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回头他揉了揉眉宇,感到今日真是累得不行,不多时宁博容推门进来,手上端着托盘,“我去厨下看了看,虽什么都有,但是大鱼大肉的也不会想吃,就做了些糯米圆子,总要垫垫肚子。”
说是糯米圆子,事实上是醪糟汤圆,加了酒和桂花,能安神,又是他爱吃的甜味,酒味很淡。
一碗糯米圆子,配上一盘子清炒的青菜豆腐,瞧着清清爽爽不说,白绿相间,直没有半点儿腻味。
“阿父那边呢?”
“也叫人送了去了。”宁博容轻轻道。
刘湛叹了口气,握住宁博容的手,“多亏你了阿容。”
宁博容一笑,“这算是我能做的,若是下次再碰上我也做不到的,可是没办法了。”
刘湛也笑起来,“原来阿容还有做不到的事吗?”
“我又不是神仙。”她没好气道。
刘湛眉宇间的忧色散了许多,宁博容看着他裹着纱布的左臂,今日里原不曾在意,刘湛的猎装乃是深黑色,哪里知道,他仍是伤了的,幸好伤得不重,只划破了胳膊。
这一晚,除非不知道实情的,大部分在猎场的都没能睡着,刘湛也只是小憩了一会儿合了合眼罢了,第二天历祯帝却并未宣布围猎取消,反倒说一切照旧,让众人都有些惊异。
直到历祯帝好端端地出现在猎场,脸色红润瞧着精神也很不错,一众大臣才真正放下心来。
宁博容今日并未去猎场,昨日里出了这么大的事,许多人都听到了风声,她要这个时候出去,纯粹是给人围观好吗?
“到底是什么状况,一点点详细说与我听。”宁博闻肃然道。
宁博容皱眉,“昨日里阿兄怎么不在圣上身边?”原本明明宁博闻等人都同历祯帝在一块儿的,但是历祯帝遇袭的时候,他和慕容熙都不在。
慕容熙还好说,这人看似俊雅文弱,事实上是行伍出身,身手很是不弱,对方蓄意调走他宁博容觉得可以理解,宁博闻……好吧,她大抵也猜得到原因,但是对方要用什么借口才能将他调走?
宁博闻眉宇也皱在一起,“之前恰好有人来报,乃是之前圣上大寿之时朝贡之事,有张单子出了差错。”
他本就是鸿胪寺卿,这等朝贡方面是他的职责范围。
宁博容若有所思,那李珂,当真是不想伤到宁博闻吧,旁的人却是无所谓,而李家平日里与宁博闻几乎可以说是毫无往来,丝毫牵扯不到一块儿,且在政见上,宁博闻与李珂还颇有些不和。
宁博容不知道这是不是李家刻意营造出来的,至少不论是刘湛还是历祯帝,都丝毫没有怀疑到李家会同宁博闻有什么关系。
如今李家做下这等杀头的大罪,若是事成,再认回他也不算难,李家这代只李珂一个,本就可以说是子嗣单薄,若是失败,却丝毫牵连不到宁博闻去,即便是举家完蛋,也好留下一条血脉,倒是好算计。
看着宁博容支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模样,宁博闻忽然道:“你知道了?”
宁博容瞪大眼睛,卧槽,这也猜得出来?
宁博闻叹了口气,缓缓道:“现在我才确定,你知道了,我以为阿父阿母和阿裕他们不会告诉你的。”
确实没告诉我。宁博容撇撇嘴。
“那李珂,是故意调走你的吧?”
“没错,还有慕容熙也是一样。”宁博闻肯定道。
“那你觉得——”
宁博闻冷冷道:“他们自己找死,我原知道他们一家大抵肚里埋着什么,不过他们不曾同我说过,我也不知道他们如此胆大妄为。”
宁博容松了口气,就怕他对那些个所谓的生父兄长有感情,那就完蛋了。
“放心吧,我对李家人原也没有什么好感,”宁博闻的脸上甚至隐约有些愤怒,“他们只当我不知道,我却查过当年之事,一开始……她不愿意的,只是那姓李的——”
宁博容看向他,“这也查得出来?”说的当是她那位胡姬祖母,也就是宁博闻的生身母亲吧,可那李家不论是李珂还是他爹,应当都是十分缜密的人吧,做事压根儿不留后手的那种啊。
“当年她身边几个服侍的人都死得一干二净,”宁博闻口吻已经平静下来,“唯有一个料理园子的老婆子,年轻的时候不知道遭了什么罪过,是个哑巴说不了话,便随她去了,谁知这婆子原是个教书先生的女儿,她会写字。”
……百密一疏啊还真是。
“是以那姓李的编造出多么纯洁美好感情故事,什么王侯与美姬,什么深爱却不能结合,我呸。”宁博闻即便是说这等话的时候,神色依然无比平静,宁博容忍不住瞥了他好几眼。
尼玛怪不得他要“变态”,这样的身世,不变态都难好吗?
能瞧着这么正常,已经是很了不起了。
宁博容原对宁博闻虽不亲近,却谈不上陌生,对他的性格也有些了解。
这是交了底,要让她相信他。
如今不相信他又能如何?宁博闻姓宁不姓李,他们压根儿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好吗?
“李家的人,现在都逃了,唯有那李莞还在这里。”宁博容道,关键时候,女儿就成了弃子,令她对那李珂愈加不齿。
“逃了?”
宁博容点点头,“派出去不少人搜捕了,要出京城比较难,阿兄你要小心,万一他们一时情急来寻你——”
宁博闻皱起眉来,却仍然摇头道:“不会的,那李珂不会这般蠢。”
“阿兄的意思是?”
“若是牵连到我,那李家的血脉恐怕就要断在他这一代了,圣上可不是那等心慈手软之人,绝不会容他李家还有男嗣活着,怕是李珂在外的那几个私生子,圣上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宁博容站起来,“圣上早就知道李家要反?”
“不知道,但能猜到李家有反心。”
宁博容默默无言,连刘湛都这么清楚那李家不甘,圣上怎么会丁点儿未知,她觉得圣上若是不知道,就不会下令让李珂的长女嫁入宫中了。
她叹了口气,对那等丧心病狂的人而言,一个女儿算得上什么。
“圣上他——虽不曾被那攻城弩伤到皮肉,却仍被弩箭劲气伤了肺腑。”宁博容轻轻道。
宁博闻一下子站了起来,“伤了肺腑?!”
“御医用针压住了,所以今日里圣上瞧着完全无碍,气色也很好,但并未除根。”
宁博闻肃然道:“此事还有几个人知道?”
“只有阿湛和我,还有左相、圣上身边的大太监,另有两名御医。”
“御医怎么说?”
“不算致命,要好好养着,否则病发起来怕是不好。”宁博容蹙眉道,“这个冬天应是无碍的。”
这话已经说得相当明白了,过了这个冬天,只怕是御医也无法保证。
历祯帝本就年纪不小了,又不是那等健壮身体,被那么一吓便也罢了,那攻城弩的冲劲那么可怕,差之毫厘便要刺入他的身体,劲道袭身,伤了肺腑,哪里是这么好治的。
如今能看着无事,已经是很难得了。
“真是一个不平静的冬天。”宁博闻也叹气。
宁博容有些惆怅,“是啊,很不平静。”
十月,围场刺杀的消息才真正传开,李家除了李珂父子,悉数被抓,抄家灭族只旦夕之间。
历祯帝赐太子妃宁氏丹书铁劵,赏九尾凤冠、玄色袆衣、织金帛、紫如意,并一柄镶嵌着珍珠白玉的长鞭,一把宝石鱼纹的匕首,赞其殊有国色,端庄慧德,为天下女子之表率。
如此一来,即便刘湛将来不喜宁博容,历祯帝也定要保她荣华一生,且当是救他一命的恩赏。
历祯帝此人哪怕不算是千古明君,却也算是心中透亮。
例如他很清楚,自己只怕撑个一两年时光顶了天了,人之将死,他虽是帝王,或许贪恋这个世间,所幸并未因此昏了头脑,浊了眼睛,反倒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是以他立刻让太子刘湛参国事、批奏章,论朝政、立威仪。
且九尾凤冠与那袆衣乃皇后所有,只是给太子妃的一个赏赐,却让有心眼的人都明白——
这大梁朝,要变天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洛可可的火箭炮,爱你哟亲,么么哒,╭(╯3╰)╮
谢谢慕容爱爱、毛球君的手榴弹,爱你们,么么哒,╭(╯3╰)╮
谢谢荼染痴狂、晨曦耀目、臁柝垺⑽业脑铝痢簿⒂隳⒏淮笕恕⒂挠摹rinzou、菖蒲的地雷,爱你们,╭(╯3╰)╮
第77章 及笄之礼
对于宁博容而言;赏赐只是赏赐,她平日里又不可能穿那样的衣着,那可以皇后的正统“制服”好吗?
不过其余东西倒是不错;丹书铁券这种东西;皇帝赐下的,只要他真的想杀你,变着法儿都能让你死,只是若是这个皇帝死了,轮到儿子上位,不到迫不得已,一般不会去打老子的脸,但如果过了几代;那就说不定了。又如织金帛、紫如意;乃是相当昂贵的混着金线织就的布料,又沉又重,紫如意实则是紫玉如意,属于珍奇一类,倒是那柄华丽丽的鞭子,因为是御赐的东西,要是拿来打人,恐怕也没人敢说她有罪,而匕首更是缀满了珍珠宝石,顶多也只能看看,观赏性远远大于实用性。
但这一次的赏赐,更多的是深层次的意义,宁博容赢得了更多人的尊重,东宫中所有的宫人待她都愈加敬重,而例如她现今的心腹阿青、水静、莺歌一类,更是像打了鸡血一样,那些个她亲封的女官更是如此。
大约没有比跟着的头儿有前途更让她们激动的了。
越是到这种时候,宁博容就愈加低调起来,她知道历祯帝大约不好了,若是在这时候翘尾巴,就怕惹出事端来,只设了两次小宴,请了小两桌人来聚聚罢了,这时候,任谁都要给她面子,第二次的时候,宁博容特地将崔氏也请了来,她虽没有诰命,但也没人说什么,如今宁博容只是太子妃还不好说,等她做了皇后,崔氏是妥妥要封诰命的。
崔氏常年是住在云州的,只是现在偶尔也在宁博闻府上住着,她虽与刘婉贞不和,但是凭她的头脑智商,要应付刘婉贞那是半点儿问题也没有的。
一向淡定自若、强大勇敢的太子妃,见到面上带着微笑的崔氏时,立刻就萎了,心虚得不行。
崔氏只是淡淡看过来,“什么时候开始的?”
“什么?”宁博容亲昵地挽住了崔氏。
崔氏瞪她一眼,“还瞒着我?”
“……从小就开始了,那些贫家子在练,我也偷偷练。”宁博容讪讪。
崔氏狠狠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就这么瞒着我和你阿爹?”
“不敢说嘛。”宁博容低声道。
崔氏简直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你这样——这样出风头,四郎若是……毕竟他是太子!”
这些日子,宁博容的风头简直比身为太子的刘湛还要盛了,不怪崔氏如此着急,将来刘湛是要成为帝王的,她总是担心宁博容锋芒毕露,将来为刘湛所忌。
宁博容却认真道:“且不说阿湛是不是这等心胸狭窄不容人的性子,即便是他忌讳于我,又会怎样做呢阿娘?”
崔氏一怔,她是自世家成长起来的女子,很清楚其中的把戏,有历祯帝的意思在,再如何,宁博容也会保住皇后的位置,若是刘湛真心忌讳她,自会建起后宫来,不让宁博容生子便也是了,除此之外,还能如何?
女子便是女子,如果换做是刘湛的兄弟如此大出风头,他恐怕会处心积虑地将人除掉。
旁的人不知道昔日长公主之事,虽有武后前车之鉴,但千百年来只此一例,且武后那又无关武力值,纯粹是个人政治头脑的强悍。
“不外乎就那么几个方法罢了,”宁博容轻轻一笑,“若他当真这么做了,阿娘觉得我会在乎吗?”
历祯帝明摆着要保她荣华一生了,她还有什么后顾之忧?
更别说,虽然不能保证永远,现在的刘湛,还是让她可以信任的。
崔氏见她如此说,也便沉默下来,再不劝了,好歹如今宁博容也是太子妃了——
她相信自己的女儿,再怎么说也知道轻重。
天气渐渐冷了,北地果然战事起,且比去年更加猛烈,颇有来势汹汹的兆头。
刘湛夜夜到很晚才睡,早晨却是雷打不动地早起、练武,然后去太和殿历祯帝那里,只是不管多忙,他都会回来陪着宁博容用哺食,而在饭桌上,哪怕两个人不说话,也有一种说不出的融洽。
明明才嫁给刘湛并没有多久,宁博容就觉得似乎嫁给这个人已经很长时间,那种感觉很微妙,她无法形容,两辈子她都没有遇到过第二个人给她这种感觉,很安心,很舒服。
她与刘湛之间从未有过所谓轰轰烈烈的爱情,或许那次她千里奔袭前往北地寻找他的时候,他与自己对视的第一眼曾有过那么点儿小小的火花,但是本质上,她和刘湛都是极理智的人。
那种你侬我侬爱到天崩地裂的情况……大概他们再过几辈子都不可能有的。
但这样细水流长的感情,却是合了宁博容的心意,显然刘湛也是这般认为。
战事越来越不容乐观,北地丢了三城,上朝的时候,众臣也能听到历祯帝压抑的咳嗽声了,虽然说历祯帝自己说是天冷了受了风寒,众人也只得信了,谁敢质疑帝王说的话?
随着北地大梁战线的不断收缩和将士的节节败退,最终于十一月底,距离新年只有一个月的时候,博望侯慕容熙被封行军总管,调往前线。
这个年大家都过得有些没滋没味,这也是宁博容第一次在宫中过年,坐在那盛大的宫宴席上,吃着除了冷掉的食物,实在是没多少热乎劲儿。
次年春,战事才算是缓住了局面,慕容熙父子在旒城大破契丹人,收复两座城,却也因此慕容熙身受重伤,回京之后,险些未能挺得过去。
刘湛照理回东宫用哺食,宁博容见他脸色沉凝,不禁问道:“怎么了?”
“怕是博望侯……情况不大乐观。”刘湛轻轻道:“若是真出了事,这样才缓住了局面,代价太高。”
上辈子战事远比现在严重,北地失了五座城,但博望侯却不曾受这样重的伤,是以刘湛心中很有些内疚的意思。
宁博容手一顿,“这么严重?”
“嗯,慕容聿短期内估计都不会回京城了。”刘湛沉默了一会儿才道。
这个倒是没什么改变,原本慕容聿就是个比他父亲更优秀的将领,北地的战事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他才彻底稳住局面开始反攻,而慕容聿在北地一呆就是七八年,他今年已经十七岁,因此拖到那个年月……还未成亲。
当时宁博容嫁过两次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