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庆的推测丝丝入扣,仿佛真是那么回事,张爱华问:所以你就怀疑刘翠花是凶手,找了她当天穿的衣服回去检验,如果是她投的毒,衣服上可能会沾有毒药,是吗?
吴庆点点头,说:没错,我刚才仔细看了一下,袖口上还残留了一点点白色像毒药的粉末,多亏是毛衣,如果真有毒药,容易残留在毛线里。
小伟打心里佩服吴庆的推理,插一嘴说:我也觉得马桂英不象凶手。
张爱华白了他一眼,又问吴庆:那你说,刘翠花为什么要连村民一起毒杀呢?
吴庆叹了口气说:这个嘛,刘翠花当天眼里看到的只有朱向发、刘桂芳、朱兵兵,机会是难得的,肚子会一天天长大,迟早会被朱向发看出来,为了不错过机会,至于村民就考虑不了这么多了。并且村民们陪着中毒,人多杂且乱,就不容易怀疑上她。假设只有一家人吃饭,大家都毒死了,就她一人活着,那凶手不用查也是她了,被抓起来,还谈什么未来的美好生活憧憬呢?
小伟插了句总结:最毒妇人心啊。
张爱华推了他一把,说:去你的,男人也不是好东西。不过,一切等检验出来再说。
吴庆满怀信心地说:我深信凶手是刘翠花无疑了,要知道,她在那种情况下,是不会对赵福生撒谎的。如果她没有投毒,她也不会想到用这个话来表明她要跟着赵福生的决心。
张爱华扁扁嘴问:吴庆,你似乎很了解女人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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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金子的证实(1)
车到市区,吴庆中途下车,张爱华还回娘家住,小伟驱车回公安局。
吴庆并没有告诉张爱华他要去哪里,实际上,他急着去的地方是看守所,在刘翠花的衣服检验报告出来之前,他必须争取到一些时间做些事。
马桂英知道来者肯定是吴庆,在这里没有第二个人会来找她,她对这位送上门的辩护律师说不上好感坏感,只是觉得他有些多管闲事。看守所里的警察也常常打扰她的安静,不时来给她读上一大段似懂非懂的改造小故事。她觉得,城里人都爱多管闲事。
吴庆坐在马桂英对面,先问了几句生活上的关心话:这两天胃口好吗?房间里有蚊子吗?如果有什么生活上的需要,可以跟我说,我帮你买。
吴桂英连续摇头,她什么都不需要,只想多安静待待,这两天她回忆起了一些早年继父教她的“吐纳心法词” 。那是一段能让人迅速进入安静境界的句子,轻轻在心里念就行了。
关心过后,吴庆与马桂英之间出现了短时间的沉默。吴庆是在观察着马桂英,这位老太太在他心里形成了一个奇怪的心结,认识的时间越久,吴庆越觉得马桂英的深不可测,她完全无法让吴庆猜测到她的内心世界,就象一个散发着瘴气的森林黑洞,稍微靠近,便仿佛进入了无知的太虚之中。这种对当事人的不可把握性是他第一次遇到的,吴庆自认寒窗十载,通晓博学,阅人无数,这一次,却栽了。
吴庆带着某种不甘心态,仍按照他事先设计的步骤进入话题,他说:马桂英女士,我今天去了一趟土家寨,见到了你儿子朱向发,也去了土司洞,看了洞里的壁画。
吴庆停了一下,观察着马桂英的反应,后者无动于衷。
吴庆继续说:请问,你认识赵福生这个人吗?
马桂英摇摇头。
那么,你听过这个名字吗?
还是摇头。
那么好吧,我想告诉你一件你也许并不愿意听到的事情。吴庆缓缓地说: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马桂英的脸。
马桂英抬着头看着他。
吴庆说:你儿媳妇刘翠花怀孕了,这事你知道吗?
吴庆讲完这句话,立刻从马桂英的脸上读到了惊讶的表情。他继续说:已经四个多月了,不过,你和我都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不可能是你儿子朱向发的。
马桂英的表情出现了奇怪的变化,脸部肌肉轻轻抖动了几下,眼眸子时而转动着,吴庆知道那是表示她心里在转动着事情,眼睛果然是心灵窗户,虽然从这窗子里看不见心里活动着什么,但起码知道里面有活动。
吴庆轻轻咳嗽一下,用极为诚恳的口气说:马老太太,你难道还不明白吗?你为之保护的人正在背叛着你的家庭,你如果和我说实话,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可以帮助你打赢官司,救你出去。
马桂英突然开口了,问:你想知道什么?
吴庆心里一阵狂喜,赶紧说: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就可以了。
马桂英点头。
第一,你没有投毒是吗?
马桂英轻轻点头。
好,第二,朱向发三兄妹都是你与继父所生,是吗?
马桂英又点头。
吴庆耐着性子,一边脑子快速整理着思路,一边说:第三,朱兵兵并不是朱向发与朱向妹所生,是吗?
马桂英没有点头,沉默着。
吴庆等了一会儿,说:好吧,这个问题押后,我继续问,朱向贵是七年前摔伤了腿,为什么两年前突然要让他住到土司洞?
马桂英想了一会儿说:我们不再从事驱妖鬼的生活之后,有两年时间,朱向贵待在家,啥也做不了,这样下去会饿死的。
吴庆马上接过话问:于是你让他住到土司洞,告诉他里面有土司有金子,让他挖出来可以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是吗?
马桂英点点头。
吴庆说:那么,土司洞是否真有金子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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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金子的证实(2)
马桂英抬头看了一眼吴庆,说:我是骗他的,让他可以活下去。
吴庆说:你还用金子去骗朱向发,让他可以给朱向贵提供食物,是吗?
马桂英点头,苦笑了一下。
吴庆突然站起来,加大了声音说:不,你说谎,如果洞里根本没有金子,你不会让朱向贵在那里一待两年,并且还被野猪咬得伤痕累累的情况下继续让他待在那里。如果没有金子,待在家里是死,待在洞里也是死,你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受这样的苦。因此,答案只有一个,土司洞里的确藏有金子,只是,你和继父都无法知道如何找到金子,是不是?
吴庆的一番话说得马桂英哑口无言。吴庆坐下来,放慢语气说:马桂英女士,你还要回答我几个问题,据我的调查,朱向贵摔断腿是在七年前,正好是朱兵兵出生的十个月之前,我记得你曾说过朱兵兵是你给朱向发和朱向妹请神爷而得来的。可是你心里很清楚,并没有所谓的送子神爷,朱向发不管有没有喝神水,他都不可能与朱向妹生出孩子来,而据公安局的证词资料,曾有村民目睹过你请神爷那天发生的事情,请问,那天与朱向妹发生关系的是不是朱向贵?
马桂英身子一抖,低下头不说话。
吴庆没有放过她,继续说:因为你一心想为朱家延续香火,而朱向发十岁时曾摔伤生殖器官,是不可能延续香火了,于是你想出了名义上是朱向发、实际上是朱向贵的香火延续计划,正因为朱向发知道自己不能人道,所以才更加相信你的神爷送子,是不是?朱向贵生性懦弱,从小习惯听从你的指挥,他与朱向妹发生关系之后,心里受到极大压力,从山后跑走时心不在焉,不小心摔下了山。由于内疚,也的确由于朱向贵的残疾,生活陷入困境,于是你想起继父以前向你透露的土司洞秘密,你便想让朱向贵去碰碰运气,或许真能因为待久了找到金子的秘密出来。的确,朱向贵也挖出了一个小洞口,不过进了里洞后,你们却不再挖下去了,为什么?
哈哈哈,马桂英突然笑了起来,吴庆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一时猜不透她笑声里的意思。
马桂英笑完后,却并不说话。
吴庆按捺不住了,步步紧逼着说:如果我刚才的猜测没有错的话,那么,我下面的猜测也是对的,你文在朱向贵身上的,也就是你袋子上文的图案,其实是一张土司洞的藏宝地图,是不是?不管如何,这些图案肯定和土司洞的金子有莫大联系,是不是?这些都是你继父留下给你的,是不是?你们没有继续挖掘下去,是因为你没有破解出藏宝图的秘密,胡乱挖掘会有一定的危险,是不是?而你在朱向发家里躺着生病的两天里,你也没有闲着,一直在琢磨藏宝图的秘密,并且还在墙上留下了很多你琢磨时画的图。
马桂英女士,事实上,你就算不告诉我,我也能猜测到,这个藏宝图,你继父和你两人都毕生在寻找破解的方法,你继父没有成功,你到现在为止,也没有成功,我还在你家柱子里找到了20年前你画出来的壁画图,这些壁画是不是也藏着什么秘密?如果你不告诉我,那么,你会就带着这个秘密被枪毙,这个秘密就永远不会再传下去了。
马桂英不再发抖,她的脸色慢慢有了气色,眼睛睁了开来,深深叹口气说:唉,没想到,到了最后,事情又转到了土司的金子上啊,我的继父,两人一生的所有生活,所有磨难,无不和这土司的金子息息相关。你很聪明,你猜到了很多事情,不过,我告诉你,我知道的并不比你多,没错,那是一张藏宝图,你也看到了,你没解开的事情,也是我还不知道的事。
吴庆笑了,他取得了胜利,他知道,马桂英已经证实他是对的,于是他轻松下来问:马桂英女士,你可以告诉我如果挖掘错误,会出现什么危险吗?
马桂英神色凝重了起来,说:我继父告诉我,土司洞的壁画后面,是上百个洞的入口处,每一处都带着一个咒语,如果没有找到解开咒语的办法,一旦打开洞口,外面的人马上会死去。
二十、金子的证实(3)
吴庆不相信地盯着马桂英,竟然是这种解释,咒语只是一种迷信,毫无科学道理,如果这仅仅是传说的话,那么,壁画后面的洞就毫无危险了啊,难道马桂英及她的继父会相信这样的传说、这样的鬼话吗?
吴庆觉得今天是不会再有什么进展的了,便站起来告辞,马桂英没有向往常一样马上离开会面室,而是依然坐着,看着吴庆离去的背影,嘴角上露出古怪的表情。
二十一、善良与预言(1)
张爱华刚刚上班就接到检验报告,如吴庆所猜测,刘翠花衣袖上的确有毒鼠强的残留,并且与案发现场的毒药成分、存放年月一致。
张爱华看完报告,默默坐在椅子上,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应该说:前面马桂英招供出来的毒药瓶子作为证据尚有些微弱的话,那这份检验报告和那件毛衣便可算是铁证了。吴庆说得对,刘翠花的确是投毒者。
如果昨天她还有所怀疑的话,那么今天她的工作便是要把之前写的报告、证词等等推翻重来,她觉得这太不可思议了,把马桂英作为凶手已经到了可以结案的地步,突然又换了一个凶手,竟然也马上可以结案。
不管怎么样,吴庆又一次赢了官司,这次更精彩,还没正式以“官司”的形式建立起官司,律师就已经赢了。
张爱华马上将检验结果附上一份简要的报告,申请立即抓捕刘翠花。
然后她将工作分配给几个助手,今天上午她决定去看守所见马桂英一面。
这次会面可以说是非正式的,因为在刘翠花被抓捕归案前,马桂英的嫌疑人身份还不能在法律层面完全洗脱,即使可以洗脱,那么马桂英仍然是一个重要证人。
马桂英见到张爱华的到来有些意外,她并不知道吴庆是张爱华的丈夫。张爱华告诉她:可以放心,你的辩护律师吴庆是我丈夫,他是个好人,会努力帮你的。马桂英又一次感到意外。
在与马桂英接触过的警察里,张爱华是和马桂英最为熟悉的,两人有某种默契与理解。所以,马桂英看张爱华的眼神显得柔和且温暖。
张爱华先问了一些看守所里面的生活情况,马桂英表示可以满意。
张爱华告诉她:案子有了一些突破,对你的作案情况尚有一些存在分歧的地方。接着张爱华问她:老太太,你回忆一下,墙里面的毒药瓶子,除了你以外,还有谁知道?比如你媳妇?
马桂英不置可否,默不作声。
张爱华叹了口气,说:你毕竟有四年没住在那里,刘翠花作为一家主妇,经常打扫屋子,发现过也是有可能的。
马桂英突然问:妹子,吴律师说,我儿媳妇怀孕了,是真的吗?
张爱华看着她,点点头。马桂英显然非常信任张爱华,张爱华的默认令她脸上开始出现阴沉的脸色,少许愤怒表现无遗。
张爱华心里也在琢磨,为什么吴庆会告诉了她这些?作为辩护律师,这有必要吗?难道他想通过激起当事人的愤怒,而得到某些非理智下的真相?不管怎么说,这都不是一个律师应该用的手段。
马老太太,吴庆什么时候来看过你?
昨天晚上。
你是说昨天晚上?张爱华更加地纳闷,昨天他们从土家寨回到市区的时候已是晚上,吴庆竟然马不停蹄来告诉马桂英儿媳妇怀孕之事,那么说,吴庆在知道刘翠花怀孕的时候,并没有第一时间利用这个消息,而是在昨天晚上才说出来,他在钻一个什么样的空子呢?他还告诉了马桂英什么?比如刘翠花与赵福生的事情,刘翠花被定为最新嫌疑犯的事情?
张爱华试探性地追问后松了口气,吴庆并没有暴露更多的事情,不过这也更加让张爱华疑虑丛生,吴庆所做的事情似乎超出了打赢官司的范围,他关心的事太多,他想干什么呢?
马老太太,既然你知道了吴庆是我丈夫,那么我请求你一件事,你别告诉他我怀孕的事情,我想,我想自己告诉他。
马桂英理解地笑笑。
张爱华心事重重,吴庆的神秘举动显然有意瞒着她,虽然,在这个案子上,吴庆的敏锐触觉帮了她大忙,但重新审视起来,在整个过程中,吴庆显得比警察更加专业及深入,他更多的时候不是去从案发现场或过程来寻找打赢官司的机会,甚至没有见过一个证人。
马桂英看出了张爱华带着心事的表情,拍拍她的手背说:妹子,你男人是个聪明的人,不过,他未必是保护你终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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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善良与预言(2)
马桂英的话让张爱华心头一震,忙问:为什么?
马桂英仰着头,似在回忆着什么,一会儿,她对张爱华这样说道:泥鳅一辈子都在泥里钻来钻去,它一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钻出一个温暖安全,有可以吃上一辈子食物的洞来,它的身体很滑,脑袋很尖,这让它钻起洞来得心应手,快得很。虽然它一辈子都不可能找到那样的洞,但是它自己并不知道,它每当想起自己滑滑的身体、尖尖的脑袋时,就认为它一定能钻出那样的洞来,结果呢,它把干净的水塘弄脏了,到处浑浊一片。
张爱华似懂非懂,喃喃地问:你是说,吴庆是一条泥鳅?
马桂英握着她的手,眼睛里泛起祥和的光亮,对她说:妹子,你本是个清澈的水塘。
张爱华苦笑着摇摇头,对马桂英说:你不了解他,他其实是个勤奋聪明的好人,他来自大山里面,小时候很穷很苦,他靠自己的努力和聪明,考上全国最好的大学,毕业后没有人帮他,他也是靠自己的勤奋智慧创出了一片事业天地。
马桂英微笑着,她并不想去刺破美丽的气泡。虽然她知道气泡总会自己破灭。
张爱华想起一件事,突然高兴起来,她对马桂英说:你知道吗?你们土家族的传说,竟然在我们身上应验了,我用过的勺子三次都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