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祈福。比如,今日的大宁城郊,钦依山上—— 一座红墙黄瓦的小庙悄然落成,庙中,是四面赶来朝贺的百姓。 “圣妃娘娘真的有这般美丽?”一个少年打量着庙中美丽惊人的塑像,提出置疑。 “若非真人,凭着刘大堂的脑袋,你以为他自个儿能琢磨出此等佳人?”一个秀才发表“高见”。 “泥胎瓦质、如何及得上真人之万一!”旁边一个妇人不屑地撇嘴。 “莫非大嫂见过圣妃娘娘?” “那是!那天,我抱着孩子坐在街头,又冷又饿,本以为活不成了,谁知,一抬头,便看到了一个仙女……”妇人开始滔滔不绝地描述自己的经历见闻。 “对啊!我也见过圣妃娘娘!那还是去年春节的事情。我欠了租子,寻思着出门躲债,谁知刚一出门……”旁边一个汉子不甘示弱,也开始加入“宣讲团”。 “嗯,正月里,圣妃娘娘亲自到城门口看望我们!你说这大过年的,圣妃娘娘如何不留在宫里享福,反倒来看我们这些跑苦力的?”另一个受过恩惠的“苦力”发出感叹。 …… 一时间,“圣妃”的故事伴着“圣妃”的泥塑,在每个人心中悄然传递。 身为天朝第一大妃,这位“圣妃”娘娘同以往的娘娘都全然不同。 入宫四年,她率先垂范,取消了一切奢侈的仪仗和装饰,终日茹素、善言善行,有一次,为了保住一批被牵连而将予以族诛的人犯,不惜在寝宫外跪了一夜。在她的努力下,天朝取消了“凌迟、刖足、墨刑”等一些远古流传下来的肉体刑;取消了“株连”和“族刑”,保住了无数“无辜”人犯的性命。 她始终没有能够再怀上皇嗣,却说了一句话:天下百姓便是我的子嗣!果然如同爱护儿女一般爱护天下百姓。 她一心投入慈善事业,每到逢年过节,必定出宫,沿街巡视,查找年节时分的“伤心人”,亲自予以接济;为了确保赈灾粮款落实到位,她多次为民请命,并派出身边的亲信之人赴远地监督;甚至,在大宁近郊遇到荒灾时,请得皇命,亲赴粥棚,为京城附近的灾民分粥,所过之处,其惊人的容颜和善贤的举止惊煞无数人。 无数百姓盖庙,树真神,为这位娘娘祈福,一个传言流遍天朝:芸妃大善博爱、仁施天下,定是仙女转世,乃我朝当之无愧的——圣妃!
125 洪 峰
天硕王朝四十年春季,月袭称帝,建立月国,由于天朝数次派兵围剿未果,这“月国”的声势日渐壮大,竟是聚起了几十万人,攻陷了邻近三郡的不少城池。最后,痛定思痛,皇上终于打破了“不得让凌钲掌兵”的思想防线,决定再次启用那个被反复证明了最会打仗的儿子前去平叛。 于是,一道圣旨来到洀韶,凌钲重掌了兵权。 …… 雨,浠浠沥沥地下!今年的雨水来得特别早,而且一下起来便是没完没了。何芯临窗抚琴,和着漫天雨花,心底流过微微的冰凉。 一曲《雨思》弹罢,凌钲起身走过去,把她抱在怀里,亲吻着她的脖颈道“芯儿!如果不是走山区,我定然带着你一起去!”明日一早就要出征,因敌人蜷缩山区,易守难攻,凌钲觉得行程危险,终于还是决定把何芯留在洀韶。 “你得答应我,无论任何时候都会珍惜生命;无论遭遇何种状况,都会记得我在这里等你!”何芯转头看着凌钲,神色温柔而严肃。 “是!我会牢牢记住!”凌钲郑重地承诺。 夜雨潇潇,离愁哀哀,述不尽相思绵长! 夜风中,他揽着她,静静听雨,昏黄的烛光在脚下把两个依偎的人拉成一个密不可分的黑长的影子,似在描摹离绪,又仿如承诺永聚! …… 凌钲平叛,原本以为这月袭聚集一群乌合之众,不比真正的战争,必然轻松很多,岂知那月袭实是人才,经过数年经营,机关密布,堡垒坚固,两军相接,数次战斗,竟斗了个旗鼓相当,陷入胶着。凌钲这才知道之前天朝数次剿灭未果,却也不完全是因为将领无能,这才真正收起了轻视之心,重新布置攻防。 从这个时候开始,天朝的攻击才一次比一次有力。 到了五月间,凌钲已经把月袭的部队围困在一个小山上,只待发起最后攻击,便可全功而返。 离家……数月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连绵不绝的雨,起身走进军议帐,提笔写信。 “芯儿,昨日交战一次,我的军队原本布下了炸药,准备用火攻,岂知雨水一直没有止歇……”描写的是战况,唇角却不自觉的挂起了一抹不可思议的笑容。交战数月,竟然知悉,这个所谓的“月王”竟是原本天朝十分有名的独行大盗程十七。昨日,缴获了一幅常悬于程十七房中的“月神”画像,展开一看,俨然便是孟筠的画像。凌钲记起多年前程十七挟持过孟筠复又送她前往皇宫的往事,依稀有些明白了这场叛乱的根源…… 凌钲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何芯,因为不想主动提到“孟筠”两个字,在信末写上了自己的思念,把信封好,交给了亲卫。 每天一封的书信从战场送回洀韶。不管时间多么紧张,哪怕只是写下“想你”两个字,凌钲的书信都必定会送回去,因为知道,看到书信,何芯才能入眠。 他不知道的是,普降大雨,道路阻断了,很多书信都留在渡口,无法及时送出…… 洀韶,香远益清。 “很久没有收到凌钲的信了,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是否——安全?”一早起身,何芯立在屋檐下,抬头看着倾盆大雨,脸带忧容。 入春以后,雨就没有歇过,从前日开始,更是连降暴雨,让整个洀浠城都泡在了水中。道路早已阻断了,消息书信无法传递。已经半个月没有收到凌钲的信了,虽然每天都安慰自己,不要紧,一定是因为消息传不过来,凌钲一定是平安的,却随着时间的推移,一日比一日担忧。 虽然强撑着笑脸,照常处理着一切,却早已无法入眠。 昨夜,在床上忧急如焚地翻滚了一夜,一早起身,看着地上的积水甚多,天上依然大雨如注,心下更是惊惶。 背后内堂里,隐隐约约还听到宽宽在同程大娘搭话,叙叙叨叨地抱怨。因为雨水阻断了道路,彤彤的好几笔生意达成了初步协议,却无法继续沟通。 自从担任布司官,她公务繁忙,又要抽空到慈善院上课,除了偶尔设计几款服装,彤彤的事务,基本上交给了宽宽一手打理。好在慈善院的孩子们一批又一批地毕业了,大部分都补充到了她的产业中,剩下的,也被洀韶各大商家搜罗一空。 作为这个时空中接受最先进教育的孩子们,他们拥有比一般天朝人更开阔的思路,更精细的头脑,更实干的精神,并且都精擅数学。他们中,诞生了一部分具备科学探讨精神的人,进入凌钲的“科研署”从事“科学研究”;也产生了几个具有设计天分的人,开始承担彤彤的设计工作;更多的,则是精明的“职业经理人”。他们不断注入洀韶的商圈,让这个商业郡越来越呈现出惹人注目的勃勃生机…… “唉!雨要再这么下下去,今年的生意就该泡汤了!”宽宽已经走到何芯身后,一起抬头看雨。 何芯敛去了眉宇间的忧愁,微微一笑,转头道:“生意泡汤了不打紧,只要亲爱的宽宽同学能带个媳妇儿回来让姐姐瞅瞅!” 宽宽一怔,微笑道:“姐姐放心,我一定会成亲的,不过暂时还没有碰上让我决心厮守一生的女子!”从见到宁王的第一眼开始,便知道姐姐这辈子都注定要栽在他的身上。宁王太出色,让他无法嫉妒,郁闷了几天,潇洒地放手,真心实意地当起了姐姐贴心的弟弟。 其实,时间久了,他也在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当初对姐姐着了魔似地日思夜想,究竟是一种真正的爱情还是仅仅由于从小的依恋而提升出来的感情?很奇怪,并没有刻意对自己强调过什么,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生活的变化,那种“迷恋”的感觉却是真真切切地在渐渐淡去。 …… 彤彤的生意耽误了该怎么办呢?何芯没有多想。这些事情,最好让宽宽去烦恼。她考虑的是如何才能打听到一点凌钲的消息。再这样担忧下去,身体早晚要垮。她低头沉思了片刻,决定还是去找苏衣鸣打听一下,看看会不会有飞鸽传来的消息。 她穿上油衣,展开一把油纸伞,走到后院马厩里牵出了马,轻轻拍打马头道:“对不起,这种日子还要让你出去!”翻身上马,策马趟进水中。雨太大,虽“全副武装”,实际效果却十分有限。刚一出门,便听到背后传来一声:“芯儿!”回头,见程大娘撑着伞赶了过来,脸黑成了一口锅,高声抱怨道:“你又要偷偷出去?” 何芯微微苦笑道:“我想去找郡守大人问问消息!”看着程大娘,总觉得心虚。这些年,一直有他们夫妇相伴,她当然觉得十分温暖,但另一方面,一切“秘密”见凌钲的时间行程都要经过他们夫妇批准,深感自己对凌钲的每一点思念、每一次牵挂都落在旁人眼中,却又无比羞愧、无比郁闷。曾经很多次偷偷跑去找凌钲,被发现后,受到严厉批评。 “我跟你一起去!”程大娘瞬间下了结论,然后,不等何芯开口,已经毫不犹豫地跳上了马背。 何芯无奈一笑,最终留在心底的却是温暖,轻策马腹,趟水前行。 行到半途,突然听到哭喊声四起,很多人卖命地趟着水四处乱窜,隐约听到人声传来:“糟了、糟了!永定河快决堤了!” “我那孩儿还在永定河那边渡人啊!老天啊……” “快!快点离开,洪水马上就来……” “……” 何芯煞白了脸,程大娘扯住她道:“走!芯儿!我们撤到安全的地方去!” 何芯一愣,旋即坚决地抬头道:“大娘先走!我去永定河那边看看……”从来没有在意过自己的官阶官衔,此时此刻,却突然意识到了身为官员的责任。 “芯儿……”程大娘恼怒地吼了一声,对上她坚定的眼神,终于无奈地一叹,终究知道她的脾气,放弃了劝说。 永定河位于洀浠城东,由于位处郡领旁边,地位重要,历代郡守都十分关注,加固得十分牢靠,这才命名为永定河。 何芯听说永定河要决堤,如果洪水一来,整个洀浠城都可能不保,心头震骇,泼风般一阵打马狂奔,穿街直出城东。 雨越下越大,淙淙雨声中,远远便听见河水令人心悸的咆哮震得大地簌簌颤抖。雨幕中,但见一个个士兵焦急地扛着蒲包草袋,焦急地往堤坝上填。雨水太密,那些士兵的身影隐在雨幕中,模模糊糊看不清楚。 河道衙门早已在堤上设了毡棚。毡棚内,一众河道官员围着苏衣鸣,一个个拧眉竖眼,焦虑地盯着前方的堤坝。何芯走进去,合上油伞,与一众“同僚”打招呼。 “这大风大雨的,夫人怎么来了?” “这边危险,夫人还是回去吧!” “……” “是啊!这边有我们在呢!”虽然都是洀韶郡的官员,但何芯毕竟是女流,又没有论到当值,见她冒雨跑到堤坝上来,一众官员都觉得意外,纷纷出言劝阻。 虽然是当面说话,但旁边河水翻涌,大雨如注,大家都必须提高了声调吼叫着,才能听到彼此的声音。 见何芯走进毡棚,苏衣鸣略显诧色,却显然没有心思同她寒暄,略略一点头,眼睛看向了她身后,一个疾步跑来的小兵道:“怎么速度慢下来了?”语气里十分不耐。 那小兵脸现惊惶之色,奔到身前道:“大人!草袋快用完了!已经拼命赶工,但编织草袋很花功夫,一时来不及!现在是用草席暂时顶着,很快……” 何芯听得心头一阵阵急跳,突然开口道:“用布袋可以吧?” 苏衣鸣一怔,旁边的河道官员已经接口道:“布袋自然比草袋好,不过太贵!” 何芯略一沉吟,对苏衣鸣道:“借大人一匹马!”回身对程大娘道:“大娘立即赶回去,让宽宽把我们库里的布全部起出来,送到堤坝上!我去天织锦找金大奶奶赊布!”说完,不等堤上的人反应过来,已经返身冲进了雨幕中,奔下了大堤。 …… “好了、好了,马上就好……”堤坝下,临时搭起的毡棚内,何芯指挥着彤彤的员工赶布袋,一个个送给装沙的士兵。水越集越多,何芯早已是浑身湿透,但看着奋斗在堤坝上的士兵,知道河水正一分一寸地上涨,却如何敢懈怠。 一批又一批员工轮上、替下…… 风雨撕扯着天幕,间或裂开一道闪电,落下一个惊雷,震得人心头一阵阵发怵。宽宽焦急地喊道:“姐姐你快去歇着,我看着就行了!”河啸声太大,人声在空气里振荡,显得十分苍白。 “一起动手吧!”程大娘气鼓鼓地盯着何芯,知道根本拿她没有办法,跳下马背,跨进水中,走到何芯身侧,利索地帮忙。 …… “快要顶不住了!老天……” “哪那么多废话,赶紧抗袋子……” “还是放弃吧!不然大家一起殉葬!” …… 一股风猛灌进来,隐约传来的人声仿佛宣示着一种即将来到的厄运,众人听得一阵心惊胆寒。 “夫人!会不会、会不会决堤啊?”一个年轻的小员工吓得簌簌发抖。 何芯转头看着大家脸上恐惧的表情,微微一叹道:“想回去的就回去吧!” 大家相互对望,终于怯怯站起身来,却迟迟不行动。 “走吧!没有关系!” 何芯微微一笑。 “夫人一起走吧!”一个员工诈着胆子说了一句。 “如果所有人都放弃了,就真的没有希望了!” 何芯温然一笑,伸手接过一个员工手中未完的活计,自己忙活起来…… 棚内一时沉默。 然后,起初提出要走的人忽然坐下,开始拼命扎布袋。 一个、两个、三个……所有人都回到了岗位上。毡棚外,风雨雷电嘶吼不息;毡棚内,一个女子淡淡微笑着,仿佛撑起了一片明净的天空…… …… “怎么样?现在这速度可以吗?”何芯跑出毡棚,问管装沙的队长。身上早已湿透,索性不再打伞。 “布袋够用了,就是堤坝太长,来回运送沙袋的距离太远,时间久了,运沙袋的士兵顶不住!”队长在大雨里对何芯吼着,脸带忧容。雨顺顺着他的脸部哗哗流下,把脸部表情冲刷出一种悲凉。 “用工具啊!” “马车过不来的!” “可以用独轮车啊!” “什么是独轮车?”队长诧异。 何芯一拍脑袋:“你等着,我去找郡守大人!”这个时空中没有独轮车,但是,这种工具并不难做。 …… 下一刻,辎重营。 “对!对!快把马车的轮胎卸下来!”何芯大声指挥。她是布司官,原本就要负责辎重,倒是轻车熟路就找出来哪里有木料、哪里有工具,最麻烦的是,哪里有轮子?当然是——马车上有! “嗯!嗯!快点劈木材。” “嗯!没错、没错……就是这种拼法,快点、快点……” …… 苏衣鸣走进了辎重营,看着指挥着士兵赶制独轮车的何芯,鼻腔有些发酸。 “大人来了?”何芯转头看见苏衣鸣,十分惊喜,招手道:“大人!您看,这些独轮车用来运沙包,应该就不错!” “是很好!”苏衣鸣说不出其他的话。 “还有,大人!我方才没来得及说,不应该让士兵们一趟一趟来回运送沙袋,要结成人梯……”何芯又叙叙叨叨地开口了。 “什么是人梯……” “噢!就是……” …… 几个时辰间,一辆又一辆简易的独轮梯开往了堤坝,运输压力大大缓解。 “唉!不要挤!不要挤!听我指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