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楼上的酒保们齐声欢喏的同时,蓝衫少年已登上楼梯口。
蓝衫少年看也不看楼上的陈设是多么的豪华,也懒得去看满楼上究竟坐了些什么人物,
一屁股就坐在楼口不远的空位置上。
赶紧跑过一个酒保来,但没跑到桌前就愣在那儿了。
蓝衫少年看也不看,仅挥手道:“拿酒来!”
酒保一看,他背得滚瓜烂熟的好酒名菜,也用不着表演了,应了个“是”转身走了。
蓝衫少年双手放在桌上,两眼盯着桌面,他突然发觉,方才吵翻天的猜拳呼干声,这时
突然没有了动静。
由於有了这一发现,他顿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准是所有的目光,都盯在他身上。
蓝衫少年心中暗自恼火,屁股底下如坐针毡,顿时不自在起来。
他局促不安地转了转眼珠子,蓦然发现前边不远的桌底下,半截黑长裙,露出一双铁弓
鞋。桌腿的一边,还斜放着一根乌黑发亮的铁拐棍儿。
蓝衫少年并未在意,只知道那必是一位武林中身手不凡的老婆婆,因为没有一套惊人的
艺业,她也不敢足登一双铁弓鞋。
再看附近左右的桌上,大都坐满了人,有的穿乌靴,有的穿剑履,大都是江湖豪杰人物。
一阵轻快的步履声,随着扑鼻酒香,酒保已经将酒菜送来,高腰银壶,四盘大菜。
蓝衫少年皱了皱眉头,扭了扭双唇,似乎要说什么。
酒保一看,赶紧哈腰堆笑道:“爷,不对您的胃口,您尽管吩咐下来,小的再给您换!”
蓝衫少年仅挥了挥手,端起酒保为他满好的酒,咚的一声喝了个干。
酒一入口,一股辛辣直达小腹,不由呛的咳嗽了两声,原来是一壶上好的烧刀子。
满楼的酒客一见,齐声发出一阵哄堂大笑,同时打破了寂静,也开始了举杯呼干声,整
个酒楼再度热闹起来。
蓝衫少年虽然满腹怒火,但也怨不得别人,谁叫你自己懒得开口?
由於酒楼上恢复了热闹,蓝衫少年在心理上反而减轻了压力,於是狠狠地喝了几杯,烧
刀子虽然辛辣无比,但两三杯下肚后,就会觉得飘飘欲仙,醇香满口。
蓝衫少年吃光了盘中菜,喝完了壶中酒,也到了腾云驾雾,脚踩丝绵的境界。
他缓缓站起,晃了两晃,两臂撑着桌子,完全是一幅酒足饭饱的姿态。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酒保,早已含笑哈腰地奔过来,同时恭声道:“爷,您老的量足
啦?”
蓝衫少年没有答腔,仅把撑在桌上的手指头动了两动。
酒保一看,再度哈腰堆笑道:“爷,那您就请吧!你老的酒帐,已有人给付啦!”
蓝衫少年心中一惊,立即望着酒保,问:“谁?”
酒保一笑道:“这您老就不用问啦,日后您老自然知道!”
蓝衫少年凝目盯视着酒保,似乎要看透酒保的这话是否实在。
酒保被看得根根汗毛竖起来,浑身的不自在,张开的笑口,一直不敢合拢来。
蓝衫少年头一低,拉椅离位,谢都没有说一声,迳向楼下走去。
他的离去,并没有引起满楼酒客的注意,倒是那位满头银发的于奶奶,拿起桌边的铁拐
棍儿,一声不响地跟下楼去。
蓝衫少年走出酒楼,觉得街上人面闪闪,万头揽动,似乎较之方才更热闹了。
再看对街商店内的灯,一个灯也变成了两个灯,他的脚下似乎也有些凹凸的不踏实,这
时,他才知道他的酒喝多了。
他知道,一个武林人物,不管他的武功多么高,酒喝过了量同样地会醉倒,如果和人动
手,他很少有胜算的把握。
有鉴於此,他觉得最好的解酒办法,就是找个地方睡觉,但是,他又没有睡客栈的习惯。
於是,他挤过人群,穿过横街,沿着一条胡同,迳向镇外走去,显然,他是希望发现一
座祠堂或小庙。
◇◇◇
镇外夜风清凉,徐徐迎面,精神一爽,酒意也醒了大半,步履也随之加快。
就在他步履加快的同时,身后镇缘胡同内,突然传来一个老婆婆的低叱声音,问:“什
么人鬼鬼祟祟地跟着老身?”
接着是另一个女子的胆怯声音,分辩道:“不,晚辈不是跟踪老前辈……”
老婆婆立即沉声问:“那你是跟踪谁?”
只听那个女子胆怯地道:“晚辈……晚辈是怕老前辈对他……对他不利……”
老婆婆听了似乎很生气,因而略微提高声音道:“他的死活要你来关心?”
这一诘问之后,胡同内立时趋於岑寂,显然那个女子被老婆婆问住了。
蓝衫少年虽然回头察看,但他的步伐却没停止,由於看不见胡同内有人,因而他断定那
个人必是隐身在别人的门楼内或屋檐下。
他记得师父在世时曾向他警告过,偷窥别人练武或窃听别人谈话,都是武林之大忌,是
以,他觉得事不关己,而且对方又是老少女子,还是赶快离开的好。
心念及此,再不回头,继续大步走去。
但是,他仍听到那位老婆婆,以严厉警告的语气,压低声音道:“风月仙姑,老身郑重
地警告你,今后你如胆敢打他的主意,当心我一杖毙了你……”
蓝衫少年由於渐走渐远,以下的话也听不清楚了。
风月仙姑是谁,他也懒得记在心里,根据她的这个不雅名号,想必也不是什么好女人。
他是第一次下山,可说是初入江湖,对於一些江湖豪杰和武林知名人物,他还不太清楚。
除了他知道自己的名字叫卫擎宇外,连他的恩师是谁他都不知。
蓝衫少年卫擎宇头脑有些昏昏沉沉,酒足饭饱之后,只想尽快找个地方睡一觉,对於江
湖上跟踪、踩尾巴、盯梢这一套根本不知道。
是以,他大步前进,东张西望,在他是希望旷野中有个祠堂破庙,但是,暗中跟在他身
后的人却不时隐身,连连躲避,紧张得不得了。
只见大步前进的蓝衫少年卫擎宇,目光一亮,满布泥污的英挺俊面上也突然有了喜色。
循着他的目光向前方一看,只见七八十丈外的数株茂盛大树下,正有一个席棚或是草棚。
卫擎宇这一喜非同小可,立即展开身法,身形如行云流水般,才发现那座草棚和几株大
树就在乡道的旁边。
随着他的前进,发现他脸上的喜悦越来越少了,最后终於变成了失望。wrshǚ。сōm
因为,他看到的那座草棚下,早已有人捷足先登了。
那座草棚并不大,最多可挤下七八个人,如果找块石头枕着睡觉,两三个人就满了。而
这时草棚下,偏偏已有了两个。
蓝衫少年卫擎宇失望之下,不知什么时候连身法也收了,心想:既来之则安之,不妨走
过去瞧瞧。前进中凝目一看,发现草棚下的两个人还没睡觉,都在那里坐着。
继而一看原来竟是两个花子,那身破衣服,补了又补,看来比他卫擎宇的衣服还糟。
走至不远一看,才发现两人不是花子,竟是一个脏和尚和一个穷老道。
脏和尚肥头大耳,由秃头胖脸到那两只手,直到他那袭灰破僧袍一双赤脚,上上下下,
都是乌黑发亮的油垢。
这时他正在那里笨手笨脚地,修补他那双多洞的破草鞋。
穷老道的一身行头并不比脏和尚好多少。灰白蓬散的道髻上横插一截青竹,只剩了几根
鬃丝的破拂尘,斜插在领后,穿着一袭缺乾少坤,补了又补的风火道袍,已分不清是紫是蓝
还是黑色的了。
这时,他正用一根线,缝补他道袍的下角。
他缝补的手法很怪,没有针,只有线,而他却能穿引自如,他的功力之高也就可想而知
了。
…………………………………
第 二 章 俊侠出浴
卫擎宇无精打采地走到近前,这才发现前面乡道突然下斜,竟然有一道大河横在下面,
原来是一个小渡口,这座草棚当然是供渡人暂避风雨用的。
打量间,蓦闻棚下的脏和尚,道:“穷小子,进来挤一挤吧?看你这副架势,也不像是
住店付得起钱的样子!”
卫擎宇转首一看,不由吓了一跳,因为脏和尚的一对眼,有如鸡卵大,而穷老道的一对
眼,看来似乎比花生米还小;脏和尚颊下精光无须,穷老道的下巴上却蓄着几根狗缨胡。
脏和尚生了一副如轮大齿,而穷老道却生了一副洁如编贝的牙齿。
穷老道见卫擎宇愣在那儿发呆,立即催促道:“傻小子,秃贼让你进来挤你就进来吧,
客气啥?”
卫擎宇一听,心里就不禁有气。和尚呼他穷,老道喊他傻,把他看得一文钱不值似的,
心想:我还嫌你们臭呢!
心念间,哼了一声,不屑地瞪了和尚老道一眼,悻悻地走到草棚对面的一株大树下,倚
着树身坐下来,两手胸前一抱,立即闭上了眼睛。
脏和尚向着穷老道一耸肩,自我解嘲地一摊手道:“瞧,人家还嫌你杂毛臭呢!”
穷老道一瞪小眼,立即反讥道:“人家是嫌你臭,与道爷俺有什么相干?”
卫擎宇早已闭上了眼睛,看不见穷老道是什么表情,根据他那副尊容,不难想象他那副
样子。
就在这时,头上突然响起一阵舒坦的“嗯嗯”声音。
卫擎宇心中一惊,急忙睁开眼眼,仰脸一看,只见头上的一条细干上,正仰面睡着一个
人。
这时,他正展臂伸腿,舒展身子,仅有屁股坐在树干上,颤颤巍巍,摇摇晃晃地,眼看
就要掉下来。
卫擎宇哪敢怠慢,急忙起身,赶紧站远些,砸下来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但是,树干上的那个人却用手抹了抹嘴,盘膝坐好,巴嗒了两下嘴唇道:“好香的酒,
准是烧刀子。贼秃子,在谁家偷来的呀?”
这时他也看清了那人的装束和面貌,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臭要饭的。
臭花子一身破衣,满头蓬发,唯一不同的是手脸耳朵上都没有油泥巴。
打量间,脏和尚已不屑地向上一翻卵眼,轻蔑地道:“你在做梦,哪里来的烧刀子?”
臭花子一瞪眼,立即不服气地道:“胡说,明明是烧刀子的味道,骗得了我?快拿来,
你们两个害得我好梦正甜没得圆,你们两个要负全责!”
脏和尚揶揄地问:“梦见了谁?是不是那三个老富婆?”
臭花子似乎真的生气了,只见他猛地一挥手,瞪眼大声道:“少扯别的,快拿酒来,再
不拿来本大仙可要骂人了!”
卫擎宇听得虎眉一蹙,心说,大仙?他是什么仙?
心念间,蓦见穷老道向着那位大仙斜着眼,道:“瞌睡虫,别找错了碴,喏,喝酒的主
儿在那儿哪!”
说着,还特意向卫擎宇努了努嘴。
盘坐在树枝上的老花子一看,“噢”了一声,立即瞪着两眼向卫擎宇望来。
这时卫擎宇才发觉,原来是他的酒气把那位大仙薰醒了,而且,还断定他喝的是烧刀子,
鼻子这么灵光,当为酒仙一流的人物。
心念方动,蓦见树枝上的那位大仙,目光一亮,竟飞身向他扑来。
卫擎宇看得心中一惊,本能地退了半步。
但是,那位大仙,势挟劲风,就在他的身前五步处刹住身势。
只见这位大仙,伸长了脖子瞪着眼,把卫擎宇英挺俊逸的泥污脸,仔细地看了半天,突
然回身望着草棚下发愣的和尚老道,急忙招手道:“秃贼、杂毛快来,你看这浑小子像谁?”
话未说完,劲风已经袭面,人影闪处,和尚老道两人已到了近前。
穷老道首先拨开那位大仙,道:“你闪开,让俺瞧瞧!”
大仙立即不高兴地道:“闪开干啥,前面又没有座山挡着,你看不到?”
老道瞪着一双小眼,在卫擎宇的脸上溜了半天,才摇着头,道:“除了一脸的污泥,俺
啥也没看到!”
卫擎宇看了这情形,顿时大怒,不由剔眉怒声问:“你们三人要做什么?”
和尚立即道:“你凶啥?告诉你,你小子碰上我们三个,你有福了,保你今后吃香的,
喝辣的,左拥右抱!”
卫擎宇哼了一声,不屑地道:“亏你还是佛门弟子!”
脏和尚卵眼一翻,沉声道:“你怎的知道我老人家是佛门弟子?”
卫擎宇举手一指和尚的天灵穴,怒声道:“因为你头上有戒疤!”
穷老道立即煞有介事地一指卫擎宇,正色道:“嗨,这小子还真有一套,他居然知道和
尚的秃头上有戒疤!”
那位大仙却不耐烦地道:“别尽在那里打哈哈,你们两人到底看出点儿门道来没有?”
和尚老道同时摇摇头道:“啥名堂也没看出来!”
大仙一跺脚道:“他小子很像玉面神君嘛!”
和尚老道听得目光一亮,大小眼一齐对着卫擎宇瞧,同时,“噢”了一声道:“真的?”
但是,卫擎宇却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大仙一见,脱口急声道:“别跑!”
跑字出口,前进如风,右手已搭向了卫擎宇的肩头。
岂知,卫擎宇略微一闪,大仙的右手竟然抓空了!
这不但使大仙神色大惊,就是和尚老道也愣了。
只见那位大仙急忙一定神,大声道:“好小子,原来你还会两下子,我老人家今天倒把
你看走了眼了!”
说话之间,一连几闪已挡在了卫擎宇的身前。
和尚老道似乎也觉得,今天晚上如果让这浑小子跑了,正经事办不成先不说,这个人可
丢大了。
是以,两人一对眼神,立即跟了上去,三人形成一个品字,竟把卫擎宇围在了中间。
卫擎宇一看,越想越气,第一天下山便碰见了这种事,因而怒声问:“你们要干什么?”
那位大仙道:“想跟你小子聊聊!”
卫擎宇道:“没有什么好谈的。”
和尚突然问:“你从什么地方来?”
卫擎宇反问道:“方才你没看到?”
老道放缓声音问:“小子,你师父是什么人?”
卫擎宇道:“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怎么告诉你?”
和尚、大仙、老道,三人的脸都有些气青了,往日口若悬河的嘴巴,这时似乎也无用武
之地了。那位大仙哼了一声,不由怒声问:“你自己姓啥叫啥总该知道吧?”
卫擎宇却冷冷地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
大仙听得一愣,大喝一声,道:“你不告诉也不行!”
大喝声中,飞身前扑,右掌迎空一挥,一式“力劈华山”迳劈卫擎宇的天灵,势挟劲风,
又快又疾。
卫擎宇脚下下丁不八,卓然而立,一俟对方招式用实,突然出手,其快如电,伸指迳点
对方的掌心!
大仙一惊,怒哼一声,急忙沉腕翻掌,倏怱变劈为削,右掌反腕划了个弧形,直奔卫擎
宇的肩头。
岂知,卫擎宇的手指,就像粘在大仙的手腕上一般,跟着他的掌势变幻,中食拇三个手
指,照旧捏向他的右腕。
大仙这一惊非同小可,厉嗥一声,连翻手腕。
三翻两翻,七扭八转,大仙的手腕似乎仍难逃脱,卫擎宇的三个手指之间。
和尚的大卵眼一转,大喝一声,出手如电,突然抓向卫擎宇的笑腰穴。
卫擎宇一见,顿时大怒,怒哼一声,左掌顺势一拨……
只听砰的一声,脏和尚闷哼一声,一个胖大身体,就像一个大肉球股,直向数丈外滚去。
和尚这么一插手,才算解了大仙的被拿厄运。
但是,卫擎宇的股腹之间,似乎也被脏和尚摸了一下。
老道见和尚一直滚了六七丈才停身,倒在地上直哼哼,目光一亮,惊呼一声,飞身奔了
过去。
只见老道纵至和尚身前,急忙惊喜地悄声问:“怎么样?到手了吗?”
蜷卧在地上直哼哼的和尚,向着老道一挤眼,立即将抱着肚子的一双油泥手动了一动。
老道定眼一看,神情不由一呆诧,脱口惊声道:“好家伙,黄澄澄,好大的个儿,这小
子八成是偷来的吧!”
把话说完,悚然一惊,急忙转首一看,只见卫擎宇紧蹙虎眉,神情迷惑,似乎正在那儿
纳闷。
因为他仅用了两成功力,轻轻一拨,怎会把和尚拨的直滚?
再说,他也曾暗自运气,发现左股和小腹之间,不痒不痛,和尚的脏手虽然触身,可是
和尚似乎还没来得及使力。
这时见老道向他望来,觉得这三个人的来路怪异,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