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重情重义,信守承诺,即便是从事大宗的金银交易,也绝对不会私扣分毫。他实在是舍不得让吴方离开。 “上次去鹤城,没有亲自护送二小姐,致使二小姐身陷险境,我就一直无法原谅自己。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发誓,如果能再见到二小姐,无论如何,我都绝对不会再让她独自离开。无论去哪里,我都定要保护她周全!”吴方说得斩钉截铁。 “你喜欢星儿?”孟元泽露出一个震骇的表情道:“可是,星儿这是去嫁人啊!” “我意已决,求老爷成全!”吴方的表情依然坚决。 “好吧!去到那边,有合适的机会,一定要考虑到家族的事业!”转了个念头,孟元泽瞬间有了主意。 让星儿代孟筠嫁到陆府,的确是两全其美。唯一的缺点,就是无论如何,星儿都不可能像孟筠一样发自内心地关注家族事业。但是,有忠心耿耿的吴方在那边就不同了。只要他交待过,他相信吴方就一定会竭尽全力地为他的家族争取利益。的确,这样的安排比强行让他留在身边更为合适!孟元泽暗暗点头。 “谢老爷成全!老爷交待的事,我必定会全力以赴地完成!”吴方又恭敬地叩了一个头,转身出门,走进了送亲队伍中。 默默凝注着头盖喜帕,被喜娘搀扶出来的星儿,吴方的心情难以平定。 世上怎么会有像星儿这般好心的姑娘呢?为了小姐,甘愿牺牲了自己一生的幸福!他不仅爱她,更深深地敬佩她。他发誓要用自己的一生来守护她! 那朵珠花还藏在他的怀里,想不到,他竟永远失去了送给她的资格。那么,就让这朵珠花常伴他左右吧!毕竟,曾经,这朵珠花寄予过他全部美好的——幻想! ※※※※※※※※ 花轿——微微地起伏,就像是——心情的起伏。 何芯睁大了眼睛,眼前却只有一片鲜红。 大家都说这“红”代表的是吉利,为何她会觉得自己看到的是一片“鲜血”呢?从心灵深处流出的鲜血! 外面的鞭炮声不绝于耳。 大家都说,这鞭炮意味着喜庆,为何她会觉得这鞭炮就像是弹药呢?每一粒都炸在她的心头,把她的心——炸成碎片! …… 在喜庆的礼乐声中,喜娘说,到了,该下花轿了!于是——她下了花轿! 在热烈的恭祝声中,喜娘说,到了,该行婚礼了!于是——她鞠躬行礼! 在兴奋的喝彩声中,喜娘说,到了,该进洞房了!于是——她走向洞房! 于是、于是她为自己贴上了——“已婚”的标签! 在喜娘的搀扶下,她一步一步走向洞房;无比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正一步一步——走向坟墓!埋葬她幸福的坟墓! 可是,即便是坟墓,也是她自己甘愿往里跳的不是吗?那又有什么可埋怨的呢? 终于,在喜娘的搀扶下,何芯在喜床上坐定了。 一坐好,她就伸手取下了喜帕。 “四夫人!快盖上吧!喜帕怎么能自己取下来呢?”喜娘大惊失色,急忙劝阻。 “不行啊!我不能一直让鲜血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何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伸手把喜帕叠好。 喜娘吓了一跳,担忧道:“你不舒服吗?” “住在坟墓里,你会觉得舒服吗?”何芯没有抬头看喜娘,只仿佛在自言自语。 喜娘又看了她一眼,脸上露出惊慌的表情道:“我去给你拿点热水!”说着,急急冲冲地跑出了洞房;隐隐约约听她对门外的人嘀咕道:“这位新夫人好像有些神志不清哪!” 神志不清?何芯一阵苦笑。要真是神志不清该——多好! 新房里的陈设十分简单,但每一样都是名贵之物。尤其是琴——横在窗口的一个琴。造型古朴、简洁大方,上面雕着一束小小的梅花。 住在坟墓里的人,似乎都喜欢听安魂曲!看着琴,安魂曲的旋律从何芯的心底缓缓流过。 是啊!就弹一首安魂曲好了!祭奠一下自己的灵魂! 何芯起身走到琴座上,准备弹安魂曲。 可是一动手,她却发现自己弹的竟然是——《雨思》。 为什么是《雨思》?为什么总是《雨思》?为什么最近一弹琴,就总是弹《雨思》? 不想啊!不想总让自己处在思念中! 可是……思念这种无形无质又无孔不入的东西啊!又岂会那么顺从地接受理智的控制? 她终于又一次无奈而专注地弹起了《雨思》。 她本来只是随意地弹,但只要一想到从此身份阻隔,与凌钲再无相见之期就悲不可抑。弹着弹着,不知不觉地就带入了情绪。旋律走了一遍又一遍,她对凌钲的思念也随之走了一遍又一遍,当她终于划出最后一个音符时,忍不住泪溅琴弦。 “你究竟是谁?”背后突然传出一个苍老而威严的声音。 何芯的背脊微微一颤。 “我是孟筠!”她伸手擦干了泪水,回过头来,静静看着她的新婚丈夫陆藤大人。 年近六十的人了,留着花白的短须,在满脸如刀刻的皱纹中,一双眼睛显得锐利而有神采。现在,这双锐利地眼睛正紧紧盯着她,眼神中充满了怀疑,还夹着一抹不易察觉的——伤痛! “你不是孟筠!”陆藤扫了她一眼,接着道:“你的琴艺比孟筠更高得多!”他忽然又放缓了语气,一字一字道:“你的琴艺才真正能与雅矜比肩!” “那不就行了吗?”何芯抬头看着陆藤,静静道:“你要娶的根本就不是孟筠,只不过是一个会弹《雨思》的人!你自己也说了,我的《雨思》比孟筠弹得更好!那不就行了吗?” 陆藤眼中掠过一丝讶异,随即又沉下了脸,冷冷道:“我要娶的是谁,用不着你来提醒!你们弄这些鱼目混珠的把戏,当真以为老夫无法处置你们吗?” “你当然可以处置!在你们这些身居高位的人眼中,普通百姓不过是鱼肉;自然可以任凭你们予取予夺!你们可以想娶谁就娶谁,自然也可以想杀谁就杀谁!”何芯毫不迟疑地直视着陆藤的眼睛,一字一字道:“如果你不想再听《雨思》,可以杀了我!” “你在要挟我?”陆藤一愣,怒极反笑,大声道:“做了这样大逆不道、骇人听闻的事,你竟然还敢要挟我?” “发火伤身!大人何必如此?”何芯叹了口气,静静道:“你我何不好好坐下来谈一谈?” 见陆藤还在盯着她,何芯叹息道:“这是新婚之夜!我们何必如此呢?发火又不能解决问题。你我何不给彼此一个良好的开端?坐下吧!老爷!”何芯站起身来,摆出一个邀请的姿态,请他入座。那邀请姿态就仿佛、仿佛是一个热情的女主人在邀请客人坐下。 看着何芯镇静的眼神,邀请的姿态,陆藤的一腔怒火渐渐化作了好奇和好笑。 “这是一个挺有意思的小女孩!”闪过这个念头,他果然走到茶桌旁坐下,看看她究竟想耍什么把戏。 何芯伸手取过茶壶,倒了两杯茶,把其中一杯递给了陆藤,转身在茶凳上坐好,抬头道:“何芯斗胆,想请大人回答何芯三个问题!” “何芯?”陆藤扫了她一眼,淡淡道:“不冒充孟筠了吗?” 何芯无奈地耸耸肩,抬头道:“敢问大人,何芯方才的话有没有错?大人要娶的应该不是孟筠,而只是一个会弹《雨思》的人吧?”见陆藤的脸色又开始变得沉郁,何芯抬头道:“大人且慢发火,只要回答我,刚才的问题有没有错?” “没错!”陆藤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点头。 “我的《雨思》是不是弹得比孟筠更好?” 陆藤点头。 “如此说来,大人已经娶到了自己想娶的人,那大人凭什么发火?” 陆藤怔住。 看了何芯一眼,他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随即又露出一个狡黠的表情,眯眼看着何芯道:“现在,轮到老夫来问你三个问题了!” “请老爷吩咐!”何芯裣衽为礼。 “我要娶的人,是不是应该叫做孟筠?” “是!”何芯叹了一口气。这是谁都无法否认的事实。 “你是不是孟筠?” “不是!”何芯老老实实地点头。这也是谁都无法否认的事实。 陆藤停了片刻,忽然紧盯着她,一字一字道:“新婚之夜,我新夫人的琴声中充满了相思,我应不应该发火?” 何芯脸色大变。 “新婚之夜,我的新夫人在弹《雨思》,不知我的新夫人究竟在思念着谁?”陆藤眯起了双眼,打量着何芯。 何芯无法回答,良久,才叹息道:“原来你是为这个发火!”她沉默片刻,又抬头道:“我错了!老爷!我承认!你的确应该发火!” 陆藤仍然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没有出声。 何芯被他看得全身发毛,终于又低下头去,接着道:“对不起!老爷!我真的不想这样!我保证!我是诚心诚意嫁给老爷的;我保证!我会尽心尽力地服侍老爷;我保证……” 她想说,我保证,我会忘了那个不该记住的人,但是,她无法欺骗自己的心。一想起那个不该记住的人,泪水又不受控制地涌上了她的眼眶。 看她泪光莹然,陆藤的心头闪过了一丝怜惜,放缓了语气,温和道:“你不要难过!我不是为这个发火……”顿了一下,又接着道:“我发火是因为……因为你真的很像雅矜!不但气质像,连曲意和曲调都传递得一摸一样!我是在……生我自己的气!” 何芯抬头看了陆藤一眼,终于逼住了泪水,柔声道:“老爷!我们的一生中总是难免遗憾!但是,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好好活下去的对不对?”她顿了一下,接着道:“今天是新婚之夜,老爷就不要再想那些悲伤的往事了!我这就为老爷弹一首欢快的曲子!” 陆藤抬头,眼神中带着三分赞赏、三分惊讶。 何芯起身走到琴座上坐好,挥指弹了一曲《良辰美景》。 弹琴的人不快乐,所以曲调也无法快乐!但是,弹琴的人很坚强,所以曲调中渐渐渗出了一种百折不挠、勇往直前的——勃勃生机、顽强意志! 听着曲子,陆藤的表情越来越惊讶。 一个多么特别的女孩子啊!又坚强、又聪慧,又那么——温婉灵巧、善解人意!真是想不到,无意之间,竟然娶到了这么个可爱的小人儿!陆藤心中开始涌上越来越多的怜惜和欣慰。他默默走到她的身后,爱怜地看着她弹琴。 可是……等等!他看到了什么? 那枚发簪……?陆藤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他忽然伸出手去,拔下了何芯头上的发簪。 “怎么了?老爷!”头发披散下来,何芯惊愕地回头看着陆藤。只见陆藤拿着那枚发簪,脸上的表情异常复杂。 “到底怎么了?”何芯又问了一句。 “没什么!好好休息吧!”放下发簪,陆藤的脸上露出一抹深深的苦笑,忽然毫不犹豫地转身冲出了新房。。 最好的txt下载网
残酷的真相
已经两个时辰了。所有的人都已经开始感到疲倦,但没有人敢发出一点抱怨,也没有人敢露出一点疲惫之态,因为孟老爷还稳稳地坐在椅子上,神态间还是一派舒适悠闲。 “果然能做大事的人还是不一样啊!”孟府的护卫都暗暗佩服。 今天是个不同寻常的日子。 孟府接到拜帖。当今的四皇子、宁王凌钲要亲自到府拜访。 多么惊人的消息啊!看样子,孟家的地位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了。 从前,因为老爷娶了县太爷的小姐,孟府的人好不容易才跟官府有了交往,但也只限于县令一级的人物。没想到,今年一开年,刚把二小姐嫁入了当朝一品大员的堂堂兵部尚书府。日夜兼程回到淅川,还没喘过一口气,就又立即接到了宁王这种重量级人物的拜帖。 尽管疲倦,但只要一想到马上就可以见到当今的皇子,每个护卫心里还是忍不住激动。 过了今日,他们在淅川一带的地位和身价又将大大提高了!过了今日,淅川一带几个有名的商人之家就再也无法和孟府比肩了!他们再厉害,也不可能请得动皇子这种身份高贵的人过府造访吧? 又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在众护卫们等得望眼欲穿的时候,一个简单的马队出现在了前方的道路上。大约有十余骑,领头的是一个穿着藏青色衫子的青年公子。尽管穿着简单,但在第一眼看到他,每个护卫就都立即认定他必定就是宁王。因为,这个青年公子的身上透着一种与身俱来的高贵气质。 “嗯!没错!这位一定就是宁王!他的袖口是——紫色的!象征皇族的紫色!”看清楚了袖口的颜色,孟元泽赶紧走到道口屈身恭迎。 不过片刻,凌钲的马队已经来到身前。 看到凌钲下马,孟元泽赶紧驱前,躬身行礼道:“下官仰慕王爷多时,今日得睹王爷真容,实乃三生有幸!” 凌钲淡淡点头道:“我今日来,是有点私事想找贵府之人打听!” “王爷身份尊贵,有何差遣,理当由下官前往王府领命,劳动王爷大驾,如何敢当!”孟元泽摆出最为谦卑的姿态,顿了一下,接着道:“府中略备酒水茶点,王爷旅途劳顿,若蒙不弃,便请到寒舍略微修整!” 见凌钲点头,孟元泽便躬身把凌钲一行人引至中堂。 一行人分宾主做好后,凌钲才开口道:“听说贵府有位孟筠小姐。我有件事情想找孟小姐打听,不知能否请孟小姐一见?” 孟元泽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旋即点头道:“那是小女的荣幸!”立即吩咐护卫进内宅去请孟筠。 凌钲又淡淡道:“我想单独问孟小姐几句话,不知可否?” 孟元泽更加惊讶,却不敢表现出来,只是恭敬地带着孟府的护卫退出了中堂。凌钲微微点头,他的从人便也都跟着退了出去。 等了片刻,只听环佩声响,夹着一股淡雅的馨香,一个女子款步进来。 凌钲抬头一看,登时呼吸困难。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美若天仙”这四个字立即在他脑海里浮现。他一时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见到了怎样一份惊天动地的美丽。 “不知王爷有何差遣?但请吩咐!小女子无不从命!”孟筠低首敛眉,摆出一幅标准的闺秀姿态。 凌钲努力地调整了一下呼吸,才回过神来,缓缓道:“四个月前,我遣人给小姐送了一个琴,不知小姐是否记得?” “那琴竟是王爷送的吗?”孟筠惊讶地抬头。 “不是我送的,是我的一位……朋友托我送给小姐的!” “不知王爷的这位朋友姓甚名谁?” “她叫……何芯!”说出何芯的名字,凌钲突然感到十分紧张,紧盯着孟筠。 “何芯?没有听过!”孟筠抬头想了一下,缓缓摇头。 她不认识芯儿?凌钲的心直沉了下去。 “是在下鲁莽了,今日冒昧打扰,请小姐见谅!”深深吸了几口气,凌钲准备起身告辞。 “王爷远道而来,父亲特地备下了蛋糕请王爷品尝。虽是小点心,却有几分特色,王爷可愿赏光一试?”孟筠的口气礼貌而恭敬。 她是说——蛋糕?凌钲豁然起身,直视着孟筠道:“小姐是说蛋糕吗?请问这蛋糕是何人烤制的?” “是我府中的婢女!”孟筠见凌钲脸色大变,暗暗担忧。 “可否传这婢女一见?”凌钲心里突然又充满了期待。 孟筠惊异地看着他,走到门口,低声吩咐侍卫传小梅进来。 见到小梅,凌钲说不出地失望,不甘道:“贵府中,只有这位姑娘会烤制蛋糕吗?” 孟筠缓缓摇头,露出了一个无比悲哀的表情道:“这烤蛋糕原是我妹妹的秘技!” “不知令妹身在何处?”连番失望之后,凌钲心里开始变得警惕。 “为了我,她嫁人了!”说出这句话,孟筠感到深切的内疚。 凌钲心里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随即宽慰自己:不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