来。只见他微微一笑,轻轻地把手从康熙手里拿了出来,转了话题说道:“奴才竟然不知道皇上还有微服私访的爱好。”
玄烨嗤笑一声,意味深长地说:“朕不过难得从宫里出来一次,怎么着也是比不过某个快活自在的家伙的。”
……纳兰容若嘴角如沐春风的笑容僵住了。
“大哥大哥!绿水说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咩?”笑嘻嘻跑过来的纳兰揆方正好看见坐在自家大哥旁边淡然喝茶的玄烨,先是一愣,连忙撩起褂子跪下:“恕奴才刚才失礼了,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玄烨不耐地挥手:“你们一家子都是这样,规矩大的很。朕今日只是过来走走,没几个人知道,你们又何必要把事情闹大?”
“奴才知错。”纳兰揆方立刻站起来,看着纳兰容若的眼神有些犹豫。
“揆方。”容若顿了顿,还是说道:“你去富格屋子里看看他吧。”
“大哥,富格怎么了?”纳兰容若这么一说,纳兰揆方也想起来了:“我刚刚过来时看见他一个人坐在园子里,喊他也不理,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
“……罢了,你没事也开导开导他。”一想起纳兰富格刚刚那副坚决的模样,容若又火上心头:“这几年你是怎么教他的?他怎么想要出海?”
“出海?!”纳兰揆方大吃一惊:“我也不知道啊!原来富格竟然有这个想法吗?”他摸摸下巴,“虽然不知道那群蛮夷人的地盘有什么好去的……不过富格也长大了呀。”
“……你!”纳兰容若站起来,指着他怒喝道:“你竟然也觉得他做的是对的!你有没有想过,他这是弃家人不顾啊!”
“大哥!您别生气!”纳兰揆方连忙说道:“富格现在还小,最多也就是好奇好奇,以后长大了,明白了您的意思,肯定不会这样的啦!哎哟,你真的别多在意……”他越说声音越低。
容若眼前一阵发黑,他扶着桌子,咬咬牙说道:“我不管他以后会不会明白我这么做的苦心!你马上去他屋子里!如果富格还这么想,我明天就把他送到军营!”
“大哥,这是不是……”
“行了。”玄烨站起来,一边扶住容若,一边对委委屈屈不知道犯了什么错的纳兰揆方说道:“你就听你大哥的话,过去看看吧。”
“那大哥就拜托皇上了。”纳兰揆方偷偷看了眼双唇紧闭的容若,干脆利落地对玄烨行了礼,逃也似的遛走了。
“……你果真是把朕教你的全忘了。”玄烨轻轻扶着纳兰容若坐下,瞧着他因愤怒而有些潮红的脸色,微微皱眉:“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又是何必如此动怒?依我之言,这不过是小孩子一时冲动之言罢了。”
“爷有所不知。”容若一脸疲惫,“我长子富格的性子,全随了他二伯揆叙,一旦认准了一件事就很难再改变主意。要是这一次不把他给扭回来,我又怎么能走的舒心?”
“你尽是胡言乱语!”玄烨抓住他的臂膀的手又紧了紧:“朕四年前说过,在朕要你死之前,你就算是拖,也得活着!”
“……皇上所言极是。”纳兰容若回头看着他,心里却是在想:他回到京城后,竟然连命都不是自己的了吗?
“容若!”玄烨似是瞧出了他的心思,眸光冷了冷却又很快柔和了下来:“……朕身边,只有你能陪朕走到最后了。”
他凑过去,用温热的唇轻轻触了触容若的额头,轻声喃喃道:“……永远在朕身边,见证由朕一手创下的大清盛世,可好?”
容若怔然,最终在玄烨一片柔和的目光中回握住他的手,然后温和地笑道:“……三爷的话,奴才又怎会不听。”
就这样吧。容若想道,他欠康熙的也真够多了,能陪他一起走完最后的人生,也不妨是个好事。
后续(一废太子后):
康熙四十七年九月二十四日。
纳兰容若手执圣旨,走进咸安宫。
胤礽独自一人坐在屋里读书,见到他先是一愣,随后抿着唇喊道:“……师傅。”
“原来太子还记得奴才这个师傅。”纳兰容若挥挥手让后头的人下去,坐下看着胤礽憔悴的脸庞,微微一叹:“殿下,你还记得奴才这么多年来对你的教导吗?”
“纳兰大人这是什么话。我已经不是太子了。”
“是皇上让我过来看你的。”容若温言说:“你是皇上培养了那么多年的皇储,皇上这些年对你的好不是假的。”
“……如果皇上愿意再给殿下一次机会。”纳兰容若看着自己曾经最得意的弟子,“请殿下不要再这样自暴自弃了。”
说着,容若从怀里拿出一本旧书,在胤礽的怔忪下猛地将其塞进了他的手里。
“殿下可还记得奴才第一次教导您时,赠予您的那本书?”纳兰容若微微掀唇:“奴才还是那句老话。——如果殿下愿意空闲时再多看几遍这书,皇上和奴才一定都会特别高兴的。”
胤礽忽然说道:“纳兰大人,我一直有一个问题想要问您。”
容若欣然点头。
“这书……”胤礽抚摸着陈旧的书页,“到底是谁写的?为何我一直找不到封面上那位先生?”
容若一愣,目光忽然深邃起来,像是透过书页回到了很远很远之前。
“殿下应该听说过,皇上年轻时,曾与一名志同道合的人共同编写过一部书籍?”
胤礽刚想点头,却又突然反应了过来:“纳兰大人!”他惊诧道:“莫非这书……”
“奴才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殿下还不明白吗?”容若看着他,就如同在看三十多年前,在自己面前委委屈屈说想要出去玩的小包子胤礽一样,笑得格外不怀好意:“……奴才走了,请太子殿下好好读读这本书,或许能有很大的收获。”
走出去前,他似乎听到了胤礽一声低低的“师傅”。
容若微笑。
刚出门,就看见一个明黄身影。
“……皇上!”纳兰容若笑了笑,坦坦然然地跪下请安:“奴才有错,请皇上责罚。”
“……罢了,朕就猜到你舍不得他。”康熙复杂地看了眼门内,将容若从地上拉起,轻声道:“你昨天去找了胤禔和胤禩,今天又求朕过来看看胤礽。现在……就陪朕回去吧。”
容若又瞧见康熙身边一个清秀的女子,一怔,模糊的记忆此时又清晰了起来:“……这位是……马尔泰将军家的二小姐?”
“怎么,你认识她?”康熙淡淡地瞥了眼若曦,“这个孩子是个倔强的,比你当年也差不了多少。”
“哈哈,皇上可笑话奴才了。”
两人互相扶着彼此,又相互打趣,慢慢地往远处走去。
若曦看着他们二人的背影,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融化。
康熙四十八年,复立胤礽为皇太子。
“平常人家的老人,也许是儿子或孙子陪着散步,可这个称孤道寡者却是一个太监陪着。那个龙椅就如王母娘娘的玉簪,随随便便地已经把他和二十几个儿子划在了河的两端。”
认真地读着《步步惊心》里若曦发出的真挚感慨,又想起玄烨临终前嘴角的微笑,暮米不禁流下了眼泪。
白雪公主
白雪公主 据说国王娶了一位新王后,新王后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只不过骄傲又自负,容不得任何人比她更美丽。
皇宫上下都说,新王后从一名邪恶的巫师那里得到了一面魔镜,每天都要走到面前照一照,还常常会和镜子说话:
“镜子镜子,挂在墙上,
全国上下,哪个女人最漂亮?”
镜子沉默着不想说话,只是镜面上慢慢出现了王后接受众人膜拜的景象。
王后被逗得咯咯直笑。她如果是个小姑娘,这笑声一定会很迷人,但是她已经不小啦,这么笑真让人全身起鸡皮疙瘩。
这时候,镜子突然说话了:
“王后娘娘,这里数您最漂亮;
可年幼的公主长大后会成为比您漂亮一千倍的姑娘。”
王后大吃一惊,忌妒得脸都青了。从此以后,她一见到白雪公主,脑中就回响起镜子的话,真是难受得紧。忌妒和骄傲像野草一样,在她心中疯狂地越长越高,使她无论白天黑夜都再没有安宁。
王后把自己关在黑屋子里,整天对着镜子喃喃自语,有一天,镜子又说话了:
“王后娘娘,你不能这样;
你应该出去,杀了那个最漂亮的姑娘。”
王后眼里闪烁着神秘的光芒,她闭上眼,一边享受着镜子为自己编织的美梦,一边说道:“那不过是个小姑娘。”
她没有察觉到一只手悄悄地朝她伸了过来。
那是一只……比艺术品还要漂亮一万倍,又沾了点点血迹的手。
暮米伸出手,戳了戳摆在面前的水晶球。
她是在一个星期之前刚穿过来的,刚醒来就瞧见一个漂亮的小姑娘正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那个小姑娘可真漂亮,皮肤雪白,嘴唇血红,头发像黑檀木一样黑油油的。
小姑娘穿着破旧的衣服,看着她的眼神有些犹豫和惧怕,不过还是勉强笑着说道:“母后……我是白雪,您还好吗?”
暮米一瞬间就呆滞了。
从小她的爸爸妈妈就在床头边给她讲《格林童话》的故事,其中讲的最多的就是《白雪公主》。而据她所知,能被小时候的白雪公主叫“母后”的一共只有两个女人,一位是刚出场就被炮灰的,白雪公主的亲生母亲;还有一个就是那位贪婪自恋又恶毒的坏女人,白雪公主的继母。
“哦……白雪。”暮米听见自己干巴巴的声音:“我是在哪里?”
“我在花园里看到了您。”白雪公主抖了抖,“我不是故意遛到花园玩的,请您不要责怪我。”
好吧,她现在能确定自己就是那个“贪婪自恋又恶毒”的坏王后了。
“怎么会呢。”暮米抽了抽嘴角,装作慈爱的样子说道:“是我以前做错啦,我应该对你好些的。亲爱的白雪,谢谢你救了我,请你今晚就回到自己原来的房间里住吧。”
她才不要穿红舞鞋跳舞!她才不要一直跳到倒在地上死去!
白雪公主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