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蜘蛛与蜥蜴的搏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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蜘蛛与蜥蜴的搏斗- 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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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星色。”
  殷沓沓叫她的名字。
  “啊?”
  “你恨花膏吗,这个女人?”
  “恨。我恨她。她已经成为了我的耻辱。”
  “但是你不应该恨她的。”
  “你不明白。”
  “我明白。她是你不能爱,不会爱的耻辱,是你的爱情最终破灭的证据。——因为她是你能找到的在世间最爱的人,最关心你的人,你想的是,如果这样的女人都无法使你全身心爱上,那你就彻底输了。所以这侧面反映了她确实是你爱的人啊。”
  “不,我已经无法爱她……”
  殷星色有些动摇,她有些烦燥。这种烦燥促使她拔出刀再捅了一记。血液溅在暗色的茶几上不很明显,但是血有几滴溅到她脸上了。那刀柄上银色的星星也被染红。
  “彻底不爱就没这回事了。怕就怕,卡在爱和恨之间,摇摆不定。但是你为什么要恨她?……”
  “我不能恨她吗?”
  “你可以恨任何人。”
  “那我为什么……”
  “你怎么就不明白,恨是没有问题的,我支持你恨任何人,恨任何动物,恨家具,柜子,碗筷,都可以。恨是没有问题的,哪怕你恨到想杀人,想鞭尸,想杀了他全家,□□他祖宗十八代然后将他曝尸……这都没有问题。唯一的问题是——”
  “你得找对对象。”
  “为什么是花膏?这女人如果要排名的话,得排到最后。因为在她前面有一大串名单,你知道的,你遇见的人,侮辱过你,伤害过你,强迫过你的人……很多,很多。多到用excel的行数都算不过来了啊——因为你的敌人几乎是全世界,对吗。你软弱的心灵里却拥有不安,破坏,反叛的念头,这让你被全世界压制。叛逆是不允许的,而你亲眼目睹被镇压的无数反叛行为。我们日常的每一件小事,比如,早恋被父母责骂的少女,没有结婚对象被父亲逼婚的女人,结了婚没有孩子,被周围指指点点的女人……女性的被歧视感不断扩大,而你在看着这些事情发生的同时,不安感愈大,就不敢表露你真实的想法。做出那些事的,赞同那些行为的,全是你的敌人。女性就是这么脆弱,而你是杰出代表,是吧?……所以仇恨就这么产生了。对于力量比你强得多的社会文化的力量,你感到愤怒,在意识里将他们加入了死亡名单。我相信你在午夜或者黎明之时都想过杀人。那些人中的任何一个都会成为目标。在你的心里,他们已经死过百遍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曾记否

  “——但是这其中应该并没有花膏的身影吧。她一直没有说过你什么坏话,你想做什么,她也都支持。一直地安慰和鼓励你的,不是她吗?鼓励你和社会作斗争,鼓励你不要被那些东西影响到,追求自己内心的理想。她是这么说的‘要加油哦,坚强一点,这些都没什么的~!’……”
  撒谎,她明明不是这么说的。
  她是这样说的……
  “别担心那些东西。那些都是假的,不存在的。”
  她笑得很温柔。“到我这儿来吧,我们在一起,我会保护你的。”
  背着我上山,下山,为我买新鞋子,跪在宾馆的地面上,给我贴创可贴的她……
  “那些是假的。”
  她这样说,“不存在的。一切都会变,社会会变,环境也会变,人的语言是完全虚假的牢笼。那些是不存在的。”
  他人是不存在的……
  只有你吗?星色同学暗想。迟到了好多年的星色同学坐在茶几旁,沉思着。
  “恨的对象不对啊。不应该是花膏。如果她要死,也应该是被扔到尸山之上的最后一具尸体吧——那时全世界的人都杀完了。”
  殷沓沓冲她一笑,“因为全世界的人,没有一个做到过她这样的地步,陪着你,关心你,倾其所有地爱你!——只是她还不够完美而已。”
  “忘我大德,思我小怨。这句子很准确地概括了你所做的事情。”
  “面对你无法抗争的敌人的时候,你退怯了,你忘记了,你闭上了眼睛。然后,你一转身,将所有的恨倾泄在她身上——她是完全无辜的。她就站在那儿让你当靶子打,你不觉得这很不寻常吗?跟那些人,有区别。被骂了也不还口,被打了也不还手,就算被捅刀子也只是装作肺炎一样咳嗽两声。眼睛不敢看你,像在逃避什么似的——她要逃避的,就是你啊。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因为她也面对无法抗争的对象,她可以和整个世界为敌,却不可以对你动手——连一点点的反抗也不可以。你成功地通过自己的行为,将你的处境转嫁给了她。”
  “加害者与被害者的处境。在长期的压迫中,你已经产生了变化。你已经,默认了欺凌的正当性——无法还手的人,就是弱者,就该被欺压。别否认——这就是你被长期压抑的自我作出的判断,成为了你的观念。无处可走的你,最终成为了加害者,举起了曾经别人对你亮过的屠刀——砍向她,那一瞬间你找到了一种自由,不再是身为被害者,不会再被欺凌的感觉。你成了加害者,这下没有人再来伤害你了。你,把伤害尽数转移到了她的身上,你成长中受过的伤,承载着的痛,全都送给了她——”
  “意见不被尊重?——放明白点,别忤逆我的意见!……和我有不同的想法?——全都以我的意志为准,不准反抗!……敢反抗?有自己的想法?——镇压你!打压你!侮辱你,打骂你,摧毁你的意志,独立思考的能力!……因为在这儿,我,是主导者,我,才是可以欺负人的那个!”
  “很成功的洗脑,是不。很经典的案例。从心理学上说,人的一切行为,都是靠模仿得来的。没有任何东西是人自创的。哀愁,欢乐,苦恼,全是模仿他人的。而你——学会了模仿加害者的姿势,成为了你所鄙弃的压迫你的人的那个角色,完美地转换成了那个——令你感到恐怖,直至崩溃的阴影。”
  “因为那个人不反抗啊,一如成长中每一刻的你。”
  “她也感到害怕啊,战战兢兢,怕失去你。”
  “而你当年怕的,不正是怕失去你在社会中的形像,地位吗?……靠虚假的赞同和附议凝结起来的,假的那个你。你,因为明白了世人不会接受真正的你,所以藏了起来,而把假的你推到台前,让她替你扮演一个你。而时间长了,你也就没有了真正的你,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藏哪儿去了,又或者,就是很简单的事实——死了……”
  “你怕失去世界,她怕失去你。一样的。你对她来说,就是全世界。”
  “救救我……”
  □□,绽放成一朵花,粉色的,红色的,鲜红色的,在眼睛里像是蜘蛛网一样弥散开来。花膏的头脑里出现了幻觉,她伸出的手看不见,只能凭感觉伸出手去求救。死亡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混乱,痛苦,窒息。不是应该早就知道了吗。还是过了那么多年,还是遗忘了。我能记得的,是什么,我忘记掉的,又是什么……
  星色踉跄大哭,退后着抽噎,眼睛惊恐地瞪得大大的。与其说她是无法接受这个事情,还不如说她是因为早就知道这个事实而滞后了。这种反应在瞬间暴发出来,但是已经算是晚了。因为在那个时间停止的时候,就应该有了——时间,在她身上,像是停止了。应该进行的事情,未有进行,应该想到的,未有想到。应该哭的眼泪被深藏在心底,被藏在无意义的顺手的动作之下,机械的生活,在里面愉悦地过着虚假的日子。时光,被打破了——又开始流淌……
  眼泪像是小溪一样往下流。她在墙边,后背使劲抵着墙,发出不像人的哭声。
  “你懂了吧,你杀掉她是为了什么——为了结束你的希望,残存的希望。你不想要有希望,因为那样太痛苦了。希望是颗种子,但是并不是每颗种子都会长出新芽。无法培育的环境,恶劣的环境,要养出一棵植物是多么不容易。你决定放弃,因为那实在是太难了,中间的过程有耻辱,无尽的耻辱,对你来说,失败就是耻辱。你无法爱她,也无法不爱她,你决定结束它,结束这莫名的进程。没有希望还比一线希望好一点——因为带着成功的期盼失败后,那种空虚与痛苦会比一开始就没有希望来得深猛一百倍。所以啊,杀了她就能行了。杀了她,这世上就再也没有牵动你的心的东西了,你可以全情地当一个木偶,一个被社会培养成功的傀儡。傀儡的幸福在于无知,M,被虐得心甘情愿。”
  “为什么不杀了她?”
  殷沓沓转向花膏,血在她嘴边扯出一片濡湿。怜悯。“我说过她已经无可救药。已经被掏空了,塞入了棉花和烂絮,已经不是你的恋人了——她已经,不是她了。你所迷恋的,只是一个空壳而已,像是,充气娃娃。你会希望抱着一个充气娃娃吗?那就是你所希望的,假装她还活着?”
  尖叫的哭泣爆发出来。在让人耳聋的哭声中,殷沓沓抓起花膏的下巴,“你以为你很伟大吗。拥有着比谁都坚韧的毅力,能把贱人□□成好人。你期盼着美梦成真,但是你那行动力还比不上一条狗——因为你一开始就选错了方向。你不该教她堕落,你应该教她坚强。因为你一个人,做不到两个人的事。人类是社会性的动物,如果爱情也是一段社会关系,那么它就有社会关系的特性,有来有往——所谓沟通,互相体谅是也。你摈弃了最方便,也最正确的方法,选择了根本不可能做成功的道路去走。”
  殷沓沓拍拍她的脸,“你还能说话吗?”
  花膏坚定地点了点头。随即血从她的耳朵里流出来,她的手撑在地上,像是一个壁虎。久已异类的我们,都忘了曾经是人。
  “她不能……像正常人一样去思考……她没办法……成为那样的人……”
  她说话时血珠断断续续地喷在茶几的杂志上。模特儿浓妆的脸被暗红色的血给破坏了。
  “你的错误在于你一直纵容她。我知道,在死亡来临前,所有人都是不知悔改的。每个人都觉得,我可以,这是正确的,这样下去会有结果的。但是你知道吗,有一个道理是不会变的——人是独立的个体,所以要学会独立。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就是这个道理。你以为一个人不独立可以活下去吗?错,那就是堕落。”
  独立。这个词,好刺耳……
  “是你让她堕落的。所以她的现状你应该负一半责任——看在你这么想要负全责的份上,那就全归你了吧。她的悲惨处境是你造成的,你溺爱着她,太溺爱,直到让她失去了爱的能力。是你害了她。就是这样的。因为她不懂,所以你应该教她。可是你也不教她,就放任自流。世界上有不学习就能成为健全人格的人吗?没有。你把她变成了残废。”
  “她,不是贱人……”
  花膏的手从下面抽出来,握着什么东西……殷沓沓一把抓住她手腕,“怎么的,还想捅我一刀?”
  血哗哗流,像是洗衣服——她红色的手摊开,一块绿色的玉。她嘴角噙着血,望着殷沓沓。殷沓沓呆了一下。
  “你还记得……这个吗。”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你呀

  在我小学时我有两个朋友,我们经常在一起玩。一次放学我们讨论着学校旁边有块田地,我们可以去哪儿采点东西来吃烧烤。烧烤是什么其实我们并不怎么清楚,不过基本上大概就是用火把东西烤熟然后吃掉吧,我们就这样想,带上了两盒火柴。我们像是成年人一样带着烧烤工具来到田里,田地里有采下来的一捆一捆的树枝,枝上还有没采掉的豆壳一样的东西。那像是大豆,我们偷偷摘了很多,放在书包里,跑到其它地方去拿火烤了。那次我们真的吃了,那里面有豆子,是可以吃的,味道还不错,焦香焦香的,回到家里,还要骗妈妈不太饿所以没怎么吃饭,其实是因为吃豆子吃饱了。这也是我童年回忆里,很愉快的一件事吧。
  ——在暴雨如注的夜里,花膏和殷沓沓互相注视着。玉闪着翠绿的光点,像是灯一样照亮她们之间的方寸。幽暗的光,如同鬼火。
  “我不能,让她去做什么啊。因为我……”
  “你真伟大。”
  殷沓沓赞美她。光点分成很多个在她的脸上映出,像是萤火虫的盛宴。虫族的女王。花膏哭了,游离的亮点,在她的脸上飘忽。但那并不是眼泪,只是看起来很像。
  “你真伟大。”
  花膏抱着肚子躺在一边,静静地说。“我,也是有私心的。诚如你所说,我没教她坚强。但是,怎么样让她坚强呢,她是这么脆弱,让她坚强,就像是背叛了她一样。我,无法背叛她。我只有她,不能再失去它了。我,好不容易找回来……”
  “你明明知道她已经死了!”
  “不,她没有死……”
  眼泪一样的光静静地流泄着,分裂着。
  “她还在这儿……就在这儿……一直在我身边……”
  “——你错了。她不是现在死的。很久很久以前,她就已经死了。在她第一次要杀你的时候,她已经死了。因为那个时候的她,已经懂得了加害者的意义。被欺负,欺负,伤害,温柔……在那时她已经变质了。”
  “是吗?”
  原来在那时,就已经恨我了啊。
  而我却以为……
  “以为她还爱你。诚然,从她的角度看,你是保护神。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呢,每个人都有自尊,你的存在,压制着她自尊的生长。这就是为什么她以前要杀了你,现在也要杀了你。因为你让她无法成长,你让她妒忌,发狂——尽管没有了你,她也不可能成长了。你们注定是畸形的。”
  畸形的吗。像是昆虫一样,长八条腿,很多很多的眼睛?……蜻蜓的视线朝我瞥来。
  “把全部的爱投注到一个人身上。把对全世界的注意力,集中到一个人身上。这样的爱本身就是不合理的。”
  合理的,合理的啊……我要爱,我要爱你。
  “你看你还在强撑。她已经死了,你还能做什么。你除了守着她的坟墓,证明你们的爱存在过,且短命,没有什么可以证明了。”
  爱是绚烂的,像是烟火在天边盛开。美丽的,辉煌的闪耀我的双眼的。拥有那样热泪盈眶,急光流电的一瞬间,那是我们生命长河里唯一急促盛开的花朵。像是被暴流,雪水,阳光所哺育的绿色的植物,在世间温暖地开放。在那急躁,冲动,疯狂的为数不多的日子里,我们的爱情之花在静谧地孕育着凋谢,也在用尽全力地盛放。那吸收了世间所有的亮光,所有的声音,所有的触感的爱的风暴,缓慢旋转在其中。
  “是我欠她的。”
  “不,你不欠她什么。这就是最重要的,也是你一直忽略的——你光想给予,不想索取。但是你不是完人,有这样伟大的志向,没有与这志向匹配的行动力。所以你输了。你也输了。你们没有人赢,因为都很蠢。这样的双输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到哩。”
  麦琪的礼物。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好难。我觉得好累。世界上的标准真是难懂,对的,错的,多难……我只想对她一个人好,我只想以她的存在为对错的判断,那样多简单。她说对就是对,她说错就是错。”
  “那个女人?她说的对错?你听听她在说什么。”
  花膏叹了口气蜷起身子,难得地脆弱了。她在说什么,叽哩咕噜的。“那个女人已经疯了。你把自己的命运交给一个疯子,把你的判断度量衡交给一个没有理智的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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