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山隙崖口,沿阶而下,一连几个转弯,已看见一小码头的石洞内透出一蓬微弱灯光,
同时传来一阵酒香。
几艘铁甲梭形快艇,静静地停在水边上,每艘快艇的舷边,也都漆上了三个鲜红醒目的
大字——麟凤宫。
小码头上静静的没有一个人,虽然都在透着灯光的石洞里饮酒,而且,不时有人叹气。
卫擎宇正待向洞口招呼,蓦然有人黯然道:“小姐的身子单薄,病刚好了没多少日子,
哪经得起这么个折腾法?”
只听另一个声音哼了一声,愤愤地接口道:“黄帮主巴不得我们小姐早死呢,她也好一
个人独霸咱们岛主……”
一个苍劲的声音立即低声叱道:“小张,不准胡说,在事情没闹清楚前,你怎的知道小
姐是黄帮主劫去的?”
依然是那个叫小张的倔强地道:“方才我还在前殿听很多人说,黄帮主为了不让小姐先
她和岛主成亲,所以才把小姐劫走了!”
话声甫落,蓦然一个粗宏的声音,恍然问:“领班,你看咱们岛主会不会娶黄帮主做老
婆?”
只听另一个中年人凝重地道:“这就要看咱们小姐,是不是她劫走的了。”
那另外一个人的声音问:“这话怎么说?”
只听那个中年人解释道:“如果是她劫走了咱们小姐,就是咱们岛主喜欢她,三位老奶
奶恐怕也不会答应她!”
蓦闻那个苍劲的声音,凝重地道:“就是这话喽,我所以坚持小姐不是黄帮主劫走的原
因,就是在这一点上,你们放心,黄帮主为人聪明的很,她才不会做这种傻事呢!”
一个中年人的声音,赞声道:“领班这话很有道理,黄帮主人长的标致,又聪明,武功
也是顶尖的,说真格的,我倒希望她嫁给咱们岛主……”
另一个人也赞声道:“对,当初黄帮主在咱们这儿伪装当女管家的时候,那真是把宫里
宫外整理得井井有条,把那些刁钻的仆妇侍女们,管理得服服贴贴……”
蓦闻那个粗宏嗓音的汉子,哼了一声道:“人家是统领近万英豪的一帮之主,那么多武
林高手都听她的,还管不了你的栖凤宫的几个黄毛丫头和黄脸婆?”
突然又有一个人恍声问:“领班,看黄帮主那天哭咱们晋天雄总管时,哭得哇哇的,那
不会是假呀?为什么他们的夫妻是假的呢?”
只听那个苍劲声音的领班,冷冷地道:“晋天雄是她的亲表哥吗,她为什么不真哭?”
话声甫落,洞内立即响起一片惊呼!卫擎宇听得一愣,忘了身在何处,也不由啊了一声,
脱口自语道:“原来晋总管是清芬姐姐的亲表哥?”
如此一说,洞内顿时大乱,一阵桌椅声响,灯火人影连晃,迳由洞内一连纵出来六七人
之多。
当前一个,年约六旬开外,头发业已花白,想必就是那位领班。
其余人等,有的三十多岁,有的二十六七,每人穿着新衣,腰系红丝带。
这些人一见码头上站着的是卫擎宇,俱都大惊失色,纷纷急忙抱拳躬身道:“岛主好。”
卫擎宇肃了肃手,和声问:“哪一位是此地的领班?”
只见那位六旬开外的灰发老人,急忙上前一步,再度抱拳躬身道:“老奴刘和堂,现为
小码头的领班!”
卫擎宇和声吩咐道:“辛苦你一趟,送我到西岸!”
领班刘和堂赶紧恭身道:“不敢当,老奴伺候您!”
说完躬身肃手,恭请卫擎宇上船。
卫擎宇一颔首,举步登上就近的一艘快艇上。
肃立在一旁的六个壮汉,个个惶惶不安,断定方才大家说的话岛主都听到了。
这时一见卫擎宇上船,其中一个趁机向领班刘和堂,恭谨低声问:“领班,岛主急着上
岸,你一个人……”
话刚开口,领班刘和堂挥了个乎势,表示他可以。
刘和堂一俟卫擎宇在前座坐好,立即坐在中间的*桨座上,其余几个人立即将后座的一
对桨拿了下去。
这些人也都是在基层跑的老江湖,一看岛主指名要刘领班一个划船,便知岛主有话要询
问他。
当然,大家也都心里明白,必是询问有关总管晋天雄,是天坤帮黄帮主的表哥的事。
就在大家揣测间,刘和堂已缓缓拨正船头,双腕一翻,快艇立即向狭道口前驶去。
几个壮汉一见,赶紧抱拳躬身,朗声道:“恭送岛主。”
默然坐在前座的卫擎宇,并没有回头,仅挥了挥手。
想是领班刘和堂有意在岛主面前表示他并不老,只见他将一梭形包甲快艇,*纵得既快
捷又熟练,在狭窄的水道内,左弯右转,虽然一片漆黑,却没有一丝船撞山的危险现象。
果然,一出水道口,卫擎宇便凝重地问:“刘领班……”
刘和堂一听,赶紧恭声道:“老奴在。”
卫擎宇继续问:“晋总管是黄帮主的亲表哥,这话是谁说的?”
刘和堂立即以郑重的口气,恭声道:“是晋总管亲口对老奴说的!”
卫擎宇噢了一声,继续问:“他为什么好端端地对你说这些?”
刘和堂见问,不禁有些迟疑。
卫擎宇见刘和堂没有回答,不禁回头察看,发现刘和堂老脸上面现难色,因而和声道:
“如果不便说,不必勉强!”
说罢回过头去,继续望着前面漆黑一片,隐隐泛光的无际湖面。
刘和堂则有些迟疑地道:“是当时老奴问起他,为何和黄帮主分房睡,谈来谈去才谈出
了黄帮主是他的亲表妹的问题。”
卫擎宇继续问:“你当时知不知道黄帮主的真正身分?”
刘和堂道:“不知道,不过由晋总管的口里得知黄帮主前来麟凤宫,目的是暗查她昔年
一位仇家,是不是隐藏在咱们宫里……”
卫擎宇立即问:“这话你信不信?”
刘和堂有些迟疑地道:“老奴当时曾警告过晋总管,要他别做糊涂事,他当时也曾答应
了老奴,过两天就动员黄帮主回去,谁知,就在第二天的傍晚,他就死在粉蝶三郎的铁沙掌
下!”
卫擎宇没有再说什么,因为他的思维早已沉湎在去年秋天,他冒充自己前来栖凤宫偷盗
玉心的前尘往事里。
当然首先映现在他脑海里的,就是总管晋天雄被粉蝶三郎掌毙的一幕。
他仍清晰地记得当时黄清芬,抱着晋天雄奄奄一息的身体,放声痛哭的情景,那时,谁
敢说他们不是夫妻?
谁敢说他们之间没有感情?
但是,谁又真的知道,黄清芬是由于愧悔交加,深觉对不起她的亲表哥而放声痛哭呢?
现在,他听了刘和堂的话,并没有丝毫疑虑这是捏造的,因为当晋天雄咽下最后一口气
的时候,曾把他的手和黄清芬的手拉在一起,要他照顾她一辈子,同时说出黄清芬的真实名
字。
现在想来,晋天雄当时不但知道自己即将不久人世,而且也知道他卫擎宇就是玉面神君
的真正儿子卫小麟,所以才把黄清芬的终身托付给他卫擎宇,如今想来,
若非是他晋天雄的亲表妹,他恨黄清芬不和他同房尚且不及,哪里还会临死之前仍想着
黄清芬的终身幸福?
但是,他卫擎宇有没有真的给与黄清芬幸福呢?
心念至此,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在后座*桨的刘和堂一听,立即宽慰地道:“岛主,小姐已经被人劫走了,懊丧于事无
补,想办法查出症结,把小姐给找回来才是正途……”
卫擎宇黯然噢了一声,问:“刘领班,你认为小姐是黄帮主劫去了吗?”
刘和堂却有些迟疑地道:“这个问题岛主应该比老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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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骏马狂嘶
卫擎宇听得悚然一惊,他突然发觉这个老领班不但说话有技巧,而且对事情的看法也有
其独到之处。
因而,不自觉地回头惊异地问:“刘领班,你来麟凤宫多久了?”
刘和堂赶紧回答道:“老奴以前是先主凤宫仙子的轿夫!”
卫擎心中再度一惊,噢了一声,不自觉地将坐姿转了过来,同时谦声道:“失敬失敬,
那么……那么你一定也到过不少地方了?”
他本待想道:“那么你一定也见过我爹了?”
但是,他突然觉得提起当年往事,必然会扯出两老的恋情,也必然有许多不便之处,因
而才随便改说了那么一句。
只见刘领班不禁有些向往地微微一笑道:“当年抬着仙子走南闯北,的确跑过不少地
方!”
卫擎宇由于有了方才的顾忌,仅会意地哦了一声,没敢再问什么。
但是,老经世故的刘和堂似乎窥透了卫擎宇心事似的,也改变话题谦恭地问:“岛主连
夜离宫,可是要去看天坤帮的黄帮主?”
卫擎宇虎眉一蹙,也技巧地问:“你认为我不该去?”
刘和堂立即凝重地道:“老奴认为岛主应该在其他方面着手!”
卫擎宇对这位老领班已有了新的看法,因而郑重地问:“你说说看?”
刘和堂也认真地道:“其他方面的人为什么要劫走小姐,因为老奴不在内宫,无法揣出
对方的动机和原因,但老奴却是可以肯定小姐不是黄帮主劫去的!”
卫擎宇立即正色问:“你可是根据外传黄帮主和我之间……”
话未说完,刘和堂已正色道:“不不,老奴敢于如此武断,还有另外一个最大原因!”
卫擎宇心知有异,因而不自觉地急切问:“那你快说出来听听!”
刘和堂不答反而问道:“岛主可知黄帮主担任后宫女管家期间,她和晋总管两人曾经引
进不少武师护院和仆妇侍女来?”
卫擎宇听得大吃一惊,俊面立变,不由脱口急声道:“竟有这等事?”
说此一顿,突然又关切地问:“这些事三位老奶奶是否知道?”
刘和堂正色道:“前宫、后宫多了这么多人手,三位奶奶怎会不知道?”
卫擎宇根据黄清芬派人送来的那张纸条,再想到那上边的偏激言词,突然信心有些动摇
了,因而焦急的道:“这么说,君妹是他们动的手脚了?”
岂知,刘和堂竟断然道:“不,他们那些人和岛主一样地在分头焦急地找!”
卫擎宇心中一惊,噢了一声,不由目注刘和堂,惊异地问:“你一直在注意他们?”
刘和堂肃容道:“回禀岛主,老奴不敢相瞒,黄帮主前后共引进来男女有二十二个人之
多,仅其中一个贴身丫头,也是去年用小船伪装村姑接您来的那一个被她带走了。其余二十
一个男女仍留在原来位置上!”
卫擎宇的确吃了一惊,不禁有些焦急地问:“黄帮主留下这么多的人究竟是何意图呢?”
刘和堂凝重地道:“这就要请岛主见了黄帮主问一问了,他们目前都很规矩,工作也很
努力,每个人的身手在宫里也称得上是一流的,不过他们从不炫耀,据老奴揣测,这些人很
可能都是黄帮主座前的八十一死士!”
卫擎宇神态迷惑,面现惊疑,不由迟疑地自语道:“宫里有这么多外线人活动总不是件
好事,这一次如能见到她,倒真的要探探她的口气……”
刘和堂立即赞同地道:“届时岛主不妨问一问黄帮主,好在这二十一个男女好手都在老
奴几个人的监视中!”
卫擎宇一听,不由惊异地问:“你们几个人?”
刘和堂谦恭地一笑道:“没什么,都是以前跟着先宫主喂马、抬轿照顾行囊的人,如果
岛主愿意见他们,等您回来了招呼老奴一声!”
卫擎宇立即谦诚地连声应了两个好,同时关切地问:“这二十一个人中的领导人物,你
们可曾摸清楚了?”
刘和堂一听,不禁有些迟疑地道:“以前是黄帮主带走的那个标致丫头,之后他们各安
各位,各尽各人的职责,也就看不出谁是首脑人物了。”
卫擎宇唔了一声,缓缓颔首,再度进入了沉思。
他知道,刘和堂说的那个标致丫头,就是黄清芬的心腹姐妹胡秋霞,也是黄清芬最得力
的一位精明助手。
现在根据刘和堂的述说,更加肯定了兰梦君不是黄清芬劫走的,但是她埋下这么多男女
暗桩,直到今天还不撤走,这又为什么呢?
莫非是她的心情不好,把这些人给忘了?
卫擎宇摇了摇头,他觉得这不成为一个理由。
继而一想,恍然似有所悟,必是黄清芬发现了蓝衫上的剑籍,一心想着闭关苦练剑法而
忽略了。
但是,曾为这些人首脑的胡秋霞,难道也把留在麟凤宫的这些人给忘了?
难道她也参与了练剑?
一想到练剑,他立即联想到他在卧牛山穿了多年的那套蓝衫。
说也奇怪,那套蓝衫虽然外面有一两处破了,但里面一点儿没烂,当时他只知道脏了洗,
洗过了穿,做梦都没想到,那上面还有一套举世无匹的玄奥剑法。
一想到了洗衣,他又联想到曾经为他洗过蓝衫的柳家妹子柳鸣蝉。
回想他那天学成了父亲的惊世绝学百步揪心和隔山碎碑时,慌里慌张地跑下了卧牛山,
糊里糊涂地见了贼僧和瞌睡仙,又被他们点了穴道抬到柳家更衣洗澡,当时三位怪杰就曾谈
到这位柳家老妹子,只是当时不知道她的名字叫柳鸣蝉罢了……
由于思维又拉回了三四个月以前的时光,因而不自觉自语道:“柳……鸣……蝉……”
蝉字刚出口,对面已响起刘领班的笑声道:“噢,那是我们家的表小姐……”
卫擎宇骤然一惊,立即跌回现实,急忙抬头一看,这才发现梭舟疾进如箭,对座奋力划
桨的刘和堂正谦恭地望着他笑,因而关切地问:“你说什么?表小姐?”
刘领班立即颔首道:“是的,岛主方才说的那位柳鸣蝉姑娘,就是我们家的表小姐!”
卫擎宇一听,依然有些迷惑地问:“你是说那位柳姑娘,就是你们小姐的表姐或表妹?”
刘和堂不由正色道:“就是呀!她就是先宫主的娘家侄女吗!先宫主的名字叫柳馥兰
嘛!”
卫擎宇一听,顿时恍然大悟,不由连声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刘领班突然又迷惑地问:“怎么?表小姐今天没有告诉您,她就是先宫主的堂侄女呀?”
卫擎宇听得再度暗吃了一惊,不由脱口急声问:“什么?今天?你说柳姑娘今天也来
啦?”
刘和堂听得先是一愣,接着正色道:“就是岛主方才上船的半个时辰前,柳姑娘才离去
的嘛!”
卫擎宇噢了一声,顿时懊悔,不由自语似地道:“竟有这等事,我怎的竟不知道呢?”
刘领班呐呐了半天,想是碍于身分地位,终于没有开口,但是他旋即目光一亮道:“岛
主,距岸不远了,您该准备下船了!”
卫擎宇会意地噢了一声,回头一看,满天繁星的西天边,果然现出一片灰白色的芦苇堤
岸。
他仅仅回头看了一眼,依然低头沉思,突然又望着刘和堂,迷惑不解地问:
“她既然来了,为何没有去见我,为何没有人为我们引见?”
刘和堂这才怯怯地道:“老奴以为柳姑娘一定有不满岛主的地方……”
卫擎宇立即正色道:“我既没和她见面,又没有和她发生争执,更没有什么事得罪过她
呀?”
刘和堂依然怯怯地道:“柳姑娘来的时候,一张小脸蛋儿就紧绷着,心眼儿里好像就不
痛快!”
卫擎宇揣测道:“那可能是半路上和人家打架了!”
刘和堂听得眉头一皱,暗自摇头,以下的话似乎不好再说了。
一阵沉默,刘和堂突然道:“岛主,码头上有灯光,好像有人在接您!”
卫擎宇惊异地哦了一声,急忙回头,只见快艇刚刚驶进两边芦花的水道,而堤岸上果然
站着两个人影,左边一人手中尚提着一盏红灯。
打量间,已听岸上的一人朗声道:“是岛主吗?”
刘和堂一听,立即道:“果然是来接岛主的。”
说罢,又扯开嗓门儿大声道:“是的,是岛主到了。”
卫擎宇心中迷惑,觉得奇怪,一切都讲好了,为何又派人来接?
只听刘和堂低声道:“岛主,可能是老奶奶另有要事交代您!”
说话之间,快艇已到了码头上,岸上的两个提灯人,也正由堤上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