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胡闹!一边儿呆着去!”宫政冲宫布布低吼。
“老宫!跟孩子发什么火呀!来!我来问!”聂成德挪动到葛亮的面前。
“老公?”葛亮抬头惊讶地望望宫政,又望望聂成德。眼睛瞪得老大。
“看什么?我姓宫!”宫政瞪起眼珠子。
宫布布终于彻底捧腹狂笑起来。
聂成德:“我问你,死者张天宝的尸体是你发现的吗?”
葛亮:“是。”
聂成德:“那死者进入厕所之前,你大约什么时间看到死者,死者之前在做什么?”
葛亮:“他一个半小时前从外面回来,就待在店内。来一拨客人吃饭,他招呼了几句。大约一个小时前,他说肚子难受,要我从柜台拿了几张餐巾纸递给他,就往厕所去了。后来,半个小时前,有送货的过来,我去厕所找他签收,就发现他死掉了。”
聂成德:“他在去厕所之前,吃过或者喝过什么东西?”
葛亮:“没有吃过东西,倒是喝过水。”
“喝水?”聂成德和宫政对视一眼,“他喝的是什么水?”
葛亮:“茶,他有一个不锈钢茶杯。”
聂成德:“那个茶杯是他专用吗?”
葛亮点点头。
聂成德:“他自己泡的茶?”
葛亮:“是的。”
聂成德转头,法医正把茶杯、茶叶、和茶杯里剩下的水细心地收集采样。
“你在撒谎,是不是?”宫政一把抓住葛亮的领子,几乎要把他整个人提起,怒目横眉地瞪着他。
葛亮吓得浑身颤抖颤抖,声音也带了哭腔:“我说,说的都是,是,实话。”
“真的吗?”
“恩……真的,餐馆里还有监控……摄像头,可以证明。”葛亮拼命点头。我的妈呀,这哪是警察,跟土匪似的。
宫政松开他,表情变得温和了一些。
“威慑法”是宫政一贯的手段。就是先吓得对方屁滚尿流,自然就说实话,老实交代。宫布布嗤之以鼻,老爸这一套对付那些小毛贼和小混混还可以,如果遇到真正阴险狡猾的亡命徒,就没有什么作用了。
“你是说死者张天宝之前出去过?”宫布布插问道。
“是的。下午三点钟,他到餐馆不一会儿就出去了,大概四点钟才回来。”
“那你知道他去干什么吗?”宫布布继续问道。说话语气温柔,面带微笑。
“不知道。”葛亮终于镇定了一些了。
“可以了,你出去吧。”聂成德挥手让他走了,小伙子如获大赦般出去了。
宫布布在笔记上记下:
现在时间:5点半
死者出去时间:3点
死者返回贝莱餐馆时间:4点。
死者去厕所时间:4点半
服务员发现死者死亡时间:5点(报案时间)
“那么,到底什么人要下毒毒死被害人?”宫政绕尸体走了一圈,停下来严肃地看着聂成德,“有没有口香糖?”
“啊?”屏息等着他下文的聂成德下巴差点掉在地上。宫政同志思维跳跃的毛病又犯了!
宫政张开大嘴喷出一股蒜味:“口香糖的作用有两个,一是去除嘴里是蒜味,因为我每天都要吃大蒜,大蒜有益身体健康;二是嚼口香糖能够使大脑更加活跃,冷静思考,大凡侦探都有自我冷静的习惯。”
聂成德苦笑着从口袋里掏出口香糖递给宫政。他兜里的口香糖,一直都是替宫政备着的。因为类似的言论他已经听过太多次。
“凶手能够给被害人下毒而使被害人毫无察觉,肯定与被害人相识,说不定是亲近之人。”宫政吧唧吧唧地嚼着口香糖,正经地推测道。
闪电式死亡(6)
众人都没有吱声,谁都知道这种推测没有一点建设性。
“咦!他的裤子和夹克好像都粘着泥土。”宫布布弯下身子,姿势可爱地瞅瞅尸体,嘟着小嘴说道。
“餐馆内肯定不会有土,即便是碰触到旮旯角的灰尘,也不至于造成这么大面积的土迹。死者一定是先前去过某个灰尘或者泥土很多的地方,并且,坐靠在地面,才会粘上这些土迹。”穆林蹲下身,观察死者的衣服。
“时间应该是在今天。如果昨天或者时间更早的话,这么大面积的土迹肯定会被家人或者其他人提醒,将其擦拭,甚至更换衣服。”宫布布进一步分析道,“说不定就是死者下午三点离开餐馆到四点回到餐馆这段时间,在某个地方发生某种行为,粘上这些尘土。”
“在哪里发生什么行为呢?”宫政皱眉自言自语。
“这土迹应该跟死者死亡没有关系。”聂成德靠近宫政,低声道,“死者4点回到餐馆,4点半时仍活着,5点时被发现死亡。氰化物的毒发时间很短,最多十分钟就会死了。所以死者不可能在外面摄入毒药。他中毒的地点,肯定就在这家餐馆里。”
“恩。”宫政点点头,从喉咙底发出一个粗声。
宫布布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我倒觉得不一定。”
虽然她的声音很小,但是,由于厕所过于寂静,还是被宫政和聂成德听到。他们回头疑惑地瞅瞅宫布布,等待她的见解。
“为什么这么说?”
“直觉。”
宫政和聂成德对望了一眼,心中都是一震。
宫布布的“直觉”又出现了!
依靠直觉能破案,完全是无稽之谈!但是,他们已经不止一次地见证了宫布布“直觉”的奇迹。当这两字从布布的嘴里说出的时候,就像被赋予了某种魔力一般。
不要小看女人的直觉。女人的直觉是这个世上最没有逻辑性也最奇妙的东西——这是宫布布的逻辑。
穆林突然举起一封信,递到他们面前:“从死者夹克口袋内,发现了这个。”
宫政小心翼翼地接过他手中的信件。现在很少人会寄这种老式的信件,信封上贴着邮票,盖有邮戳。宫政打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信纸,抽出来。信纸上的字是打印的,而且都是数字。
宫布布要凑过去偷看上面的文字,被宫政用胳膊肘给顶住。
“难道是密码信?”聂成德不禁言道。
“密码信?”
宫布布投去更加好奇的目光,宫政已经把信放回信封,还给穆林。穆林朝宫布布做了个鬼脸,把信放入透明塑料袋内,交给助手。
“不给看拉倒,有什么了不起,本大王不稀罕。”宫布布撅起嘴。
“咦?”宫布布故意发出一个长长的提示音。聂成德和穆林都齐齐盯着她,连宫政都竖起了耳朵。以为她又有了什么发现。
只见宫布布慢条斯理地拉开包包,翻找一阵后,拿出一根棒棒糖。撕开,大大方方地环视众人一圈说:“你们看我干什么?这个只有最后一根了。”
宫布布没有理睬众人被她彻底雷倒的表情,撕开棒棒糖的包装,放进嘴里,幸福地舔舔。灵动的眼睛中,却闪过一抹思虑的神光。
“还是番茄味?”穆林边干活,边问道。
“恩,对啊。只有城东那家旺旺超市有卖。”
宫布布是个极端念旧的人,如果遇到了喜欢的东西,就会一直喜欢下去,如果自己喜欢的东西改变了,就会抑郁很久。要不是她的口味总是那么诡异的话,这点倒是比较可爱。穆林看着她俏丽的侧脸揪心地想。
宫布布含着棒棒糖,认真地在记事本上写下几个字。
闪电式死亡(7)
——土迹、密码信。
3
已经有一个星期没有下雨,通济河的河水清澈。这条河贯穿整个市区,将市中心一分为二。通济桥就坐落在这条河上。现在临近下班时间,通济桥上车水马龙。
宫布布出了餐馆,沿着这条河慢慢地散步。相对于死亡现场,她对死亡现场的周围更感兴趣。
——破案的线索永远总是隐藏在现场附近。现场就是凶手伪装犯罪的舞台,而真相往往就被遗落在这个舞台的边缘。
这同样又是宫布布的逻辑。
两位资深警察推断死者是在餐馆服下毒药,宫布布持反对意见。如果仅凭毒药发作的时间推断,那就太墨守成规了。
男厕里并没有任何毒药残留,监控录像和服务员的证词也显示,死者在餐馆内的过程中,并没有任何机会服下毒药。
令宫布布在意的是,死者衣服上那块奇怪的土迹。
有一点他们推断的没有错,死者应该是在下午三点钟离开餐馆到四点回到餐馆这段时间内粘上尘土的。也就是说,死者去的地方距餐馆不远,是一个小时内可以往返的距离。换句话说,那个地方就在距餐馆半个小时的路程半径之内。而且那种尘土并不湿润,看上去极为干燥,像许久沉积下来的灰尘。如此,应该是在一个长时间没有人到过的地方,不会在公共场所。
故而,宫布布已经在附近转悠了足足一个小时。
通济河边有一处烂尾楼,搁置一年左右。三栋楼的骨架全部建成,除此之外,其余的工程都没有动工,据说是开发商没有资金,濒临倒闭。白色的水泥赤裸裸地暴露在外面,四周堆着一些建筑垃圾和土堆,与繁华的城市格格不入。
这里离发生命案的餐馆只有步行十五分钟的路程,是宫布布发现的唯一一处偏僻且积满灰尘的所在,只有这里最有可能导致死者衣服上沾满土迹。
工地的围墙多处破裂,宫布布寻一处走进去,心里已经开始幻想自己写出一篇漂亮的报道,让所有同事都刮目相看的美妙场景。
今天早上,报社里有个黑不溜秋的老记者坐在她的办公桌对面,跟她说:“你们女孩子能干这种活吗?还是早点找个人嫁出去,何必那么辛苦。”
作为新人和毕业生,总会遭受到同事的歧视和不信任,这一点令“宫布布大王”也很无奈。“小屁孩”、“无任何经验”、“不能指望的学徒”……她急于甩掉这些标签。这次她一定要找到凶手,描述死亡的原因和过程,这就是噱头!
宫布布迈过坑洼处,悄悄进入建筑。
建筑内部已经积满厚厚的灰尘,最近来过此处的人显然很少。没有安装护栏的楼梯台阶上,鞋印重叠,难以分辨具体有多少人在何时到过此处。建筑的顶端传来有节奏的滴水声,清脆之声穿透整个建筑。
“这是什么?”宫布布蹲下身疑惑地看着一个直径大约二厘米的圆形印迹。
在中间那栋烂尾楼的楼梯上,这种模糊的印迹有多处,分布在鞋印旁边。在三楼的地面上,频繁出现,鞋印也随之频繁,说明这种印迹与鞋印是一起的。
会是什么呢?
宫布布正思考着,突然感觉身后有动静,有人正在逼近她。
“哎呦!”
宫布布猛地闪身,用四两拨千斤的招式将出现在身后之人绊倒,那人随之发出一声惊呼。
“臭流氓!”宫布布得意地冲那人骂道。
那人大约四十岁,看模样像是拣破烂的。他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气呼呼地冲宫布布嚷道:“你说谁是流氓?”
“那你跟着我干嘛?”
闪电式死亡(8)
“我跟着你?我还问你上这里来干嘛呢!我是看这工地的管理员。”
“啊?”宫布布此刻的鲁莽倒与她父亲极像。
“啊什么!”
“对不起!实在对不起!你没事吧?”宫布布连连道歉,尴尬之极。
“还行,我估计这流氓遇见你,他也得死。没有想到你一个小姑娘这么大力气,你练过功夫吧,你来这干嘛?”
“呵呵,抱歉!我是记者。”宫布布亮出自己的记者证。
“记者?那你赶紧走吧!这里没有什么好采访!”中年男子一听立刻拉下脸来,大概以为是采访烂尾楼的记者。前段时间来过不少这样的记者和媒体,闹腾得不可开交。老板交代过,这样的人一律赶走。
“那个……”
“走,走,走啊!”
“那个,我问你个事?不是关于这楼的。”宫布布似乎嗅到其中的味道。
中年男子一直把她赶到工地围墙外,方才回一句:“问什么!有什么好问的!”
“大叔,今天有没有其他人进过里面?”
“没有。”中年男子扔下这话,转身消失得无影无踪。
宫布布看着这座灰扑扑的烂尾楼——这个里面,一定有她想要的东西。
此时,她的直觉正在她的耳边这样说道。
宫布布回到报社,将报道草稿写出来。
“餐馆老板被害,疑似现场是烂尾楼。”这个标题够新颖,疑似现场是她的推测。
写完后,报社的人差不多都下班了。宫布布发现时间已过七点半,这才想起今天有一个晚餐聚会,赶紧抓起手袋前往泰德俱乐部。
泰德俱乐部楼下的小餐馆已经整场都被包下,门口的横幅上醒目地写着:“欢迎太极拳会员光临”。
宫布布参加泰德俱乐部的太极拳培训班,练习太极拳已有一年。之前,她学习过咏春、长拳、以及女子自卫拳。虽然宫布布外表柔弱可爱,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个练武的女子,其实所有跟柔弱可爱不搭边的东西,她都有几分兴趣。
她急匆匆地赶到餐馆,发现原定7点的餐会并未开始,众人正严肃地站着,讨论什么事情。
“我的手镯没有找到之前,谁都不能走。谁拿了,赶快交出来。不然,我立刻报警。”一个五十来岁的大妈郑重地警告道。
“我看先不要报警,您再仔细找找。”泰德俱乐部的林副经理脸色很难看。
“你会不会搁家里,没戴吧?平时也没见你戴过。”左边一六十来岁的大妈言语道。
“我绝对戴了。今天出门前,我特意检查过,绝对戴在手上。”
“那会不会,你搁包里了?”
“没有。我找过两遍。”
宫布布忙了一天感觉肚子有些饿了,实在是忍无可忍,便问:“刘阿姨!你刚才是不是去了厕所?”
“去了。”
“洗手的时候,你是不是把手镯脱下来了?”
刘大妈尽力回想。有点记不清了。
“您去看看吧,如果没有人拿走的话,肯定在那里。”
刘大妈急忙往厕所里跑。果然,手镯就在厕所的洗手台上。
晚餐终于开始,宫布布也顾不得淑女形象,拣上一大盘,坐在一旁开吃。
“宫布布!”
宫布布回头一看,一位皮肤白皙、相貌甜美的女孩正站在她身后笑吟吟地望着她。
“诺儿?你也来啦。”
叫诺儿的女孩在她旁边坐下,顺便把手腕上价值两万块的名牌包包放在桌上。宫布布羡慕不已,唉,自己那点可怜巴巴的工资这辈子是不用指望拥有这么奢侈的包包了。
“你刚才好厉害!你怎么知道的?”诺儿指找手镯的事情。诺儿虽然不练太极拳,但是经常陪她的富婆妈妈来俱乐部练习,两人由此相识。人越是有钱越是怕死,诺儿的妈妈就是一个最典型的例子,注重养生几乎到了痴狂的地步了。
闪电式死亡(9)
“很简单。她衣服上有湿痕未干,应该是刚才去厕所洗手的时候被溅到。刘大妈这么仔细她的手镯,估计洗手前脱掉了放在台子上,结果一时忘了。”
“哦,原来如此!”
“习惯了,你也能做到。那帮大妈们容易健忘,三天两头就丢东西。”
宫布布继续咀嚼食物,整个表情陷在凝固的沉闷中。
“这种聚会,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只有我一个小女生,很无聊。”
“这家餐馆有优惠券发,还有免费的晚餐,当然得来!”宫布布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