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用如此歹毒之术!”徐延龄一听此言立即显出一种不屑之色。
“防患于未然。”
“这是一个剑士的所为吗?既要防范,就不要教她就是了!”
“徐将军,徐将军,”李斯忙止住徐延龄,问龙应奎,“有这样的事?你能吗?”
“贫士曾学过此技。”
“那我们不妨去看看这孩子。”
李斯一看到高纹,立即知道,这孩子决不是高渐离的孩子。因为他从这孩子身上看到了燕太子丹和姜弋的影子,他认定了,这一定是姜弋的孩子。但他不好明说。他不明说,赵成也就不知道,赵成不知道,自然不依,他抗辩道:
“大人,这是钦犯!”
“我还不知道是钦犯,谅一个孩子,你怕她不成!”
“我怕她什么?我只是按律办事!”
“我又不是不禀报大王!”
“那就更留不得她!”
“为什么?”
“大人明察!”
“这——”李斯犹豫了一下,知道赵成没错。但是,这是姜弋的女儿,万一这事被大王知道了,这后果……?他实在没有把握。这样一想,立即吩咐道:“无论如何,等我明天奏明大王后再说。”
第二天,李斯见秦王,他不说高纹是姜弋的女儿,这是一个十分微妙的问题。他只说这孩子是如何如何奇异,曾被一种“玄冰十三壬”的剑功砥砺过,因而长得十分乖巧,有一种不同凡响的气质。秦王不听犹可,一听立即命赵高将高纹带来。赵高奉旨,去御史府提高纹,一路上都在寻思:今日李斯怎么了?怎会为一个孩子如此说辞?但是当他一见到高纹,马上感到,这孩子好象在哪儿见过?再仔细细看,才恍然大悟,“好个李斯,对,一定是她,这是姜弋的孩子,这一定是姜弋的女儿。”
赵成见到兄长,出于对朝廷的一片忠心,也出于一种不甘泯灭的表现欲望,他对兄长说:“这孩子绝对不可留,非杀不可,留下她,必为大秦之祸患。”
“你懂什么?你以为今日廷尉大人会为一个孩子有所不忍吗?”赵高见赵成仍不明白,对他训斥道,“这是姜弋的女儿!”
“怎么会是姜弋的女儿?”赵成还是知道姜弋的,只是他没见过姜弋,尚不大明白。
“这你就别管了,这孩子,大王自会定夺。这不是你我可以管得了的。”
兄弟二人带高纹见了秦王,赵高趋步上前,对秦王耳语了几句。秦王不信,侧目李斯。李斯依然一付长者模样。他知道李斯对这一切都清楚,但李斯不明说,就是对他不坦诚。他想起了韩非子的话:“不知而言不智,知而不言不忠。”他对李斯便生出些不满来。高纹来到大殿上,秦王政一见到她,一种情感油然而生,好象见到了姜弋一样。姜弋死在辽东,当时,当他获知这个噩耗时,那一刻,他就感到天蹋地陷一般,好几天都日月无光。他只感到,自己的心被人掐死了,惨淡之极!一连几天,他都无法忘怀姜弋那静若处子,翩若惊鸿的弱影。姜弋就象一朵《诗》中开在秋天原野上的舜英,那么素雅而洁净地开着淡淡的忧愁,令人动容而哀怜。今日一见高纹,不,是季姬,他对姜弋的爱,一下子又都复苏了。“彼美孟姜兮”,他似乎有点伤感。
“好大的房子,好大的房子哟!”季姬高兴地跑来跑去。她一点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高渐离已经死了。更不知道,这一系列的变故,在悄无声息地改变着她的命运。孩子多天真,尤其是季姬,天真率性,胆儿又大。她看到秦王,被他华丽的服饰弄花了眼,“老伯伯,你好漂亮哦,你比我漂亮。”
这句稚气的话一出,秦王“嗤”地一下乐了。看见秦王心情如此之好,大家都松了口气。“这,嘿,我比她漂亮,哈哈哈,”秦王笑起来,“真有你的,我比她漂亮!”他对众大臣说。众大臣们看见秦王如此高兴,也一齐开怀大笑起来。
“是呀!”季姬认真地说“你有这么多珍珠宝贝。”她把一切好看的东西全叫珍珠宝贝。
“那你说,是我好看还是珍珠宝贝好看?”秦王政故意逗她(这也是群臣从未见到过的)。他这一问,还真的把季姬问住了,孩子一下傻了眼,秦王政这下更乐了。季姬便不理他,高兴地叫着、跑着。忽然,她掉过头来看着秦王,不知为什么,她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你一个人住这儿?”
“是啊,我一个人住这儿。”
“那谁和你玩儿呀?”季姬迷惑般地瞪着大眼睛,此话一出,就冷场了。
帝威四海,谁敢来和他秦王玩儿?处在极高极尊的地位,秦王政感到的只是孤独。每一个人在他面前,都诚惶诚恐,没有一个人不怕他,没有一个人不讨好他,他对这一切烦腻透了。今天,这个孩子触及了他心中这块最敏感的部位,一下子把她自己摆了进去,他立刻被这个小女孩吸引住了,他的目光真的第一次变得慈祥起来,这在他一生中都是没有过的。赵高是何等聪明之人?立即跪奏道:“大王,臣以为,这个孩子尚年幼,没有任何过错,不妨赦免了她,以示我大秦律法之严谨,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决不会枉杀无辜……”
李斯等也一齐齐刷刷地跪了下去。
大风秦楚 第一部 一卷、六、香消玉殒
章节字数:5033 更新时间:09…03…01 12:02
六、香消玉殒
何谓暗蛊之术?暗蛊之术就是剑坛上称之为旁门左道的巫蛊之术。但又有差别。暗蛊之术是以百毒之虫置一器皿之中,让它们互相残食,到最后留存下来的,我们叫它为蛊。此虫最毒,取其毒,投入人之饮食中,能使人昏狂失态,也就是得蛊疾,忘却根本。它和巫蛊不同,巫蛊是要克人至死,暗蛊只是使人迷失根本。醍醐灌顶汤的作用和暗蛊恰恰相反,它能使人明慧,再加入骨拙犀。这骨拙犀又名吸毒石,乃是南瓯外洋岛中毒蛇脑中之石,能吸一切蛊毒。三法相用,一正一邪一中,暗蛊除人之记忆,醍醐增人之智慧,再加上骨拙犀之扶持,就可以达到既不伤人,又可以使其忘却过去一切事情。由此一斑,可见人心险恶。
自从秦王留下季姬之后,每遇批阅政事倦了,就喜欢来看她,只要和这孩子在一起,他就感到轻松愉快。他不同意用暗蛊之术,尤其是听到还要饮用如此虎狼之药,更不放心。在丞相槐状、王绾、国尉缭、御史大夫冯劫、廷尉李斯及赵高的坚请下,他也不坚持。龙应奎说:“大王放心,山人愿以凌锋剑派之誉来担保,决不会出什么差错。”龙应奎自然是想在秦王面前一展自己的平生所学,以获得秦王的好感。
季姬这孩子喜欢秦王,一见他就兴奋,叫他大胡子伯伯。龙应奎正在制蛊。另一方面他对孩子施以清肝木、推涌泉、掐百会的推拿,来疏通经络。再营卫调和,使气血周流畅达,来平衡阴阳,以达到增强孩子体质的效果。这季姬又野得很,无时无刻地不停地跳上爬下。一次秦王看见她正爬在台榭上,看着就好象不对头,总觉得她是在台榭外,仔细一看,吓了一跳,季姬正吊在台榭外,吃力地用两手抓住栏杆。秦王忙三步并作两步疾步上前,一把把她提了进来。这下秦王不放心了,叫宫女御和宫女媵来看住她。
这一日,宫女媵对秦王讲:“这孩子特别机巧。”秦王不信。媵趁季姬吃饭时,对秦王说:“大王你看——”只见她故意对季姬讲,“季姬原来把瓢勺这样拿,乱戳饭。”她一边说一边把一把漆勺反拿过来,用勺柄对饭搅了一下,还看着季姬,看她如何反映?季姬马上反击道:“原来是原来。”宫女媵乐了,故意逗她,马上说:“你天天是这样!”“今天就没有!”季姬一语中的。这令秦王大为惊呀。还有一次,季姬和宫女媵在玩金错蜀球,宫女媵一个失手,把个球滚进了床底暗角处。她正要找竹竿把那球拨出来。秦王正好到,示意她别拨,秦王一手夺过季姬手中的球,把它往床底下一抛,再看季姬怎么办?那知季姬一看,马上爬到地上嗡头嗡脑地爬了进去,拾了自己的球。正要爬出来,回头一看,见里面还有一个,又嗡头嗡脑地爬进去,把那个球也拾了出来。秦王看了,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一月之后,龙应奎已把蛊毒提取了出来,醍醐灌顶汤也已配制好,单等派出寻觅骨拙犀的人回来。只要骨拙犀一到,便可以对季姬施术。季姬这孩子这几天特别亢奋,好象自己不能控制自己似的。这天,秦王政又一次来看季姬。他看到季姬时,见她正拿着一个小瓷瓶,秦王没在意,去询问龙应奎“事情进展得怎样?”龙应奎答:“一切都顺利,蛊毒已提出。”秦王好奇,问什么样?龙应奎说:“是一种淡黄色的液体,且有一种异样的香味,要不我去拿来给大王看,装在一小青瓷瓶中。”秦王一听,便觉不对,忙问,是不是一个这样如此的小瓷瓶?龙应奎奇怪了,说:“大王怎么知道?”秦王急了,说:“快,那瓶在那小精怪手里。”龙应奎一听,跳了起来,忙跑出来,看见的正是那最可怕的一幕,季姬正把那青瓷瓶往口中倒。龙应奎一步窜过去,夺下瓶子,一把扼住孩子的咽喉,可为时已晚,孩子早已把蛊毒全咽下去了。“这,这,这……”龙应奎急了,不知所措地看着秦王。
“怎么样?”秦王似乎还没回过神来,等到明白事态的严重时,“夏无且!”他大叫起来,“夏无且!”
就在这时,只见季姬牙关一咬,脸色发青,嘴唇发绀,脚一软,往后便倒。秦王一把抱住。太医夏无且匆忙赶到,掐人中、把脉、检查,但他知道为时已晚,这季姬实在是不可救药了。他只得如实禀报:“大王,如真如大王所言,中了蛊毒,且又到了这地步,小臣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哪就没有办法了?”
夏无且如何敢回答。
“大王,”龙应奎见状,知事关重大,自己也脱不掉干系。为弥补过失,他毫不犹豫地说道:“大王,贫士愿以浑身内力给孩子一试,或许还有一救。”“既然还有一救,哪为什么不救?难道还要看着她死了不成!”“贫士不敢,只是贫士功力不足,怕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反而坏了她的性命。”“那你怎么说?快说!”“贫士是说……?”“少罗嗦,你就直说了吧!”“本人以为侍御史赵大人和中尉中司马徐大人功底非浅,不在本人之下,若三人合力,我想——只是……”
“那还不传赵成、徐延龄!”
“只是还得辟一净室,远离人气……”
“都按你说的做好了,必得把她救回来!”
龙应奎在凌锋别馆辟一净室,外插旌旗巾幡,内设醮坛。焚香,以时鲜之物为祭物,点七七四十九盏长明灯,再用一盏本命灯置于季姬头上方,镇住元神。季姬全身用竹叶松针等至清之物环绕。龙应奎和赵成则焚香净身,排除一切杂念,着青色法衣,梳理整洁,静候徐延龄到来。
徐延龄到来时,见好好一个女孩儿,被龙应奎整成了这样,甚是恼怒。只是当着秦王的面,不好发作。立即坐下,运用行气诊断法,从季姬的手太阴肺经开始循行,他想找出季姬的病气。但一直终止于足厥阴肝经,又走奇经八脉,均不可得,他惊讶起来!
“怎么样?”龙应奎问。
“奇了,她浑身经络,没有不通的。这就是说,她的脏腑一切均好,没有疾患,只是……”
“这怎么可能呢?”赵成不解,“又只是什么?”
“只是她浑身经络似乎成渐关合状,必得一关一关用气去梳理,去维持。”
“那我们如何去疹治她?只是这毒都到哪里去了?”
“只有一关一关先维持住,最怕就是这毒已入臻理,散至全身。如果是这样,也就只有护住元神了,再静观其变。可这护住元神最难,得全天施气。”
“那怎么行,谁做得到?”
“这样吧,白天你们来,晚上我来。”徐延龄见赵成面有难色,便承应下了最难的事情。
他们三人每日清晨出室,面对东方初升的太阳,以海纳百川的采气之功采天地之灵气,受日月之精华入室内。然后盘腿打坐,气沉丹田,把采入的天地之真气,运入体内各穴位,储藏起来。再以这体内各穴之气,通过意念调运至两手劳宫,将内气发放出去。以达到疏通经络、调节气血、平衡阴阳、固本培原,散去毒气的效果。
三人分工。从清晨开始,龙应奎就坐在季姬头部处,以一套静功,发放外气镇住季姬元神,不让其泄漏。赵成则站在龙应奎对面,以“导引育灵芝”一套动功,采炼精英,发放外气,一关一关去走十二经及督壬二脉,“不痛则通,痛则不通”,使之保持通畅。就这样,三人相互配合,总算让那一丝游丝没有消散。但要让它浑厚澄明起来,却也困难,并非是一日之功。
赵成被龙应奎叫来,不得不来,甚是詈怨龙应奎。殊不知习武之人,推臂倒柱,救人一命,自己要耗多少元神,且还要顺利。倘若遇到个难救助的,不旦白搭了工夫,还会伤及自己,严重的甚至会危及生命。不是有干系的人,哪个愿意轻易出手?大王叫他来,他不得不来。他本就想斩草除根,他一直认为季姬是个不祥之物,一个人见人爱的孩子,就不是大秦的福音。既然是这样,现在这机会算是来了。正是这样想,他才不动声色,一切均按正常的手法进行,不出一点偏差,先让龙应奎把功力顶上去。他想等到功力达到八九分时,那时,孩子就成了功力场,所有的功力都在各筋脉中运行。到了这种时候,就是最关键的时候,分不得神,出不得错,连外界的骚扰都得排除。如果在这种状态下出现问题,受施者立刻就会经脉全断,一命呜呼。当然,运功之人,也会受到极大的冲击。
他把一切都算计好了,一边用功,一边在自己体内设置气场,以防那最后的一着,还得不让徐延龄、龙应奎觉察出来。让他们觉得最后的失败是功亏一篑,是不可预测的原因出现了,或者是这孩子根本就救不回来,最多也就是他赵成功力不济造成的。秦王怪罪下来,与他赵成无关。这一切为的就是要杀死季姬。在这件事上,他坚信,他赵成,是当代唯一最清醒的人。
三人尽心尽力,吸纳天地之灵气,汇聚到体内,通过劳宫穴发放。这种外气似一种清流,越是高层次,内力深厚,这清流越清明、纯净、简洁。
三人用这种内力,护住季姬元神。只要元神不散,斯人就薪火不灭。
到了第十七天清晨(距离高渐离出事已经四十九天了),龙应奎、赵成替下徐延龄。赵成用其功力一步步逼住毒素,将毒素逼到季姬督脉人中处,与龙应奎走壬脉护住元神的气汇合。这汇合既相融又相冲,在季姬胪内运转。开始是慢慢的,然后越转越快,只有越转越快,快而畅达,达到一种极愉悦的感觉,两个用功的人达成一种默契,变得身不由己时。才能把自己的功力同时发出,把毒素逼出体外。
现在就是那气运转得快起来的时候,赵成和龙应奎都感到自己被这气所带动,自身也在微微颤动。赵成知道时机到了,但他还想抓住一个借口,为的是不让龙应奎察觉。这个借口,他终于等到了,那就是龙应奎一心想要找的那个在灞桥所遇到的黑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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