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之色,全身的热血开始沸腾…… 但是……周围的士兵渐渐聚齐了,却没有动手的意思,反而——齐齐跪下。 一个身着白袍的少年从人丛中穿出来,走到闵文曦面前,恭敬地行了一礼,叫了一声“五嫂!”眼睛定在了那两双紧紧相握的手上。 达金立即松开了手。 闵文曦看了那少年一眼,笑道:“是小骆驼啊!嗯?你刚才叫我什么?” “五嫂!”那少年恭敬道:“婚期已经定下,小弟特来迎接嫂嫂回府完婚!” “完婚?你说什么完婚?我什么时候答应过要成婚?”闵文曦一阵抢白。 “婚期定在这个月廿八,时间紧迫,请五嫂即刻回府准备!”说出这句话,那少年在心底长长舒了一口气。今日已经是十六了,若是再找不到闵文曦,裘府和罗府都将担上“违旨”的罪名。他是大将军罗信的第六子罗楚拓,跟闵文曦同岁,自幼习武,曾经被闵文曦缠着比试过箭法。婚期定下之后,裘英大将军立即派出亲卫,在全国范围内寻找闵文曦的下落。找了很久,始终杳无音讯。眼见婚期日益迫近,裘英无奈,只好到罗府商议。罗信一听新娘失踪,也是万分着急。这是皇后娘娘特旨催促的婚事,绝对不能有意外!他立即派出了所有的儿子带领亲卫四处悬赏寻找闵文曦。罗楚拓被分配负责辞水一带。今日一早,他正焦急等待时,忽然看到有人揭榜前来,声称见到了榜文上寻找的姑娘。他便立即带着亲卫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果然见到了闵文曦。只是……这位未来的五嫂当街同一个男子手牵手?如此伤风败俗、骇人听闻的举动……罗楚拓暗暗皱眉。 “我是不会回去的!”甩下这句话,闵文曦又毫不犹豫地握住了达金的手,准备转身走出人群。 达金并没有跟着她转身,只是伸出两只手指,迅疾无比地插向罗楚拓的双眼。罗楚拓大吃一惊,急忙挥手来挡。达金在他脉门上轻轻划了一下,闪身退开,手上已经多了一枚小小的腰牌。只见腰牌的正面刻着一个小小的“罗”字,背面则刻着“国之柱石”四个字。知道闵文曦的夫家是罗家,典型门当户对的将军府,达金心中涌起了一种复杂的情绪。他轻轻放开了闵文曦的手,一言不发,提劲往看好的方向掠去,身法快得惊人。 “喂!等等我,你去哪里?”闵文曦大急,跟着提气追去。 “请五嫂回府!”罗楚拓挡在了闵文曦身前。 闵文曦咬住嘴唇,展开师门绝学,发掌向罗楚拓劈去。 罗楚拓从容接招,始终把闵文曦拦在身前。 闵文曦一边发招,一边焦急地盯着达金,眼睁睁地看着他消失在围墙后。她突然停了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大哭道:“他不见了!他不见了!你可知道,这一个月,我是多么辛苦才跟上了他的脚步!”她哭得毫无形象,声泪俱下,仿佛一个被抢走了布偶,正伤心哭泣的小女孩。 罗楚拓苦笑站在她的身边,承受着周围无数诧异的目光,根本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缘 乱(二)
鹤城,庆阳关。 庆阳关高大的牌楼门又重新立起来了,崭新而肃穆。为了纪念天朝祖先天才般的构想,这次修复完全依照原本的图纸,连尺寸材料都一丝不差。 牌楼门下,新任鹤城城守白诩埕率队恭送凌钲。 离开大宁之后,六公主凌月颖一直郁郁寡欢,很少进食。到达鹤城之后,就恹恹地病倒了。为了让凌月颖修养身体,凌钲的送亲队在鹤城耽误了七八日。凌钲详细询问了鹤城最新的人事措置,又亲自到“陆义测私贩兵器”一案的现场进行了考查。在现场查探中,他意外得知,鹤城的“苏系”人马曾仔细清理过火场,结果发现尸身少了一具。但火场烧得一片狼藉,根本无法辨认尸体,也无法判断出究竟少了谁。凌钲仔细分析了很久,始终没有头绪,只好吩咐白诩埕特别留意搜集有力的线索,争取为陆义测翻案。如此数日,待凌月颖身体恢复了一些,他才同鹤城诸将告辞,准备前往展族。 站在牌楼门下,白诩埕端过一碗酒,恭敬道:“这几日,多蒙王爷指点,末将在此谢过了!”说完这句话,跟在他身后的一众将军参将也都举起酒杯道:“末将敬王爷一杯!”这几日,凌钲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同鹤城的一众将军参将探讨鹤城军略布防方面的相关事宜。凌钲在军事方面的见解一针见血、不落俗套,令诸将大开眼界。更难得的是,凌钲没有任何架子,又善于容纳、综合各种意见,所有观点都可以与之坦诚争辩。如此数日,诸将便深感自己收获丰厚。原本,两年前部署鹤城之战时,他们都听从过凌钲的调遣。但那一次,鹤城被围,所有消息都是通过密函交流,一直没有正面接触过。相处数日,诸将但觉凌钲心胸开阔,善纳谏言,为人诚恳,才华出众,不由生出仰慕之意。 凌钲微笑道:“诸位将军过谦了!诸位将军多年实战,所得经验皆是出自战场,此兵法所不能及也!诸位一直驻守边城,捍卫疆土,乃我天朝柱石,理当由凌钲敬大家才是,诸位将军请!” 他微笑端起了酒碗。 鹤城诸将一起轰然道:“王爷请!”众人神情欢愉,豪气干云,一起举杯畅饮。 一碗饮毕,鹤城诸将又轮番向凌钲敬酒。凌钲嘘寒问暖、一一笑饮。好不容易敬酒完毕,众人又互诉一番仰慕之情,才依依惜别,告辞离开了。 因凌月颖身体不适,凌钲的车队行进速度极慢。 出了庆阳关,沿途的风光就起了变化。山势渐缓,草原风光渐次呈现。此时已是十月末,草都已经枯萎了,放眼望去,一遍苍凉。这几日,附近的山区开始陆续降雪。虽是艳阳高照,但寒风袭来,还是让人遍体生凉。 行了几日,过了鹤灵谷,渐渐就进入了展族的地界。 这一日,走到一个背风处,邢阔感叹道:“必须亲自到草原走一趟,才知草原生态恶劣、生计艰难。也难怪展族向往我朝的富庶,孜孜以求地想要进驻我朝了!” 一旁的方绪点头道:“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小弟今日始有深刻体会。在京中读多少书,也不如实地看一下来得实在!” 听见这话,凌钲抬头看了看一望无垠的草原,微微一笑道:“却也正是这独特的地貌风物,才养就了展族众多的豪杰。” 他自幼在野外修行,对于艰苦的环境有很强的适应能力。见到草原风光,不以为苦,反倒读出了一种独特的豪壮之美。 他抬头看到邢阔和方绪满面风霜,神情委顿,知道两位坚持骑马追随的“文士”不耐旅途劳顿,回头吩咐道:“走了几个时辰了,大家就地修整一下,埋锅造饭。吃过中饭再前行不迟!” 独孤鹰听到吩咐,自去安排一切。 过了片刻,就看见风灵雁疾步走来,脸带忧色,皱眉道:“王爷,六公主又哭了!” “我去看看!”凌钲跟着风灵雁向凌月颖的车驾走去,在心中深深叹息。凌月颖从小就是金枝玉叶,没有吃过半点苦,本身又是多愁善感之人,这一个月的时间,她大半都在哭泣中度过。病倒之后,更是思家心切,娇弱无比,终日泪水不断。 走到凌月颖的车驾前,凌钲隔帘问道:“妹妹又不舒服了吗?” 凌月颖抽泣道:“四哥进来吧!” 凌月颖的送亲马车是特制的,比寻常马车宽大一倍有余。凌钲掀帘步上马车,就看见凌月颖穿戴整齐,斜倚在车厢中,身上半搭着被子,脸上挂着晶莹的泪珠,容色无比憔悴。凤婀跪在一边,扭着一个热毛巾递给她。 凌钲怜惜道:“妹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凌月颖摇头道:“我适才掀开车帘,但见满目苍凉,想到我从此就要生活在这里,便忍不住、忍不住……”她又怔怔落下泪来。 凌钲心中不忍,却又毫无办法,良久,才缓缓道:“妹妹,这样终日落泪,对你的眼睛伤害太大!听我说,无论多不情愿,我们都必须勇敢地面对生活。你既知道今后都必须生活在这里,既然无法逃脱,便只有选择去发现这里的美好,去热爱这里的生活。妹妹,我带你下车走走吧!” 凌月颖柔顺地点点头,取出丝帕拭去了泪水。凤婀赶紧扶着凌月颖起身,取出一个宽大的披风,准备给凌月颖披上。凌钲从身上脱下一件极其特别的衣服递给凌月颖道:“先穿上这件衣服吧,这件比较暖和!” 凌月颖依言穿上了那件衣服,抬头问道:“这是什么衣服?” 凌钲微笑道:“羽绒服!里面都灌着鸭绒!” 待穿戴停当,凌钲便当先步下马车,等着凌月颖。 凌月颖跳下马车,跟着凌钲走了一段路,才柔声道:“这衣服真的很暖和。我从来也没有穿过这么暖和的衣服。哥哥是怎么想到做这样一件衣服的呢?” 凌钲脸上显出一抹温柔,微笑道:“这是……一位姑娘送给我的!妹妹既然觉得温暖,这件衣服就送给妹妹好了!” “一位姑娘送的?”凌月颖抬头道:“那如何可以给我!她会伤心的。” 凌钲摇头道:“不会的!若是她本人在这里,也定然要把这件衣服送给妹妹。她是世上最善良的姑娘,如果知道妹妹怕冷,一定会亲手为妹妹做一套温暖的衣服!” 凌月颖抬头看着凌钲,斟酌道:“这是……哥哥心爱的姑娘?” 凌钲点头道:“妹妹,今日叫你出来,就是打算把这姑娘的故事讲给你听。但是,你得答应我,不会把这个故事告诉别人。” 凌月颖点头道:“是!我一定不会告诉别人。”说出这句话,她的心中一阵温暖。这段时间,是他们这对皇家兄妹难得的相处时间。从前,虽然是兄妹,但皇家礼仪森严,他们几乎很少有单独聊天说话的机会。这一个月中,凌月颖却深切体会到了“哥哥”二字的含义,充分领略到了“兄妹亲情”的温暖。这一个月,凌钲时时注意照顾她的身体和情绪,十分细致周到。今日,更是愿意把一些私密的事情说给她听,令她感动不已。 凌钲微笑道:“我要把她的故事讲给你听,是因为,她是一个极其坚强的姑娘。她上过战场,却能在战场上保持冷静;她跟随我在大山里逃亡了月余,吃了无数的苦,却没有流过一滴眼泪,反而想办法做出了各种各样好吃的食物;她受了极重的刀刑,却能在受刑时,一直含笑说话……并且,最重要的是,她以一种‘平等’的眼光看待天下人,包括展族人,因此,同展族上下的将士都相处得极好。妹妹,这就是我要你向她学习的地方。” “哥哥你是说&;not;&;not;……她也曾经到过展族?” 凌钲摇头道:“她没有到过展族,却追随了展颜很长时间。事实上,她追随展颜的时候,情况比生活在展族还要恶劣得多。她曾经跟随展颜的部队一起撤离,准确地说,是逃跑……”凌钲顿了一下,又接着道:“后来,每次想起这次撤离,我都会感到后怕。我总是想,万一当时,我们的军队中射出一支冷箭,恰恰就射中了她……” “哥哥你别说了,一听到战争,一想到流血,我就很害怕!” 凌月颖一阵颤抖。 凌钲怜惜地看了她一眼,温和道:“妹妹,我把她的一些故事说给你听,希望能对你有所启发。” “不要讲打仗的事!”凌月颖抬头看着凌钲。 凌钲点头,有选择地把何芯的一些经历告诉凌月颖,只避过了何芯的婚事等情况不谈。 听完何芯的经历,凌月颖怔怔不语,良久,才叹息道:“她真的是太坚强了!但是,我不是她,我做不到……” “你要努力去做,妹妹!你首先必须愿意去做,才有做到的可能!”凌钲的语气温和而坚定。 凌月颖凄然摇头,换过话题道:“哥哥如此爱她,为何没有娶她过府?” “中间尚有一些障碍!” 凌钲脸上闪过一丝黯然。 “哥哥是爱孟小姐多些还是爱她多些呢?”凌月颖又问道。在她听到的故事里,都是描述哥哥如何地为孟小姐颠倒,实在没有想到,在哥哥心中,竟然还另外藏着一个姑娘。 凌钲一怔,随即微笑道:“我只爱一个姑娘,自始至终都只爱一个!” “自始至终都只爱一个?” 重复着这句话,凌月颖脸上的表情变得无比忧伤。 凌钲知道她定是想起了罗楚昊,心中叹息,打岔道:“妹妹你看,这里一望无边,到盛夏时,草肥水美,必定十分壮观。日日生活在繁华中,来到这里,有没有体验到一种独特的豪壮之美?” 凌月颖摇头道:“我只看见了苍凉!” “你用心体会,便会发现,苍凉有时也是一种美!” 凌月颖默然片刻,才缓缓摇头道:“我无法看见美!” “你必须看到!”凌钲定定看着凌月颖道:“你必须热爱这里,必须读出其中的美丽。这是你的任务,是你获得幸福的前提!” 凌月颖怔怔看着前方,看了很久,才露出一个悲伤的表情,咬牙道:“我讨厌这里!我痛恨这所有的一切!我不会喜欢这里,不会觉得这里美丽……永远不会……永远、永远!” 她越说越激动,忍不住泪水喷涌。她一边伸手抹着眼泪,一边飞快地朝马车的方向奔去。 “妹妹!”凌钲深深叹了口气,飞身跟在凌月颖身旁。 眼看两人就要接近马车了,忽然“笃”地一声响,一支劲箭擦过凌钲身边,射中了竖在马车上的旗杆。那旗杆凌空射断,天朝的王旗掉落下来。 一阵呼啸声传来,十余名展族人露了一面,大声用展族话吆喝着,面露讥讽之意,不待天朝士兵反应过来,又齐齐转身,纵马向后奔去。 天朝士兵围拢过来,见王旗折断,脸现愤慨之色。 独孤鹰发火道:“无耻小贼,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下次再敢前来,包管他们来得去不得!” 凌月颖看了凌钲一眼,垂泪道:“他们如此不懂礼仪,如此野蛮,哥哥还要我‘平等’对他们吗?我又如何‘爱’得起来?”说罢掀开车帘,爬上了马车。 凌钲看着凌月颖的背影,担忧不已又毫无办法。
心 韵(一)
“十月廿八,宜婚嫁。主多福、多子、长寿命。”这是黄历对十月廿八这一天的诠释。在这一天,天朝最为显赫的两个将军府正式联姻。 穿着吉服,闵文曦被一个身材高大的喜娘紧夹着送上了花轿。 裘英策马过来,低声问道:“怎么样?” “放心吧!”喜娘向裘英点头示意。 “师妹,一切拜托了!”裘英向那喜娘行了一礼。 “大家自己人,师兄千万别客气!”喜娘向裘英还了一礼。 如果被江湖上的人看到这一幕,必定会大吃一惊。因为,今日这个普通平凡的喜娘,在江湖上可谓声名显赫。 她叫梅英秋,在江湖上有一个响亮的诨号叫“英梅冰华”,是以她自创的一套剑法命名的。这些年,她的功夫声名远播,已经成为江湖六大门派之首灵清派的第一高手,乃是 “灵清”派的灵魂人物,下一任掌门最有竞争力的人选。 裘英原是灵清派的记名弟子,入门比梅英秋更早,但他习武的目的只是为了作战需要,这些年,已远远被梅英秋甩在后面。这一次,梅英秋本是专程从辞水赶来参加闵文曦的婚礼的,但到达大宁后,却被派上了一个特别的任务。 原来,这位闵大小姐是被强行抓回来完婚的,一路上逃跑了三次。最后一次,还给看守她的亲卫下了药,因为份量下得极重,差点就闹出了人命。回到大宁后,也是不停地闹腾,怎么也不肯嫁到罗府去。 裘英无奈,只好派人日夜不停地盯着她。此时,距离婚期已不过五日。 眼见婚期日益迫近,闵文曦也越闹越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