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来？”明锦皱起眉头，慢吞吞地道，“我记得，小文姑娘的亲事好像已经定了吧。”
“小文说自己腿脚不方便了，不想连累别人，便劝着我把亲事退了。”楚怀渊微微一笑，一脸孩子浪子回头的欣慰笑容。
楚怀渊看起来明明挺精明一个人，怎么就做那些让人看了就想抽的蠢事，明锦心里不耐，脸上却温柔可亲：“既是如此，我明白了。”
“唔？”楚怀渊想过明锦会有两种反应，一种就是被小文真心打动，同意原谅，另一种就是死活不相信小文的诚意，那就还需要他再费口舌，可却没想到明锦说了一句明白了，这是啥意思？
“小文姑娘托你转达的话，我都明白了。”明锦对楚怀渊点点头。
“小文希望能够得到嫂子的原谅。”楚怀渊笑得有几分勉强。
“我不明白。”明锦摇头，“小文姑娘现在应该做的是好好休养，您回去劝她不要多想，专心养好腿才是正途。”
言下之意很明显，她并不愿意原谅小文。
明锦当然不可能原谅小文，如果就为了那几件礼物和楚怀渊的笑脸相迎，就可以原谅一个曾经试图杀自己的人，那杀人犯未免也太好当了吧。
“她已经这副模样了，”楚怀渊努力平复着心中的不快，“又希望得到你的原谅，难道嫂子就不能对一个晚辈宽容一点吗？”
“我不明白为什么小文姑娘跌坏了腿，先想到的不是怎么站起来，而是得到我的原谅。”明锦有几分好笑，“恕我冒昧，我自认还没有那么重要。”
“她只是一个犯过错，又想要重新开始的孩子。”楚怀渊脸色开始不好看了。
“哦，是想要从我这儿重新开始，可你们也没征求过我的意见呐，”明锦冷笑，“这就是所谓的悔改？楚爷今道歉未免大过压人，容不得有不合你们心意的回答吧。
“我……”楚怀渊深吸了一口气。
“还是说，你打算逼着我也要我原谅她？”明锦眨了眨眼，似乎有些好笑。“道歉原本就是单方面的忏悔，难道道歉之前还要问清楚对方是否原谅，如果人家不肯原谅，做错事的就是被害人了？”
“你别欺人太甚。”楚怀渊咬紧了牙。
明锦也板起面孔对楚怀渊道：“我现在怀有身孕，就算不为我自家安全考虑，也要考虑孩子，抱歉，我没办法跟小文姑娘亲近，如果她真的悔改了，我祝福她，但是不证明我就愿意做她重新开始的起点，并且毫无芥蒂的跟她交往，请她到我家来做客，经过了那样的事情之后，大家还是各过各的，相安无事的好。”
这下，就连陆湛的脸色都不大好，他似乎想要说话，却被明锦轻轻瞟了一眼，又住了口。
“我敬你是相公的兄弟，以诚相待，”明锦皱着眉头道，“还请楚爷同样待我以诚。”
楚怀渊顿住了，半天才咬牙道：“就依你。”
看，一说明白，连嫂子都不叫了。
明锦心里腹诽，面上还是笑，点了点头。
楚怀渊再也坐不住，告辞离去，留下陆湛一个人若有所思的看着明锦。
“怎么？”明锦懒懒地道，“想要向我兴师问罪？”
她这会儿心情不好，若是陆湛真说了什么，没准儿就真要再吵起来，明锦这么想着，心里忽然一片冰凉。
东园是什么情况她不知道，但是小文却永远都是她心中的一个刺，如果，陆湛真的相信楚怀渊所说，要跟小文继续纠缠下去，那她……
明锦握紧藏在衣袖下面的手，瞪着眼看陆湛，眼里全是戒备和警惕。
“你想哪儿去了。”陆湛看着小妻子一副想要咬人的模样，笑着将她搂在怀里，“这事总还是他们的不是，你不愿意理睬也是正常，就算你要我跟他断交，我都不觉得过分。”
明锦这才松了口气，她原本虽然挺直了腰杆，心中却一直惴惴的，这里毕竟是个以夫为天的世界，陆湛又是个重情义的人，无论怎样，她今天这么一出，也算是驳了他的面子。
“是我一时激动，说了不该说的。”明锦这会儿眼圈倒是有点泛酸，依偎进陆湛怀里，软声道，“我是真的有些害怕了。”
“我在这儿呢。”陆湛轻轻拍着明锦的背，“不会有事的。”
“她反反复复的，还是没嫁出去。”明锦咬了一下唇，“我倒是没什么，可孩子马上就要出生，她当年能那样折腾叶子和小元，更能这样折腾孩子……”
“不会的，”陆湛轻轻吻在明锦颤抖的唇上，“我不让她接近。”
“可楚怀渊是你兄弟，”明锦声音里带了一丝哭腔，“他又对小文太宽容，如今小文坏了腿，你看他那样子，就好像小文已经是个大善人一般，难道我就该感恩戴德，多谢她现在的幡然悔悟？若真是引狠入室，谁又能负责？上一次春生死了，小文什么事儿都没有，这一次要是我死了……”
“别胡说！”陆湛沉下脸，眼里闪过一丝恼怒，低头堵住明锦的唇。
明锦这会儿被楚怀渊闹的心情低落，正需要这样的安慰，伸手搂住陆湛的脖子，仰头迎接他的唇。
唇舌相缠，耳鬓厮磨。
好一会儿，两人才意犹未尽的分开，陆湛跳下床，噌地跑出门去，身上就穿了一件单衣。
“穿上件……”明锦在他身后徒劳的喊了一句，心中的烦躁和不安终于烟消云散。
陆湛能够站在她这一边，真是一个巨大的惊喜，也就是说，相比于他的那些兄弟来说，她和孩子更重要啦？
明锦想了一会儿，又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这事本来就是小文那方理亏，又闹出一条人命，陆湛才会坚定不移的站在自己这边，若是将来出点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他倒是还真是未必能像今天这样坚定。
陆湛很快又回来，脱了外衣，又将手搓热才爬上床去，再一次将明锦搂进怀里。
“你别胡思乱想，”陆湛嗅了嗅明锦身上的香气，“就算你不说，我也会让人帮忙在我不在的时候盯着那边的动静，春生的错误，绝不可能再犯第二次。”
“嗯。”明锦叹了口气，将脸靠在他胸口。
“所以别想那些，”陆湛亲亲明锦的脸，却不敢再碰别处，“专心养好身子。”
“我今天算是跟他们撕破了脸，”明锦声音很轻，却并没有多少悔意，“将来咱们去东园，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不会。”陆湛一边笑，一边道，“上次春生的事情，怀渊已经惹得很多人不高兴，自然会有人帮忙照看，再说，咱家和楚家离得也远，不至于天天见。”
“唔。”明锦埋首在陆湛怀里，总算有些安心，又有些不好意思，“我今天让你没了面子，你不生气吧？”
“不会。”陆湛摇了摇头，笑道，“你这个当娘的心疼儿子，难道我这个当爹的就是铁石心肠不成？之前她差点伤了你，我没动她便已经是顾及了兄弟情分，可若是他不珍惜这情分，将来纵容小文再整出什幺虫蛾子……”他没说完，冰冷的语气却让明锦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明锦伸手抱住陆湛的腰，低头嘟囔：“我还以为你会是那种兄弟高于一切的人。”
“从前或许。”陆湛沉声道，“可现在有了你，还有了孩子，便不可能只顾他们。”
明锦想了想，按捺住想要问他自己重要还是兄弟重要的蠢问题，笑着对他道：“他若是顾及跟你的情分，我自然也会，他若是不顾这些，那我也不会非要顾着你跟他的情分。”
“这个自然。”陆湛点了点头，这个说法很公平，他不觉得明锦有义务为了自己就要无条件迁就自家兄弟。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直到叶子过来，陆湛才出了门。
第一百一十六章 决定
谈话虽然崩了，东西却还是被留下来。
陆湛毕竟跟楚怀渊交情深厚，给他留了几分面子。
明锦和叶子一起，仔细收拾了小文送来的礼物，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明锦记得曾经看过些宫斗文，经常会有趁人怀孕送麝香檀香之类，还特地举着送来的木头盒子们挨个儿嗅了一通，叶子笑得几乎趴在了地上，明锦也没发现什么不对。
这会儿她都已经快生了，再送那些东西多半也没有什么用处，难道是要给自己助产吗？
嘲笑了自己一回，明锦终于放下了那份心思，也是她太过敏感，那些麝香檀香在皇宫里寻常，在平民百姓家却不是那么易见的，小文虽然被娇宠到大，毕竟也没有那个财力和物力。
也没准儿这姑娘是真的幡然悔悟，但是不管怎样，都不关她的事。
那些礼物全都被明锦交给了陆老娘，一来她压根就不缺这些东西，二来也不愿意用小文的什么，免得将来他们再拿送了的东西说事儿，逼着她原谅不是更加麻烦。
谁知这边才安了心不再多想，陆大嫂那边却出了事端。
还是小文送来的礼物坏了事，她送来的那些好东西大多都是凉性，陆大嫂又是粗人，不懂这些，直接用了，当晚就开始肚子疼，下身还出了血。
好在陆大嫂觉得东西难得没含舍多用，她又是个身强体壮的，虽然惊险，好歹孩子没掉。
明锦不由得惊叹，原本觉得自己这样怀孕初期蹦来跳去就已经是很难得，谁知陆大嫂却比她更加强悍百倍，吃了不该吃的，不过是睡了一晚，又好好的了。
陆大嫂一直期盼着能有一个儿子撑腰，如今居然被小文的几件礼物闹得差点流产，原本就暴躁易怒的陆大嫂彻底炸了毛，躺在床上拍着床板就开始骂骂咧咧。
“小文那个不要脸的贱人……”
“陆湛混蛋东西，引狼入室……”
“自己没本事，管不好自己的男人，还把害人的东西给我……”
“陆家要是断了香火，就是你们自己家的好儿子好儿媳害的，怪不得我！”
事情毕竟是小文闹出来的，就算陆大嫂骂也只能理亏的听着，就连一向厉害的陆老娘都没说什么。
明锦虽然觉得无辜，但是让她挺着肚子去跟泼妇讲道理，却实在不是她能做的来，只能将自家门户关好，尽量减少噪音。
陆大嫂见没人拦着她，更加来了劲，她原本就成天躺床上什么都不做，如今更是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坐在床上拍桌子骂人，也难为她一个没读过书的妇人，居然骂了好几天都不怎么带重样的，还不断推陈出新，翻出花样儿来。
总有人坐不住了，陆老娘一大早便为难的将陆湛叫了去，不知说了什么，陆湛回来的时候脸色很差。
明锦心里略微有些明白，对他微微一笑：“是不是要走了？”
陆湛没说话，伸手轻轻顺着明锦柔滑的发丝，另一只手握住她的肩膀。
“我一早就想去看看咱家新房子啦。”明锦又开口，劝解着明显心情不好的陆湛。
“委屈你了。”陆湛的声音很低，手上略微用了些力气。
都说爹娘通常偏怜幼儿，可陆老娘却从来都向着陆大哥，这一次虽然也是被陆夫嫂逼迫，却还是让陆湛心里不是很舒服。
明锦回手抱住陆湛，低笑着道：“说起来，这事儿还是得怨你。”
“唔？”陆湛没想到明锦会来这么一句，愣了一下。
“你啊，”明锦笑出了声，“从小就不用人操心，在战场上立了那么大的功劳，后来又能够得到将军的青睐，还守护了东园那么多的人。”
可能是头一次这样被人表扬，陆湛觉得脸上有点微微发热，低头嘟囔：“说这做什么。”
“就是因为你太优秀子啊，”明锦笑着看陆湛微微泛红的耳朵，怎么看怎么觉得可爱，“爹娘原本是孩子的守护伞，可你却在他们不经意间，自己就长得那么高大挺拔，甚至可以护卫他们，可大哥却还是那个需要被关怀和照顾的孩子……”
陆湛呆呆的看着明锦，忽然明白她在说什么，又是感动，又是哭笑不得，伸手将她揽紧，低吼着掩饰自己的不自在：“那还是我的错啦。”
“虽然不是你的错，”明锦笑嘻嘻地道，“但这些也是你造成的，我跟着你，也只能认了。”
陆湛哼了一声，却将她抱得更加严实。
“所以不要再想那么多了，”明锦靠在他的身上道，“我嫁给你，也是为了你，至于你家里能给我多少，我从来没有奢望过，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失望，能让我失望的只有你。”
“不会的。”陆湛放松了一些，看着明锦郑重地道。
“我信你。”明锦也认真地点了点头，又不愿跟他离得那么远，伸手环住陆湛的脖子，咬着他的耳朵道，“其实我每天这么让你娘伺候着，心里也一直紧张着，都说新媳妇头三年是立规矩的时候，我虽然怀了孕，却还是见天的害怕你娘会不会对我有什么不满，怎么也没有自己家里舒服。”
“若是天气别那么冷，你又不是那么大的肚子，也都还好些，”陆湛苦笑了一下，“只是咱们家里还都没收拾好，现在搬过去什么都没有，我又没有女人那么细心，我是怕……”
“你会做饭，”明锦却笑着捂住他的唇、“家里的活儿又都难不倒你，娘虽然有经验，毕竟不是产婆，咱们都准备好了，到时候请一个产婆去接生，还有你大姐来帮个忙，应该不会比这边差。”
陆湛皱起了眉头，却还是顺从于明锦的动作，没有开口。
“我也想了好些天了，”明锦继续说下去，“大嫂总是喜欢跟我比较，怀孕头三个月总是该加倍注意，你瞧，她现在每天吃饭都不带重样，还经常折腾着一家子为她东奔西跑的，若是哪天我要生了，家里人却都去帮她找什么干豆角，酸蜜饯的，你难道不害怕吗？”
陆湛脸色沉了下来，抓住明锦的手把玩，半天才道：“你说的对，我现在不该为旁的事情置气，孩子才是第一位的。”
“那我呢？”明锦不依了，伸手轻轻挠着陆湛的衣袖逗他，“有了孩子就不要孩儿他娘了。”
谁知孩子爹压根就不吃这一套，更不懂得顺势说句好听的，失笑着伸手捏了捏明锦的脸：“多大的人了，还跟孩子争宠。”
明锦被说得益发恼怒，张牙舞爪的扑过去咬住他的肩膀，口齿不清地道：“快说，我是第一位的。”
陆湛无奈，只能顺着她：“你是第一位的。”
明锦听了这话，终于舒坦了，撒开嘴，有点害羞的退到一边，心里犹自埋怨，想要听眼前这人主动说什么甜言蜜语比让他生个孩子都难。
陆湛看着脸色红润，却发了呆的明锦，脸上又泛起了笑，拍拍她的大腿：“别美了，快收拾东西吧。”
明锦娇嗔地瞧了他一眼，转身打开柜子，又忽而住了手，迟疑地对陆湛道：“我原以为，小文送给我的东西里面必定有鬼，没成想居然是大嫂那里出了问题……”
“我知道。”陆湛也沉下了脸，“她估计是知道咱们这边对她有防范，才会选了大嫂那边下手。”
这招还真是符合小文的个性，就算不折腾死你也恶心死你。
小文长期出入陆家，当然知道陆家的情况，陆大嫂是什么人，更是明白她最期盼什么事，如今她得罪了陆大嫂，却让明锦夫妇俩面对陆大嫂的怒火，那样难听的怒骂，若说明锦不生气还真是不可能。
但正因为知道了小文的企图，明锦反倒不那么怒了，从头到尾她需要专心面对的敌人只有小文一个，陆大嫂充其量不过是个棋子，她何必为了一个棋子费自己的精力？
“她折腾大嫂，是不是就为了让咱们到东园去？”明锦略有些犹豫地道，“她到底在想什么？”
他们现在这样，算不算是自投罗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