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活着也很痛苦。
“我知道了,我会走到虚无界的”我抬头看着斗篷男那埋进阴影中的脸,略带坚定地说。
“娜莎,蹄子踏起来!我们上路了!”夜路商人没有再回复我的话,他挥着手中的小皮鞭,抽打着惨白的树杆,整个森林都沉浸在皮鞭的声响之中。
白衣女人的铜铃再一次响了起来,回荡在整个空间中。我抱着那具沉睡的尸体,走起路来有些头重脚轻。或许是已经腐烂的原因,他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般沉重。或许,有一天我会像他一样,在自己的梦里死去,可是在那血红的幻境之中,也有比这现实还要痛苦的感受。
脚下的草已经枯竭,轻踏上去便传来一阵骨头碎裂的脆响。树上的猫头鹰不时发出凄惨的叫声,它们的眼睛不时发出幽暗的光,翅膀拍打着,仿佛在召唤某一位神明。
斗篷男依旧沉默着,他在袖子里取出了一支烟蒂,用一把已经磨损地只剩下铁皮的打火机点燃,吐出了微小的烟卷,骑在坐骑上的他俨然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
这林子里除了寂静,也没有其它独特之处。听说虚无界的游魂经常在这里出没,可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似乎也并不是什么多恐怖的问题。
娜莎的铜铃声渐渐使我安心,也许我之所以没有觉得恐怖,仅仅是因为我的身边有夜路商人。
前方的雾霭开始变得厚重起来,再向前便已经到了看不到地面的程度。我凭借着娜莎的铜铃声,继续紧跟。不知为何,那原本平缓的铃声突然变得急促起来,我的脚步也开始不自觉地加快。
背上的尸体不知为何开始变得沉重,我的双肩也开始变得酸痛。“慢慢一些”。我上气不接下气,原本感觉到寒冷的身体,到现在却大汗淋漓。
“可以休息了”。有一个声音在我的耳畔传来,很清晰,很有力。
“太好了”。我揩了揩头上的汗,把那尸体放下,平复心情。“我们还要走多远”。我不停地拽着衣领,让冷空气给我的身体降温。
“不远了”。那声音再一次在我的耳畔响起。
我含糊地应答着,望着眼前的这片雾霭发呆。有则若无,实则若虚,这世界上的一切都归为虚无,这像纸一样的纯白覆盖了这世上的一切污浊。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已经忘记了自己,忘了自己的苦与伤,忘了自己的喜与乐,像纸一样活着,也像纸一样脆弱。
有时候,纯白色也未必不好,单纯得让人舍不得把它染脏。我在踏入一个我未曾涉足的世界,而这个世界回赠给我的,却不再是发现新天地的喜悦,而是面临选择时的彷徨。
耳畔的铜铃声依稀的传来,透过层层的薄雾传入我的耳朵,“还在赶路啊”那声音又一次传来,显得些许落寞。“看起来,似乎还要走很远”。
“是啊他们还在赶路”。我随口回答着,“也不知道还可以走多远”。
转念一想,却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而这种违合感,却逐渐扩散开来,刚刚冷却的身体在瞬间彻底冻住。这铜铃声分明在提醒着我,夜路商人还在赶路,没有停下来与我一起休息。
在这浓浓的雾中,有着一个我素不相识的人,与我搭话。
我深吸一口气,机械的站了起来。雾很大,我几乎看不到自己的脚,只是觉得全身都冷到僵硬。“差差不多也该上路了”。我磕磕拌拌地回答。“我得赶时间”。
“不打算再休息一会儿了吗?”那声音又问道。“还是算了吧”我蹲下来,摸到了那具尸体,把它背到身上,他的腹部依旧在颤抖着,呼吸的均匀。
“那那么我先走了”我苦笑着,可是声音却在发颤,等了许久那声音也没有回话。我长舒了一口气,迈着有些僵硬的步伐,顺着铃声的方向走去。
“你追不上的”。那声音似乎如身边的雾,断断续续地浮在我的身边。
“我追得上”。我一边回着他的话,一边快步向前走着。
“铃铛坏了你的腿也要坏了”。
还未等我回答,只觉得有一双有力的手穿透了我的斗篷,直伸向我的腿肚。
“我只缺一根修长的骨头,就可以成功了”。一种撕扯着皮肉的痛感使我不自觉地叫出了声,双腿条件反射般向前屈伸,我带着那具尸体,双双倒下。
腿,依旧在抽搐着,可是心理的抽搐却远远胜于肉体上的痛苦。我在这浓雾中干嚎着,那声音似乎穿透了这纯白的世界,我的鲜血,将给这片纯白,增添一抹鲜红。
“我只要一根骨头,只要一根”那手继续向肉中刺去,我已经无力挣扎。透支的体力已经使我彻底没有反抗的意识,死在虚无之中,也没有什么不好或许,还可以为自己的罪恶洗下些许污浊。
只是觉得即将濒死的我的眼前突然略过了一丝白光。随后,那深入皮肉的痛感却消失了,耳边传来阵阵野兽的低吼,我挣扎着起了身。四周依旧一片雾霭,纯白地遮盖了全部的假意。
“都说外来的影子笨手笨脚,看来是真的”不远处,杂草的辗碎声再度传来,一个黑色的身影渐渐出现在我的视线里,他的袍子很大,衣袖直垂脚面。
他挥了挥手,手袖在我的脸上拂过,有些痒,最终忍不住,便打了一个喷嚏出来。
这一下,视线顿时变得清晰起来,我看到夜路商人正拿着烟蒂有些惊愕地看着我,“你的喷嚏比我的工具还好用”
他的脸依旧埋在阴影里,可是语气却显得惊愕,手中的烟蒂冒着的白烟不是在出,而是在进,这烟蒂可以吸收周围的雾气。
然而,我却没有心思吐槽他的玩笑。因为,在不远处,娜莎正在与一个一团漆黑的物体交战着。
低吼、嘶鸣,娜莎磨动着自己的牙齿,蹬着后腿,一副准备进攻的样子。“像疯狗一样的马”我不自觉地说了出口“像马一样的人”。
“这就是驯化的结果”斗篷男在一边有些自豪地说。
娜莎的斗争似乎已经进入了白热化。她的头发根根竖起,已经陷入了警告状态。随后便猛然跳起,露出了满嘴锋利的牙齿,每颗牙齿细而密集,像是深海中的深水鱼。
那团黑影顺势滚出,看到它的面目,我竟然失去控制地喊出了声:“怎怎么怎么可能!那具尸体怎么会突然复活?”
“这是很正常的事”夜路商人却十分淡定地说:“这里是通向虚无界的必经之路,死人复活也是常事只不过,有一件头疼的事”。
夜路商人的话突然停了,我向那边的战斗望去。只见娜莎扬起了前蹄,一蹄砍去,发亮的双眸露出了几分野兽的霸气。
更让我意想不到的是,在那尸体逃走之后,娜莎竟然站了起来,脱去了手上的套的长筒靴,甩臂将那靴子丢去,一下便打在那尸体的脖颈儿上。
那尸体摇晃了几步,随即便倒在了一边,娜莎便再一次扑将上去,没想到夜路商人便突然制止了。
“够了,娜莎!”他随口喊着,话语中透着些许威严。“这可是通往虚无界的敲门砖,你要是把他弄了,我们的生意就做不成了。”
娜莎的动作突然停止了,她呜咽了几声,眨着眼睛,像一个办了错事的孩子。她看了看斗篷男,微微低下了头,便缓缓向我走来,我的全身一阵颤抖,一看到娜莎流着涎水的样子,就让我想到了一只几天没有进食的野狼。
“快来管管你的”还未等我说完,娜莎猛然一跳,眼神中透着些许寒光,牙齿颗颗尖锐,以一种我无法看清的迅速直扑向了我
第八十六章 虚无入口
几乎是条件反射,我突然抱紧了自己的头,尖叫了起来。我知道自己不可能战胜娜莎,这种一发起疯来就控制不住的家伙,想必夜路商人也会对它束手无策。
谁知娜莎却突然趴到了地上,伸着舌头,舔起了我腿上的伤口。我只觉得腿上的伤口一阵清凉,少了最初特有的疼痛。
“娜莎的唾液可以治疗伤口,那是在讨好你,这么紧张干嘛”斗篷男一边说着,一边走向了一边的尸体。“她难得对人这么亲近,你可以摸摸她的头发”。
我有些不自然地笑着,颤抖地伸出手,轻轻地触碰了她的刘海。没想到她却突然抬起了头,眼睛里透着凶残,我果然还是接受不了她的眼神,慌忙将手缩了回去。可谁知娜莎却突然向我的肩膀扑来,用沾满口水的舌头狠舔我的脸,总觉得自己的皮要在下一秒就会被舔掉。
“差不多就停止吧”斗篷男清了清嗓子,“你骑着娜莎吧,我来背着这个东西”他说着便蹲下了身子,二话不说便背起了那具颈椎断裂的尸体。“我们得抓紧赶路了,再过一会儿,就是虚无界的游魂大批出来的时间了”。
娜莎也随之应和了一声,趴了下来,要我上去。虽然我对娜莎的警惕依然没有放松,但是现在的局面也不好推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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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途继续,可是这一路颠簸,却已经消减了最初进来时的豪情壮志。我现在只想快点将这件事完结,尽快地逃离这里。像纸一样洁净的地方,也像纸一样充满着无数被利用的可能。
夜路商人抽着手里的烟蒂,哼着小调走在一边,没有再说一句话。林中的雾霭透着丝丝凉意,耳畔也不知不觉刮起了风。
微风拂面,空气中似乎带着些许甘甜,娜莎一连打了几个喷嚏,很有可能是因为空气突然变得活泼起来的缘故。
白骨森林似乎也渐渐走到尽头,不远处的树木开始变得稀疏。我仔细回想着这个森林,除了那个尸体突然复活之外,便再也没有任何惊险之处。“这个森林,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恐怖”我看着斗篷男,略带紧张地说道。
斗篷男的鼻音再一次响起,他吸了一口烟蒂,吐出了几个烟圈,缓缓地说道:“这林子会动,只不过还不到时间,如果你想目睹它的真面目,那就留下来好了我不强求。”他又补充了一句。
虽然这回答明显就是敷衍,我也只能苦笑着,掩饰我内心的尴尬。视线开始变得开阔,白骨森林渐渐消失在身后,那死一般的寂静似乎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或许,应该感到幸运,没有在这树林里经过一场腥风血雨。
前方的雾又开始慢慢聚集。不久,又开始变得一片洁白。“在这里开始,已经算得上是虚无界的正式范围了耳畔传来斗篷男温柔的声音。
我有些发呆地看着前方的雾霭。
印象中的虚无界是黑色的,寒冷又凄凉,漂泊在这里的人,被注定不能有机会重返人间。这里代表着罪恶与隔离,没有感情、甚至没有意识地活着。
但是,现在,它却以一种洁白的想放空一切的姿态出现在我的眼前。一切都归为虚无,只需放下自己那颗担负了太多过往的心,就可以融入这洁白之中,放下一切。
有时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一颗心的体积只有一个拳头大小,而它可以盛下的东西,却有一个世界那么大
这里是一片宽阔的平原,脚踩在地上传来一阵阵“咯吱”声,似乎是踩在雪中。四面依旧寂静,我的呼吸声甚至也传不到自己的耳朵里,娜莎低着头,在雪中嗅来嗅去,随后便突然停下,发出阵阵低吼。
“过来了”斗篷男缓缓地开口,“抓住娜莎,可别被人流冲倒”。
我含含糊糊地答应着,却不知道他指的到底是什么。突然,只觉得耳边传来千军万马般的呐喊声,地面在震动,就连眼前那颗粒状的雾气似乎也在粒粒破碎。
那声响越来越大,眼前的雾气也渐渐浓了起来,我将眼睛睁到最大,手却不自觉地握紧了娜莎的头发。感觉,周围突然涌出无数人,尖叫着将我们团团包围。
正当我心里越发紧张之时,那千军万马般的脚步却突然销声匿迹了。
“没没有了”我有些惊愕地说道。
“别松手,还没有结束”。
斗篷男的话音未落,眼前便突然变得一片洁白,那白与雾色不同,有些暗淡,像盛开的白梨花。
那梨花移动的速度已经超过了我的视觉反应,我只觉得有一个怒吼的巨浪,毫不带任何感情地向我扑来。
我只是觉得身体一阵清凉,似乎是清晨的露水扑打在我的脸上。我下意识地握紧了娜莎的头发,眼前飘过无数雪白的人,像是刚刚塑好的石膏雕像,没有瞳孔,也没有表情,他们嘶吼着,对着我们的方向冲来。不一会儿,强烈的冲击力使我不断地向后推动,我死死握住娜莎的头发,也随着人群大喊起来,喊到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随后,地面便开始振动,与前一次不同,这次的震动就近在咫尺。娜莎伸出了她的抓子,把指甲死死抠在地里,上空的一声象一般的鸣叫彻底贯穿了我的耳膜。此时,身边飘过的白色物体已经不再是人的样子,一只满是眼睛的飞鸟甚至撞在了我的肩上。
大的、小的、规则的、不规则的、能辨认的和不能辨认的,我只能这样来为他们归类。他们咆哮着,通通跑去了后面的白骨森林。这气流使我睁不开眼睛,就连呼吸也变得困难。
我贴在娜莎身上,紧紧地抱住了她,这种姿势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直到四周再次陷入宁静,我的脸还是留着刚刚摩擦过的疼痛。我长舒了一口气,松开手才感觉到,自己的双手早已经出了汗,由于过度握拳,手心里甚至抓出了血。
“感觉怎么样?”斗篷男站在我旁边,好像刚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吸着手中的烟蒂。“即便是这样,你也依然想呆在白骨森林里?”
听了夜路商人的话,我下意识地向后望去,只见那原本纯净的如同白纸一样的森林,如今却已经火光一片。有几棵看似粗壮的树已经被砍断,那片森林,好似在尖叫一般,伸着枯朽的双手,在火光之中挣扎。
我一时说不出话,只是觉得当时没有在那森林里停留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情。“为为什么要这样做”我抬头看着商人,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每逢这个时间,虚无界的入口是打开的,所以,在虚无界居住的人们当然不会错过这唯一的出逃机会”他叹了口气,似乎带着些许同情。
“可是,我们过来的那条路,不是代表着新生吗?”
“有逃出来的,毕竟是少数,大多数人都在这白骨森林中被焚化了”。他径直向前走去,将那烟蒂扔在了一旁。“有时,白色代表的不全是天使,即便真是,对于这里而言也只是堕落天使”。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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