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柳镜晓猛地停住不话,脸上全是抱歉的意思,原来马车里已经有人了。
坐在马车里是个天使般的小姑娘,约莫十二三岁,红通通的粉脸,纯真的大眼睛,精致的小鼻子,秀发结了两条小辫子垂挂在小巧的耳边,辫子上打了个漂亮的红结,朝柳镜晓轻轻笑了笑,脸蛋上立时多了一对可爱的小酒窝,颈下挂了一串纯白的珍珠项琏,身上则穿着了件粉色的漂亮的公主裙,身边放了个红色书包。
柳镜晓顿时不好意思起来,打扰这么非常天真活泼的孩子真是一种罪行,连忙说了句:“对不起!”就准备转身下车。
这个小姑娘倒是显得落落大方,用有几分稚嫩的语气地问道:“叔叔,你也去那个司令部?小静和爹爹也去哪,一起走吧!”
就这样,这两个日后影响历史走向数十年,主宰着整个共和国的搭档就这样初次相逢了。
第四卷 第六章 初会丁帅
柳镜晓见到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心中大有喜爱之意,再看这辆马车内部空间甚大,足以坐下六七个人,便招呼完颜玉琢和郭俊卿上车,又让随行的官兵自己去找马车,三个人一起坐下来和这小姑娘闲聊起来。
这小姑娘显然是名门出身,谈吐之间虽显得有些稚嫩,答对却很得体,完颜玉琢不由赞了句“又聪明又漂亮的小姑娘”。不多时跑来了一个穿军装的中年人,天气虽冷,这中年人却跑得满头大汗,只见他面貌十分慈祥,约莫五十开外,黑发夹杂着几根银发,跑得气喘吁吁,再仔细一看,手里拿了好几件小玩具。
正想着,这中年人已跳上来车来,见到柳镜晓一行,略有吃惊,那叫作小静的小姑娘已经开口道:“爹爹,他们也要去什么陆军部,和咱们一起去吧!”
那中年人朝柳镜晓看了一眼,大笑道:“小兄弟也去东北保安司令部公干?那好,一起去!”
柳镜晓连忙道谢,那中年人坐了下来叫车夫启征,伴随着车轮的“辙辙”响声,马车已经驶上了大道。
这时候,这中年人又瞅了柳镜晓一眼,大声道:“这位小兄弟,萍水相逢,还没有请教大名?”
柳镜晓连忙应道:“在下柳镜晓!”
那中年人的眼睛顿时一亮,问道:“可是死守林西的那个柳镜晓?”
柳镜晓不由有了几分得意,连忙点点头,又十分客气问道:“请问先生是?”
那中年人摇摇头道:“草野闲人罢了,听小兄弟的口音是标准的京片子,怎么会在奉军中就职?”
这是柳镜晓生平的难堪之事,柳镜晓顿时有些为难,想让两位女士来说明这一切,没想到完颜玉琢和郭俊卿正忙着逗那小静姑娘玩,没空理会这边的事情,柳镜晓只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是朱雀军校毕业的!”
这中年人一听柳镜晓的话,语气就亲切了许多:“原来是朱雀出来的,那是自己人了,你们学校不错,和保定陆校的学生有得一拼。”
柳镜晓这些朱雀出身的干部素来自视甚高,对自己的学校百般维护,不过这种恭维的话在自己口里和别人说出的感觉完全不同,而这中年人口里的“保定陆校”指的是保定陆军军官学校,正好是朱雀干部眼中的最大竞争者。
因此柳镜晓一下子觉得和这中年人的距离拉近了,又仔细打量起这中年人,只见这中年人穿的军服,虽然既无肩章,又无领章,也没有其它的标识,却是鄂军中标准的将官服,不由琢磨了这中年人的身份来,这中年人又问道:“你们燕校长还好吗?我就是五年前在保安还和他喝过一次酒,这两年都就没了他的消息。”
柳镜晓一听这话,不由有了些伤感,说道:“我们老校长已经过世了,是前年春天走的,现在是燕傲霜老师当我们的校长。”
那中年人脸上也有些伤感,说道:“傲霜?就是那个小丫头吧!你们老校长是好人,可走的不是时候!”
柳镜晓听他完全以前辈的语气发话,又确认他身上穿的确实就是将官服,不由收起狂野之心,问道:“不知先生尊姓大名,晚辈方才口出无妄,还请将军原谅。”
那中年人只是笑了笑,面容依旧十分温和,说道:“我不过是闲人罢了。”
柳镜晓知道他不愿说,这时候小静倒是插嘴了,她说道:“我爹爹叫丁重!”
这话一出,柳镜晓的脸色顿时不自然起来,连忙恭恭敬敬地请教道:“可是两湖丁巡阅使大人?”
丁重随意挥挥手道,语气平淡地道:“什么丁巡阅使大人啊,叫我丁重或丁老哥都行!”
柳镜晓脸上现出惶恐的神色,嘴里说道:“镜晓怎么和丁巡阅使大人平辈称呼……”
要知道共和以来,地方武人的最高级别就是张步云的“东三省巡阅使兼柔然经略使”之职,这个职务掌管辽宁、吉林、黑龙江三省及热河、察哈尔、绥远三个特别区的一切大小军事事务,再高的话那就只有前朝的“天下兵马招讨大元帅”,而次一级则是“四省经略使”、“长江巡阅使”之类的位置,再往下就是两湖巡阅使这个级别,这个位置是将军府正式铨叙的中将加上将衔,地位十分尊崇。
而共和以来,督军以上的军人旁人都尊称一声“某帅”,这丁重别人也时常称呼一声:“丁帅”。
可丁重却毫不在意,继续说道:“这个巡阅使有什么好的?见督军象小媳妇见婆婆一样,我手里的部队说不定还不如你的多。”
原来丁重的两湖巡阅使署名义上掌管湖南、湖北两省,不过湖南这时候高呼“联省自治”的高调,根本管不到,湖北督军王子春又是个桀傲不驯的人物,曾逼过了两任督军,根本不听这位顶头上司,还好丁重和他有过师生之谊,王子春也不敢作得太过份了。
可柳镜晓哪里知道这些,他此时只是个战时上校,将军府正式颁发的军衔恐怕连少校都没有,两人地位一比较,简直是天差地别,所以表现特别恭敬。
丁重见柳镜晓仍是那般拘谨,继续劝解道:“柳老弟,老哥也是干军校,先在保定陆校当过几年教官,又在陆大当过两任教育长,是我的学生抬受,才让我坐上这个位置,可不象柳老弟你是一刀一枪打出手的战功啊!”
柳镜晓这时才回过味来,丁重又问了许多朱雀军校的琐事,柳镜晓一一做答,而一旁的完颜玉琢和郭俊卿也不寂寞,放开心事和丁静嬉闹起来,小姑娘毕竟爱玩爱闹,不多时三个女孩子已是嬉嬉哈哈地打闹成一片。
接着,丁重又问了柳镜晓来沈阳为何公干,柳镜晓也照实说了,丁重听了定边军的遭遇,脸上大有同情之意,他说道:“没想到步云竟和王子春差不多,都不喜欢给部队发饷,把钱扣在自己袋里,这样可不行,时日许远的话,部队是要生变的。”
这话说到柳镜晓的心里去了,他连连点头,丁重继续说道:“步云是我的学生,这时候我出关也是应他之邀,我尽力帮你把这件事情办好!”
柳镜晓更是感激不尽,这时候马车停了下来,车夫大声叫道:“先生!到了!”
一听到了,丁静第一个跳下马车,见到她这么活泼,丁重的脸上顿时有了灿烂的笑意,柳镜晓仍是拉着他的手,说着感激的话,丁重又朝柳镜晓笑了笑:“柳老弟不必如此,如有要感谢的话……”
说着他指着嬉闹的丁静,说道:“老哥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以后还请柳老哥多多照顾于她……”
柳镜晓连忙说道:“那是自然!”
第四卷 第七章 公馆惊变
丁重随意笑了笑,道:“那就好!”
柳镜晓也觉得丁重没有什么架子,握住丁重的手亲切地说道:“还请丁帅多多照顾,镜晓实在是感激不尽!”
丁重很客气,他说道:“我不比你们年轻人那般有朝气,柳老弟年轻有为,又立了大功,晋升当是指日可待,就是授勋一位外加一等大绶宝光嘉禾章,再拿柄九狮军刀,也未必不可,打不定哪一天我还要去投奔你!”
授勋一位、一等大绶宝光嘉禾章、九狮军刀,这三件东西几乎是共和军人的最高荣誉,柳镜晓平日根本不指望,在他眼里,能授勋四位再加一个二等文虎章就是他军人生涯的极限。
因此听了丁重的话后,柳镜晓的心里登时象涂了蜜一般,他说道:“丁帅说哪里话了,只有镜晓去投靠您的份,如果镜晓在奉军真的混不下去了,还请丁帅多加照顾。”
丁重当真有长者风度,他一抱拳说道:“那是自然了!您放心,只要老哥我端碗,绝不叫你喝汤!”
这话说地利落干脆,这时候丁静却等急了,她抓着小辫子催促道:“爹爹!快点!找张叔叔去!”
丁重不好意思地笑笑,抱起丁静,又付了车资向柳镜晓一行告辞,柳镜晓和两女又说了很多联络感情的话,和这位军界前辈惜别,丁静挥动着小手,大声地说道:“柳叔叔,还有两位阿姨,有空来我家玩啊!”
等得丁重走得远了,柳镜晓才重新去找了随行来的官兵,这些官兵早已到了保安总司令部门外,一见到柳镜晓他们,连忙走了上来。
张步云的“东北保安总司令部”,实际就是“东三省巡阅使署”,这个巡阅使署编制庞大无大,当年成立的时候,奉军就向中央要求巡阅使署开拔费五十万月,每月经费十五万元,这是一个相当恐怖的数字,要知道共和期间,一个标准的步兵师月经费只有十四万一千元,这个指挥机关的月经费居然比一个步兵师还多。
故此,这个总司令部占地庞大,大小楼房林立,办公室更是有如迷宫一般,经过柳镜晓他们一阵寻觅才给找到负责棉衣补给的补给处,不过经过一番争辨之后,对方负责人仍是高高在上,百般为难,整整一个上午都没有解决。
到了中午,柳镜晓约了补给处的几个负责人出来共吃午餐,宴席摆得相当丰盛,对方很满意,接着柳镜晓和几个干部又开始诉苦,说部队棉衣无着落,恐怕官兵都要冻毙而亡,完颜玉琢这时候顺手给每人塞上几份早已备好的红包,这才解决了棉衣的补给问题。
按编制,定边军全军共有三千四百人,但这时候因林西之役部队伤亡太大,部队已不满编便以七成拔付,每人发布一丈八尺,棉花一斤十四两,由部队自行制作成衣,一应制作、运输费用全部包含在内。
柳镜晓在心里暗暗盘算了一下,,勉强可以解决今年的棉衣问题,这棉衣问题就算是解决。
不过这时候已经是下午,柳镜晓估计今日已不行解决欠饷的问题,部队又急需棉衣御寒。
储存布匹和棉花的仓库离司令部不远,柳镜晓带着官兵找了家大车行,雇了大车和粗工,到了仓库提出布匹和棉花,装上大车,让同来的副官长陈方仁带着十多名官兵先行押运回林西,再在当地找人制成棉衣。
等大车队又上了路,柳镜晓又带剩下的十几个官兵来了总司令部,讨要欠饷的事务就不能直接找补给处,补给处无权做法,只好直接找张步云张总司令,只有张步云签了字,财务处才能发钱。
不过张总司令素来深居简出,旁人难以见到,柳镜晓只能退而求次,先求见个能做决定的人物。
结果几个收了柳镜晓红包的办事人员就推荐他去找冯德中将,这位冯中将是总司令的父辈,是当年和老帅一起当胡子共过患难的老兄弟,而冯德的公馆就位在总司令部的对面,结果柳镜晓就往冯德的公馆里递了名片,不多时,两个马弁走了回来,看了柳镜晓一眼,毫不客气说道:“柳镜晓?”
柳镜晓连连点头,这两个马弁趾高气扬下了柳镜晓的手枪,又说道:“跟我来!”
柳镜晓让一行官兵都门外等候,跟着马弁进了公馆,这公馆装饰十分豪华,格调却不高,十足暴发户风格。
跟着马弁左拐右转,终于步进一个满是马弁的房间,只见一个老年军人坐在马弁的中间,大沿军帽,上戴红黄蓝白黑五色五角星,脸色十分森严,只是似乎酒色过度,面色有些苍白,一双小眼睛盯着柳镜晓转,鹰钩鼻,稀稀朗朗的胡子,一只干枯的双手已经看不出当年的沙场征尘,只是额头上依稀能透出几分杀气,一看便知难以对付的人物,再细看他身着无翻领的草黄色奉军军服,没有领章,只是绣了绣金花纹,肩章上有两颗满金版金星,下身穿了件马裤,又配了双高统马靴,正是标准的奉军中将服,对方的身份可以说是一目了然
两个马弁走进房间就向冯德报告道:“柳镜晓带到!”
柳镜晓连忙立定站好,向冯德敬了个军礼。
冯德却是面色不善,大声问道“你是定边军代理司令官柳镜晓?”
柳镜晓行个军礼,答道:“下官正是!”
冯德又向柳镜晓描了一眼,只是冷冷地说了句:“好!”
柳镜晓不知道这冯德说“好”字是什么意思,刚想发问,只觉重重一拳打在自己身后,整个人站立不住,整个身子失去平衡向前倒去。
还没等柳镜晓反应过来,雨点般的拳头落在他的身上,一众马弁直打得柳镜晓是全身剧痛,顿时不醒人事,然后两个大汉就架住他的身子向外拖去!
这时候,冯德的声音还在空气中回响:“送到陆军监狱去!”
第四卷 第八章 天堂地狱
“柳镜晓,你老实点……”
……
“你是什么时候和柔然人勾结在一起的?”
……
“不说?上刑!”
……
“说清楚就可以出去了。”
……
“还有你为什么林西的城防情报通报给柔然人?”
……
“你是不是收了柔然人的贿赂,坐视瑞军两个营在外被歼?”
……
“还有,你和柔然人的接头暗号是?”
……
柳镜晓的脑子晕晕沉沉,军法官冷酷的问话似乎仍在耳边回响,冷风顺着窗口吹了过来,赤裸的身体到处是伤,在冷风的刺激更加疼痛,却令柳镜晓清醒了过来。
似乎是第十二天了?柳镜晓在心里估计着日子,幽暗的狱室更加阴森,柳镜晓不由闭上了眼睛,可又想起那日被拉出冯德公馆时,完颜玉琢那撕碎心肝的哭叫声……
从天堂降到地狱当然并不好受,军法官百般引诱柳镜晓承认那些莫须有的罪名,说只要认罪就轻判,不过柳镜晓不是白痴,如果是稍轻一点的罪名,柳镜晓说不定也就咬咬牙认了,这些罪名落实了,那只能是必死无疑。
不过军法官见柳镜晓不肯招认,一声令下几种大刑轮流侍候,直打得柳镜晓遍体鳞伤,几次柳镜晓就想认了罪名,可一想到完颜玉琢和燕傲霜,又想到当年的伤心情事,他硬是咬紧牙根。
这时候柳镜晓就叨念着完颜玉琢的承诺,说是办好公务后给自己买件帅气的衣服,不时回想起和完颜玉琢在一起的快乐日子,那些曾经逝去的日子在现在看来是多么欢乐,就连临时转职为杂工的时光也是如此温馨,当然柳镜晓也不时想起来了燕傲霜和郭俊卿,还有很多老朋友……
军法官见柳镜晓不肯松口,什么狠毒的刑法都用了出来,从早上打到晚上,甚至有时候来通宵侍候,打得柳镜晓只剩下半口气,可柳镜晓一想到当年的情事,只是吐出两字:“无罪!”
早晨的阳光透过窗口,似乎多了一丝暖意,可柳镜晓心里明白,新的一轮大刑又将开始。现在他的精神状态非常差,只是勉强保持一些清醒,除了身体上的伤害,也是没有睡好的缘故,在这里晚上睡觉,睡了一会就立即醒了过来,有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