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昨夜毕竟已经过去了。
清晨起来的云逍面临着另外一个问题。
他现在很痛苦。
尤其是在一个幸福的夜晚过去之后，愈发觉得干涸的经脉里重新焕发出灵力气息带来的那种难耐奇痒十分痛苦。
以前倒不是没有过灵力干涸的体验，然而这一次经脉都受损不轻，灵力浸入尚未痊愈的伤口，自然催其重现生机。
种子种在土里，浇了水，便会生根发芽。
灵力也一样。
所以会很痒。
幸好有位姑娘不忍云逍痒得难受，轻轻依在他身侧，给他揉揉肩膀，捶捶大腿。
于是恢复灵力变成一件痛苦和幸福混杂于一处的事情。
一日。两成。
两日。五成。
三日。七成。
第五日，云逍从座椅上站起身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深切怀念了一番有佳人捶腿揉肩的美妙时光，看了一眼屋外已然上了中天的日头，道：“他们回来了。要去做事了。”
他们自然是张敬之和妙空。
要做的事情，自然是去那条矿脉中把金胆偷回来。
至于为什么是偷而不是抢，云逍只能暗叹自己等人太弱。换做是疯君子要干这事儿，只怕一个呼吸的时间就把东西抢了过来。
这大概是妙空认识云逍以后，第一次见他受伤，所以对他受了那么重的伤却恢复得如此之快感到十分非常特别尤其之诧异。
以至于他看向云逍的目光相当奇怪，在注意到云逍身旁那个少女脸上略微浮现的倦容，他开始往某个不好的方向怀疑。
“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难道这俩人行了什么双修大法之类的奇？要不然怎的一个精神饱满一个略显疲倦……而且时不时眉来眼去……先前虽然有这情况，也没这般频繁啊……”
云逍自然不晓得妙空心里把自己看成了一个什么样的人，他看见对方神色如此古怪，还以为有些意料之外的情况发生。
然而张敬之接下来的话语和行动却分别回答了双方各自的疑问。
“我师弟是个怪胎，没什么好奇怪的。前次在荒塔之中，他都快死了，应是小半个月就变得龙精虎猛跟条狗似地。你习惯就好。”
张敬之风轻云淡地说了这段话，又果真拿出了一张图纸，扔在桌子上。
“龙精虎猛好歹是个夸人的词，可龙虎怎么能跟狗扯上关系？师兄，就算我在屋里修养，你们在外头奔波，你因此而有所不愤，也不必如此膈应我。怎么说我也是你师弟，留点面子行不行？”
云逍有些苦恼地报怨道，伸出手来拿起了桌上那张图纸。
师兄弟之间的交火，妙空自然不会想着插一脚，只是不知怎的，隐约在心底对两人……嗯，还有那身为女子第三人，生出些羡慕来。
这种羡慕让他对云逍手中玉盒里那块圣碑的渴望稍稍淡了一些。然而脑海中那一片尸骨遍地，血流成河的惨象一出现，便又把这分羡慕埋到了心坟上的墓碑之下。
武家城南郊，有一片林子。
林子顺着山麓，往山腰蔓延而去。
山腰再往上，自然就是山顶。这一片山岭的最高处有些高。可能是因为过于高了，便把山腰处的林子扯断开一条缝隙。
这条缝隙站进了看不见，站远了又会被树林遮住眼。
所以要不是事先知道，或者有大神通可以感知到，那么就没有人可以找得到。
云逍手里有张复制而来的图纸，理所当然找得到。
而这张图也必须是复制而来的，如若把地图拿来了，可能找得到也进不去，进得去也出不来。
“师弟，要进入那条矿脉，就得杀不少人。”
在踏入林间那道阵纹前，张敬之提醒了一句。
云逍停下脚步，皱眉问道：“不杀行不行？比如打晕了？或者抹去一段记忆？”
张敬之很果断地摇头，道：“不行。必须杀。打晕了总会醒得来，醒来了就会有麻烦，虽然死了也有，终究醒了更麻烦。而抹去记忆……太麻烦太费力且费时。你知道我们没有多少时间。”
第314章 ：如果他自由（完）
第315章 ：蒲团里的小姑娘
对于自己的师弟不忍杀害与他无仇无怨者，张敬之其实很能理解，毕竟这只是一个入世未久的年轻人，尽管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年轻人，到底还是个年轻人，并且目前看来，是一个非常善良的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同样果断地摇了摇头，道：“我只是来拿一件东西，不想杀人。不过我知道，以后我会自己杀，所以也没什么好担心我的。若是我被发现了，我自然也会杀他们。但现在，辛苦你们了，我不杀，你们去。”
张敬之和妙空对视一眼，点头。
前者在踏入这个山林大阵之时，回想了一番和云逍有关的杀戮，竟是发现对方手中居然真的没有沾染过与他无仇无怨之人的鲜血。
既然武家设下护山阵法来遮掩这一条矿脉，那么一旦有人触发阵内禁止，必然会引起守阵之人的注意。
云逍四人走入阵中，却无人注意到。因为妙空动了动手。
用他的话来说，“这种初级阵法只能遮遮地形，或许还有点迷幻效果，但毕竟只是初级，所以算不得什么。”
这句话里头蕴含的强大自信，几乎等同于云逍在身法一道上所拥有的。于是乎踏入这个阵法而不被任何人发现，就成了理所应当的事情。
树林只是假象。
大阵之内，是一片山谷。
山谷是挖出来的，很深。挖掘并运送金灵石矿这种事情，即便是修行者来做，也不可能日日夜夜以灵力而为。
他们用的还是锄头铁锹和铲子，开采出来的矿石，还是用簸箕箩筐之类的物件装着。这些矿石运出此地，并不需要通过索道这种东西运到山腰，因为谷中有通道，可以通往山外，经由城郊某个驿站，送入城中某间虽然大却很少有客人还长期关门的兵器铺。
那家店铺是武狂私人所有。这座矿山出产的灵石，大都也归他私人所有。其余一小部分，便是用来抹平某些动静，封住一些人的嘴。
坐拥一座金山，虽然你明知道它是自己的，并且每天不停地有金子往自家送，总还会忍不住时常过来看一看，巡视自己的财富和底盘。这可能是出于某种忧虑心理和巡山时心底油然而生的一股财欲被满足之意味。
不过武狂知道，自己不久以后应该就没机会来了，因为他找了很多人，不要命地挖这条矿，现在，已经快挖完了。只剩下矿脉中心区域最精华的部分没有开采出来。
不是不想。
而是不能。
武狂今天过来，为的是金灵石矿的精髓，这部分的开采进度已经停滞有一段时间了，他觉得最好快点解决，不要拖太久。
“将军，您来了。”矿洞中的人刚刚得到武狂已经在洞前的消息，赶忙迎了出来。这人是武家二总管的儿子，武明。这条矿脉的发现者。之所以选择把矿脉的消息告诉武狂而不是别人，当然是因为当了那么多年的二总管之子，有些不甘于寂寞，想在将来的某一天，变成大总管的儿子。
“嗯。”武狂点了点头，回头看了一眼整座矿山，发现人手比之原先少了很多，问道：“那些人都撤走了？”
“撤走了。按照您的安排……该解决的都解决了，没有留下后患。”武明恭敬地垂首回答。
武狂满意地看了他一眼，“干得不错。金胆采出来没有？”
武明脸上浮现出一抹恰到好处的受宠若惊之色，听闻后面一个问题，赶紧严肃起来，道：“还没。将军，山腹中央那堆矿，着实难采。您请来的那几个修士，费了几天时间，也没搞出什么效果来。今天让您过来，好像是遇到难题。”
“嗯……跟我进去看看。”武狂没有多问，消失在矿洞之中。
树林阵法之内，并不直接就是矿山。
云逍四人入阵之后循着山间一条由人踩出来的小路行了一会儿，走到路的尽头，才看见眼前这一片开阔的山谷。
和预想中一样，这座矿山足够大，矿洞足够多，山壁尽是深浅不一的金黄色泽，昭示着这里不是一般的地方。
和预想中不一样，采矿的人很少。
非常少。特别少。
“怎么会这样？”
张敬之眉头蹙起，望着那些守都没人守的矿洞，洞口的泥土并不湿润，也没有腻腻的风从里面吹出来，顺着某个洞口往里看去，那些刀凿斧削的斑驳痕迹不怎么清晰。
“莫非我们来晚了？这座矿山已经被采空了？”
妙空问出了心头的疑惑，又有些不敢确定。如果真是这样，那就要白跑一趟了。
然而对云逍来说，这不仅仅意味着白跑一趟，还意味着好不容易看见的希望光火就此熄灭。清楚这一点，云逍的脸色怎么可能好得起来？他开始把护山阵法轻易被自己闯入的原因从妙空的阵法造诣上移开，转到原来是矿山已经废弃的理由上。
这时，张珊儿好看的睫毛忽然眨了一眨，她上前扯了下云逍的衣袖，轻声道：“蒲团里那个小姑娘说，洞里有好东西，比那块冰冰凉的还要好。”
云逍当然知道“蒲团里的小姑娘”是谁，她从来没有骗过自己，对危险有着比自己还好的感知能力，对宝物，也有着远胜自己的感应能力。
“我们进去看看。”云逍微不可察地笑了笑，当先走入最近的一个矿洞之中。没有人注意到，在他们入洞之后，洞口前的地面上掠过了一丝极为细微的灵力波动，沿着某条固定的轨迹，传递到矿山深处。
沿着矿洞走了一段，就着洞外招进来的光，可以看见洞壁那些深深浅浅的坑洞，和残留其中的点点金色碎屑。那原本是金灵石矿所处的地方，不过现在那些值钱的石头都被已经挖走，并且送到矿山主人的店铺去了。
也许是开采工作过于匆忙，那些断裂的特制铁锹锄头，都被直接扔在地上，没有收拾走。包括一些被刺出大大小小孔洞的簸箕箩筐，也随意地被丢在一旁。
“按说这些簸箕箩筐，也应该是特制的才对，又不用跟矿石碰撞，怎么还损坏了这么多？”云逍心中冒出来一个疑问，因为地上留下的烂筐破箩确实非常多。
“啊！”
一声惊叫突然响起。
这是一个女子声音。而四人中只有张珊儿是女子，那自然便是张珊儿的声音。
“珊儿！你怎么样？没事吧？”
云逍关切地看着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扑进自己怀里的姑娘，担心地问道。
“没……阿哥，我没事。”张珊儿怕怕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指着地上那一堆白色的东西，道：“刚才踩到那个了。”
云逍凝神看去，这对白乎乎的东西，乃是一具骸骨。死人变成骸骨，那肯定是死了一段时间以后。但这人肯定没死太久，因为那些骨头并不是惨白色，而是粘着些已经被风干筋肉和抹布似地死皮。
张珊儿见过死人，也杀过人，还见过鬼。按理说不应该被一具死人骸骨给吓着，但恐惧这种事情，很多时候和具体事物没有太大关系，更主要是因为环境，以及身处某种环境之下脑海中下意识产生的联想，乃至幻想。
眼不见心不烦，云逍挥手射出两道月刃，把这具骸骨轰成齑粉。山洞深处吹来一阵风，粉尘随风而去，不见，不烦。
但问题又多了一个。
“师兄，武家不太可能派凡人来采矿，那刚才那家伙，应该是个修行者才对，怎么会因为采矿而死？”
云逍看向张敬之，觉得这种常识他应该会知道。
张敬之当然没有当云逍失望，他想了想，道：“你莫以为灵石矿那么好采。方才你没注意到，那具骸骨其实不满了细微的割痕，那是金灵石内蕴含的灵力喷发出来所致，将这人切割了一遍，才导致他死去的。”
“还有这回事？”云逍头一次知道这个，不免多问了一句：“既然采金灵石矿可能被切死，那采水灵石矿就可能被淹死，采火灵石矿就可能被烧死，采木灵石矿和土灵石矿……又会怎么死？”
云逍对采矿人可能面临的死法都能产生好奇心，让张珊儿不由从他怀里轻轻挣出来，并且用鄙夷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但好奇能害死猫，也就能憋死人，云逍不想被憋死，所以很认真地看着他的师兄。
“采木灵石矿可能会被吸死，采土灵石矿可能会被压死。前者主生之力，生需要养分，修行者体内的灵力恰好合适，所以木灵矿崩损之后并非爆发，而是吞噬。后者则是将矿石成灵过程中吸收的土灵之力倾泻出来，重新变成寻常的石头，如若修为不够，自然会被那些倾泻出来的力量碾成肉泥。”
张敬之同样认真地解释了一番，并且郑重补充道：“所以要取金胆并不容易。就算这里没有任何人守护，也没那么容易。一个不小心，会死人的。”
经过这么一个小插曲，四人探洞时变得小心起来。
矿洞越往深处越是漆黑，漆黑则不能见物，于是云逍指尖聚拢了一团灵力，催其放光，用以照明。
一路上见到的尸骨，已经超过三十具，开采寻常金灵石矿，在那么多矿洞中的一个洞里，就见到这么多修行者死去，这让云逍心头更慎重了一分。
知道这个矿洞已经被采完，云逍仍然带着众人往里走，自然不是因为蠢，而是因为手中那个蒲团之内传来的微弱指引。
第315章 ：蒲团里的小姑娘（完）
第316章 ：两个武二
因为有着这种指引，云逍知道这个矿洞必然和别的矿洞相通，而且必然有一条路，通往孕育着金胆的那一片区域。
既然金胆仍在，那么这座矿山就没有完全废弃，并且一定有人看守。还是高手。最有价值的东西，当然要由与之相对应的强者来开采，按照开采普通金灵石矿的危险程度推断，金胆所在处，很可能有极道强人。
金胆本身不是凡物，一般人无缘得见，也采不出来。而对于武尚国第一世家来说，一两个极道境界的高手，总不算多。或许那个武狂将军本人就在这里也说不定。
所以，要想得到金胆，要找到，或者等到一个不错的机会。
采金胆有危险。
有很大的危险。
于是那个时候会出现一个不错的机会。
嗯。先去看看。
云逍心中这么思考着，忽然神色一动。
“簌……”
他一抖手，熄灭指尖那一团微光，并且停下了脚步。
如果两团光相见，那就被发现了。
云逍当然不可能当自己被远处缓缓走来的两个敌人发现。只是奇怪他们为什么走得那么慢。
说到感知危险，张敬之明显不如云逍，这是他很久以前就已经习惯了的事情，看见云逍异样，他自然晓得有情况。
“几个人？”
“两个。”
“哦。”
简短的对话之后，云逍招了招手，示意其他几人跟上，往回退了一段距离，躲近左侧的另外一条岔道。
“头儿说有外人闯进来了，让我们过来瞅瞅，为何到现在还没见着人？”说话的人叫武三，他身旁那个叫武二。
他们本来都有自己的名字，但自从到了武明手下，就叫这两个名字。武二之所以叫武二，那当然是因为他的智慧和武功都比武三高一点点。
听他这么问，武二皱了皱眉头，有些不喜，道：“你知道哥哥我为什么走这么慢么？”
“为什么？”
“因为前面岔路太多，我们走太快，就得费神去找闯入者，说不定还得分头行动，万一那个或者那些闯入者比我们厉害，岂不是有性命之忧？而到了这里，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