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花玉树- 第107部分

　　　　又走了小半刻钟，两人略带薄汗的来到半山腰。

　　　　高高的牌楼下，两个小道士正在迎客，见到有人过来，其中一个道士上前稽首，引着两人从侧面一条清幽的小路穿过。

　　　　周围都是几丈高的青松绿柏，近前则是开得极为繁盛的各色菊花，秋日的蝉鸣高高低低的响起，隐约有女子说笑声穿破枝杈的阻隔飘散过来。

　　　　远处的绿荫下立了一排穿着葱绿罗裙的小丫鬟，规规矩矩的立着，即便阳光斜斜落下，这些丫鬟也都动也不动的立着。

　　　　小道士将两人才一带过去，立在最边上小丫鬟便疾步上前，屈膝行礼之后，端雅而又不失恭谨的请安，起身后朝小道士道谢。

　　　　小道士忙稽首还礼，默默退下。

　　　　小丫鬟笑吟吟的转眸，眼睛只在顾清薇和顾清莲身上打了个转，就很快分明主次。

　　　　她朝顾清薇重新施礼，请问了姓氏，才带着两人在散着清雅菊香的小径间走动。

　　　　随着走过一小片绿荫，眼前出现的菊花开始变得不同，一团团开得热烈的菊花，个个大过碗口，饱满的花瓣或长或短的伸展着，将其独有的风姿展现在世人眼前。

　　　　顾清莲平日喜欢摆弄这些，看到开得这样漂亮的菊花，忍不住上前端量。

　　　　顾清薇看不得她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眼瞧着花丛间不时有身着盛装的小娘子谈笑这经过，她不由拉了拉顾清莲的胳膊，道：“你急什么，我们要在这里呆一天，你喜欢看，待会可以看个够，现在给我保持好仪态。”

　　　　顾清莲这才回过神，她忙露出对着镜子联系过无数次的端庄笑颜，步态娉婷的随顾清薇款款走到两丈开外的小亭里。

　　　　那里一早聚集了好些小娘子，其中就有跟人说笑成一团的顾清菲。

　　　　崔九娘老远看到两人，忙笑吟吟的迎到亭边。

　　　　待到两人走过来，她便和气将两位引荐给在座的五六位小娘子。

　　　　顾清莲在崔九娘话音才落之时，以女先生教授的标准礼仪，屈膝一礼，抬头时她俏脸微微泛红，嘴翘起柔和的弧度，十分乖巧的模样。

　　　　在座的几个小娘子年纪都比她略大些，加上大家都是高门出身的世家女，尤其陆十二娘、袁五娘、罗八娘和王六娘四位更是嫡出中的嫡出，对她点点头，也就算是尽了礼仪。

　　　　至于顾清薇。

　　　　在座的所有人，一听到她的排行，都变得古怪起来，正对着她的罗八侧目看了一圈，虽还是笑着，但眼里却是鄙夷。

　　　　顾清薇拢了袖口，本想行礼，余光瞄见众人的神情，她刚要曲起的膝盖一下子绷得笔直，高傲的梗着脖子，冷淡而又矜持的朝在场的所有人点了点头。

　　　　崔九娘见她这般姿态，微微动了动眉头，心里默默的做了一会儿心理建设，便得体将两人请到一旁的空位落座。

　　　　林琪一直盯着顾清薇，眼瞧着她这副高人一头的做派，忍不住吐气。

　　　　苏氏那事不管如何，都已经出了，她既然要来，就该做好面对这些异样的准备，若能表现的优雅从容，起码可以让大家觉得她本人不错，说不定还能赢得一些人的好感，时间久了，说不定还能改善一下苏氏的名声。

　　　　但是现在……

　　　　林琪呵了声，别开了眼。

　　　　顾清菲见怪不怪的撇撇嘴。

　　　　这会儿不是她要死要活的要来的时候，既然来了又摆出这副死德行，得罪人没准回去该说别人的不是了。

第二百六十一章　小纷争

　　　　崔十娘瞧了眼不知所谓的顾清薇，转眼看顾家几人，而后把目光落在崔九娘身上。

　　　　崔九娘跟她对视一眼，心里暗自苦笑，面上却要表现的从容淡定。

　　　　崔十娘瞧她这样，心里一阵不忿，她侧头吩咐了声，“香止，还不赶紧把香焚上，不知道你主子什么规矩吗？”

　　　　“是，姑娘，”人群里，一打扮十分体面的丫鬟站了出来，从立在边角处的丫鬟提着的雕花乌木箱子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八角镂雕缠枝芍药的香炉来。

　　　　香止慢条斯理的掀开盖子，翻好香灰，那个提着箱子的丫鬟就把将包裹的极为仔细的沉香木片递了过去。

　　　　随着一蓬烟雾袅袅升起，一股带着浓郁桂花甜的暖香在亭中逐渐弥漫开来，陆十二娘和与她有着同好的袁五娘不约而同的微闭着眼，鼻息轻抽，片刻两人眉宇舒展，显然十分愉悦。

　　　　罗八娘年级略小些，还有些掩不住情绪，她和身边的王六娘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戏谑，不约而同的掩了嘴轻笑。

　　　　余下几人面面相觑，都装聋作哑起来。

　　　　崔十娘见大家明白自己隐晦的意思，得意的一挑眉，盯了坐在崔九娘不远的顾清薇一眼，而后朝崔九娘露出一丝挑衅的笑。

　　　　顾清莲自小看人眼色行事，眼见着气氛诡异，她霎时想起城中将熄未熄的传闻，顿时觉得柔软的垫子下面好似长了倒刺，让她坐立难安的同时又有些后悔，也不知道程郎是否听说，会不会对她有影响。

　　　　顾清薇则是冷冷的昂着下巴，瞪圆一双三角眼，阴冷的盯着崔十娘，而藏在衣袖下的手指紧紧握着，以疼痛压制想要脱口而出的唾骂。

　　　　同样盯着崔十娘的，还有顾清菲。

　　　　虽然她跟顾清薇自小就是相看两厌，她也恨这人歹毒的想要害她，但在外，她们还是一家人，她决不能眼看着自家人被人欺辱。

　　　　顾清菲一撑手臂，就要起身，林琪反应快忙扯住她。

　　　　顾清菲扭头，不赞同的看林琪。

　　　　林琪给她递了个眼色，而后轻轻抽了抽鼻子，忽然咧嘴，发出一声轻笑。

　　　　林琪的声音并不大，甚至可以说很轻。

　　　　可是在这间静得只能听到花叶摇晃声响的小亭里，却是十分明显。

　　　　崔十娘的目光顿时如锥子一样的射了过来。

　　　　“你在笑什么？”

　　　　“啊？”林琪歪着头，圆溜溜的眼睛可爱的眨巴两下，像是才惊觉自己笑出了声。

　　　　她赶忙捂住嘴，想了想，她又放下，道：“没笑什么。”

　　　　说完，她还用力点点头，一脸诚恳的道：“真的。”

　　　　林琪的强调和她戏谑的眼神，好似一根燃烧迅速的导火索，将崔十娘本就压抑着的怒火点燃。

　　　　她危险的眯了眯眼睛，淡淡的道：“品香是一件高雅的事，懂得欣赏的，可文如泉涌，可养神怡情，让人脱胎换骨，可若遇到那不懂的，即便香品绝佳，也如牛嚼牡丹，暴殄天物。不知林娘子以为如何？”

　　　　这话就有些太过失礼了，在场的除了崔九娘和崔十一娘外，还有两个跟顾清菲交好，且还看过林琪点茶的小娘子微微蹙眉，脸上露出几分不赞同的神色。

　　　　“十娘，你在浑说什么！”崔九娘急忙打断，身体微倾，试图阻止。

　　　　崔十娘抬眸，虽然没有任何表示，但熟悉她的崔九娘却在其中看出来她的不依不饶。

　　　　崔九娘很是无奈。

　　　　这次的花会，崔家本没打算邀请顾家来，但因她亲事的缘故，太婆一再退让，明知道大伯娘和嫡母不愿意，还是允了顾清薇过来赴宴。

　　　　崔十虽是她妹妹，可毕竟是嫡母所出，自然要向着亲娘，且这次宴会本就不该她主持，是太婆想要提高她身价，硬压下崔十，特地指派过来的，崔十身为嫡女，却要给自己让路，还被沦为陪衬，要说心里没气，那才是怪事。

　　　　只是这花会毕竟是府里的大事，崔家是主家，既然已经将人邀请了来，那边好生将人招呼好就是，实在不愿，大可以晾着，这样公然闹起来，岂不失了大家气度？

　　　　崔九娘心里恨恼，脸上难免带出几分，亭中所有人都把视线投注过来。

　　　　崔九娘可以清楚的感觉到里面暗藏着的好奇与戏谑，不由深吸一口气。

　　　　事已至此，她若是服软只会让人瞧不起，如此也只有迎头赶上，将十妹气焰压下，将事情风水无痕的抹平才是。

　　　　崔九娘上前半步，眼睛转向香止与另外几个丫鬟。

　　　　“不如何，”林琪是在场之人当中，最先发现崔九娘意图的，但她并不像让崔十这么轻松下了台阶，顾家是她的外家，她可没有让人踩着脸任人欺负的习惯。

　　　　“崔姐姐说得不错，可这香却不算绝佳？“

　　　　林琪哈了声，用‘我年纪小，你可别骗我’的表情的道：“我之前有幸闻过一次云阳子真人制成的香品，虽然不知品级，但也知这韵味比那可差远了。”

　　　　崔十娘表情顿时一变，张嘴就要怒斥。

　　　　“十姐，”崔十一娘心里一突，忙阻住她口无遮拦，她是见过林琪制作的香丸的，本事能甩崔十几条街，她不想崔十自取其辱。

　　　　而且，旁人不知道，她作为一方大员的嫡女却是知道的，云阳子因为制香得了官家的青眼，不日就要高升去京都，入官家最为信赖的玉清昭应宫，以后必定可以随侍官家左右。

　　　　林琪能得云阳子亲手制成的香品，想必两人所交匪浅。

　　　　这样的人崔家能不得罪，还是不要得罪的好。

　　　　再有，她的背后可是还站着一位本家兄长的，崔十虽是崔家人，可在那位心里，只怕连根草都不如，若是惹怒了他，以后可有她吃苦头的时候。

　　　　林琪浅浅的笑着，小小的人，面如芙蓉，神情却淡定非常，如果是别处，她还不敢出头，云阳子可是拿了她不少好处的，想来她有所求，必不会拒绝。

　　　　崔十一看看恨恼的红了脸的顾清菲，又转头看很不服气的崔十娘，笑着打圆场道：“观主真人是得道之人，出手能是凡品？琪姐儿比我有福气，有幸能得一品。”

第二百五十九章　起冲突

　　　　崔十一娘本来还等着她扑到跟前，扯着自己说话，看到飒爽的顾清菲突地羞窘停步，她抬高团扇，掩住翘起的嘴角，只用眼神睨她。

　　　　顾清菲看懂崔十一娘的戏谑，脸不由越发的烫了。

　　　　她掩饰的拢了下耳边的鬓发，借着手指的遮掩，嗔怪的瞪了眼崔十一娘。

　　　　崔十娘淡淡的瞟了一眼，脚趾微微用力的碾了下地面，便裙摆微摇，步履端庄的上了石阶。

　　　　顾清菲被忽略了个彻底，她扭头看崔十一娘，神情有些莫名。

　　　　崔十一娘朝她歉意的笑了下，拉着崔九娘过来，跟两人认识。

　　　　几人分别见礼，便徐步上了一旁的石阶，崔十一娘拉着顾清菲悄悄耳语道：“你府里新换了绣娘吗？你这身衣服真好看。”

　　　　“好看吗？我觉得，也就马马虎虎吧，”顾清菲状似淡然，实则得意的一撩袖口，水蓝色的波纹与裙摆处的波纹相互呼应，煞是漂亮。

　　　　崔十一娘呵呵的笑，似乎是在笑她口是心非。

　　　　顾清菲轻拐了她一下，死咬着不肯承认，她其实心里美到不行。

　　　　林琪耳听得前面两人说话，浅浅一笑，忽觉自己好像忘了点什么。

　　　　她扭过头，望向身后的两丈外。

　　　　顾家另外的三姐妹走下阜头，顾清薇远望着早已把她忘了的几人，恨恨的咬了咬牙，不由斜眼去看顾清菱，其中的恶意十分明显。

　　　　顾清菱习惯性的瑟缩了下，很快又抬眼朝顾清薇浅浅的笑，温柔依旧，却少了从前的胆怯。

　　　　顾清薇很是意外的挑眉，很快又眼神森冷的盯着她，张嘴刚要说话，就听前面传来声音，“四表姐，过来这边。”

　　　　顾家三姐妹同时往前看，林琪正和崔九娘并肩而立，两人都转过头，笑吟吟的望来。

　　　　崔九娘朝几人含蓄的浅笑着点头，世家小娘子的雍容气度尽显。

　　　　顾清薇用力的捏紧手指，咬紧牙关回了浅浅一笑。

　　　　顾清菱忙借机往前两步，应了声‘来了，’便急匆匆跑了过来。

　　　　林琪笑呵呵的给她介绍崔九娘。

　　　　崔九娘这段时间也对顾家的几个小娘子有些了解，听到林琪刚才的称呼，就知道她是顾家二老爷的庶出女儿。

　　　　顾清菱朝她柔柔一笑，举手投足间一抹淡淡的温柔扑面而来。

　　　　崔九娘朝她友善一笑，与她见礼。

　　　　林琪顺势往前走了一步，道：“哎呀，五表姐都走那么远了，咱们赶快跟上去。”

　　　　崔九娘和顾清菱两人一笑，同时迈着步子向前。

　　　　崔九娘仪态端方的向前缓行，余光瞄着顾清菱，见她落落大方，行走时压裙轻摆，其上悬着的茱萸香囊轻摆，丝丝缕缕的辛辣轻轻浅浅的飘过，紧跟着而来的是一缕悠长的回香。

　　　　崔九娘有些惊讶，她忍不住好奇的问道：“你这香囊味道好特别。”

　　　　顾清菱笑了笑。

　　　　“我在里面加了些金桂花和一种小花的花叶，所以闻起来有些不同。“

　　　　崔九娘抽抽鼻子，很轻易就辨别出桂花的香气，想来另一种清幽的味道就是她所说的那种小花。’

　　　　“能问一下你说的小花是什么吗？”

　　　　顾清菱眨了眨眼。

　　　　崔九娘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实不相瞒，我最喜欢栽种花树，你这种味道我第一次闻，所以有些见猎心喜，让你见笑了。”

　　　　顾清菱忙摆手，道：“不会，不会。我也喜欢这些，只是那花是我偶然得来的，我也不知道叫什么。”

　　　　“这样，那算了吧，”崔九娘有些失望。

　　　　顾清菱眨着水眸，迟疑了下道：“其实我养了有些年头，也攒了一些种子，如果你喜欢，可以试着种种，或许可以栽培出一枝，我还可以把我的心得写给你一份，你对照着做，倒时你我可以互相交流，或许还有意外的收获。”

　　　　“那感情好，”崔九娘大喜，不由握住顾清菱的手。

　　　　顾清菱没想到只是几粒种子，竟然让崔九娘这么高兴，同为爱花养花之人，她瞬间对崔九娘有了好感。

　　　　崔九娘朝她一笑，微挑的凤眼里带着惺惺相惜的意味。

　　　　林琪眼瞧着顾清菱找到新的朋友，便也放下心，装成顽皮的孩童跑去追顾清菲。

　　　　“赶快点，早上没吃饭啊？”落后几步的顾清薇用力磨牙，没好气的呵斥身后的顾清莲。

　　　　顾清莲娇娇的应了一声，挺直纤细的身段转目四顾。

　　　　远远的，瞧见一行身着长衫的学子顺着另一边的山路往上前行。

　　　　顾清莲下意识的定神望去，试图分辨是否有她朝思暮想的那人。

　　　　顾清薇跨步走了几步，转头见顾清莲心不在焉的在原地踏步，不由讥讽的咧了下嘴。

　　　　等到顾清莲走到跟前，她阴冷的凑到其耳边，低低的道：“你就是把眼睛看掉了也没用，没有大伯母点头，你就是做妾都不可能。”

　　　　顾清薇的呼吸温热潮湿，可她的话意却带着能冻住心扉的冰寒，顾清莲微微一颤，脸破天荒的绷不住。

　　　　她怒瞪顾清薇，冷声道：“我怎么看是我的事，你与其在这儿操心我，还不如顾好自己。四姐婚期已定，我倒要看看日子到了，你该怎么办！”

　　　　顾清薇没料到一贯装软弱，扮娇柔的顾清莲竟然伸出爪子，挠她一把，顿时气得瞪起眼睛。

　　　　顾清莲心一哆嗦，但她已经顶了嘴，这时候要是弱下来，只会助长顾清薇的气焰，顾清莲现在最不愿做的就是这事，她不愿程家郎君的名字再被人用这样讥讽的语气吐出，硬是梗着一口气挺着。

　　　　顾清薇往前跨了一步，用自己的身高压迫的逼近顾清莲，倒立的三角眼带着森寒，整个脸孔都有些扭曲。

　　　　顾清莲的手脚都开始发抖，身处陈氏常年的高压之下，她已经习惯了隐忍的做事，暗地里筹谋，与人正面交锋并不是她擅长的，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