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现实。那个姐姐总是陪她一起看天亮。在天亮前,她就会消失。没有性,她顶多只是坐在床沿上,忧郁地望向远方。可能天明对于她们都是不容易的。
“我讨厌人类。我讨厌所有的人。包括我自己。”
殷星色闷闷地说。花膏坐在边上,弄着通感盒子。现在她要做的是把在这幢楼里布下的反射信号一个一个全部消除,在下个星期的检查到来前。窦有莺的内部信息,通感网络安全照理是一天一查的,但是要到发现这种破坏行为的程度的彻查不会每天都进行。既然杀人不成,那就必须考虑灭迹撤退。
“我也讨厌人类。”
“我他妈最讨厌你。”
“好。”
吴樱秾坦然地盘腿坐在地上,衬衫扣子上面两颗开了。她很热。殷星色眼神总是不自觉地往她胸口瞄。
“我喜欢别人说蒂奇好。只要有人跟蒂奇玩我就很满意了。其实蒂奇很孤独的。就算是我妹妹跟她玩我也乐意。虽然她是个蠢女人。直到现在她还没有变。我讨厌她。”
孤独的木板,折断的腰。像是被叠起来,脊椎打断了又合在一起,用钉书钉把头和脚钉在一起的感觉。殷星色惨情的靠在墙上,从下巴流下来的汗水沾湿了衬衫领子。她在灼烈的呼吸着。
“要我坦白什么。你不就是想听我亲口跟你承认,我是变态,我喜欢你,我还要把你废了,我像喜欢自己一样喜欢你,然而我最后还是恨你。吴樱秾,我告诉你,我现在还是恨你,我恨你恨一辈子,我它妈永远不会原谅你!!”
“不原谅好啊。”微渺的希望从凉薄的话语里升腾,好像有又好像没有,“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泡的烂疽
风雨交加之夜僵尸从森林里爬出来,在被雨水洗涮得翻来覆去的叶子的边上,河的边上。岸边那个人抱着花盆还是坐在那儿。僵尸拍了拍她的肩膀,牙齿咬在她的肉里。她被这惊醒,醒来却也没力气推开这具腐烂的尸体。牙齿带着蛆虫流进血液里,传染皮肤病。她抱着花盆的手臂长满了一堆一堆的软的,泡的烂疽。那种传染病让僵尸很满意。
“哇啊啊啊。”
僵尸抚摸着石碑,爱怜地看着上面的阴文,爱抚着石碑硬凉的质感。
“你不回去吗。”
“我在这儿等。要是等不到,你也是会死的。”
“我已经死了。”
“那你怎么还会说话?”
“女神啊。”
“你才没有女神。”
眼泪流到了鼻子里,她吸了吸鼻子。
“不是的,会活过来的。她在寻找着我。她只是没有睡醒。她醒来会来找我的。”
僵尸拖着肿胀的尸体走了。在河边流下了一串它的脚印。她睡着了,在梦里,花盆里开出了花。然后她摘下花吃掉了。醒来后,她从嘴里吐出很苦的绿色的叶子。她流着泪看自己真的把花吃掉了。在那里,绿色的叶子以很快的速度生长着,奔向大河……在河里,叶子填满了暴涨的江水,把它变成了海洋。深色的海洋像是一个梦,在不醒的大梦里无尽睡去。
她的眼睛彻底瞎掉了,然后掉进海里,开始睡觉。啊,那么久,终于可以睡觉了。
睡觉吧。
等待醒来。
“次奥,不原谅我就算了。但是,你要知道真正的想法是什么。你会快乐吗,不原谅?……世界上是有这种无法原谅的事情。但是……我是来找你道歉的。我只是想让你,让花膏不再那么担心你。她觉得你,陷入了一个恶性循环。那个环,是叫作否定。不断地否定自己的感情才让你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吴樱秾揉了揉痒痒的鼻子,看着殷星色即将离去的背景。窦有莺收拾起背包,跟在她身后。花膏也正在站起身。这句话让她觉得有点尴尬。
“如果恨可以解决事情,那就用恨解决。问题是不能。复仇的对象,很重要。难道你不怀念,可以爱着什么的世界。”
泡泡在天空飞舞。吴樱秾伸出手去,仿佛可以抓住一个。
“你爱我吗,星色?”
星色难以置信地回过头。吴樱秾笑了,“如果你不开心,为什么不哭呢。”
星色哭了起来。她说吴樱秾我恨你。
“越恨我你越难过。你就是一个口是心非的笨蛋。好了,我不刺激你了。”
吴樱秾忧郁地吹着泡泡。窦有莺闯过来拿走了她的肥皂水,“你越玩越多了还!”
“我可以理解你对世界的愤怒。”
吴樱秾用前所未有的优雅说。
“因为世界总是惹怒我们。它自己为所欲为,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却从不考虑我们的感受。我们无法生气,连生气的权利都被剥夺了。”
星色在哭,星色在号啕大哭。她用手背擦着上唇和鼻子,吴樱秾知道她为什么从来不哭了。她从来没有见过星色哭,因为星色哭起来很丑。原来漂亮的人哭起来也是丑的啊。还是只有她是丑的呢。不对,我早就知道这种事情了。
“愤怒总得有个出口。所以,我会对自己生气。因为,这样是最安全的。我的潜意识替我作出了这个决定,虽然它在流泪,但是我没有发觉。只生自己的气,这样最好了,谁也不会怪我,对不对?……所有自杀的人都是这样想的。他们带着满腔愤怒做最后地复仇了,将仇人杀掉了,虽然看起来怎么那么奇怪呢,那个家伙,把自己杀掉了,旁人会这样想,真是个奇怪的人啊,那不就是变态嘛。是啊,连动物都不会伤害自己,所谓的万物之灵却会自残。为什么,人类会这样呢?”
吴樱秾抠了抠鼻子。
“因为人类,尤其是像我们这样的人类是很可怜的——被他人压制,被他人所注视着,用这种视线所诅咒。这种诅咒叫舆论;道德,习俗,传统。哈哈,听起来是不是很耳熟。而当有朝一日这种东西流进了你的脑子里,没错,这是一个形容,用来指,当你被这种东西所压垮时,你崩溃的血液里就会流进这种毒液。没错,这也是一个形容,用来指,你终于被外界的力量所同化了。被杀掉的人会成为杀掉她的东西的帮凶,那就是你,殷星色!”
蒂奇在山坡上兴奋地汪汪叫。花膏在那儿牵着她。用粗粗的胸背带,因为那个带子不会卡着她脖子。如果用铁制的项链的话就会造成气管的毛病。蒂奇甩着她的长尾巴。苏牧一般很少甩尾巴,因为他们是种稳重的狗。而蒂奇,她是一条年轻的1岁大的母狗。远远地,她在山上兴奋地转来转去,因为她闻到了主人的味道。远远地,殷星色望着她。像是雾气一般的蒂奇,那长长的脸,苏牧的典型小脸儿,她的毛色是多么熟悉,在梦里出现过很多回。而站在她旁边的那个女人,也像是应该很熟悉一般。但是,她不认识。
“懦弱的人才对亲近的人下手。怂蛋才欺软怕硬,有本事,去和你看不惯的人硬碰硬,吵架,打架,动手,用人类的方法决一雌雄,用上所有卑鄙手段去赢回自尊,践踏对手的尸体,把尿浇在他的身上啊。你不敢的,因为你只敢对对你好的人下手。你不敢去伤害伤害你的人,你选择伤害对你最好的人。因为你只对她们有控制力,对吗?”
打骂啊,纠缠啊。这来自人心的毒焰啊。
她选择沉默。她什么都没有说。蒂奇在褪毛,一蓬一蓬的毛毛飞舞在空中。她相当温柔地蹲下身来替它用钢刷刷着厚重的毛,蒂奇的口水舔了她一脸。她微笑着闪躲,大大的手抓住了蒂奇的小爪子。毛绒绒的,厚厚的关节。蒂奇的毛毛在空中飘飞,带着血腥味。
“呜呜,呜呜,呜呜啊……!”
“笨蛋,去杀了那些触犯你的人啊!!”
“呜呜,呜呜……呜呜啊……”
悲鸣似的垂死挣扎。她在哭,不停地在哭。
“但是,你可以停止了。就现在。就忘了那些事吧。现在,这儿很安静,只有你一个人,没有其它人,很安静,你知道吗。”
“你在骗我。”
殷星色在哭喊着,“你在骗我,骗子……”
“什么人,都没有。”
吴樱秾像是江湖骗子一样手在空气中摇摆了两下,又像是表演中的魔术师,陶醉于自己神奇的虚幻力量之中,“什么人都没有。屋里没有人。只有你一个人。别害怕,没人会伤害你。”
作者有话要说:
☆、她到底是谁呢?谁把她叫来的呢?
“好,现在你在自己的家里。你想要喝点水,水壶在哪里,在厕所里,好的,你走过去,给自己倒了杯水。你慢慢地喝着那杯水,很好……水很温,不烫,你喝了一点水,觉得肚子里稍微有点怪怪的。想拉肚子对不对?很好,很好……这没有什么不好的。你有充足的时间拉一个肚子不是吗?对……现在坐到马桶上。你家的马桶很适合你的屁股坐在上面会有一种阳光草地的感觉。然后,你拉完了……对,现在身体很舒服,因为脱水后的身体会有一种轻松愉悦感。你又喝了一口水,你需要补水。对~喽……这些事都干完了,挺好的。家里只有你一个人,这可真是寂寞,对不?但是你还有朋友呀,是吧?……一个电话,他们都来了,花膏,窦有莺,还有蒂奇。她们围着你转,问你想要吃什么,玩什么,你很安心,因为朋友们都是最爱你的人。”
“没有蒂奇!”
殷星色尖叫起来。吴樱秾嗖地一下手在空中晃了晃,“好的,好的,没有蒂奇。啪!我们把蒂奇从这份名单上抹掉。蒂奇在外面,蒂奇在草丛上玩,她遇见了比自己大一点的拉布拉多姐姐,和她玩得很开心。”
“我没有伤害蒂奇。我的蒂奇好好的。是不是。”
殷星色抽噎着抓着窦有莺的前爪问。窦有莺悲苦地点着头,“是的,蒂奇很好,蒂奇睡觉了。她很开心,终于能睡觉了。”
“蒂奇枕着你的拖鞋,因为这是每条狗都最乐意干的事情。”
吴樱秾不失时机地说。星色看起来有点累但是她终于笑了,疲倦而神经质,放下她的手,一只手在地上摩擦着。
“蒂奇,不是我的错……”
“好,接下来你要和朋友们说说心事,因为你似乎哭了,小可怜儿。哦,谁让你生气了?谁让你感到不开心了?告诉朋友们,因为她们最爱你。你可以告诉她们所有的事情因为她们就像是你的保护伞。不要相信坏人的话,因为他们在嫉恨你。你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小天使。小天使,向朋友们倾诉一下吧。”
“他们,都不听我说话。我,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瞪着他们,我恨他们……”
“好,停,停,停,这儿没有别人,只有你和你的朋友,好吗?”
吴樱秾拍着手,看星色又有点胸膛起伏的愤怒及时制止了她的游离。“我们不需要恨任何人,因为这儿没有任何人,好不好?没人会骂你,没人会嘲笑你。你没有被歧视,没有被伤害,现在这儿只有好玩的,好吃的。你一个人,对吧?一个人。”
“一个人……”
星色绞着手指,有点迷茫地看着她,低头“哦”了一声。
“那你们会陪我去吃玫瑰花茶吗?”
她转头问她们,花膏抢着说“会的”,星色却无视了她径直问窦有莺。“tibch,你会陪我去吧?”
“会的啊。”窦有莺从口袋里掏出几个硬币,在手里叮呤当啷的。花膏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吴樱秾哈哈地指着笑她,“哈哈被无视了!”
“我是隐形人。”花膏假装忧郁地把手放在下巴上。
“小时候,我让妹妹陪我去喝茶。玫瑰花茶,那个女人,说很庸俗,还嘲笑我。说我是半吊子的女人。对,她用了女人这个词。她说我和妈妈一样。她讨厌妈妈也讨厌我,而我,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把手里的恐龙玩具捏紧,放在了身后。”
她充满惶恐,眼里的泪水都要流出来了。放在身后的手,仿佛随时都会拿出来,再献上那隔世的儿童时代的小恐龙玩具。
“我是想要请她去喝茶的。有玫瑰花茶,也有茉莉茶,还有龙井茶配上少林素饼,那是一种小圆饼……可是她拒绝了。她还嘲笑了我。”
“哦,那就是你受到伤害的开端,是吗?好心好意去邀请别人喝茶,结果,遭到了蔑视和侮辱。啊,真是没礼貌的坏孩子呀。像我这种穷人,光是只要被请喝免费的茶就会很受宠若惊了呢,结果这家伙竟然无视你的好意赤裸裸地露出了宰割你的表现啊!无法原谅哪!”
吴樱秾夸张地双手张开向天。殷星色的呼吸浓重起来。
“但是——停止吧。这儿没有任何人。没有妹妹,也没有妈妈。没有人会以幼小之名伤害你,也没有人会以爱之名禁锢你。不论是什么,都不会伤害到你,你很安全。”
“安全……”
殷星色喃喃着。
“我很安全……”
“是的。不会再有动一动就要受伤的幻觉,移动一下就会被辗压的那种恐怖的悲惨的想象了。”
啊啊,啊啊,悲惨的哭声。
“我不会再受伤了……?”
“不会了啊。因为这儿只有你一个人。”
吴樱秾强调着这一点。
“安全……”
“是的。没有回声。这儿很舒服。不会再有如影随形的欺负了。”
“是啊,我被欺负了……”
“不要难过了。我是你的好朋友吴樱秾啊。”
吴樱秾蹲下身去摸星色的头却被她甩开。
“不要甩开我。我是你最好的朋友。”
星期天,好朋友们聚集在家里,喝茶,吃小圆饼,看电视,玩电脑,和蒂奇在草丛里闹。那个女人,应该是很熟悉的样子,影子却很模糊。
喂,你是谁呀,我好像见过你的样子。
“见过我吗。是的。”
女人点起了脸,一脸酷酷的表情。如果她不是在耍帅,那还真的很帅。
“或许记错了吧。”
她一脸无所谓。我却觉得一定记得她。
“你不和我们一起喝点茶什么的吗?我有做了大丽花茶。啊,啊,对了,还有芍药花茶。”
“芍药?那种花?啊呵,那不是用来喝的。”
“那是用来什么的?”
“嗯,总之呢,去玩去就好了。”
女人挥挥手让我离开。而我却不知道该不该走。虽然这个奇怪的人在这儿也没什么关系吧。蒂奇在远处压着喷泉。
“蒂奇!”那个女人一声叫喊蒂奇跑了回来。“蒂奇啊……”我叫蒂奇但是她却躲开了。“呵呵”那个女人一条腿弯曲蹲下去摸着她的头,“蒂奇啊……”
“蒂奇怎么了怎么不理我。”
那女人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那甚至有一点坏,有一点猥琐,像在打趣又像在嘲弄我似的。
“那我就走了哦。”
我向她鞠了个躬,身体弯了一下。我转身离去,听见身后她和蒂奇打闹的小声的嘻笑。我实在是很奇怪。她到底是谁呢?谁把她叫来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
☆、听说男生就很大度可以忽略这种事——但他们其实只是心思如蠢
任何时候,只要不动心,世界就不存在。那儿什么都没有,那个女人这样对我说。她总是自作聪明,她无论说什么话在我眼里都只是在耍小聪明,很卑鄙很猥琐。我讨厌她。但是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请注意不要让您的心里充满仇恨。”
吴樱秾恭恭敬敬地对星色说道。这谄媚的态度后面是隐藏着深深的讥讽。星色知道,所以她吸了一口气,“仇恨。”
“对,仇恨。不恰当的仇恨,射向了不恰当的人。我们活在世界上都会被人所激怒,惹生气,但是,在报复的方向上,却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