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不了桀骜不驯的性子。对于君公子,他们早有所闻,心中虽然好奇,可更多的却是嫉妒,嫉妒他的逍遥自在,嫉妒他大闹天宫名震天地,今日乍一见这君公子,除了修为比自己几人略高上一筹,并没什么了不起,想来他能逃出天宫也是运气使然,兼之此处是岱王府邸,四位先生冷嘲暗讽,奚落起来毫不留情。
夹枪携棒的话音传入耳中,周继君淡淡一笑,云淡风轻,丝毫未去理会,只是静静地看着案上那盘子落中局的棋盘,大眼对小眼,东海皇族自然占得大眼那一方,岱王的白子沦为小眼,一旦杀机动,大眼杀小眼,岱王一方定然全军覆没,可就这样对峙下去,即便白子再灵活多变,吞噬黑子余棋,可仍免不了势弱的下场,长此以往再无胜算。
摇了摇头,周继君放下酒盏,抬首望向敖天道。
“可惜了,敖兄虽下得一手好棋,又有雄心壮志,千军万马,以及这四位老先生相助,奈何布局太晚,已失先机,再这样磨蹭下去,一旦事情败露,怕是日后连落脚之地都没了。”
闻言,四老脸色陡变,一直未发话的北海先生再坐不住了,颔下胡须抖动着,起身忿忿地指着周继君道。
“大胆狂徒,你当你是谁,竟敢如此和我家殿下说话。”
“罢了罢了。”
敖天摆了摆手,即便被周继君道破野心,他也是一脸从容不迫,丝毫没受半点影响。
“今日只谈风月,不谈它事,小王和公子虽无深交,可仰慕已久。”
说着,敖天伸手抓向酒壶,刚到一半,就被周继君按下。
“我当陛下有雄心壮志,不欲做这一城之主到终了,这才贸然前来,只欲相助殿下成就一番大业。不料酒过三巡,君已推心置腹,殿下还是闪烁其词。”
脸上浮起浓浓的失望,周继君推开酒席,起身就欲掉头而去。
“哈哈哈,真是可笑之极,助我家殿下成就一番大业,就凭你一个走投无路的君公子?哼,偷了空隙逃出天宫已是大幸,莫要再生贪念了。”
却是北海先生重重一拍桌案,怒极反笑道。
“北老此言大善,君公子,若你想依托我家殿下便直说罢了,休要遮遮掩掩。”
旁边的东海先生亦附和道,就在这时,忽听远处传来一阵海兽的嘶鸣声,众人转目望去,只见一海蛇斥候骑着异兽,飞奔而来。
“报!”
“何事慌张。”
敖天拂开袍袖,沉声喝问道。
海蛇斥候滚落鞍头,匐地拱手道。
“手下来报,告知小人一件事,小人只觉事关重大,特来禀告殿下。”
“少啰嗦,究竟何事,还不速速报来。”
性子最急的西海先生眉毛倒竖,急声喝道。
“此事是关于那……”
海蛇斥候深吸口气,刚说了个开头,目光落到周继君身上,表情陡然大变。
“你,你……是你。”
敖天眉头直皱,看了眼面色淡然的周继君,又看向全身颤栗的海蛇斥候,微微疑惑地开口道。
“勿怕,这位是本王的好友,你继续说。”
“是。”
海蛇斥候偷偷打量着周继君,深陷的颊边浮起一团红晕。
“此事是关于那君公子的。两日前,君公子大闹天宫,先斩铁拐李,又灭了万余天兵天将,尔后渡东海,各方势力前来堵截,你们猜怎么着……那君公子独战群雄,将各方势力杀了个人仰马翻。天剑宗宗主方世卓和长老连云,吕洞宾等七仙,以及半百龙鲸战将皆被君公子一人灭杀。”
海蛇斥候只当君公子和自己大王是莫逆之交,有意说得绘声绘色,还学着人世间说书人般卖起关子,只想讨阁楼上诸位大人欢心,却没发现那东南西北四老已是面红耳赤,坐立不安,而敖天先前古井不波般的表情终于变化开来,眸中浮起火热的光彩,端起酒杯举向周继君。
“君兄大杀四方,威风八面,连声名显赫的八仙都被君兄所斩,当浮一大白。”
说完,敖天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周继君亦饮光盏中酒水,刚想说什么,就听斜里传来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
“公子实力之强,吾等也是佩服无比。可行军打仗并非两人争斗厮杀,修为实力再强,也只是匹夫之勇,一旦陷入兵阵,十成实力发挥不到半成。”
转眼看向满脸不服的东海先生,周继君沉吟着,伸手从案上棋盘拾起一子。
“你家殿下已将东海局势布于这棋盘之上,想来东海先生定然精通棋道,不如我们手谈一盘……你为东海,我为岱王。”
第六卷 雄霸一方 第六百零一章 东征联军主帅
东海大浪城,岱王府中,黑白交锋正激烈。
周继君执白子,东海先生执黑子,仗着三尺棋盘,仿照战场争斗,杀得不可开交。三柱香过后,已至中盘。周继君精通诡道,棋艺高超,奈何岱王棋先机早失,东海棋数万年之势难抗,大眼杀小眼,处处占着上风,兼之东海先生亦非弱者,此时棋盘上,黑龙渐成,白子勉强抵御,渐落于下风。
“佩服佩服,没想到君公子棋术如此高超,诸般阳谋阴谋使出,用尽手段,竟坚持到此时,换做他人恐怕早已落败了。”
东海先生手捋胡须,满脸掩饰不住的得色。
“是极,是极,公子不如就此作罢,此局必输无疑了。”
一旁的西海先生看得津津有味,颔首附和着。
东南西北四位先生皆是好棋之人,难得遇上这一番好杀,见猎心喜,此时沉浸在两人的对弈中,全然忘了周继君所行之局正是自家殿下的大势,白子落败,却也暗喻着岱王的雄心壮志从此付诸东流。
双手负于身后,捏紧成拳,微微颤抖着,敖天也是精通棋道之人,如何看不出白子大势已去。这盘上棋局是他花费数载光阴以及无数大浪成密探的鲜血落下的,虽只是三尺棋盘,可已囊括了东海海域一切险隘重地。周继君棋艺高超,他也暗暗佩服,这番行棋也被他强记在心头,敖天巴不得周继君能如狂风扫落叶般完胜东海先生,如此一来,他便可按照白子棋路出兵东海皇室,尔后一统四海,建立王霸之业。
然而,初时周继君尚能支撑,时到中盘,棋路已乱,四方白子被黑龙吞没,只能勉强守住方圆之地。
隐约间,敖天仿佛看见了数年后的东海海域,杀伐惨烈,火光冲天,自己手下的兵将一个个如丧家之犬般亡命奔逃,繁华的大浪城上百府只剩下百丈之地,虾兵蟹将们苦苦抵御,寸土必争,可皇室大军袭来,仿若重山压顶,转眼后自己最后的子弟兵也葬身火海中。崩塌的城墙后,是衣衫褴褛抱头痛哭的无辜百姓,以及那个拔剑指向自己脖颈岱王……
没来由的,心头打了个寒战,敖天暗叹口气,满脸黯然,眉宇间浮起浓浓的绝望,自己付出了几乎一生的心血,换回的竟是一场笑话,天地间的男儿谁不想成就王图霸业,可又有几人能有帝王之命,自己奋力抗争,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就在敖天心头恍惚之际,耳边传来惊呼声,皱眉望去,只见东海先生一副见了鬼的模样,转眼后恼羞成怒,气得浑身颤抖。
“君公子,你……你竟敢耍无赖!”
其余三位先生也是又惊又怒,纷纷卷起袖口,指着周继君破口大骂起来。
“几位,怎么……”
话还未说完,敖光落到棋盘上,陡然凝滞,就见棋盘上不知何时又出现了两股白子,一股辅助落于下风的岱王势力,正面抗击黑子,另一股则从侧翼偷袭,深入黑子腹地,直捣黄龙。
转眼后,黑子大好局面就被这凭空出现的两股白子所毁,败北只在转眼间。
嘴角浮起莫名的笑意,周继君拂开袍袖,将案上棋盘推倒,转身朝向面色凝重的敖天拱手一拜。
“不知殿下以为如何。”
“君公子,你究竟什么意思!输不起吗?”
南西北三位先生已隐隐猜到了什么,虽然满脸怒容,可也不再发话,唯独东海先生死死抓住周继君袍袖,仍旧不依不饶地叫嚣着。
“东海先生,却不知你我间的手谈输赢重要,还是你家殿下的霸业重要?”
周继君抽身避开东海先生,双眼微眯,淡淡一笑道。
闻言,东海先生神色一僵,怔怔,地看着黑白混乱的棋盘,半晌,冷笑一声道。
“这么说来,公子可是想让我家殿下向其它势力借兵?荒谬!四海之内,皆为皇土,各方水族势力谁敢违背天条攻打东海,只有那西海已被幽冥海吞并,可若向幽冥海借兵,不单我大浪城,便是这东海从此也会改姓覆海,哼,这与引狼入室又有何区别?”
“谁说非要向水族借兵。”
周继君揶揄的一笑,转目凝视向敖天,沉声道。
“殿下就从未想过同海外势力结盟吗。”
沉吟着,敖天面色微微变化,事到如今,他若再隐瞒自己的野心,只会让周继君笑话,黑白对弈最后时刻,那直捣黄龙的白子犹在眼前,大起大落间,敖天心底的雄怀壮志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深深看向周继君,敖天正色拱手道。
“君兄所言虽善,可若借兵海外,则有两个难处,其一,敖氏一族占据东海已逾数万载,东海各处皆是耳目,海外大军尚未至东海,便被察觉,事情亦会败露。其二,世间人心叵测,万一那盟友心生歹意,反图我大浪城,到那时我怕是连立足之本都丢得一干二净了。”
“如此……”
周继君看了眼敖天,又看向眉头紧锁的四位先生,顿了顿,郑重地开口道。
“实不相瞒,欲和敖兄结盟的,正是君某。君某有法宝可容千军万马,避开东海的耳目轻而易举,只是不知敖兄能否信得过君某。”
话音落下,敖天以及四位先生皆是一愣,满脸惊诧地打量着周继君,良久,只听那北海先生哂笑一声道。
“公子想要结盟,倒也非什么坏事,只不过公子哪来的千军万马?”
缓步走在高阁上,周继君张开手心,诡道之力化作浓云雾霭升腾而起,云雾间,一座山峦雄踞东洲一方。
“君某虽不才,可也有天吾山一座,善战统帅一名,良徒三人,少年俊才十二人,以一当百的修炼士卒上万……”
随着周继君娓娓道来,他手中的云雾也渐起变化,天吾山中,李平手操令旗,排兵布阵,齐灵儿、李车儿、步空堂三人各领一方士卒,和十二星主手下的将士厮杀在一处。天吾山中将士虽然人数不多,可个个气息深长,强者通天,弱者也有地境巅峰,当得起周继君以一抵百之言。
目光逡巡在天吾山间,敖天面色时阴时阳,再看向周继君,只觉得他愈发高深莫测起来。世人皆知,君公子形似散仙游侠,好独战,大唐、天宫之役皆如此,可谁也没想到,他竟神不知鬼不觉地聚拢起偌大的势力来,养成这些将士应当在三五十年,之前的三五十年里,君公子身陷离恨天,这一切,他又是如何办到的?
就在这时,一阵阴恻恻的话音从阁下传来。
“小君君,你似乎漏掉小爷我了。”
敖天和四位先生脸色陡变,目光落下,只见侍立于阁下的一名巨钳卫士伸手在面上一抹,摇身一变,化作一装束奇异的男子。
青斗笠,绿蓑衣,面容阴沉,颊边浮着玩世不恭的笑意,月罗刹阴阴一笑,大步蹬空,走到周继君身旁。
“是了,我天吾山还有一人,吾兄月罗刹,玄天上品的强者,也就是今次东征联军的主帅。”
周继君看向满脸阴霾的敖天,轻描淡写地说道。
第六卷 雄霸一方 第六百零二章 东海监军
玉栏雕阁,月罗刹不理会东南西北四老惊怒的目光,自顾自抄起案上酒壶,美酒入口,甘甜润喉,待到流进腹中,陡然变得火辣无比,仿佛一只只绵软的刀子,虽然后劲重,却也不怎么伤身。
“总听人说起龙宫多么多么好,奇珍异宝,山珍海味层出不穷,我先前还不信,今日饮了这酒,方才信了大半。”
月罗刹低笑一声,指尖拨弄着酒壶,意犹未尽地说道。
早在半月前,天吾山中那头赤尻马猴就已算出周继君不日将脱困,此事只有月罗刹一人知道,性情孟浪的他强迫自己守口如瓶,却是怕齐灵儿他们按耐不住,先行出动坏了大事,直到两日前月罗刹才告知天吾山众人,又得赤尻马猴之言,道周继君定会安然无恙。即便如此,可月罗刹心中仍免不了有些紧张,混世灵猴能算天机识命数,可如月罗刹这般逆天改命者,何曾信过所谓的命运天机,一路强作镇定心中却忐忑不安,直到混入这大浪城,时隔四十六年多再见到周继君,依旧是那个谈笑风生的翩翩浊世佳公子,一盘手谈后,已将局面渐渐扭转。
虽然许久未见,可月罗刹丝毫没觉得陌生,兀自饮酒,也不多言,只是静静地站在周继君身旁,一如许多年前那一次次少年往事,谈笑立君背,共掌天下英豪大小事,每每这时,两人间虽不言语,可却心有灵犀。
“月公子过誉了,不过此酒确为极品,乃是我大浪城的女官依照古方酿成的,每一壶都需在海底火山腹部发酵百年,再取冷冰泉水和之。”
敖天渐渐恢复了宠辱不惊的神色,他淡淡一笑,朝向月罗刹拱了拱手。
“敢问阁下可是昔日乘星槎上天,抵御千军万马各方势力近一月,大杀天兵天将的那位英豪。”
“啧啧,没想到我月罗刹也有些小名气了,总算没被小君君甩下太远。”
闻言,月罗刹嘴角翘起,黯沉的眉宇间微微一亮,说着,就伸手向另一壶美酒摸索过去,却是心头喜悦,忍不住想再痛饮一壶。
“哼,君公子,月公子,两位不请自来不说,还如此狂妄,莫非想要欺我大浪城?”
紧紧护住手边美酒,东海先生狠狠瞪了眼月罗刹,又看向周继君,满脸狐疑之色。
“适才已经说了,我来找敖兄只为了结盟一事,东海先生莫要多想。”
“结盟?你天吾山为陆地山,尔等也非水族,好端端的为何要和我家殿下联手,白白耗费兵力……只此一端就可看出尔等居心叵测!”
紧挨着东海先生的西海先生冷笑一声,摇晃着脑袋说道。
“确实,无利不相谋,我欲和敖兄联手出兵东海,却也有所图。”
“那公子所图的是东海海域呢,还是龙宫里美貌的龙女?你又非水族,要这些又有何用?”
南海先生手捋胡须,直直盯向周继君,却见周继君玩味的一笑,抬手向上指去。
“这东海之上确有我所要的,靠近东洲之南的那十五座海岛,七座海山,若敖兄无异议,事成之后,便给君某吧。”
天上地下虽还能有五十年稍微平和的光景,可五十年之后,大战一触即发再无人能阻,如今天吾山已出现在世人眼前,虽比不上别的大势力,可因为周继君月罗刹的存在,定会引来各方势力的注意,想要保住天吾山,除了行事低调外,就只剩一个法子,那就是扩张,在力能掌控的范围内扩张。东胜之南原先为妖王的领地,如今大多妖王都迁徙去伪天宫,南方群山唾手可得,仗着东海天堑,群山之险,若布下法阵,藏入雄兵,也算易守难攻。
从大战东海震慑群雄,到如今结盟敖天,再到日后辅佐敖天成就东海之主,天吾山雄踞东胜之南,厉兵秣马,蓄势以待,如此方为周继君脱困离恨天的第一局,棋子已落地,只看岱王敖天会否答应了。
沉吟着,眸中光影变幻,良久,敖天方才深吸口气,朝着周继君拱了拱手,苦笑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