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说的是:“我军沿京杭运河北进,柳匪望风而溃,民众揭竿而起会同官军前阻后追,徐州克日可定……”
接着说的消息更邪乎:“友军在曹州大破柳部流贼十余万,于德州重挫柳部流贼白凌、司马勘、苏雪等六个师……现我军进军神速,已进抵……”
而自打江浙赣联军一天狂奔四十公里,离淮阴城还有几百公里的时候,报纸上已经刊登:“柳奸贼部全军溃败,柳寇抛妻弃子独自逃亡,现我军顺利进抵淮阴,军纪秋毫无犯,官民控诉柳奸贼年来种种不法劣迹,并慰劳联军……”
当柳镜晓率部夜袭联军的时候,报纸上说:“昨夜柳贼数万向我联军大营进攻,我军严阵以待,弹如雨下,战至天明时敌向北溃走,正我军正追击之中……”
可是前线始终没有消息传来,记者们只能无中生有:“捷报捷报……传柳镜晓被我军击毙……”
当然了,柳镜晓是死了多次的死人,报纸已经至少宣布他死了十次,因此大伙儿说话都比较小心:“昨天激战,我江部步营突击敌军得手,颇有斩获,在回程中遇到一队骑兵,步经远营长亲率官兵冲杀,敌为首者连中七弹落马,余众携尸溃败,当场遗存柳镜晓印象一枚,而击毙战马据俘虏云为柳镜晓之坐骑……”
到了最近,记者的想象力就更丰富了,有报纸称:“江南镝中将和柳镜晓部言和,柳军全部退回山东,济南光复在即……”
读者们都有点晕了,不记得什么时候济南曾经被攻下过,那又何谈“光复”?至于电报纸那就更混乱了,李定远发出一个“十七省将领联名打倒奸贼柳镜晓的通电”,结果又弄出冒签的老毛病,更要命的是不知哪个秘书不小心把柳镜晓和丁静也给列了上去……结果就来了一个柳镜晓打倒柳镜晓的笑话。
好不容易李定远终于得到了一个江南镝和李定平联名报捷的报告,那报告“将士用命,敌军全军溃败,遗尸二十万具,我军伤亡一千二百人,惜我军折损颇众,只能就地休整数日……”
大伙儿一看,标准的江南镝风格,另一封催要埋烧费、医药费的电报又称:“我军伤亡三万余,请拔款九十万以供军用……”
不过这伤亡数字真没准头,晚上江南镝又报告说此役大获全胜,仅伤亡六七百人,特要求拔款百万以犒赏全军,其中李定平应赏四十万,江南镝应赏三十万,江南鸣(江南镝之弟)应赏二十万……
不过这第一通电报一转发,立即有人率全省工商农学各个团体连夜在南京城内举行欢庆胜利大游行,顺便筹划为李定远立纪念碑、塑铜象,还有老夫子已经拟就了两万字的:“庆李巡阅使讨贼告成赋……”
李定远也总算了睡了个好觉,第二天起来听说一帮团体继续为他歌功颂德,当即派副官前去查探,若是这庆功的规格不够,那就提醒提醒他们,好歹也得加一个:“苏鲁人民的杰出领袖,不世出的将星,最优秀的公务员李定远督军……”
副官去了没多久就带来了,他只带来了一个消息,柳镜晓的部队已经进抵离南京只有一江之隔的仪征。
第九卷 第四十一章 含韵(上)
李定远张大了嘴巴,死也不相信这个消息。仪征距南京只有一江之隔,距离两淮燕家集战场足有千里,柳镜晓的部队就是长了翅膀也不可能飞得这么快啊……
何况这沿路过来足足有几十个县城,虽然说所有驻防部队几乎都被江南镝带上前线,但每县尚有警队数十人,好歹也能打上几枪,怎么半点反应都没有啊……
因此李定远当即下令查办散播流言的奸细,不过他心里也没底。仪征离南京着实太近,万一柳镜晓真杀过来,凭南京城城内的一个步兵团、两个警卫营、一个特务连,怎么
至于南京城内的上千名军事机关人员,与其期盼他们能上阵交战,还不如期盼李定远高呼一声“如来神掌”,然后以排山倒海的内力把柳镜晓全数歼灭。
至于接上来的消息也没个准头,有的时候消息说柳镜晓已决心死守徐州,有的消息说柳镜晓的部队不仅到了仪征,还到了瓜洲,甚至有的传说扬州已经失守,柳镜晓的部队正在寻觅船只在镇江渡江。
李定远强自镇静,那边正在召开的庆功大会却已经坐不住了,特别是昨天那位的慷概陈词的山东茅老先生,今天早上刚给李定远想出了一个一百六十八字的完美称号,一闻听到了这个消息,当即把眼睛盯紧记录员手上的会议记录。
大伙儿都深深懂得沉默是金的道理,在这种关健时候再大叫一句“打倒柳镜晓”,小心被人家的大兵杀过江来一脚把你踹倒,让你永世不能翻身。
约莫过了一个小时,传来的坏消息都被证实了,柳镜晓的部队确实到了仪征,大有渡江开赴龙潭的举动,江南镝的嫡系部队仍是不知所踪。
一听到这个消息,茅老先生窜了上去,抓走记录员手里的会议记录,然后用火点着了,然后放心地松了一口气,大家都是沉默不语真君子,看到自己的言语消失无踪,也全都松了一口气。
只是下面的小声议论就免不了,都是些善后之策:“如果柳镜晓渡过江来的,要不要成立维持会……”
李定远只有一个期待,江南镝好歹也有十万大军,坚持一个星期还是办到的吧,柳镜晓这些部队只是趁虚而入,等主力回援就能把他们驱散了。
山东。仲弓镇。
虽然是战争期间,却繁华依旧,人来人往。
只是今天镇内多了几分严肃之气,而这严肃之气来源于那位天使般的少女。
大伙儿看着这护卫之中的少女,有若天成的面孔,纤弱的身体,端庄的长裙,美是美丽到极点了,只是柔弱得似乎连一阵风都会把她吹走了,何况这少女好象是受了什么委屈,脸上从来没展现过笑容。
只是刚生起的呵护之意,就被那群护卫驱散,虽然不知道这少女是什么来历,可是这帮护卫清一色两把左轮快枪,个个看起来都是身经百战的苦寒之士。
还好这少女体贴人意,并不搞戒严驱散那一套,还不时询问镇上人家种种琐事,有时候还买下一两件物事,后来才听闻这少女就是山东督军兼省长丁静。
丁静倒是内心毫无波动,她年纪渐长,柳镜晓也将一小部分权力移交给她,让她出任陈方仁的副手,现下战布密布,陈方仁和她分头到南北各线安抚人心。
“督军大人……柳师长在前线打来报告说,我军攻势锐不可挡,前锋已饮马长江……”
并没有想象中的微笑,丁静只是说了句:“知道了……”
旁边早有干部问道:“师长打了这么一个大胜仗,督军大人怎么?”
“柳叔运筹于千里之外,这一战又是以众击寡,看起来是万分凶险,实际却是有胜无败……不过现在我们山东可以说是任由情形如何变化,始终立于不败之地……”
前日岳钟林亲率卫队一团及五旅精锐猛攻曹州,韩信海率部四团,奋力抵抗。战至午后,十七师精锐一营前来增援,这个营正是韩信海最嫡系部队,八百官兵冲入曹州,又奋力杀出,双方激战连宵,韩部连续连锋三次,终将岳军击溃。岳钟林又急派三万部队前往增援,以自己亲弟为总指挥,向曹州侧翼的十七师展形恶战。韩部左翼依托几座小山,战线长达十余里,在铁路两侧构筑工事,铁甲车在前疯狂轰击。岳钟林部连续发动攻势,前赴后继,屡番激战,双方伤亡均极掺重,难分胜负。
但此时十七师后援源源不断,而陕军却后援不继,胜负之局大致已定。德州方面,程云鹗号称四十五个团的兵力,攻不动只有四个团的德州,安徽方面胡杰如公开声称自津浦路攻击徐州,暗中却偷袭韩庄,没想到柳军早已在韩庄部署完毕,构筑工事严阵以待。胡杰如进攻韩庄,采取突然袭击、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战术,企图一举成功。不料却遇到了猛烈抵抗,几次强攻均未奏效,速战速决战术宣告破产,胡军又是出
境作战,后援不继,不敢恋战生恐被歼,赶紧退回安徽。
只是这等军国大事,在丁静嘴里说出来却是始终波澜不惊,没有一点点激动之气。
卫兵却是感想无限,这年来丁静越长越大,性情也越发冷漠,成了标准的冰山美人,似乎是什么事情都放下了。
丁静继续说道:“不知道柳叔下一步有什么计划?算了,也近了中午,随便找个小店用饭……”
随便叫了十几碗阳春面,丁静先请护卫们用餐,然后神情冷漠地端过一碗面,姿态优美地单独一人吃起来。
正吃着,有人大声叫道:“督军大人……”
接着就是一阵喧哗之声,接着护卫们和一个人推诿在一起,却根本不敢用粗。
丁静朝那边看了一眼,那人虽然衣冠不整,举止也有些不端正,却是身着十七师的校官服,不由说了句:“请他进来……”
那人赶紧走上前来行了个军礼说道:“属下张亦隆!见过督军大人!”
“张亦隆?”丁静还在想这个名字,张亦隆又是一鞠躬:“属下原本是王贼的部下,承蒙师长不弃,于阵前举义,现任保安第一旅参谋长……”
丁静经这一提醒才想起这张亦隆是何许人也,此君曾在交战中被十七师俘虏,后来率旧部在兖州阵前率部投诚,虽然拉过来的部队并不多,却因为是在关健时刻举义,因为被晋升为营长,以后在李定远进犯海州时死守日照立了赫赫战功,柳镜晓见他忠诚可靠,又不属于任何派系,便一直提拔他,最近还晋升了保安旅的参谋长。
此君倒有些才干,到了关健时候也能亲身肉搏,为此还到朱雀军校镀过一层金,学习了一番作战艺术,不过他最著名的还是以“枕头”之名闻名于军内。
此君甚好渔色,每隔半载必娼一次,他在外嫖妓每次必兴师动众,带一大帮人出外,然后他自己召一打妓女。
不过张亦隆甚无眼力,这一打之中只有一二人有些姿色,然后张亦隆关门入房,小心翼翼地拿出购买的大力丹吞服而下,正所谓临枪磨枪不亮也光,然后朝门外怒吼一声:“俺张亦隆学赵子龙七进七出啊……”
不到三分钟,张枕头已经丢盔弃甲败下阵来,却硬要赖在青楼醉卧美人膝,而且一直要到第二天早上才起身回身,海吹自己如何连番勇战,有万夫不敌之神勇。
起初还有些人半信半疑,后来有人询问他的表现如何,有青楼女子答:“绣花枕头!”
枕头之名遂名动十七师内外,只可惜以他颇为丰厚的军饷,也只能半载兴师动众一回。此番开战,原本以张亦隆的身份,大有机会抓一把实力,谁知道中了仙人跳,才在那妇人身上摸了一把,那妇人所谓的“丈夫”已经冲了进来,妇人大叫“强奸!强奸了!”
张亦隆也不肯吃亏,双方纠缠在一起,最后张枕头横扫八方打倒了自己之后需要养伤三个月,那个骗子尚不肯吃亏,又弄不清张亦隆的来头,硬要告一恶状,结果柳镜晓为之一笑道:“凭那个绣花枕头,还敢玩起强奸戏?”于是不了了之,不过张枕头因为被打伤了腿,不能随军出征,也只能在老家仲弓镇外休养。
丁静仍是十分冷漠却带了一丝关切地问道:“张参谋长,到底有何重要事务?”
张亦隆当即象箭一般地说道:“报告督军大人,直陕联军抄山中小道偷袭济南,来势甚急,前锋一两个小时就要抵达仲弓镇,请督军大人速速赶回济南……”
丁静只是带点诧异地问道:“是直陕联军?”
张亦隆又是一鞠躬:“属下看得清楚,这支部队以直军为主,陕军为辅……”
丁静又问:“这等大事,你敢打保票?”
张亦隆倒是临机能断,他说道:“我是保安旅的参谋长,这等大事……哪敢说半点假话……”
原来这是陈云杰预设的妙招,在德州攻击受挫之时,派所部程云鹗纯率领三个步兵团和一个骑兵团乘车南下,突然自德州绕过十七师防线,一直迂回到泰安以东,取道大津口、牛栏口、高而庄等地山路向济南奇袭,陕军也派两个老兵骨干团从山路奇袭,企图攻占济南。
丁静当即把这前因后果想清楚了,她拍了拍了张亦隆的肩膀说道:“好!你立即组织地方武力袭扰敌军,我先不走了!看看这直陕联军有什么来路!”
第九卷 第四十一章 含韵(中)
旁边赶紧有人劝阻道:“督军大人千万不要以身涉险!”
丁静转头看了张亦隆一眼,问道:“这一次你已经立了头功了,若是这地方武力组织得力,我到时让柳叔晋升你的官职……”
张亦隆向来以公私兼顾而闻名,他这次来报讯之前就思索这其中的利害关切:若是柳镜晓胜了,对我这个旅参谋长有利无害,说不定还有什么肥缺可以借机补上,若是柳镜晓失败,自己的地位都化为乌,何况当年和李定远部交战,李部官兵死在他手底下的不在少数,算是结了恩怨,恐怕这小命都有危险。
现在一听到丁静如此说法,脑子一下子活了,一边鞠躬一边说道:“等督军大人放心,这一带是我老家,人熟地熟……”
约莫两个小时后,直军大队仍在山中行军,在最前方的前卫营展开搜索队形向前开进,突然“呯!呯!呯!”的排子枪朝前卫的加强班洒了下来,队形的一下变得稀稀散散,地面上掺呼一片,剩下的幸存者赶紧进行就地抵抗。
不过直军果然是精锐之师,不过两分钟已经组织起象模象样的进攻,用密集的排枪朝伏军占据的山头射击,接着一个加强排迅即发动进攻。
直军队形整齐,行进速度甚急,很快排除了抵抗冲直山头,没想到这时候山头一阵密集的手枪声浇了下来,直军一时无备,在弹雨下死伤十余人,被迫向后撤退。
不过这时候,直军已经展开了火炮轰击,而部队则从两翼迂回,丁静好歹也懂点军事,当即命令:“赶紧撤退,和张参谋长和保安队会合……”
张亦隆自告奋勇去集合附近各地的保安部队、警察,而丁静则带领自己的卫兵和仲弓镇的自卫队六十多人伏击直军前锋,不过退下去的时候,直军虽然死伤三十多个,丁静也伤亡了十多个,还好挂重彩的不多,伤员都能抬下去。
此外丁静还派人赶往邮政局拍发急电向留守济南的郭俊卿报告,又生恐电报线路被直军间谍破坏,又派人快马赶往济南报告。
郭俊卿得到消息也是吃惊不小,她不禁自言自语地问道:“一日之内,两都互陷的故事又要重演吗?”
所谓一日之内两都互陷,指的是湖南内战中谈严和易恒赵的故事,易恒赵纠合大兵攻取谈严的老家衡阳,庆功宴还在召开之时,不料自己老窝长沙也被亲近谈严的叛军朱耀华端掉。
直军战斗力甚强,丁静绞尽心力,沿路组织了八道防线,但是直军战斗力甚强,丁静所能集结的部队又全是些地方部队,支撑最久的一道防线也不过一个小时。
只是丁静的部队败而不溃,而且集合的部队越来越多,起始不过六十多人,到了第八道防线,除了其间溃散、伤亡的三百多人,尚有保安队、警察、自卫队及少量正规军组成的部队千余人,害得直军总指挥程云鹗急得跳脚,他现在是在柳镜晓的腹地之内开进了几百公里。
还好柳镜晓主力南下,他本人又是山东本地人,专找些偏僻小道饶行,总算是冲到了济南,可是丁静的抵抗却让他的速度大为降低。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