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狩记-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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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章、女巫与狗

　　　　卢格觉得家里的镜子很不对劲。

　　　　他人站在镜子前，镜子里面却没有出现他这个人。

　　　　这是一款很老式的琉璃镜，铜铸的外框，斑驳生了铜锈，镂刻着一条咬尾的独角蛇，他认得出来，这是西格尔王朝时期的风格，因为那是泽洲历史上，最后一个还进行图腾崇拜的王朝。

　　　　两颗镶嵌在内的玛瑙石，左右对称，如一双猩红的人眼，平添了几分艺术上的妖异和恐怖，也将这一面镜子的身价，翻了好几倍。

　　　　只是镜面泛黄，就像一块砂岩，连一丝反光也没有。

　　　　卢格也不记得家里什么时候有过这面镜子。

　　　　目光紧盯着镜面，他想了一会儿，从书房里退出去，大声喊道：“妈，这西格尔时期……这看起来有点值钱的镜子哪来的？”

　　　　他整理了下措辞。

　　　　“什么镜子？”隔壁厨房间里，薇薇安走了出来，她手上还打着蛋液，金属器皿里叮叮当当，碰撞声响个不停。好看的眉毛拧起，不解的问道，“你说哪里的镜子？”

　　　　四十出头的薇薇安，出身平民，但嫁给了警署中级警长鲁夫，多年来虽然没有过着仆人侍候的日子，但也养尊处优，保养得很好。就是四十几的人，穿着打扮和二十左右的小女人一样，这让卢格每回都不免眼角抽两下。

　　　　“妈，你不知道？那行了，你先忙吧。”

　　　　揉着眼角，卢格头疼的说着，他走进了书房。

　　　　薇薇安正奇怪着，就听到书房里突然乒乓两声脆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砸碎，然后又是一阵乱响，零零碎碎的，就见卢格又走了出来，一手握成拳头，另一只手则抓着一个扎进的布袋子。

　　　　“妈，两颗玛瑙石，你等会儿去换成钱。”卢格摊开了拳头。

　　　　“你砸了什么？”薇薇安下意识的问了句，她的注意力立马就被手里的玛瑙石吸引住了，把碗直接往卢格手里一塞，眼中的光彩一瞬间夺目，“啊！啊啊！真是玛瑙石，小兔崽子你哪来的？算了，你要扔东西吗？那趁你爸回来前赶紧扔了，他回来要是问我，我就说不知道。”

　　　　说着，人就跑开了。

　　　　卢格只好先去把碗放好。

　　　　小市民的特点就是贪财，他爸是警长，但他的收入也无力支撑起过于富裕的生活。更何况，卢格还被送去了刺荆棘学院。

　　　　那是一所闻名泽洲的贵族学院。

　　　　脱下拖鞋，套上长靴，卢格前脚出门，缩在房门角落的一只秃毛黑狗就把尾巴一甩，打着哈欠跟了上去。

　　　　下了两层楼梯，推开铁门，就是街道。

　　　　充满阿洛安复古风格的街面布置，每隔几步，就可见一株苍翠的柚木树，枝叶发散。不过明显新动工不久，敲开又铺好的地砖缝隙里，泥土湿润，不见草芽。更远的地方，是城市主街区，不少花草都已经被种下，就是干奄奄的半死不活，不太好看。

　　　　叮叮叮——

　　　　马车匆匆而过，挂在马脖子里的铜铃铛，来回不断的响动着。

　　　　卢格避让开，却听耳畔传来声音，“你准备扔哪？”

　　　　他目光下斜过去，不无意外，“如果你不想跟着一块儿被扔掉，或者今天晚上被一群神神秘秘，或者鬼鬼祟祟的家伙抓走，那么你最好现在闭嘴……写字也不行！”

　　　　说着，卢格飞快拿脚涂抹掉了一块石子，在地砖上划拉出来的扭曲痕迹。

　　　　这是用狗嘴咬着石子，刻出来的。

　　　　秃毛黑狗吐掉了石子，颇显沮丧的甩着尾巴，有些有气无力得跟在卢格身后。

　　　　但没过一会儿，这秃毛黑狗就又神采奕奕的问道：“嘿，卢格，你能和我说说你上一辈子，也就是你穿越前的事吗？”

　　　　“不能，另外格尔，请你闭嘴。”卢格说着，他人停下了。

　　　　“这镜子真有问题？”黑狗格尔蹭的一下就躲到了卢格后面，探出半颗狗头，紧张的盯着卢格手里的布袋子。

　　　　这袋子这会儿正轻微颤动着，就像是活物一样。

　　　　“应该是复仇女巫留下来的复仇魔物之一，西格尔王朝，最出名的便是这位传奇女巫了。”卢格说着自己的推测结果，顺手用力甩了甩，顿时这袋子就安静下来。

　　　　“有多传奇？”黑狗格尔不由追问。

　　　　“她很漂亮！”

　　　　噼里啪啦，袋子剧烈抖动起来，同时鼓了起来，像是什么大型东西要出来。只是袋口被卢格紧抓着，怎么也出来。

　　　　“果然是复仇女巫的，先找地方埋了。”卢格左顾右盼起来，他发现附近没有什么人影，那几个看起来在做买卖的人，也都没有注意到这里。不过也没有合适的地方，毕竟这里是城区。

　　　　“焚烧垃圾场怎么样？”

　　　　嘶——

　　　　一声尖锐的金属摩擦声后，布袋子彻底没了动静。

　　　　卢格下意识的就看了过去。

　　　　“看我干嘛？我嘴上有骨头残渣？”

　　　　“祝你好运。”卢格抖了抖手里的袋子，给它一个默哀的表情。

　　　　“女巫还活着？”

　　　　格尔是条聪明的黑狗，它的智力如同它的来历，一样匪夷所思。它理解了卢格话里的隐含意思，一双狗眼顿时瞪大，害怕之色分外清晰，这让卢格进一步的好奇起这家伙的身体构造来，那么平板的脸部，表情居然如此丰富。

　　　　“西格尔王朝覆灭至今，已经四百多年了。”卢格安慰了它一声。

　　　　一双狗眼恢复正常。

　　　　“但复仇女巫八世好像出现了，这是我从鲁夫的档案里翻到的，应该消息可靠。”卢格慢悠悠的补充道，一脸的无辜表情。

　　　　格尔如被踩到了尾巴，咆哮道：“别忘了，你也有份的！”

　　　　“管她呢！”卢格说着，示意格尔不要说人话，然后过去拦下了一辆路过的马车，抛出两枚“老人头”绿铜币，“谢谢，城郊垃圾焚烧场。”

　　　　“没问题，先生，不过请允许我多嘴一句，先生你这宠物可够丑的。我女儿养的松兰兔子生了一窝小兔子，毛绒可爱，先生你要吗？我可以便宜点给你。”

　　　　将格尔拽上来，卢格顿时兴致勃勃起来，“先生，你女儿漂亮吗？”

　　　　马车主人嘴角抽了抽，黑着脸扭过头去，专心赶车。

2章、左眼

　　　　吱嘎，车厢门一打开，一抹黑影就跳了下去，随后才是卢格下车。

　　　　叮叮叮——

　　　　马车几乎在卢格才一下车，就在马鞭下，扬长而去。

　　　　“咳咳……”

　　　　吃了一嘴的尘土，卢格愤怒的扭头，却只能看到一个车屁股，咧了咧嘴，他回头，正好看到格尔大张着狗嘴，龇牙咧嘴的。

　　　　卢格朝它比划了一记中指，然后看向刚从特制的巨形钢铁大门里出来的吉尔。

　　　　“安维斯在吗？”

　　　　焚烧垃圾场是卢格口中安维斯家中的产业，而吉尔是安维斯家的管家。这时候他还注意到吉尔身后还站着几个黑衣劲服的人，只是略一留意就没放在心上。

　　　　“少爷刚起床，卢格先生，我想我就不为您带路了。”吉尔彬彬有礼的道，用着敬称开着小玩笑，礼仪上看不出一丝问题，哪怕卢格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他是阿尔寨人，是泽洲高地上的民族，素来以精细和果敢著称，这一个人员稀少的民族，族内多数人在外出谋职时，都会选择担任富豪贵族的管家。因为他们有泽洲最大的管家精英学院，外面的人也乐意聘请他们替自己管理家务。

　　　　卢格摆了摆手，表示知道了，就往里跑。手里这东西可是荡手山芋！

　　　　焚烧垃圾场的外部风景很好，只是多为石头堆砌成的各种模仿自然的景物，毕竟里头可是真的“热火朝天”，尽管焚烧用的炉子深埋地下，隔层用的铁皮足有一公尺厚，但热感的传递，还是可以引燃多数植被的。

　　　　摩尔家族的城堡就在这焚烧垃圾场的就近，除非他们想隔三差五练习火灾逃生，不然脑子让驴踢了才会装点植物绿景。

　　　　“卢格，我很奇怪，为什么摩尔家族作为贵族，会开办这么一个焚烧垃圾的地方？”见路上没人，格尔的嘴就又没法闭上了。

　　　　“现阶段，能够产生电力的方式，有两种，一是蒸汽机，二是水力。贝儿南斯这块地方，没有大型湖泊，也缺少急流，而且水力生电这种手段，就是帝都都没有熟悉，更别说这里了。另外蒸汽动力这东西，完全是本小利大的东西，比抢劫都来钱快。不过这贩卖蒸汽动力的这焚烧垃圾场也不是摩尔家族独开的，应该和皇室的某位大人物也有些关联。”

　　　　“安维斯连这也告诉你？”

　　　　“上回安维斯生日宴会上，有人派个人来送了份礼物给他，安维斯当时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完整，要知道作为刺荆棘明珠的莉莉丝小姐亲手做了份礼物给他，安维斯都没那么激动。”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莉莉丝可是安维斯的梦中情人。他从没对人说过，可我就是知道。”卢格嘿嘿笑着补充道。

　　　　“那份礼物上有皇室的徽章图案？”

　　　　摩挲着下巴，卢格摇摇头道：“不，是一根皮鞭和几支粉红的玫瑰蜡烛。不过我刚好就知道皇室里有这么一个家伙，喜欢送给朋友这种独特的礼物。”

　　　　瞪大了狗眼，格尔好一会儿才开口，“嘿，卢格，你不觉得你知道得太多了吗？”

　　　　卢格咂巴下嘴，然后耸耸肩，伸手有意指了指自己的左眼。在他左眼附近，有着几个小黑点，看起来像是几颗小黑痣，只是每一侧对着阳光的时候，这几个小黑点会有一闪而逝的金属光泽！

　　　　这显然不是生物特征。

　　　　“怪我咯？这可是你给我植入的！”卢格满脸无辜的用着陈述语气。

　　　　磨了磨牙，格尔考虑着要不要给这无良的家伙来一嘴，可突然的，它扯了下卢格的裤腿，然后快速退后他几步，左跑右跑起来，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很符合一只驯化的宠物行为。

　　　　卢格他抬头，看了一会儿，果然听到脚步声，然后视野里出现了人影。

　　　　来人是安维斯。

　　　　“你不是才起来？”

　　　　“刚才吉尔用门卫处的话机，打给我说，你来了。”安维斯笑着，很热情的给了卢格一个拥抱，“我的大学霸，来找我做什么？”

　　　　“昨天你学院没去，便想着来看看你。另外嘛，自然是惦记着你家的藏书室了。”卢格笑着和他勾肩搭背。

　　　　安维斯没有拒绝，他穿着精致，用料上乘，没有丝毫嫌弃卢格那一身随意的穿戴，以及那几处很明显的污垢。他双手一摊，摇摇头道：“大学霸，不是我不帮你，而是我家的藏书室是从安司王朝时期就存在的，很多古籍都可以说是孤本。哪怕是大学者菲尔阁下，借书时，我父亲也向他收取了一笔数目可观的费用。”

　　　　泽洲历史上，平民近百年的努力，打破了贵族垄断教育的格局。而印刷术的流传，也进一步改善了书籍的造价昂贵，使大部分平民，都有能力接受教育。

　　　　不过一些贵族私藏的古籍和禁本，是市面上所罕见的了。例如常见但又不常见的一种禁本：地图。

　　　　贝儿南斯的地图，在大街小巷都有售卖。然而那只是城区内部的居住区、市集和风景区的地图，一些如贵族城堡的地方，是不会出现在这种地图上的。不过在贵族私藏的禁本中，此类地图不仅会有各大城堡的地址路线，甚至还会有贝儿南斯城外的山野森林。

　　　　鲁夫费尽心思送卢格入刺荆棘学院就读，便是出于这种心思。

　　　　不结交贵族，根本没法获得真正的知识。

　　　　“如果没有准备，我也不会来了。”卢格嘿嘿一笑，他从口袋里取出一颗翠红的玛瑙，放到安维斯手里，“这是西格尔王朝时期的珠宝，我相信，能够抵得上我要借阅整个藏书室书籍的费用。”

　　　　安维斯只用了两个呼吸时间，就确认这颗玛瑙石是真品，也确实是古物。

　　　　不过这事他无法做主，需要去请示他父亲，摩尔男爵。

　　　　毕竟钥匙不在他手里。

　　　　安维斯一走，跟着卢格去扔了布袋子的格尔就凑过来问道：“卢格，你不是把两颗都给你妈了吗？”

　　　　镜子上有几颗玛瑙石，它很清楚。

　　　　“其中一颗是假的。”卢格轻轻按了按自己的眼角，那里有金属光泽闪过。几件很常见的食材，就可以制成一颗“玛瑙石”，就是放久了会融化——因为那是一颗糖。

3章、知识的潜能

　　　　外罩的铁皮隔板打开，用两边的小铁棍撑起，琉璃窗才能打开半扇，用同样的方式，将琉璃窗支撑住。

　　　　城郊带着泥土腥的风吹进来，让坐久了的卢格精神一震，睡意顿消。

　　　　藏书室几近密封的环境让他有些意识昏沉。

　　　　卢格靠在窗边的书桌前，揉了揉双眼，目光转向放在他手边的两本书，《资本的血腥掠夺和无平等》与《西格尔王朝魔王笔记》。

　　　　前者是百年前的知名学者歌洛拉所著，后者，则让卢格心绪不定。

　　　　“二十四面的碎割雕刻，在西格尔王朝，只有一个人能完成。哪怕是现在，借助蒸汽动力，能掌握二十四面碎割雕刻的匠师，也屈指可数。这是阿尔维斯马的归隐时期，留下来的作品。”

　　　　这是摩尔男爵的原话。

　　　　不过这位博闻广见的摩尔男爵，也漏掉了一点，阿尔维斯马是一个“种魔人”。

　　　　“种魔人”在西格尔王朝之后的时期里，具体指代是什么，卢格并不清楚，可就这本《西格尔王朝魔王笔记》而言，在西格尔时期，“种魔人”可是意味着掌控不可思议非凡力量的“半人”！

　　　　最值得推敲的，就是这“半人”二字。

　　　　换句话说，阿尔维斯马极有可能不是人类！

　　　　“这是一个看着如我前世那个世界般，看似不存在超自然的力量，但实际上，在浩若烟海的历史进程中，出现过远超我想象的神秘存在！”

　　　　思绪渐回，卢格放下了手中的书。

　　　　他没有细看，不过这本书中的所有内容，他都“记”下了。左眼眶附近部位，这时候酥酥麻麻的，如有大量蚂蚁轻轻爬过一般。

　　　　这是“内械殖装”借助卢格体内的细微生物电，高速运转中。

　　　　它是格尔带来的。

　　　　一年前，卢格取代现在这具身体原主人的身份，意外发现，这家伙居然是一个可怕的学霸。而令卢格苦恼的是，他只来得及继承“他”小半的人生记忆，使得学霸的水平，瞬间“缩水”了！

　　　　也是在那个时候，格尔也意外来到了这个世界。

　　　　只用了片刻功夫，卢格和这条几若人类般的秃毛黑狗达成了一个交易：他帮助格尔融入这个世界，并且保护它。而格尔作为回报，则将自己身上的“内械殖装”植入卢格的身体中，让他度过眼前的难关，并且成为一个更加可怕的学霸。

　　　　很多知识，卢格并不理解，但这不妨碍他囫囵吞枣的“死记硬背”下来。

　　　　因为这件内械殖装——“械脑”，如格尔说的那样，真的挺好用的。这一年来卢格看过的书，堆起来的话，用一个恰当比喻，足以给一个人当坟墓用……活埋的那种！

　　　　咚咚咚！

　　　　这时有人敲门，卢格道：“请进。”

　　　　敲门的人是吉尔，他端着一杯热羊奶，和几个精心烤制的面包进来。跟着他一块儿进来的，还有格尔。

　　　　它一进来，就跑卢格腿旁趴下了，让本想赶它出去的吉尔只好作罢。

　　　　“打扰了，卢格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