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宁博容只在席上呆了极短的时间便退席了,慕容聿几乎只来得及瞧了那女子明艳的面容一眼。
她,似乎还是那般模样,只是变得如此雍容华贵,一片深青色衣角轻扫,她只留下一个娉婷袅娜的背影。
莺歌默默扶着宁博容,“殿下,直接回宫去吗?”
“嗯。”如今,她还有儿子要照顾。
只是她也感慨,时光如梭,竟是刹那数年过去,故人见面……恐怕都不相识。
刘湛当天宴上便宣布,封慕容聿为宣威侯,封宣威大将军。
至于那八名当初被派往北疆之时收获了无数同情目光的**等人,皆是论功行赏,从七品到四品,爬得比宁博裕还要快得多,同他们一年考取进士的沈洵也是不能比。
但是他们不一样——这是他们用命博来的,也是他们应得的。
“从今日起,你们仍要勤勤恳恳,为我大梁争光效力!”刘湛亲自拍着他们的肩膀说。
**等人深深跪拜下去,“圣上放心!”
几近感激涕零。
在北疆呆了几年,他们的心思可比京城朝堂上那些朝臣们简单多了,见帝王如此鼓励,心中自然感动。
实则这一回升了官,他们是仍然要回到北疆去的。
但**和胡中和等人根本不介意。
到这时,例如范吹海这等心思细腻政治眼光长远的已经看出来了,圣上怕是要重用这批万里书院出来的贫家子了,不仅仅是他们,便是这两年从万里书院考明经科及第的士子,选官也比旁人顺利许多,一是不敢得罪皇后,二是其中未尝没有圣上的意思。
范吹海叹了口气,略皱了皱眉,心下想着:
以万里书院这超高的科举命中率,这若是再过个十年,岂不是是朝堂上一半皆是万里书院之学子?
这……
想想竟是略有些可怕啊!
86鱼儿咬钩
禹王的日子很不好过;但是他也没有别的法子,只得夹紧了尾巴过日子。
他的母亲是曾经在后宫中极有地位的杨昭仪;禹王最风光得意的时候;莫说是宫人王侯了;即便是他的那些兄弟们;也是不大敢惹他的。
他与刘湛的年纪最为接近,本该小时候一起玩耍才对;但他的母亲乃是宫中十分受宠的昭仪;刘湛的母亲却是早逝;幼时禹王刘希春风得意的时候;对那位只比他大上一岁多的兄长;莫说是尊敬之意了;便是连尊重也是没有半分的。
谁知风水轮流转,他母亲一朝落败,那刘湛一夕上位,刘希就知道自己的好日子结束了。
这些年,不比那昭王刘殷偶尔还露出点儿爪子,妄图抓刘湛一道,刘希一直低调得不能再低调,他努力地刷在士子中的声望,努力让大家觉得他温和到近乎懦弱,他就是在忍,因为他知道,自己若是不忍,怕是无法活得下去。
众人皆说刘湛是个明君,宽容大度,可谁见那得罪了皇后得罪了他的太妃下场如何?后半生困于西宫,便是福慧长公主,都已经极少去了,境况之凄凉与昔日几乎被当做半个皇太后形成鲜明对比。
后来,刘希就听说他在冷宫中的母亲冰死了。
他知道,刘湛这家伙从来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反而冷静狠辣到可怕,那些个宽容慈善的形容词,刘希觉得根本不应该套用到他的身上去。
即便如此,他忍到现在,也觉得快要忍不下去了。
要说这世上最恨李氏父子的人,恐怕不是刘湛,而是刘希,他恨得要命,若是历祯帝能再多活几年也好啊!父亲当皇帝和与自己不和的兄长当皇帝,想也知道差别大到什么程度。
且历祯帝过世得太早,都没来得及替他挑个好妻子,他如今的妻子周氏是刘湛定下的,刘希怎么看她都不顺眼,偏生不能发作,只得好好守着这个老婆过日子,不为其他,因为周氏虽只是个六品小官的女儿,但她有个厉害的兄长,在士林之中名声很是不错,且以文辞辛辣闻名。
刘希不想留个大把柄给刘湛。
若硬要说周氏有何不好,刘希只觉得她的容貌太稀疏平常了些,莫说是同那张氏女比,就是同上头几位兄长的妻子比,都要逊色一些,哪怕她性情温柔,刘希仍是别扭,奈何他看上了那张氏女,人家好歹也是个侯爵的嫡女,怎么都不可能嫁给他这个没前途的亲王做侧妃,于是只得作罢了。
要说他多喜欢张如卿吧,其实也没有,只是那女子容貌上佳,若是真能得手,怕是定能压那周氏一头才是他心中所思。
刘希近日当真很不开心。
“咚咚”的敲门声响起。
“进来。”刘希收敛了愤恨之色,挂上了平日里的温和神色。
进来的是周氏,她笑盈盈道:“五郎,我让厨下炖了些汤,五郎近日心火有些燥,喝这个准管用的。”
刘希脸色一僵,只得道:“放下吧。”
他就知道!他最讨厌周氏的就是这一点,尼玛什么事都瞒不过她!
周氏却依旧笑得温婉。
她看得远比自己的丈夫更清楚,当年先帝的那位杨昭仪与圣上有怎样的过节她并不清楚,那等宫廷是非显然不大简单,但圣上当真是个人物,他对那昭仪丝毫不手软,却于她的儿子、自己的丈夫刘希丝毫不感兴趣,先帝已然过世,若是他小心眼一些,想要弄死五郎再容易不过,他既然没这么做,就是并无此心,偏五郎自己看不清楚,整日里过得战战兢兢。(。pnxs。 ;平南文学网)
周氏并不点醒他,日子过得谨慎一些,总比张扬好,例如她那位妯娌杨氏,今日里怕是睡都睡不好了,不知道那昭王怎就那般蠢,志大才疏,却是个惹祸的胚子,是以相比较起来,五郎竟是算好的了。
即便因为众人皆知道圣上与五郎不和,各方面怠慢了一些,但到底没到日子过不下去的地步。
就在周氏给禹王送祛火汤时,宁博容也在宫中专给她用的小厨房。
那时明明满月,她那时身体尚还未完全恢复,不得做些什么,且那时他太小也不能吃,如今百天,她自是要好好准备,甚至做的东西并不假旁人之手。
三个多月的孩子已经可以开始吃一些辅食了,宁博容不曾养过孩子,但多的是人给她意见,更有崔氏住在宫中指导,再加上现代听来的一些经验,除了早教之外,吃食方面怕是比崔氏还精通得多。
滑嫩的蒸蛋已经做好了,加上酸甜的苹果羹,一小碗加了些许牛奶的米汤,一小碟蜂蜜山药泥。
量都很小,却都做得极讲究,且每一道都是宁博容亲手做的。
刘驰的百日宴办得盛大,宁博容一家都参加了这百日宴,这是习俗,宁博裕任上繁忙,也派人送了礼来,让宁博容未曾想到的是,那洛州宁氏,也来了数人。
应当这么说,分家之后,宁盛这一方与洛州本家的关系就越来越淡薄,安氏死后,宁盛的长兄当了家,来往更是少了,宁博闻官居高位,宁博容当了皇后,那宁家未尝没有想要借势的意思,奈何宁盛原在云州,宁博闻滑不丢手,宁博容又在宫中根本见不到,即便是他们有心要巴结,都找不到路子。
刘驰的百岁宴规矩上便是要请母族之人,行认舅礼、命名礼,理论上这时候的刘驰还没名字,要到今日百日宴上正式命名礼之后才有,但实则刘湛早已经定下。
宁博容很不喜欢那洛州宁家的人,但幸好她的辈分高,来的几乎都不是那等叽叽喳喳的小姑娘,倒是好了许多。
不过,其中一个,她倒是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唯一一个进了宫的她的“侄女”,怕还是因为身份高吧?
这位宁十娘,宁博容幼时曾见过,这个颇得崔氏的大嫂如今宁家当家人宁丰之妻林氏喜欢的女子也已经有了二十四五岁,早早梳了妇人发髻,比起鲜艳明媚的宁博容,只比她大上五六岁的宁十娘虽容颜依旧艳丽,眼角眉梢却已经有了淡淡的细纹。
看来林氏还真是宠爱她,已经出嫁的女儿还跟着娘家人进了宫来。
崔氏只一眼看到宁博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压低了声音悄悄道,“这十娘,听闻是与她丈夫和离了,是以现在住在宁家。”
“怎会和离的?”
“因那姓邱的人家这两年家道中落,竟是迅速破败下去,于是十娘便归了娘家。”崔氏竟是打听得十分清楚。
宁博容惊讶道:“阿娘怎知道的?”崔氏绝对不是这等对宁家如此关心的人。
崔氏冷笑,“要不清楚也难,阿嫂已经找过我,让我帮帮她那可怜的孙女,我的女儿都可嫁得那么高当了皇后了,没道理她那聪明绝顶玲珑手腕的好孙女要跟着破落户过一辈子,那是打着让你帮忙再找一桩好姻缘的主意呢!”
宁博容:“……”这家人能不能不要这么糟心?
幸好平日里与他们并无多少往来。
即便是都姓宁,但是宁博容心中,那一家子姓宁的,根本就不是她的家里人,可惜的是,这些个宁氏的女眷们,似乎都理所当然地将自己当做皇后的娘家人,坐在宴上的姿态倒是摆得挺高的。
宁博容今日心情本不错,给儿子亲手做的吃食他吃了大半,这家伙自小就能吃,结果却被这几个“宁家人”给破坏了。
“容姑姑。”宁十娘亲亲热热地叫着。
宁博容却直接打了个哆嗦,你们被一个一看就比你大得多的女人肉麻兮兮地叫姑姑试试!
“你是——”宁博容故意道。
现场的几位女眷立刻交换了一个眼神,暗自笑了起来。
宁十娘的脸色微微一沉,却又立刻绽开了笑容,“我是十娘啊,容姑姑怕是忘了吧,那时你到宁家来,可是我们姐妹几人陪着容姑姑的呢。”
宁博容做出恍然的神色,弯起唇角道:“我道是谁,原是你啊,我却记得,你与你那弟弟,先骂我再骂我阿爹,可当真是印象深刻,怎会忘记。”
一时间,厅上整个儿都静下来,刘湛蹙眉道:“怎么回事?”
宁博容莞尔一笑,“很久前的事了,你也不必当真。”她握住刘湛的手,刘湛反握住他,扫下去的目光威严到直教人心底发寒。
于是不仅是那宁十娘,座下的宁丰、林氏、宁十娘的父母脸色都发了白,一时间不知道跪好还是不跪好。
宁博容却淡淡道:“十娘不必害怕,那都是幼时之事了,我又怎会计较。”
宁十娘松了口气,却是再不好上前。
那时候眼前这位“容姑姑”刚才六岁,怎会记得如此清楚?听闻这位姑姑天生聪颖,宁十娘原本打算玩的手段,皆是玩不出来了。
宁博容顿时觉得无趣,她当真是玩不来这等所谓大概可以称作“宅斗”的手段的,有这么个时间,还不如去思索一下她的慈善堂和天元票号的运作呢!即便是想一想新菜色都比这些个事有营养。
宴会正酣,一名宫人匆匆往刘湛这边来了,压低了声音说话,宁博容坐在刘湛旁边,虽不是刻意去听,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耶律祁不顾和谈,屯兵北疆夜袭边城淳化!”
鱼儿终于上钩了,刘湛勾起了唇角。
这时,宁博容也微微笑了起来。
座下诸人只觉得……上面的帝后,这笑得怎就这么像呢?!
怎么看都有那么点儿狡猾狡猾的意思……
果然是夫妻啊!
87恃宠而骄
虽是刘湛早早定下的计策;要引蛇入瓮;但在自己长子百日宴这天传来这样的消息;他还是觉得有那么点儿不痛快。
宴上和乐融融,刘湛只吩咐了几句,并未离席,而宁博容知道;就在今夜里;慕容聿等人将会连夜赶往边城。
任何的胜利都不是毫无付出的。
这时候的京城女学,正是晚间宿舍夜谈时间;哪怕隔了不知多少年的时空,很多事却不会改变,比如女孩子们永远热衷于在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和同龄人在黑暗之中低声说着话;这些在大梁身份高贵的女子也不例外。
“到明年,我们就要离开女学了。”说话的女孩子口吻中带着淡淡的怅然。
她入学的时候十三岁,只在女学中呆了三年多,便要“毕业”离开,而离开的时候,她也要十六岁了。
“三娘,你归家之后,怕是很快便要嫁了吧。”
“嗯。”最先说话的那个女孩子姓罗,父亲乃是一四品官,虽家中不算特别富贵,但这位罗三娘天性聪颖,母族地位在大梁也是排得上号的,她要嫁的便是母家的亲表哥,未来的婆婆是她的姨母,原该是人人羡慕的婚姻,如今却连罗三娘自己都有些怀疑起来。
“我们读了那么多年的书,也不过就是嫁人,相夫教子罢了。”幽幽叹了一声,与罗三娘同住的明家九娘轻轻道。
“这话说的,身为女子,不嫁人还能如何?”之前问罗三娘话的俞家四娘笑道。
“阿婉,难道你就没有一点不甘心吗?”明九娘道。
那俞四娘姓俞名婉,说来同那昔日先皇的俞贵人有些关系,乃是同族。
那俞婉却清脆地笑出声来,“不甘心什么的有用吗?我也幼时就订了亲,所嫁之人估计还没有三娘这般惬意,但我若是嫁了,该喝茶的时候还是喝茶,该养花的时候就养花,心情好的时候唱唱歌跳跳舞,即便是心情不好了,愿意弹琴便弹琴,若是没人陪着下棋,自己与自己下也是好的,又不是嫁了人便不能活了,我们这般的身份,难道还有人敢逼着我们定要天天伺候着夫君婆婆么?尽到一个妻子的责任便也罢了,将来有了孩子,也慈爱子女、教养他们长大,不就是了?”
“婉娘倒是洒脱。”剩下的一位6家七娘笑道,她姓6名知琪,身份说起来还比不上其余几个,但她是那个6家的人,不比6质是隔了房的,她却是正正经经要叫刘湛一声表舅的,即便是家中无人在朝,也没有人敢看轻了她。
“身为女子,不洒脱又能怎样?”罗三娘的声音也欢快起来,“说来古怪,在来京城女学之前,我觉得似是我阿娘那般,在内操持,博得个贤良淑德的美名方才是女子的正道,现如今却不这般想了。”
“是啊,我们也是同阿兄阿弟出生长大,读书也不比他们差,却偏生只因是女子……”
“皇后殿下说得对,身为女子,总要更爱自己一些,莫要一生都为旁人活着。”
“这不是自私,是自爱。”
几个女孩子说着说着,便睡去了。
京城女学的这第一批离开学堂的女孩子们,还未想清楚她们所学的这几年到底意味着什么,但是她们学会了在无人的时候褪去那些繁复的首饰,换上轻便的衣衫,她们知道了想笑就笑,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性格。
而她们不曾想到的是,真因为那种自尊自爱自信的模样,使得她们脱颖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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