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绝! 这件事……何时是个头? “芯儿!到底宁王请准旨了没有?”程大娘见何芯站着发呆,又出声问了一遍。 何芯回过神来,脸上掠过一丝尴尬,垂头道:“很快就是岚妃娘娘四十岁的寿辰了,因此……”她没有说完,急急向前走去。 半年前,凌钲便告诉她,已经同克力蒂娜公主达成了协议,让她永久回天朝,同时告诉她的是,会请旨来洀韶巡视。 原本定好的行程是春末夏初。她喜欢在夏季回天朝,因为夏季才有盛放的荷花,但是,佑滋国突如其来的政变耽误了她的行程。她临危受命,帮勒密掌管令牌,就此陷身局中,不得不陪着勒密奋战到最后一刻。好不容易等到一切理出顺序,已经进入秋季了。 此时,正赶上岚妃娘娘四十岁的寿辰,凌钲受命筹备庆典,一时无法脱身离开大宁。 五年没有见过凌钲了,但是,凌钲的每一个生活细节都历历在目;每一点关怀都潜藏于心…… 不管你是否理会,数年如一日地关注你! 不管你是否领情,数年如一日地守护你! 即便这关注要通过千山万水来传递! 即便这守护要克服重重困难来达成! 怎能不感动? 行动上努力约束着自己,不让自己做出越界的举动,但是……心呢? 即便约束了五年之久,却始终爱着那个不该爱的人,无法挣脱心中的思念和牵挂。 即便始终呈现出一种波澜不惊的淡然,又怎能忽略了那融在骨血中的感动? 感动到不敢回应;感动到不敢触摸;感动到不得不披上一件“冷漠”的外衣来拒绝温柔…… 程大娘看着何芯“逃跑”,微微一笑,又嘟囔道:“奇怪!吴方怎么还没有来?” “想是有什么事情耽误了!”何芯回身一笑。 “不会吧?还能有什么了不起的事情胜过了芯儿回天朝?”老程也赶上来凑热闹。 话音刚落,便遥遥看见吴方驾着马车赶了过来,背后还疏疏落落地跟着一串马车。 何芯微笑迎了上去。 “星儿!”吴方轻轻一跃跳下了车座。五年的历练,让满怀的关注变得厚实,让满眼的爱恋变得圆润,沉淀得可以在久别重逢,又见伊人时,没有表现出大喜若狂、惊慌失措,只淡淡问一句:“路上辛苦吗?”照例一定上她的容颜就再也舍不得移开眼,只是眼中少了炙热、多了温暖。 “不辛苦!”何芯嫣然一笑。 话音刚落,便见车帘一掀,露出一张美丽的面孔。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探出头来,叫了一声“姐姐!”她全身上下都是天朝服饰,但每个人一眼看上去,又都能立即判断出她不是一个天朝人。倒不是因为她的皮肤比天朝人微黑一些,也不是因为她的身材比普通天朝女子更高大,而是从她神情眉宇间透出了一种“野性”的美丽,漆黑的双眸中闪烁着的一种“桀骜”的光彩。 现在,这双明亮的眼睛正定定看着何芯。不知道为什么,何芯觉得她的眼神里隐隐透着一丝敌意和挑衅! “拉拉一直吵着要来接你,结果刚出门就扭到脚了,所以耽误了一点时间!”吴方看了车中的“拉拉”一眼,露出一个混合着无奈的奇怪表情。 “扭到脚了?要紧吗?”何芯微微皱眉,走到马车前,探身查看拉拉的腿伤。 “不要紧!”拉拉眼中突然掠过一丝奇异的表情,垂下头来,一字一字道:“吴大哥和姐姐终于团聚了,我真的好高兴!” “是啊!终于回来了!”何芯说得有些感慨。 “拉拉真是好大的面子,让咱们天朝十大富商亲自驾马车!”程大娘笑呵呵地凑了一句。 拉拉忽然变了脸色,抬头道:“这是吴大哥专门为姐姐准备的马出,我原本也不配坐,我这就让姐姐!” 一边说着,她挣扎着准备站起身来。 “别!伤到了就别乱动!”何芯微微一笑,轻拍拉拉的肩膀。 “几年不见,倒养成大小姐脾气了?”程大娘原本只是开玩笑,见拉拉如此反应,倒动了真火。 “拉拉就是一个小孤儿,哪里敢耍脾气,我这就让姐姐!”拉拉坚持挪到车座边缘,疼得变了脸色。 “好啊!你下来啊……”程大娘被挑起了脾气,同拉拉杠上了。 “不要任性,拉拉!”吴方回头看了拉拉一眼。 拉拉抬头看了吴方一眼,眼眶里突然多了一些亮晶晶的元素。 何芯见拉拉无理取闹,原本有几分不悦,待见到拉拉眼中的泪水,心中突然闪过了某种领悟。她看了拉拉一眼,又看了吴方一眼,忽然露出了一丝笑容,对吴方道:“大哥好好照顾拉拉,我跟大娘坐后面的马车就好!”伸手拉过一脸怒色的程大娘,转身朝背后的一辆普通马车走去。 “星儿!”一见她迈步,几乎没有经过任何思考,吴方便下意识地举步追了过来。 “吴大哥!”拉拉见吴方赶着去看何芯,忍不住开口叫了一声,眼泪掉落下来。 “快去看拉拉,她可是‘伤员’哦!”何芯回过头来,笑意融融地看着吴方。 “我来给姐姐驾马车!”宽宽适才一直忙着卸行装,回过头来,见何芯准备上马车,立即跑了过来。 “星儿!”吴方又叫了一声,看着何芯一脸的笑容,有些无奈。 拉拉名叫桑朵拉,是四年前何芯回洀韶时无意间收留的一个展族小孤儿。四年来,跟着他经商理事,十分得力,毫无怨言地陪着他跑遍了整个天朝;近两年,展族方面的生意往来已经渐渐交给她独立经手。 她来到他身边时,只有十二岁,皮肤黝黑、瘦骨嶙峋。因她出身展族,倍受何芯怜惜,特地嘱咐他加以关照。他遵守承诺,便倾其所能地悉心指导拉拉各种经商之道。 他尽心尽力地照顾着一个小孤儿,只忽略了一件事:从十二岁成长到十六岁,一个女孩子可以发生多么惊人的变化。四年间,拉拉从一个长相平凡的小女孩成长为一个青春少女,出落得异常美丽,美丽到他无法刻意装作看不见。 并且,最令他深感烦恼的是,伴随着这种成长,拉拉对他的情感也一天、一天起着变化,从依赖到依恋再到迷恋,拉拉把越来越多的关注投到了他的身上,到最后,终于引起了他的察觉,以至——恐慌! 最终,这种恐慌变成了一场拉锯战。他刻意疏远,而她——执着纠缠! 今天一早,他本也没有告诉拉拉要来接何芯,却在出门时被她缠上了。一出门,拉拉却又扭伤了脚。他不得不把拉拉抱进了为何芯准备的马车,暂时为她治伤,一路上耽误了很多时间,终于没有能够按计划预先到达码头。说真的,他至今分不清楚拉拉的脚伤究竟是真是假。 一路上,他的心头已经郁结了很多的不悦,但是,一见到何芯,一定上她的容颜,满腔的不悦便立即烟消云散。她的笑容永远能在瞬间燃起他心底的幸福! 遗憾的是,她的笑容也同样能在瞬间熄灭他心底的火焰! 他不愿意让拉拉伤害到何芯,不喜欢让何芯看到拉拉对他的纠缠,但在内心深处,他又隐隐期盼着何芯会对此有所反应。多么希望她能表现出一丝不快甚或一丝醋意;多么希望她表现出一丝不满甚或一丝在意! 但是……没有! 她同过去一样精明聪慧,聪慧得一眼就看清了事实的真相! 她的笑容也同过去一样温暖,温暖得让他一阵阵心酸。 从苏萱到拉拉,她一直在努力地想要把他推进另一个怀抱! 从过去到现在,她始终只是把他当作一个可以信赖的——大哥! “快去吧!”何芯又冲着吴方点点头、微微一笑。 吴方心中一黯,回过头去,见拉拉眼中的泪水越来越多,终于叹了口气,走到拉拉身边,抽出一块丝巾递给她。 拉拉接过丝巾,擦去了泪水,又看了吴方一眼,终于破涕为笑,在马车上坐好。 何芯把一切看在眼中,欣悦无比,放下了车帘,回过身来,见程大娘犹自沉着脸,便微笑道:“好不容易回来了,好歹也该有个笑脸吧?大娘?” 程大娘不满道:“拉拉这个小蹄子,真看不出来竟是一个白眼狼。当年你从火海里把她拔出来,好吃好喝供着她,如今可好……” “看她如此紧张吴大哥,我真是很欣慰呢!”何芯微微一笑。 程大娘看了她一眼,分不清是一种什么心情。她是宁王一系的人,自然不希望看到何芯对其他人产生好感。虽然没有担负“监督”责任,她却自觉自愿地“监督”着何芯,便连勒密握握何芯的手都会让她不高兴。但是,多年相处,她又发自内心地喜欢吴方,不忍看到他的黯然。 何芯却没有注意到程大娘复杂的神色,只是满心欢悦地看着前面的马车。 四年前收留拉拉是个意外,没想到会牵出这样一段缘分。原本,陆藤慈善院收留的都是不满十岁的孤儿,拉拉却是个例外,因为,她来自展族,被辗转卖到洀韶做女仆,受尽了凌辱。她身上背负的,已经远远超越了一个普通女仆的负担,几乎是背起了整个天朝对展族的蔑视和嘲笑。 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正被小主人绑在大树上当“人靶”。一群男孩子在她头顶放了一个苹果,比赛扔石子的准头。她被小石子砸得浑身疼痛,额角流血。她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男孩们,目光中透出了不屈不挠的桀骜之色。 那个眼神震动了何芯的心神。几乎是立刻,她就认定了这个女孩是展族人。鹤城之战中,她在很多展族人的眼睛里看到过这样的桀骜。 她正准备救人,行侠仗义的“吴方”比她更快了一步。他轻描淡写地就打发了一群男孩,救下了拉拉。拉拉哭泣着告诉他们:“我的母亲死于饥饿,后来,父亲也在鹤城战死了……” “鹤城”两个字狠狠撼动着何芯的神经,她忽然意识到了一个一直被自己忽略的问题:一场大战的结果,会让交战双方同时产生孤儿。过去,她一直努力寻找着两次大战在天朝遗下的孤儿,却始终没有考虑过展族方面。 从那一天开始,她把关注的目光投向了展族。 她不惜代价地花巨资买下了桑朵拉,并且开始有意识地制定计划同展族通商,寻找两次大战中遗下的孤儿,给予资助…… 不知是否“善因”种下的“善果”,起初同展族通商,只是为了更好地救助展族的孤儿,但先进的制作方法和管理制度很快就发挥了效果。这些年,彤彤出品的展族服饰和小饰品风靡展族,几乎取代了展族传统的独户手工制衣方式。 几年通商,又进一步积累了经验。 何芯仔细看了通商记录,又派人专门到展族做了调查,最终决定花巨资全力开辟一个新的领域:纺羊毛。由于不懂纺织技术,展族大都是直接剥羊皮做衣服,没有制成羊皮衣的羊毛则被大量抛弃。 天朝的纺织技术己经很先进,但要跨越到纺羊毛,却还需要突破一些技术上的障碍。好在,她的身边有一个出类拔萃的科学家童贝嘉。五年来,她源源不断地给他提供灵感,又安排了一批聪明伶俐的孩子给他做帮手,童贝嘉免了一切后顾之忧,一头扎进发明创造的海洋中,新设计、新产品层出不穷。 前几日,童贝家已经把最新研究成果——羊毛纺织技术通过信件传递给了何芯。眼看着即将在展族掀起一场新的“技术革命”,何芯心中欣悦无比。 为了资助孤儿而同展族通商,结果是为自己开辟了一个广阔的市场!这功劳,是否也应该记一笔在拉拉的头上? 何芯看着前方的马车,微笑道:“也该有这么样一个女孩来陪伴吴大哥了,但愿能解开他的心结。” 听到这句话,车座上的宽宽忽然回头看了何芯一眼,淡淡道:“若拉拉果真能解开吴大哥的心结,吴大哥也不会耽误到现在了!这些年,出现在吴大哥身边的女孩子可不止拉拉一个!” “我怎么觉得宽宽好象真的长大了呢?说的话真是越来越有道理!”程大娘微微一笑,拍了拍宽宽的肩膀。 “大娘!”宽宽一阵苦笑道:“是不是我又说错了什么话?您老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这小兔崽子!敢情你大娘就只会骂人啊?就不能偶尔夸你个一句半句?”程大娘的心情终于渐渐变得开朗起来。 “能得大娘夸奖,宽宽三生有幸!”宽宽回头看了一眼,嘻嘻一笑,只在心底涌起了一抹淡淡的感伤。 吴大哥的心结究竟有多难解,他实在是太清楚不过。因为,他相信吴大哥的感觉跟自己一样:一百个拉拉加在一起,也比不过姐姐的一个淡淡微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十顷之重
“夫人!我们老大最近开新舵,广收门徒,因此……”黑虎偷偷看了何芯一眼,垂下了头。 “你们老大收门徒不收学费的吗?”何芯微微一笑。 “是收一点的,但我们武林中人,不以贫富论英雄……” 黑虎说得有些勉强。 “那这次,你们老大又需要多少银子呢?” “五百两!我们老大说了,等这次难关过去……”黑虎忽然觉得很难措词。说不清这到底是第几次上门借银子了,每次都许下诺言,等难关过去就会还钱,可五六年过去了,这个诺言没有一次能够兑现。虽然洀韶吴家并不会问太多无关的问题,也从来不会不借银子,但堂堂天下第一帮竟然无法解决自己的生计问题,一直靠洀韶吴家接济,这么丢人的事情……黑虎偷偷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 说起来,他们这位“老大”的身份真是十分惊人。她姓闵,五年前,杀死了天下最神秘的杀手组织“密巢”的老大——影子,从此声名鹊起,威震江湖。她开帮立派,广收门徒,一时名声大振、从者云集。短短几个月时间,一个全新的帮派便傲立于江湖。这个帮派人数众多,而且名字也很有气势,叫做——寻金帮! 寻金!寻金!可不就是——寻找黄金?一听就贵气逼人! 当年,就是这个名字把黑虎吸引进帮派的。可惜的是,进到帮派之后,他才发现,虽然这位帮主的功夫深不可测,却从不轻易指点门下儿郎们武功;虽然帮派名字贵气逼人,但这位帮主真的很少考虑寻找黄金的大业,只是例行递给新入门的弟兄们一幅画像,让大家寻找一个画像中的男子;虽然他们老大从来也没有说过,但大家都知道“闵老大”对这个男子恨之入骨。因为,无论走到哪里,闵老大的房间里都始终挂着这个男子的画像,她每天都会往画像上投掷无数的飞镖。 这些年,真正见过闵老大出手的弟兄不多,但每个人都知道她的功夫——深不可测! 为什么知道呢?很简单!五年前,“影子”丧生于这位闵老大之手,引起了“密巢”大火拼。为了争斗“大哥”宝座,密巢兄弟分成了几派,缠斗多年,死伤过半,最后只剩下了势力最强的两派。两派的实力在伯仲之间,实在分不出高下,最后达成了协议:两派弟兄都为大哥“影子”报仇,哪一派的弟兄先杀了仇人,便奉其头领做大哥。 从此,“寻金帮”的帮主闵文曦大小姐成为了“密巢”集体追杀的对象。消息一出,哄传江湖,无数人等着看这一场精彩的围剿,甚至有人开赌局,赌闵大小姐究竟活得过半年还是三个月,结果就是—— 三年过去了!被这样一群训练有素的杀手追杀了长达三年之久,他们的闵老大还是一样活得健健康康、有滋有味、充满活力。她依然每天都都呼吸着新鲜空气,沐浴着暖暖日光;依然每天开开心心地泡茶馆、上饭店;依然每天游山玩水、饿了就吃、倒头就睡,甚至毫不在意地就在“密巢”的大本营所在地宛宜设立了“寻金帮”总舵,分明就没有把“密巢”看在眼里。这一惊人举措再一次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