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只是路过而已,你们有什么恩怨,请继续。」总算在阴阳两界来往了数百年,白无常练就了一身雷打不动的硬功夫,临危不惧,微笑说。
「路过?!」
两边同时大叫,李蔚然的声音还更高些,愤怒地看白无常,将那枚玉牌亮到他面前,恶狠狠地问:「看清楚这是什么?你们竟敢违抗阴君的命令!」
「我们并没违抗。」白无常看着李蔚然,笑容中带了几分怜悯,「这道玉符可以让阴界的人为你做三件事,帮你逃脱修罗的追击,帮你寻找躲藏的地方,帮你布局引张玄和聂行风去书屋,这三件事我已经做到了,从此你与阴界两不相欠。」
李蔚然怔住了,「不是可以一直命令你们做事吗?」
「喔,原来你并不知道这玉牌真正的用处啊。」无常恍然大悟地看他,「这么说,玉牌不是令师亲传,而是你偷来的了?既是如此,你更没有权力命令我们。」
见无常明知故问,李蔚然更恼火,这家伙从一开始就知道王牌的真正用途,却故意误导他,让他误以为玉牌具有跟阴君同等的权力,直到最后关键时刻才把谜底揭穿,看他的笑话,这个人跟张玄一样可恶。
「你敢骗我!」
「骗你的是你自己!」终于忍不住了,聂行风说。
是李蔚然被自己的贪念和妄执蒙骗了,连最简单的道理都想不通,阴君大帝又不是傻瓜,怎么可能给驭鬼门祖师等同自己的无上权力?可以凭玉牌做三件事,并对李蔚然各种逾越行为不加追究已经是极限了。
「你已经无路可走了。」聂行风说:「还是放弃贪念,束手就擒吧。」
李蔚然见无常率人退到一边,显然是两不相帮,又见若叶逼近,已知没了退路,索性破釜沉舟,后退几步,拿出木清风的元婴赤丹和半本命书,紧握在手里。
他握得很紧,那是种无形的威胁,明知元婴不会感受到扼制的痛苦,若叶还是不敢再逼他,轻声说:「师叔,求你把师父的元婴还给我。」
「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知道自己逃脱不了,李蔚然反而放轻松了,冷嘲若叶,「你刚才对我大打出手时,可没把我当师叔。」
说着话故意将手掌按在元婴背后催动法术,原本属于元婴的赤红之光变得微弱起来,对若叶来说,那元婴重逾自己的生命,不加思索,急忙跪了下来,再次求道:「请师叔归还元婴。」
别说李蔚然是他的师叔,就算是毫不相关的人,为了师父,他也毫不犹豫地跪了。
羿在旁边看得生气,想说话,被聂行风拉住,现在不是发脾气的时候,最重要的是要把木清风的元婴拿回来,所以不能刺激李蔚然,必要时放他走都可以。
果然,看了若叶的恳求模样,李蔚然很满意,点头,「归还也行,但你要保证今后不再与我为难。」
「绝不!」
「还有你们。」
李蔚然目光扫向聂行风和张玄,还有羿。
羿最不想答应,不过见老大和董事长都应了,只能勉强点头,心想回头他就找修罗干掉这老家伙,他只答应不为难,至于手下做什么,可不关他的事。
「好,一言为定!」
答应得这么痛快,聂行风直觉感到不对头,就见李蔚然手里好像有个东西晃了晃,随即将命书扔了过来。
张玄急忙接住,李蔚然趁机按下了手中的按钮,收了元婴,纵身向前奔去,看到手中的命书随即化成青烟消散,张玄气得一跺脚,命书是阴界之物,除了驭鬼门和阴界的人,谁都无法留住命书,他居然被李蔚然耍了。
张玄取出索魂丝,正要挥出,就听一阵轰隆震响,整条隧道随之震动起来,李蔚然哈哈大笑道:「去阴曹地府收元婴吧!」
又是几声巨响传来,呛人的硝烟气息顿时将整条隧道笼罩住,聂行风没想到李蔚然做事深谋远虑,在逃命途中居然还有心布置炸药,虽然炸药对他们的伤害性不大,却会阻止他们追踪李蔚然,这次被他跑掉的话,只怕就不好找了,见李蔚然飞快向隧道另一边逃窜,急忙纵身追上。
若叶和羿也想追,可是轰隆震响中,隧道景物随即变了模样,若叶知道这是李蔚然创造的借灵术空间,急忙扣指诀将结界打破,不过震动太激烈,他好不容易才站稳脚步,就见无数身形高大的长角鬼怪出现在空间中,竟然是修罗恶鬼,羿看到后,气得大叫:「是白目的手下!」
「帮我撑住。」
若叶急着追李蔚然,这里就交给了羿,羿挥舞双刀,道:「包在我身上,对付这些家伙,我最在行。」
白无常也没想到开键时刻李蔚然居然可以逃脱,心里不得不佩服这家伙老奸巨滑,手下阴差询问该怎么办,他想了想,说:「去拦住李蔚然的后路。」
李蔚然手中有阴君的信物,他们不能拿他怎么样,但不妨碍暗中动个小手脚,不过跟修罗就没必要硬碰硬了,于是也急忙带手下追了上去。
李蔚然法术虽然高明,但现在终究是慌不择路,很快就被张玄追上了,冷笑道:「你本事不小,居然可以让敖剑出动修罗帮你。」
李蔚然苦笑,如果敖剑真有心帮他的话,反倒好了,其实那些修罗兵他只能用一次,是敖剑以看命书的名义跟他做的交换条件,他曾拜托敖剑帮他,却被拒绝了,敖剑只对他说了一句话——
「你既然有命书,就该知道自己将来的命运,又何必求我帮你。」
其实李蔚然并不知道自己未来的命运,他没有阴瞳,法力还没达到能看到自己命书的程度,所以他才千方百计去夺取命书,他一直认为自己的命运知不知道无所谓,只要他知道别人的命运,就可以左右别人的人生,那么,这跟知道自己的命运有什么不同?
不过这一刻他突然很想知道自己将会面对怎样的命运判决,摇摇欲坠的借灵空间其实就像他此刻的心情,让他产生一种宿命的感觉,他是对付不了聂行风的,或者说,他从一开始就不该跟聂行风作对,所以敖剑放弃了帮他,不是不帮,或许是认为没那个必要,对于一个将死的人,任何帮助都是一种浪费。
这个认知让李蔚然恼火起来,死死盯住追到近前的人,突然狞笑一声,就算死,他也绝不会让对方称心,既然要死,那就一起下地狱吧!
他将木清风的元婴赤丹抛向空中,道:「还给你们!」
若叶刚好赶上,见元婴坠向隧道里面,急忙去接,却在接触到后被一股强大力量震飞出去,与此同时一声剧烈震动响起,元婴正坠进震源中心,赤色光华被轰隆震响炸成了碎片。
小小的元婴身躯消失了,化成一片淡淡白色轻烟向隧道散去,那是木清风的所有元神,如果消散就再也聚不齐了,若叶大叫着冲过去,想护住那唯一的一束元神,却被炸药震出的强烈气流旋到了一边,聂行风急忙越过气流,追了过去,张玄急得大叫:「董事长!」
话音刚落,就听又一声震响落下,聂行风的身躯随即飞了出来,在地上几个翻滚后才停下。他是上古天神转世,张玄倒不担心他会受到伤害,只是看他这么狼狈,一腔怒火立刻发泄到李蔚然身上,这个人几次三番伤害他的人,罪无可恕!
见李蔚然想趁机逃离,张玄冷笑一声,扬手抛出索魂丝,银线如天罗地网般漫向空中,将李蔚然困在当中,李蔚然挣扎不开,转过头刚要求饶,便跟张玄的蓝瞳对个正着,近乎于墨色的深蓝,当中金线波光游离,诡异邪恶的眼瞳,比他以往见到的任何鬼魅都要来得狠戾。
不给李蔚然挣扎的机会,张玄挥指捏诀,喝道:「乾坤借位,雷电齐行,神兵疾火如律令,祈火,诛邪!」
清亮喝声中,虬应双龙腾空飞出,两道银光如闪电飞旋,灼亮光华下李蔚然本能地眯起双眼,只觉眼前一阵模糊,随即力量就像被抽空一样,迅速向外流走。
他晃了晃,发觉罩住自己的银芒已经消失了,但身体却依旧无法动弹半分,头顶似乎有巨响传来,他茫然抬起头,就看到阴霾天空中一道闪电划过,从没见过的耀眼亮光。
天雷轰下时,他脑里突然闪过幼时师父对自己说过的一句话——千万莫走错路,否则你将万劫不复。
很久很久以前的话语,久得他早就忘记了,现在才突然明白当时师父说那句话的真正含意,原来这就是他的命运。
轰隆!
烁亮银光下众人都忍不住微眯起双眼,等光华散去,李蔚然只剩下一具炸成干焦的身躯,无常在旁边啧啧嘴,他跟张玄认识很久了,曾无数次见过他使用诛邪咒,这是最严重的一次,李蔚然的魂魄全被天雷震散了,连一魂都找不到,这么心狠手辣让他看着都有点心寒。
「兄弟,你好歹也留一魄,让我们可以索他去地府交差。」
无常刚嘟囔完,就见张玄蓝眸横来,眼光冰冷,比刀锋还要寒了几分。
全身充斥着海神戾气的张玄是得罪不起的,无常立刻聪明地闭了嘴,瞅瞅李蔚然,他身躯都被烧焦了,只有那枚北帝阴君的玉牌还完好无损地躺在地上。
无常心中叫了声侥幸,跑过去小心翼翼把玉牌捡起收好,决定收工回去交差,先把玉牌还回去是正道,否则阴君大人的信物再落到别人手里就麻烦了,至于命书,日后再说吧。
把李蔚然震得魂飞魄散,张玄总算出了口恶气,转过头,忽然看到聂行风还躺在地上没起来,直觉感到不妙,急忙跑过去扶起他,就见他双目紧闭,似乎被震晕了,手里还攥着什么东西,不过张玄没心情理会,只抱着他大叫:「董事长?董事长?」
若叶在隧道里找不到木清风散落的元神,他失魂落魄地走出来,见聂行风昏迷,急忙冲过来,问:「董事长受伤了吗?」
张玄不答,脸色阴沉得更厉害,听到隧道里修罗的叫嚣声还不断传来,他胸腔里的怒火越烧越烈,正要起身想冲进去把那帮家伙全部灭了,手突然被扯住,聂行风睁开了眼睛,看着他叫:「张玄……」
董事长醒了,张玄的火气立刻消了大半,急忙扶他坐起来,又伸手抚他的额头,问:「怎么会突然晕倒?」
手腕在下一刻被用力攥住,聂行风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那眼神让张玄觉得很奇怪,有几分惶惑,有几分恐惧,是他跟聂行风认识这么久以来从来没有的。手腕有些作痛,显然聂行风忘了控制力道,张玄眨眨眼,问:「出了什么事?」
「……我看到木老先生了。」半晌,聂行风缓过神来,说。
刚才看到木清风元神散了,聂行风突然想起之前爷爷给自己的那个白玉环,那是木清风出事前交给聂翼的,上面附着某种灵力,聂行风猜那也许会对木清风有用,所以奋力冲进隧道,将那枚玉环抛向元神,果然玉环在空间散发出纯正罡气,即将消散的元神被罡气吸引,瞬间吸附到了玉环上。
不过聂行风刚刚拿到玉环,埋在附近的炸药就炸开了,剧烈震动将他抛向旁边的隧道墙壁,还好他反应快,用犀刃拦住逼近的强大气流,谁知就在这时,一股奇怪的气息攫住他,他神智一恍,等清醒过来时,就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草地上,青草连天,静谧雅致,跟阴森嘈乱的隧道根本是两个天地,他怔了怔,苦笑地想生死关头自己居然又离魂了。
「你不是离魂,你是在我的意识空间里。抱歉,没经过你的允许,就擅自把你拉了进来。」
温和话声从身后传来,聂行风转过头,见木清风正微笑看着自己,就像他炼化元婴之前的模样。
「木老先生?」聂行风没开口,他的问话是通过意识传达出来的,所以话声听起来很飘渺,非常不真实的感觉,不过木清风的存在却是真实的,他甚至可以看到对方的衣袂在随风轻轻飘动。
「我其实是想叫若叶,不过我的灵力已经没剩多少,本来以为不会成功,没想到你手上的玉环接收了我的意念。那是我送给小聂帮他辟邪用的,他居然给了你,这也算是冥冥中自有定数。」老人微笑道。
被爷爷骗了!
这是聂行风听完木清风的话后首先浮出的想法。
当初爷爷给他玉环时,他还奇怪木清风为什么不直接给他,而是托爷爷转交?他一直以为木清风是看了命书,知道他有难,所以为他留下后路,原来那玉环根本是木清风送给爷爷,为爷爷庇护用的,爷爷怕他不收,才故意那样说,聂行风哭笑不得,很大逆不道地想张玄说爷爷老奸巨猾不是没道理的。
「我的元神已毁,无法再留下了,请帮我转告若叶,心为天堂,亦为地狱,祸福无门,唯人自取,凡事莫怨莫恨,他将来的道术修为才会学有所得。」
这句话是说给若叶听的,也是在说给他听,聂行风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周围景物开始朦胧不定,木清风的身影也渐渐变淡,显示出他的灵力正在减弱,不过依旧笑得云淡风轻,木清风走到聂行风面前,将半本撕碎的线装古书递给他。
猜到了那是什么,聂行风的心突然剧烈跳动起来,明知自己不该问,却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老先生,您有看过这本书吗?」
老人不置可否,只问:「你想看?」
「我想确定一件事。」聂行风抬头看木清风,问:「可以吗?」
老人笑了笑。
聂行风被他笑得心虚,他本来从来没有要窥视命运的想法,但记载他们命运的书就摆在面前,那份诱惑让他无法拒绝,他也不知道该对自己的任性做些什么解释,心里很乱,只有那个想法越来越清晰,他要知道即将发生的一切,发生在他和张玄身上的一切。
一阵风拂过,木清风手上的古书被风吹动,竟自动哗哗翻了起来。
书页翻得很快,却在翻到其中一页时突然停住,字迹时隐时现,聂行风紧张得屏住呼吸,急忙顺着字迹一行行看下去,越看脸色越白,到最后彻底怔在了那里,默默盯住自己看过的字迹消失在书页里。
「原来是这样……」他苦笑着喃喃道。
「命书只有有缘人才能看到看懂。」木清风将命书放到聂行风手里,「但是孩子,别太相信这些,如果身为天神,还要听从命运摆布的话,那么凡人又将如何呢?」
聂行风定定神,将古书收下,微笑道:「谢谢老先生的提醒,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信命,但绝不服命,他一定要改变上面所记载的将来,不惜任何代价!
第五章
「董事长?董事长你醒醒,刚刚醒过来别又再灵魂出窍了,拜托!」
肩膀被抓住用力摇,聂行风的神智被剧烈摇动拉了回来,看到身边的张玄和若叶,这才想起刚才跟木清风在意识界里的那番对话,木清风在把命书交给他后,那个空间就消失了,留给他的只有手上半本命书和那枚玉环。
若叶听了聂行风帮木清风转告的话后,忍不住哽咽起来,他小心翼翼收下命书和玉环。
命书本来在李蔚然手里,他死后,命书自然就回到了驭鬼门门下,书上有木清风的灵力加持,并没有因聂行风的转托而消失,若叶想将它还给白无常,却发现无常早就离开了,隧道里的打斗也消失了,羿一身杀气地冲出来,看样子是经过了一场激烈厮杀,嘴里还喃喃咒骂着,从敖剑本人乃至他祖宗十八代,无一幸免,根本不管自己跟敖剑是否有血缘关系。
「奶奶的,那帮混蛋一看打不过我,立刻就跑,这么怕死,真丢我们修罗的脸,啊,这边你们已经搞定了?咦?长空你怎么了?命书夺回来了,这是好事啊,你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耶……」
这只小蝙蝠在人间混了这么久,一点察言观色的本事都没学到,张玄横了他一眼,羿感觉到不对头,立刻闭上了嘴巴,若叶却淡淡道:「师父死了。」
「啊!」大叫完,羿才觉得自己反应好像太强烈,反而会让若叶更不好受,急忙安慰道:「轮回投胎也不错,生生死死,不就是这么不断循环的吗?虽然失去了那么多道行很可惜,但可以重练啊。」
若叶看着手中玉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