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往哪个方向走呢?」温道乙有些不自然。
他是男人,贡献道袍的事当然是他来。不过他现在只穿着中衣,虽然身体没有裸露,但还是觉得于理不合,有些不好意思,倒是他那个古怪的师妹,大刺刺的毫不在乎。
虫虫没有半点野外生存的经验,只抬头看了看太阳,赌博似的往一个方向一指,率先开步走,温道乙怀揣一包碎布条,匆匆忙忙跟上,隔三差五就拴一根布条。
「走出古怪山、莫嗅泽,我们要去哪里?」他问。
「先走出去再说吧。」虫虫有些不耐烦,实际上是因为没有信心而产生的焦虑。
「不是啊,师妹,我觉得我们应该计划一下。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完成师父交给的任务,虽然我们这一趟不很顺利,但不能因为不顺利就不完成,再说任务如果能顺利完成,也不是师父给我们的考验了。顺利不顺利和完不完成任务是没有直接联系的。」温道乙喋喋不休,让虫虫以为他是唐僧转世。
波拉波拉波拉!~!¥%……X!接着又波拉波拉波拉!
「我们要么就找到秘密栈道,要么就绕过古怪山、莫嗔泽,否则就送不到信,师兄弟觉得机会有多大?」虫虫愤然打断温道乙想继续「波拉」下去的行为。
她敢保证白沉香绝对不会只让他们一路人马来送信的,因为这个长得还挺帅的老白脸是个非常谨慎的人,不可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他们送不到,自然有能人可以。
她现在急着找到阿斗和万事知,一来怕它们被坏人捋去,二来她想问万事知几千年前六道大战的事。
万事知号称知道一切已经发生的事实,简直是仙界活百度,她以前从没想到过要问它,真是一叶障目,不见南山。
温道乙被问得哑口无言,但心里又有坚定的信念,要完成师父交给的任务,于是道:「师父说师妹是福将,说不定我们就能找到路。到时候我们立即去送信,可好?师妹想,既然我们走出了那么远,既然找到了路,当然要坚持到底。依我看——」
他边走边说,没注意路,「砰」地一下撞到了蓦然停住的虫虫身上,撞得她差点跌倒。
温道乙想道歉,却见虫虫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只是呆呆的站着,一脸失望。
他抬头一看,赫然见他拴过布条的树正在前方迎风招展,像是示威一样。
原来,他们这么小心地走,还是绕回原路了吗?
「再来!」虫虫一咬牙,带着温道乙继续走。
波拉波拉的魔音穿脑声中,一次、一次、又一次的走着,但每一次都还是回到原来的地方。
布条用光了,前方没有路,也没有脚印。
「也许跟着星星走是可以的。」眼看天就要黑了,虫虫又急又累,不禁异想天开,也不想想在深夜的沼泽中行走是多么危险的事。
温道乙不置可否,也没有半点主意。
正没有计较的时候,借着黄昏时的微弱光线,他突然看到不远处的烂泥地上有一处古怪,好像是一个小小的泥包,上面的叶子和苔藓全是新长的,绿色极嫩。
「那是什么?」他伸手一指。
「看看不就知道了。」虫虫也觉得奇忙,不过她向来冒失,所以也没和温道乙研究一下,立即跑过去看。
一脚踏上,就听到地面传来扑簌簌的声响,好像有一条蛇正极快地爬来。
虫虫吓了一跳,大脑还没有指挥身体躲闪,就看到地面迅速腾起一条线,直奔自己的脚下,缠住了她的脚腕。
她想躲,可是来不及了,只是本能的抽出却邪剑,在身体被拉起的一瞬间,挥剑便砍。
却邪剑锋利无比,却没能砍断拴在她脚上的东西,倒是温道乙奋不顾身的来拉她,结果同样中招。
惊叫声中,虫虫很快明白过来了。原来他们两个踩上了捕猎的陷阱,被倒吊在树上了,在沼泽的夜风中晃来晃去,像两根要被风干的腊肠。
只是,什么人会在这里狩猎?
3…4 龙帝白鹤
由于被倒吊着,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头部,虫虫难受极了,觉得眼珠子都发涨,不过正是因为供血充足,脑筋倒很清醒,于是他努力睁大眼睛观察四周。
照通常的状况来看,视觉上应该是地在上、天在下才对,可虫虫却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她仿佛置身于一个球体中,四周的景物包围着她,让她分不清上下左右、东西南北,只有绑在她脚腕上的野藤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在一片宁静中分外刺耳。
这没有坐标、还有点失重的感觉使她想起重伤的时候。那时她好像进入了一个并行于时空却又独立存在的空间里,似乎是天地之初的混沌,没有方向,也身不由己。
想来,婴儿待在母体的子宫中就应该就是这种滋味吧?
「师妹,你还好吗?」温道乙抓紧衣服的下摆,因为只穿中衣,倒吊的时候衣服卷起,倘若不拉着,就会裸露了。
虫虫「唔」了一声,才想说在这种情况下怎么算是好,就有一股不知从哪里来的巨大吸力把她的身体猛力拽到一侧。瞬间,她脑海里闪出「黑洞」二字。
听说物质被吸入黑洞后,宽度为零,长度为无限长,那她岂不是——
惊叫声中,两人无力的挣扎根本起不到哪怕一丁点儿的作用,身体被猛力拉扯,然后是下落感,最后是重重的撞击。
还好,他们撞向的东西很软,身体只感觉到了剧震,疼痛却不太严重。
如果现在画出虫虫的样子,那她的眼睛一定是螺旋状的圈圈,因为她实在是头昏脑涨,连身体平衡也无法保持。
于是她干脆闭上眼睛,心想就算有什么危险,也要缓一下才能对付。
哗哗——
怎么会有流水声?过了好一会儿,虫虫的感官终于恢复了功能,蓦然发现自己躺倒在一片沙滩上,那哗哗的水流产正是海浪涌动的声音,沙滩温柔的沿着海岸线延伸。一轮皎洁明月挂在头顶的天空。
「六师兄。」她叫了一声。
不是穿越到了另一个空间吧?前一刻还明明是在黄昏的沼泽中,怎么一下子到了夜晚的沙滩上?四周如此宁静安详,而且这安详中没有四伏的杀机,仿佛到了世外桃源似的。
「我没事,师妹。」
虫虫循声望去,见温道乙坐在不远处,虽然没有被陌生环境吓到,但从脸色上来看,他也对这种情况感到意外和不安,甚至有点不知所措。
她爬起来,抓起沙子看了看,前后左右跑了几步,又到海边踢了踢水。最终得出结论——她一定肯定以及十分确定这个地方是个真实的存在,不是幻觉。
那个陷阱是个扭曲的空间吗?所以她和六师兄被抛到了这里。可是为什么和她一起来的不是那个大魔头呢?那样的话,所有的烦恼都解决了。
她和他在一座孤鸟上。没有门派之别、没有利益纷争、没有别人的打扰、没有尘世烦恼、只有海枯石烂、天荒地老。
「师妹,在陌生的地方,一动不如一静。」温道乙看虫虫上窜下跳,温言道:「走了一个下午,你也累了,不如安心歇着。等天亮看看情况再说。此处——并无肃杀之气,我在想,或者这就是传说中的隐流的私密栈道。」
虫虫想了想,觉得六师兄说的对。
隐流避居在沧海岛上,既然有岛,就会有海,这不正是海边吗?而且,传说找不到秘密栈道就要绕过古怪山、莫嗔泽,这说明秘密栈道离古怪山、莫嗔泽非常近,也许就是在其中也说不定。
「师妹的身体才刚痊愈,太过劳累只怕于气有损,所以师妹先歇着吧,我来守夜。」温道乙又道,摆出个既来之、则安之的劲头。
虽然心里怀着对陌生环境的不安和警惕,虫虫还是不再争辨什么,默默找了个地方坐下。望着天上的明月,忽然想起昨夜的火热,不禁血往脸上涌,连忙背身躺倒,生怕被六师兄瞧见。
为什么不是他和她在一起呢?为什么除了那三天,很少有机会单独相处?为什么越是聚少离多,心里的火就越是热烈地燃烧着,心都爆裂开了,只有见了他才能回复柔软?
他现在在干什么?是否像她想念他一样,也想着她?
只觉着心里的渴想无处消散,于是悄悄拿出那块碎布,贴着脸摩梭着,闻着他的味道,回忆着在一起时的细碎柔情,泪水莫名其妙的落下来,点点滴滴。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随月华流照君。
真想,变成一片月光,就照耀在他身上,温柔而清浅,哪怕静静的无语也好。
想着想着,虫虫睡着了。
她很佩服自己到哪儿都耽误不了吃和睡的猪性,可是她本来就算大病初愈,之后遭遇了花四海的「抛弃」,再之后又因为迷路而跑来跑去,体力早就透支了,所以疲劳战胜了一切。
梦中,她沉浸在他眼底那深色的海里,感觉他极温柔的怀抱着她,摇着她,哄她入睡。他的呼吸起伏着,他的心脏有力的跳动着,后来他还吻着她的额头,不过他的唇比岩石还要粗粝,使她的额头有些尖锐的疼痛。
她想躲开,可是又舍不得,忍耐了一阵,终于抵不过越来越清晰的疼痛,叫道:「大魔头,你的吻不是这样的啊。」确实,他的人虽冷酷无情,可他的吻却温柔和炽烈。
可是不对,为什么她说话的声音变成了清亮的叫声,就好像一种鸟类。难道——
猛的一睁眼,虫虫吓得大叫起来,因为她正对着一对漆黑如豆的眼睛,面前还有两只长长的脚,一片白晃晃中,一张长长的尖嘴正在她额头上轻啄着。
哇勒,这是什么东东?!
「师妹别怕。」温道乙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不怕?说的容易,仕谁睁开眼看到这奇怪的东西都会害怕。还好还好,这东西似乎毫无恶意,黑豆眼温润润的,还打招呼似的清亮的叫了一声。
虫虫闭了下眼睛,然后睁开,重新聚焦。这才发现面前站着的是一只大白鹅,雪白的羽毛、火红的长脚和尖嘴、头顶有两根金黄的翎羽,在阳光上闪着金光。
咦,阳光下?天亮了吗?她感觉只是闭了下眼睛而已啊!原来她睡得那么沉,原来梦中花四海的吻和她的叫声全是这死鸟造成的!
「哪来的大白鹅?」她万分宝贝的把碎布放在怀中,翻身坐起。
「这位姐姐,它不是大白鹅,它是龙帝白鹤。」一个人回答她,不是温道乙,而是一个十六、七岁的美貌少女。
那少女穿着一身雪白的衣服,金环束发,腰间悬着一根碧玉竹笛,看来温柔又乖巧,虫虫一见就很想捏捏人家白嫩的脸蛋儿。在她身边,站着另一名少女,年纪略大,但一样的美貌逼人,一样的服饰,奇怪的是长着东方人的面孔,却有一双碧蓝的大眼睛,手里含着一柄尺子样的东西,脸上挂着爽朗的笑容。
「我叫蓝天,她是小雨,奉师父之命,引龙帝白鹤来接两位天门派的道兄。」蓝眼美人说。
3…5 欢迎来到沧海岛隐流
温道乙闻言大喜,虫虫配合性的笑笑,但心里却有些失望。
这两位仙女妹妹既然说是奉师命前来,就证明她的猜测是对的,已经有人把信送到了沧海岛隐流。
她早就知道白沉香不会只把希望寄托在她和六师兄这一组上,毕竟魔道也注意着仙道的动静。
说不定,他们还是白沉香故意放出的诱饵呢。
这个死没良心的师父!果然越是道貌岸然的人就越是阴险狡诈,天理昭然!
不过,她倒真没想到所谓的秘密栈道其实只是一个通往隐流的结界,就藏在古怪山、莫嗔泽中。
它的位置本来就不好寻找,而那种的陷阱模样的伪装,大概只有她和六师兄这样的白痴才会去踩。
「虫虫,你果然是福将,师父没有说错。」温道乙因为开心,脸色奇佳,双目星星闪,不过也可能是看到美人后的狼性反应。
哼,他的潜台词不就是说她没有真才实学,就是凭着狗屎运好,胡打乱撞也有出成绩的笨蛋么?
他个古人懂什么,《火影》里的卡卡西塞塞说得好,运气也是一种实力!
「两位道兄,我们还要去向师父复命,不如现在就走吧。」蓝天说着看了看虫虫。
虫虫只好慢吞吞地站起身来,心中有十八个不情愿。
她要去找阿斗和万事知、她要去探寻六道不和的秘密、她要去找大魔头、她不想来什么隐流啊!也许会被围在这里一些时日,但她有太重要的事要做了,耽误不得。
可是现在骑虎难下,怎么办?
脑子里胡思乱想着,心里却知道躲不过这次隐流之行。几乎是下意识地,她伸手楼过身边白鹤的脖子。抬腿就要跨上去,不过还没爬到白鹤的背上,周围就惊呼四起,有人有鸟,热闹非凡。
虫虫眨了眨眼,眼看白鹤跑出老远,颇感意外。
这大鸟好像挺喜欢她的,不仅啄她的额头,在她发愣的时候还一直蹭她。拿爪子向她撩沙子玩,一点不像神鸟,比万事知还讨人嫌,这会儿怎么像避鬼一样?
「这位虫道兄——」那个温柔的小美人小雨脸上一红,轻声道:「龙帝白鹤不是坐骑。」蓝眼美人干脆笑了起来。
不是坐椅?那怎么渡海?不是说沧海易渡,隐岛难寻吗?还有,小雨小美人为什么一和她说话就脸红?
疑惑中,她低头看了看,恍然大悟。
她现在是印度阿三的造型,身上那套花四海的手下给他买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像个破布袋子,掩盖了一切女性特征,头上还包着布。想必脸上也不太干净,怎么看怎么像是「天门派的道兄」而不是「仙道的师姐」。
怪不得刚才六师兄不叫她师妹而称呼她为虫虫,看来他憨厚中带着精明。虽然这两个美人不像是骗人的,但他还是做了提防,不透露她是女人的私密。
话说,他们师兄妹二人见面就大打出手,肯定也是因为她着男装,六师兄没有认出她来。
如果不误会多好,那么现在他们一定沿着大魔头的脚印走出古怪山、莫嗔泽了。不用非到隐流去!
「隐流的师妹请了,那到底要怎样才能渡过沧海呢?」温道乙问道。「我们师兄——弟二人很想拜见隐流的掌门师叔呢。」
咦?掌门师叔?就是说是一位老人家?也就是说,她老人家就算没经历过,也听说过六道大战?换句话说,她的间谍话动不一定非要回云梦山天门派,在这里也一样可以才打听?那样的话,她的隐流之行也不算浪费时间嘛!
虫虫惯会在绝望中寻找希望,既然不能转头就走,发现了有利的地方后心情也就放松了,对着小雨挤了挤眼晴道:「小雨妹妹,不是你背我过海吧?我听说隐流的行走术是仙道中最高明的。」
小雨闻言脸一红,低下头去。
蓝天在一旁看到,还以为虫虫调戏自己的师妹,心里略有不快。但她对这两位道兄奇怪的并没有恶感,再说姐妹们都盼着他们上岛哪,现在也不好拂袖而去,只挡在小雨面前道:「龙帝白鹤,脚踏星云。咱们只要拉住它脖子上的天蚕丝,跟在它后面就行。虫道兄,沧海上星雾弥漫,倘若卸器飞行,就算是我们也常常会迷失方向,只有龙帝白鹤才可以轻易找到沧海中的岛屿。而它这么小,又怎么驼得起人呢?」
温道乙连声称是,回头瞄了虫虫一眼,咳了两声,意思是提醒她要举止端方,保持天门派的气派。
虫虫使劲瞪了他一眼,害温道乙莫名其妙,不明白哪里得罪了这位师妹,师父的新宠儿。只得和两位隐流的师妹陪话,只觉得背后杀气腾腾,后背直冒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