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的上东门被攻,均使他被迫改变战术,就如高手对垒,或国手对奕,每一着均占尽先机,压着他来打。寇仲目光投往左方的伊水,心想幸好有这条大河,否则若让敌人左右夹击,怕要立即完蛋大吉。收摄心神,斩钉截铁的道: 放弃洛阳,全军突围! 杨公卿苦笑道: 这该是最明智的抉择。 立即命旗手打出信号,知会城楼上的王玄恕。 当!当!当! 王玄恕亲自敲响城楼的铜钟,把消息以最直接最快速的方式送往全城的守军。寇仲高举井中月,策着马儿打个转,向军士高呼道: 弟兄们!我寇仲和你们生死与共,我寇仲会是第一个杀进敌人阵中,也将是最后一个离开的。 这番话说得激昂悲壮,配合寇仲无敌的形象,威猛无畴的外貌,深具一种激动人心的感染力,众战士立即齐声呐喊, 少帅军必胜! 的呼叫声冲天而起,没有一个人不战意大盛,与寇仲的心连结起来,愿为主帅效力。寇仲露出一个与残酷战场绝不相衬的笑容,灿烂如天上阳光,从容道: 终有一天,我会从长夏门重回洛阳,绝不会是另一道门。 杨公卿双目射出只有寇仲才明白的神色,振臂高呼和应道: 不论生死,我们永远追随少帅。 全军再次呐喊,甘愿死战。前锋军倏然而止,打横于距敌八百步处列成五排的长方形阵势,前两排山一千矛盾手组成,后三排是刀箭手。麻常再发号令,两支各五百人的骑兵驰往战阵左右两端,成为护翼。在这围城的岁月里,守城军并没有闲下来,日夜不息的由麻常负责操练,于此生死关头显现成果。前锋军的指挥是跋野刚,左右骑兵队分由段达和郁元真率领。单雄信和郭善才两队各二十人的骑兵,此时从长夏门出城,布阵后方。李元吉的军队,亦在离弩箭机和飞石大炮千步外处停下,静待进一步的命令,双方暂成对峙之局,大战一触即发。寇仲目光扫砚枕兵前方的屈突通部队,心中一片空灵,对战场形势无有遗漏,更晓得高寨在敌人懵然不知下,已落入跋锋寒手上,竖起旗号。井中月回鞘。寇仲和杨公卿催马前进,两千骑兵随行,越过被填平的长壕,移到前锋军后方。寇仲向杨公卿道: 千万勿要让李元吉攻破我们侧翼,待我破阵回来时,我们才发动全军突围,这里全交给杨公啦! 杨公卿点头答应,道: 少师小心! 寇仲乃全军的灵魂,若他阵亡,突围军势将瓦解冰消。寇仲露出一丝充满自信的笑意,取出刺日弓,高举张开,另一手从挂在马腹的箭筒以独门手法取出四箭,夹马前行。前锋军在跋野刚喝令下,往左右退开,让出通路,予寇仲通过。气氛顿时拉紧。敌阵战号响起,前一排盾手长盾往地,后一排盾手往上斜举,形成上下两重盾牌阵,保护后方箭手。寇仲单骑来到阵前,仰天长笑道: 天下间谁能挡我寇仲! 语毕劲箭上弦,连珠发射。在双方火把照耀下,一支接一支的劲箭从刺日弓射出,每支均带螺旋真劲道一道的闪电般往敌阵激射而去。 当当当! 盾牌破碎,血肉横飞,无坚不摧的劲箭视盾牌如薄纸,透盾入身,正面向着寇仲的盾手一个接一个的东歪西倒,血染平原!从刺日弓射出的劲箭仍像永无休止似的,失去盾牌的后排箭手更像被狂风扫落叶般纷纷中箭,眼睁睁瞧着死神的来临。寇仲此一手先声夺人,使己军士气再振,齐声呐喊助威。敌方见势不妙,战鼓声起,先锋军步伐一致的朝突围军迫来,另分出两支旗兵分左右两翼又至。李元吉军立即策应,原已止步的先锋军开始进击弩箭机和飞石大炮。后方的杨公卿知是时候,同高寨方面以火把发出讯号。高寨擂鼓震天响起,跋锋寒在一座箭塔顶现身,大喝道: 李唐气数已尽!少帅军无敌天下! 突围军除杨家军外,对地道一事全不知情,忽见高寨落人已方之手,神气至教人不敢相信,登时军心振奋,齐声呼应。反之,敌人上下人人心神被扰,在未明虚实下,深感腹背受敌的威胁,立告阵势一阵混乱,恐慌像瘟疫般蔓延全军。寇仲岂肯错过良机,大喝道: 弟兄随我来! 蹄声震耳下,二十精骑,随他冲阵而出,以凿穿的战术,朝敌杀去。其他人马在麻常指挥下,仍紧守岗位,坚拒敌人的冲击,箭矢漫空向迫来的敌人大军射去,矛盾兵则持盾举矛,边挡来箭边严阵以待即将来临的肉搏血战。杨公卿移往大后方,照应从城内退出的部队,更负起全局总指挥之责。弩箭机和飞石大炮忙个不休,配合仍固守南墙的王玄恕部队的弩箭投石,粉碎李元吉军右翼攻来的冲击战。双方不停调兵遣将。屈突通因高寨失守阵脚大乱,更由于摸不清楚跋锋寒的实力,无奈下分出一支五千人的骑兵,在后方一字排开面向高寨列成阵势,以抵挡应付从后而来的攻击。战场上喊杀连天,似若人间地狱。寇仲一马当先,手上刺日弓连珠箭发,专挑能在远程威胁他的箭手下手,箭无虚发,兼之敌人军心已乱,他与二十飞骑旋风般凿进蜂拥而来的步兵阵中。寇仲收起摺弓,井中月出鞘,螺旋劲发下,挡者披靡,整队人马就像一把巨型井中月,而他寇仲正是刀锋锐处,一下子就把敌人攻来的先锋队伍冲成两截,杀入敌方随后而来的骑兵团去。以千计的敌骑从四方八面冲来拦截,却没有人能是他对手,手下见主帅如此勇猛,人人奋不顾身紧随他后,杀敌抗敌,寇仲帅旗到处,人仰马翻,战况惨烈至极点。寇仲心神晋入井中用的至境,视在己方军力数倍之上的敌人如无物,索性把身旁持旗手的大旗取过来,一手挥旗,一手挥井中月,旗卷刀挥下,望着屈突通帅旗高起的敌阵杀去,没有人能阻延他片刻。麻常这一方仍坚守阶地,幸得寇仲冲乱敌方进攻的队伍,使他的部队所受压力大减,麻常在敌人推进至五十步许的距离,下令刀箭手收弓拔刀,往前冲杀,趁对方队形未整,己方士气大振的当儿,步骑兵全军反扑。单雄信和郭善才两支骑兵队共六十人,共分两路,从左右杀出,迎击从两翼攻至的敌骑,杀得天昏地暗,星月无光,地摇山动。李元吉的侧攻部队,便被弩箭和飞石大炮拒于二百步外,寸步难进。在敌军大后方又是另一番光景,高寨大门敞开,近千被俘虏的唐兵和工事兵等非作战人员,在夺得战马的跋锋寒和近五百飞云骑箭矢威胁下被驱赶出寨,亡命向己方横列案前的骑兵阵奔去,跋锋寒则藉着这批人的掩护,率领飞云骑随后杀来。指挥骑兵队的是李元吉心腹大将冯立本,眼睁睁瞧着跋锋寒攻至,偏是没法下令手下放箭射向杂在己方俘虏中的敌人,时机稍瞬即逝,倏然间整个五千人的骑兵队给俘虏冲乱,而敌人在跋锋寒领头下,气势如虹,势如破竹的把骑兵队断作两截,更因俘虏四散窜逃,令骑兵无法作有效的拦截反击,纵使人数在对方十倍以上,仍是一筹莫展。高寨火光冒起,浓烟冲天,陷进火海申,更添突围军威势。谁够狠,谁就能活下去。位于全军核心虚的屈突通和手下诸将,忽然发觉身处险境,后方来的跋锋寒,前方是所到处血肉横飞的寇仲骑队,两军均是锐不可挡,以他帅旗所在处为目标,再无选择下,中军步骑兵五千人,往西移避,望与李元吉大军会合,再重整军容。帅旗一动,全军立受影响。突围军齐声呐喊,奋身杀敌。麻常、单雄信、郭善才三支部队逐寸逐寸的往前杀去,唐军则节节败退。杨公卿知是时候,下令王玄恕把留守洛阳的部队全数撤出。城内立时烟火四起,原来在城墙大街早堆满乾柴,燃点后熊熊烧起,截断通往城南墙上墙下的所有通道,令入城的唐军无法追击。此时寇仲和跋锋寒终在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战场核心处会师,敌人潮水般往西退却,突围之路以已畅通无阻,可是寇仲和跋锋寒却晓得前路仍是艰辛,敌人退而不乱,何况李世民的主力大军仍未现身,那才是突围军最致命的威胁。战争如火如荼的进行着,突围军先拆毁跨过伊水的三座浮桥,然后且战且退,李元吉和屈突通的联军重组后集结五万步骑兵,穷追不舍。待突围军撤到地道南端出口的山头阵地,立即全军反扑,加上徐子陵的生力军,终守稳阵脚,迫得李元吉大军后撤。由开城出击突围,战至此时,双方各有伤亡,突围军山一万八千人减至一万五千人,阵亡者达三千之众,更失去王隆、薛德音和畅江三将。唐军死伤更逾六千,可见战情之惨烈。王玄恕成功把大批突围战马送抵山头阵地,当然包括徐子陵的万里斑和跋锋寒的塔克拉玛干在内,此为逃亡大计的重要部份,必须将所有人转为骑兵,才能以最机动和快速的方法避过敌人的拦截,逃离敌人的势力范围。寇仲、徐子陵、跋锋寒和杨公卿立在山头阵地高处,在东方天际曙光初现下,遥观李元吉军形势。四人均是浑身浴血,也不知是敌人的鲜血还是从己身伤口消流的鲜血。虽成功突围至此,可是四人无不心情沉重,且有四面楚歌的危机感觉。直到此刻,他们仍不晓得李世民大军所在位置。两个时辰的激战,突围军师老力疲,再难像刚才如出押猛虎似的应付另一场激战。洛阳城的人被扑灭,城头换上大唐军飘扬的旗帜,似在对他们耀武扬威。幸好高寨化成一片焦土,使他们稍有战胜的成就感。虽明知李世民的策略是先挫其锋锐,疲老其师而后追击截杀,他们仍是别无选择的踏进这陷阱去,而现在他们正处身陷阱内,等待被猎杀的命运。此时麻常来报,一切准备就绪,可以随时上路逃亡。跋锋寒沉声问道: 南方有没有动静。 麻常摇头道: 一切如常,李世民的主力大军该不会埋伏在前路,只要我们的马够快,可在寿安和伊阙的唐军完成封锁前逃离伊洛河原。 他们于南方高处设置哨岗,那一方有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们耳目。杨么卿叹道: 此正是李世民的策略,看准我们逃往南方,突围后必须日夜兼程穿过寿安和伊阙间河原的关口,而他则可从水道于我们人奄马乏之际在任何一点拦截我们,另一方面李元吉和屈突通则封锁我们后路,将我们困在伊、洛两水之间。 寇仲极目左方洛水,断然道: 突围战就是比拚双方速度的战争,谁的行动快,谁便是成功者。我们立即启程,靠伊水西岸南下,由我们负责押后。 麻常领命去了。徐子陵淡淡道: 李世民正在城内。 众皆愕然。杨公卿讶道: 子陵为何有此看法? 徐子陵道: 即使李世民猜到我们会往南逃走,可是终不能落实猜想。以他一向稳健的作风,最佳战略莫如以不变应万变,把握到我们的逃走路线后,在城内集结水师船队,待天明后将水师一分为二,开闸分从伊、洛两水追赶我们,那时主动全在他手上,而我们更要应付寿安和伊阙的唐军,前有拦堵后无退路,我们只余挨打的分儿。 跋锋寒点头同意道: 子陵言之成理! 徐子陆续道: 待拆除两河的障碍物后,就是李世民水师空群出动的时刻。 话犹未已,洛阳西南洛水处出现幢幢帆影,李世民的水师船队终告现身。寇仲深感自己靠伊水西岸逃亡的选择绝对正确。大喝道: 好小子!就比比看是我们的马快还是你们的船快,我们走! 寇仲四人和殿后只剩下四百余人的飞云骑全体踏磴上马,朝己方南行的队伍赶去。敌方战鼓声起,骑兵全体出动,超过二万的骑兵队,再无任何顾忌,在李元吉亲率下漫山遍野的追来,不予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在李世民超卓的战略部署下,张开天罗地网,务要把突围军一网打尽。至此突围军优势和主动全失,陷身于猫捕老鼠的死亡游戏中。寇仲处此无可再恶劣的形势下,反激起强大的斗志,即使最后突围军全军覆没,也要李世民付出最沉重的代价。
第五章 生死之间
寇仲、徐子陵、跋锋寒、杨公卿、麻常、陈老谋、王玄恕、跋野刚、单雄信、郭善才、郁元真、段达等十多人,在午后的阳光下,蹲在山头高地一处莽树丛后,遥观三里外远处按兵不动的李元吉二万骑兵部队,三缕烟火,枭枭升起,知会远方唐军突围军的位置。五艘补给船从伊水驶至,为李元吉军送来用品粮食。众人无复破围而出的兴奋心情和威猛形象,为减轻战马的负担,沉重的盔甲均在途中弃掉,且因人人身上多少挂彩,因失血和奔波以致脸色苍白,颇有穷途末路的景象。寇仲双目闪闪的注砚敌阵,狠狠道: 李元吉何时变得这么精明,我停他也停,摆明要吊在我们后方锲而不舍,却避免交战。 跋锋寒沉声道: 我们应沿洛水走而非伊水,那至少可晓得李世民的追兵所在。 众人默然无语,敌人策略高明,迫得他们不住逃亡,然后在适当时机,于他们兵疲马乏时,发动攻击,一举把他们彻底击垮。徐子陵神色凝重的道: 我们定要设法摆脱李元吉的追兵,始有希望闯过李世民那一关。 寇仲环观远近形势,伊洛河原平坦的沃野至此已尽,地势开始起伏变化,在正南处一列山峦延绵扩展,东抵伊河,西接大片古木参大的原始树林,若往西行,快马可在两个时辰内抵达洛水东岸。一道小河从山区倘流蜿蜒而至,流入伊水。他所率领疲不能与的战士正在小河两旁休息进食,战马则吃草喝水。寇仲仰首观天,通: 师傅!风向会否改变? 除跋锋寒和徐子陵外,其他人听得一头雾水,不知其所云。跋锋寒细观天云,道: 若为师所料无误,今晚仍风向不改的吹西北风,只要我们放火燃烧山区东北的密林,西北风会带来浓烟,阻截追兵。 杨公卿等均听得精神大振。麻常皱眉道: 我们往来伊洛,一向走山区西面开发的林路,走山区却从未试过。 王玄恕道: 山中有通路。 众皆愕然,此话若从曾在王世充麾下任事的任何一人口里说出,绝没有人奇怪,但王玄恕一向养尊处优,怎会晓得山区内的情况。王玄恕显是想起父兄,神色一黯,垂头道: 父皇他……唉!爹曾令我勘察洛阳南方一带山川形势,所以我曾多次进出山区,山区南端有一处出口,可抵伊阙西北的林区。 众人恍然,王世充一向贪生怕死,遣儿子勘察形势,是为预留逃路。寇仲道: 那就由玄恕领路,现在我们先使人到山区西北树林处做手脚,我们今晚就撇掉李元吉,逃之夭夭。 单雄信担忧道: 我们虽可暂阻李元吉追入山区,可是进山区后更是全无退路,只要李元吉知会李世民,李世民河与寿安和伊阙两支部队会合,在山区南方出口守候我们,若我们被困山区,将是全军尽没的结局。 寇仲微笑道: 若非玄恕通晓山中形势,谁敢取道山区? 跋野刚同意道: 当然是舍山区而取林内官道,既快捷又方便。 寇仲像已成竹在胸,从容道: 这正是用兵贵奇的道理,李元吉正因猜到我们不敢入山,故而按兵不动,任由我们从林中官道南逃,因为李世民正忱兵另一边出口,作好一切工事防御,来个迎头痛击。我们改采山道,必能令他阵脚大乱,我们则有机可乘。 跋锋寒淡淡道: 这叫险中求胜。 杨公卿叹道: 三个出口,李世民只能把守且二,我们如能在李世民完成拦截前先一步出山,当然一切没有问题,否则亦不该选择李世民亲自把关的出口。 众人皆明白他叹气的因由,是为对此无从揣测。王玄恕道: 贴近伊水的出口非常隐蔽,敌人未必知道。 寇仲压低声音道: 一晚工夫能否通过山区? 王玄恕道: 若不停赶路,仍须半天,但这样恐怕人马均支撑不住。 寇仲再往上空瞧去,双目射出深思的神色,通: 那我们就定下后晚出山的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