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这样的。”
花膏原地呆立了很久,“不是这样的。我欠她,是我欠她的,再怎么样,我也要还,用一辈子还她。”
“要说欠的话,你什么都不欠吧?倒是我,欠她很多。”
“你和她?”
“笨蛋,吴樱秾啦。”
“你怎么这么活泼。”
花膏过去,脱下了自己的羊绒大衣,盖在她背上,将衣领立起来,护住她□□在外的脖子。殷沓沓肩膀一抖把衣服滑到了地上。“我不要!我已经重新活过来了。接下来的日子,我再也不要那么辛苦了。本来就是自寻烦恼……哼。”
“爱情就是辛苦的。”
花膏缓缓捡起自己的衣服,拎在手上。惨白的院墙像是透明的一样,但是她什么也看不清。在这外面,是什么地方,也无法知道——不,她知道,那就是现实。像在星星密集的银河里一样。这儿是星球,外面,就是广袤的宇宙。或者也可以说,这儿,是宇宙,而外面,就是我们所生活的那个星球。
作者有话要说:
☆、150
在宇宙的中心或边缘两个人进行着心照不宣的谈话。
“我真搞不懂那小婊。子有什么好。她不会悔改的,不是她不想,而是她不能。我没有看轻她,我只是说出了一个事实。人类不会变好的原因除了不想变好外,也存在着,真的是无法变好这个客观事实。她就是这种情况。先天太弱的话,就不要勉强了。”
你说得对,勉强是无法幸福的。但是啊……
花膏望向窗外。洒落雪花一般的纷纷扬扬。
“我不能忘记她。只有陪在她的身旁,我才能活出我自己。我已经忘了没有她是什么感觉,就像是深海鱼,到了浅表水域,就会死。”
辛苦吗?……
“再辛苦也必须保护的她。因为这是我的义务。因为那孩子太弱小,太脆弱,脆弱到一碰就会碎的地步。没有我她就会死。”
“那就让她死好了。”
“你看看你这个人。”
花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那能让吴樱秾死吗?”
“无法判断。如果她自己想死我也是会成全她的。”
“你越来越残忍了。”
“谢谢哦,我本来就很残忍。”
“啊,是,我忘了。你本来就很残忍。”
花膏对着她,深深躹了个躬。
“干嘛?”
“谢谢你啊。相对于以前的你来说,现在的你,已经算是善良的了。也算是,给她一条生路。所以,我代我最好的朋友,谢谢你。”
“啥?不要你谢。让她自己来谢我。”
“她已经忘了。就没记起来过。就忘了吧,也好。”
花膏自言自语着,“记住很辛苦的,大脑容量,都被占掉了好多。”
“别介,就这样吧。”
殷沓沓从床上一个跟头翻下来,“还是要劝你杀了那个小婊。子,免留后患。心慈手软,难逃祸殃。”
“谢谢你的好言相告。不过,在你眼里,是不是全世界的人都是小婊。子?”
“不啊。你就不是。李哀蝉,你是小傻子。”
就像八年前一样,血花“啪”地溢出来,铺满一地,填充了地面,所有的过往。血液像是触角一样流啊,流啊,流到今日。
殷沓沓的病竟然神奇的好了。吴樱秾昨天还垂着头在墙边打瞌睡,头一低一低的,享受着呕吐和眩晕的双重配合诱惑,今天早上,她就得知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她这个消息的,是索西尼,无足轻重的索西尼。
“你知道吧?殷小姐的颈椎病好了呢。没事了呢,听说现在已经可以做广播体操的程度了。你的女朋友没有生命危险了哦。”
索西尼把豆浆和三明治拿出来放在地下。吴樱秾还没睡醒,“啊?女朋友?……”
“殷小姐是你的女朋友啊。”
索西尼说,“有莺前辈,没有告诉你吗?……”
啊……啊?……等等,她肯定不会告诉我的。我现在在她眼里,就像一条过街蛆虫啊。
“她讨厌我啊。”
吴樱秾将手指插进头发里,把自己努力弄醒过来。她揉揉眼睛,眼睛很肿。
第二个来医院看她的人是花膏。花膏穿着短袖T恤,就像夏天已经来到一样。她在厕所里遇到正在吐的吴樱秾,她在洗手,转过头来看她。怎么了?她问。吴樱秾用嗓子堵着的声音说,
“没什么,就是昨天晚上吃了点东西,一直不舒服。”
她转头看着她。花膏洗好了手,关掉水龙头,拿出一张纸巾给她,“擦擦嘴吧。吐出来会好受一点。”
“她,出院了吗?……”
“是啊,没想到颈椎病能那么快好,我们都很惊讶——这句话是医生说的。窦有莺现在已经送她回家了,怎么样,要不要我带你去她家看看她。久别重逢,你们都一个多月没见了吧,她想必也是很惦记你的。”
吴樱秾苦笑着。这个“惦记”,怎么听怎么像讽刺。但花膏的眼神又很平静没有一点说反话的意思。
“我就不去了。”
龙头水里的自来水哗哗地流。花膏关上了那个水龙头。她记得吴樱秾以前最爱惜用水了,这家伙是看到有坏掉的水龙头一滴滴滴水下来都不能忍受的。
“窦有莺因为殷沓沓从楼梯上摔下来的事,现在很讨厌我,完全不想看见我。她也不想我去殷沓沓家看她,冒冒失失的,算了吧。”
“闹哪样儿呢?你干嘛在意她的想法。你可是殷沓沓的女朋友,为什么要听她区区一个经济人的话。换句话说就不论这种社会身份,她是殷沓沓的朋友,你是殷沓沓的女友,怎么着她也盖不过你去吧——就是她比你强势,那又怎么样呢?你想去吗,重点是你想去吗?你的想法才是决定你的行动的主因。”
“这样吗?……”
吴樱秾小声地说,“我想去。”
作者有话要说:
☆、孽障蓝
于是花膏开车送她去了。“祸殃?这词是什么意思。会有什么祸殃呢。没有什么会更坏的了。”花膏嘟着嘴自言自语着什么,吴樱秾说,“喂……”
“什么?”
“我要去一下厕所,不好意思啊。我可能有点拉肚子……”
“那好,我去地下车库等你,你好了就下来找我,我看过了今天下面车很少,反正你肯定能找到我的车的。”
花膏走了,手伸到身后跟她说了句“bye”。吴樱秾咬住了嘴唇。为什么花膏对她那么宽容……
被宽容是种罪恶,因为我不配。我有那么多对不起的人的事,我做了……
吴樱秾走进厕所,但是她又退了出来。她来到她睡了好些天的医院的墙边,摸着那上面她用指甲刻出来的痕迹。虽说这样是破坏公物吧,可是吴樱秾还是小孩子气地觉得想要这样。再一想心情又要沉重了。为了自己的爱好,而不顾公共财物的完整性,这样真的好吗?墙壁又不是我吴樱秾出钱建造的,这样去破坏,就是自私啊……
她沿着墙壁朝前走,看到一个病房,开着门,从里面漏出一片光线。吴樱秾走过去,忍不住往里瞅。
里面很大的空间里只有一张病床。一个女孩子坐在那儿,穿着白色的病号服,转过头来。
“殷沓沓?”
吴樱秾呆立在门口,手搭在门上,“花膏还告诉我你出院了……原来你还没走啊……”
“进来。”
殷沓沓对她笑了一下。吴樱秾手捏了一下裤线,不自觉地走了进去。她的心砰砰跳,还顺手关上了门。为什么要这样?不知道……只是手心里已经紧张地冒汗了。
“你,病好啦?”
吴樱秾走进去。她紧张地想我不行了,我不行了。
“好了。”
殷沓沓说。吴樱秾“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吴樱秾对这突然的一笑感到惶恐无比。“我就是……我就是……对不起,我就是看到你太开心了。我担心了你好久……啊啊,对不起。”
“对不起个鬼啊。”
殷沓沓病好了之后和病好了之前没有任何区别——咳,那是当然的,生病之前是健康的,病好了之后也是健康的,这两者的状态是一样的。
“过来。”
吴樱秾走了过去。她突然地哭了出来,“呜呜,我好高兴啊,殷小姐……我那么害怕……我怕我害死了你……呜呜……”
“傻瓜,你怎么可能害死我。”
——花膏摸着索西尼的脸。索西尼惊魂未定,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刚才,刚才……
刚才在医院门口见到了,花膏拿着车钥匙,正在往地下车库,她一眼瞟到索西尼。“啊,店长……”“你在这儿干什么?送饭吗?没事儿了,我们回去吧”“啊,店长……我可以自己坐公交车回去的,我想等一下……”“有莺吗?你先跟我回去好了,她现在肯定有不少事要办,出院总是事很多的”“哦不,店长……不麻烦您了……我就……在这等一会儿……”
“你跟我客气什么啊,真是的,顺便就带你回去了。”
花膏将索西尼和她的一袋子饭盒都拎上了车。她坐上驾驶位,发动了车子。系上安全带,她看着倒车监控,对索西尼说,“我也知道你是要等窦有莺,就等她事情干好了那两三分钟,跟她待一会儿……啊,为什么我身边的人都这么谨慎内向。你要见她我一个电话让她到我店里来找你不就好吗,多方便。”
哦呦,这太以权谋私了。索西尼深深为店长的魄力折服的同时又心下不安。“啊不不,这,这不好的吧……店长……我不想让您这么麻烦。我就想自己去试着和前辈联系……”
“哦真是,你们这些人。”
花膏摇着头。她看着后视镜。索西尼想这样不会分心吗?她以为花膏在看她。不过花膏的视线里倒确实是有她。
“那么前辈身边还有很内向的人吗?吴樱秾?”
索西尼趴在副驾驶座的后靠上,八卦心启动了。“是啊,她看上去很小心的样子。但是容我直言……店长,她有些猥琐的感觉。”
“哈哈哈哈哈。”
花膏笑得喘不上来气儿。然后她就险些撞上了旁边变道的那辆车。后视镜在两车刮擦的时候“碰”地关上了,发出很大声音。车子有一瞬间的游移,坐在那儿的索西尼“啊”地尖叫着趴了下去。
“我操,也不怕死。”
花膏看着前方还在死命变道超车的那辆红车说,“开车开成这样……”
“店长,对不起!”
索西尼眼泪花花地蹦出来,“都怪我开车时还要和你说话,差点害死了你……”
“傻瓜,你怎么可能害死我。”
花膏说,“不过是小擦碰而已。你胆子也好小啊,不比这个事故更大。”
她又想起了刚才的事情,忍不住说,“你知道我刚才为什么笑吗?因为你说吴樱秾猥琐啊!我不得不说吴樱秾这人真是神奇,你跟她认识才不过几天吧,她这人身上像是蒙着很多迷雾,但是却又有本质从里面无法遮挡地透出来——你看,你也发现了,就是猥琐啊,猥琐!”
花膏把索西尼送到店里。店门关着。她想了一想,拦住正在下车的索西尼,“哎,你别去了,跟我去李言家里吧,我要去看她,你也去好了。”
“什么?”
索西尼一听激动得把车门把手都拉掉了,等回过神来时“哎呀!”一声惨叫。
“没事儿,那东西坏了好多次了。”
花膏驾驶着车子拐出小巷,上了高速。索西尼真心崇拜地说,“店长您人真是太好了!我真想不出我是造了什么孽才会……啊我擦,积了什么德才会遇到您的!您真是我命中的贵人!……那么有钱那么有身份但是却对我这样的平凡人那么亲切那么为我着想,我真的无法想象世界上有像您这样温柔善解人意又完全没有架子的人!真的是,太优秀了!”
我很平易近人吗?花膏想着。车子像是被风吹的塑料袋一样轻飘飘地行进在空中,这手中的方向盘轻飘飘地没有真实感。花膏想,我真的优秀又亲切吗?
吴樱秾的天,是暗蓝色的天。在梦的边缘,什么都没有,什么都像是气雾。在那里,躺在床上,眼睛,半闭着,看见许多东西,那令人感到脸红心跳的,又心痛的东西。
她站在病床里,看着病床上的殷沓沓。她咬着手指,“那个,要我扶你下来吗?”
“我又不是腿摔断了,我能走。”
殷沓沓笑着说,“你过来。”
那笑容阴恻恻的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吴樱秾害怕地站在原地。但是她一想到殷沓沓活过来了又好高兴。感觉在印象里她像是已经死过一回了一样。真的。吴樱秾想想就心酸,想想就高兴。她挪动着脚步,往床边移。
殷沓沓笑得很诡异像是会打人一样。吴樱秾总觉得能想出她一巴掌甩上来的情形。啊,好的,好的,那很好。吴樱秾的脸彻底红了。
她走到殷沓沓床边,轻轻地蹲了下来,抬头看着她。殷沓伸出手抚摸着她的下巴,“你就像条小狗,跟在我身后,让我不得不对你好一点,再温柔一点。我总是觉得应该这样做,应该那样做。我也在反省,应该是什么意思?”
被摸得很舒服吴樱秾眼神涣散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脖子变成鸭脖子
“感到悲伤也不能呼唤出声,感到痛苦也无法说出来。这种事情。但是这不能怪你。因为这是我自己选择的道路。如果你那时不再坚持,那么就没有今天。我曾经问自己,这样对你是否不好?但是我无法选择。依然是无法选择。因为没有的东西,就是没有。那么,怎样才能让它变成可能。可能虽然也很小,那微小的几率,百分之一,千分之一,万分之一,亿分之一。那是奇迹的代名词,能发生的话就很了不起了。我,一个人度过了很久。在那长长的寂寞里,我能体会到无生趣的世界。那是一个寂寞,寂静,没有任何东西的世界。所有的东西放映在眼里,就像是在无人的电影院里观赏毫无终结的无聊的电影。身边摆满了可乐,爆米花,还有零食,但是无法去吃,没有任何胃口。世界,就是这样空寂。我有一点能明白你当初的坚持了,但是我还是无法感觉到。我在寻找你,但是,找不到。你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吴樱秾听不懂,可是她的眼泪下来了,不明白为什么会哭,可是真的狂哭了起来。没有声音只有泪水,身体像是性□□一样剧烈痉挛着,那是为了忍泪而作出的努力。看起来很□□,跪在地上,可是满心只有悲伤,以及无法言喻的感动的痛苦,潮水般涌上来。
“在那儿我没有找到你。在哪儿我都没有找到你。我想着你最后的话,你最后的眼神。我是我唯一拥有的东西,记忆。我寻找着,前进着,摸索着,一个人。那真是很长很长的寂寞,也是很长很长的旅途。一个人的感觉……我能够理解了,但是,依然无法明白爱。”
殷沓沓看着门外说出了这段话。吴樱秾泪如泉涌,趴在床边哭。
“你,懂吗?不是我不去做,而是我真的做不到,所以才不答应你的。人无法给出自己没有的东西。人在寂寞了才会学会爱人,我也不知道。我就觉得那过程很长,真是很不容易啊。我都开始佩服我自己了。对着墙壁说话,对着星星说话,醒来,又是旧的一天。那每一天,都一样。我开始在时空里左右穿梭,希望能找到。”
她的目光最后落到了吴樱秾脸上,甜甜的笑,可是,又觉得很清淡。
“最后,我找到了你。用了很久,那时,我一眼看到,就知道是你。因为想象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