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莲的手脚都开始发抖，身处陈氏常年的高压之下，她已经习惯了隐忍的做事，暗地里筹谋，与人正面交锋并不是她擅长的，能坚持这么久都要归功于她对程豫章的执念和将来打压陈氏的信念。
顾清薇上下打量着她，好像第一天认识她一样。
时间好像陡然变得慢了起来，顾清莲紧咬着牙关，额间隐约开始见汗。
第二百六十四章 救出人
茂密得几乎没有缝隙的枝叶间被强塞进两个人，枝杈悲催的发出喀嚓声。
林琪屏住呼吸，努力把住将要被挤出去的丹霞的腰，主仆俩憋屈的缩在一块。
少年似乎听到了什么，他挑眼朝这边望了一眼，而后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只听王六娘悲戚的哭了一声，疾奔着跑远了。
林琪虽然看不见，但也能从那一声里听出王六娘是彻底伤心了。
她撇了撇嘴，暗道真是个不怜香惜玉的。
丹霞瞄着人走远了，才慌忙起身，道：“姑娘，你没事吧。”
“没事，”林琪低着头，忙着把别在树杈里的小腿弄出来，而后她一手拽着枝杈，一手往前一伸，胡乱抓住摊过来的手，踉跄着从树丛里钻出。
林琪拍打着身上的碎叶子，皱着眉头，忍受着灰尘与碎叶齐飞。
她转过身低语道：“帮我弄弄后面，别让硒哥哥发现不对。”
周围一片寂静，背后沉寂片刻，有人轻轻的将她肩头和背脊出的叶片摘下。
林琪立在那里等着，待到背后没有动静了，才转过身，道：“走吧。”
才一抬头，看到眼前之人，她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来人淡淡的看着她，长指捏着边角泛黄的叶子，细细的叶梗在他手指尖来回的转动。
林琪满脸通红，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尴尬的咧嘴，偷偷瞪边上的丹霞。
丹霞僵僵的立在原地，要哭不哭的看着她，满脸的祈求。
林琪眨眨眼，忽然察觉不对。
她伸手扯了扯丹霞。
丹霞好似木头桩子，动也动不了。
林琪顿时变了脸色，再顾不得其他，急忙扯了崔硒的衣袖，道：“你把她怎么了？”
崔硒垂眼看还不到自己肩膀的林琪。
几次见面，这还是第一次见她这样焦急，就是将要随着骡车落水的时候，也没有这样。
崔硒脸色一黑，很是不悦。
先生可就剩下她这一支血脉，她怎么这么不看重自己。
崔硒犯了脾气，本不想搭理她，但看林琪急得脸色发白，还是心软了。
“我点了她穴道，血气不通，过会儿就好了。”
林琪微微松了口气，只要没性命之忧就好。
崔硒见她这样更是不爽，迈开长腿就往外走。
林琪‘哎’了一声，非但不跟，反而靠到丹霞跟前，只拿一双乌溜溜的眼珠盯着崔硒。
崔硒见后面没有动静，扭过头，见林琪巴在丹霞身上，顿时浑身冒寒气：“过来，我有事找你。”
林琪很是纠结，她道：“我也想问问你福州那边的情况，但是丹霞这样，我不能走开。”
崔硒周围的气压降了又降，他盯着林琪，林琪心肝颤了颤，强撑着没怂。
崔硒盯着那双有点可怜兮兮的眸子，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他低声道：“阿六。”
树影轻摇，林琪只觉得一个恍惚，就有一人立在自己跟前。
“林娘子，你就把人交给我吧，我一准把人给你妥妥当当的送去船上。”
林琪倒是认识他，上次也是他帮着拉住车，自己才能逃出生天的。
林琪朝他笑笑，客气的道：“麻烦你了。”
阿六嘻嘻一笑，道：“林娘子客气，上次吃了你送来的荷花饼我还没谢呢，这些小事你吱一声就是，我立马给你办妥。”
崔硒眼瞧着阿六开始扯皮，最后的耐心已经彻底消失，他冷冷的扫了阿六一眼。
阿六背脊一挺，立马封上嘴巴，一把扛起丹霞，一溜烟的跑远了。
林琪惊叹的瞧着比骡马还要快的速度，问崔硒，“你跟前的人都那么厉害吗？”
崔硒眉目略微舒展了些，对她的讶然很受用，“能扛个人跑就是厉害了？”
林琪摇头道：“不止，阿六力气也很大，还有止儿，功夫很厉害，你不知道，她才一到就抓住一个小贼呢。”
崔硒挑了下眉，道：“顾家进贼了？”
林琪点头，按说这事关系到顾家的内宅，本该三缄其口。
可林琪想着止儿早晚也会回去，这事瞒是瞒不住的，再说她也答应了帮止儿表功，就把那晚的事情说了，自然也要顺带夸奖下止儿。
崔硒目光沉沉的思索片刻，道：“所以你今天没带止儿出来？”
林琪点头，坦言道：“这事一开始是我错了，我不该小瞧了止儿，不然那人必定逃不脱。”
“只是小瞧？”崔硒似笑非笑的看了林琪。
林琪脸一热，有种被人看穿心事的狼狈。
崔硒只说了一嘴，便转过头，将林琪引到一处攀爬着藤蔓的花架下，石桌上摆着琳琅满目的蜜饯果子还有各式时令鲜果，冰冷的石凳早已放上软软的垫子。
有丫鬟立在那里守着，见两人过来，她远远行了个礼，将放在垫子上的暖炉拿开，便悄无声息的退下了。
崔硒朝她示意一下，便坐了下来。
林琪顺着他的意思坐在对面，垫子被暖炉温得暖暖的，人坐在上面十分熨帖。
崔硒把攒盒往她跟前推了推，又倒了杯石榴汁。
林琪拿起来，意思的抿了口。
崔硒看她一眼，又看看杯子，挑了下眉。
林琪急着知道福州的事，不想因为这些小事嗦，又把杯中的石榴汁喝了大半。
这回直接问：“迟大叔他们怎么样了？”
崔硒从袖子里抽出巾帕，递过去，道：“擦擦。”
林琪瞄了眼边角处绣着一小丛极为精美的细竹帕子，暗道不知是哪个小娘子送的，她才不要。
她从袖子里掏出自己的，擦擦嘴角，摆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崔硒也不介意，将帕子收回，长话短说：“去的人很及时，人救下来了，只是受了些皮肉伤。叫你来，想问问你的意思，这人你是要接回来用，还是交给我。”
林琪蹙了蹙眉，觉得崔硒避重就轻。
从迟三郎千里奔波，到她找崔硒帮忙，已经过了那么久，迟大叔他们只怕没轻受折磨。
“那些都好说，看他们的意思就是。现在最重要的事让他们养好伤。”
“他们伤得可重？”
“没伤到筋骨，养些时候也就是了。”
不知为何，崔硒很不喜欢她这种总是为别人操心的样子。
第二百六十八章 无生趣
“五姐，我知道错了，”顾清莲哽咽着，双膝一软，人直挺挺的往下跪。
“你这是干什么？”
顾清菲忙托住她，眼睛下意识的往周围看看。
见没有人，她往后退了两步，把顾清莲主仆让到屋里。
巧月把门带上，并略带强硬的托着顾清莲的胳膊，把她按到椅子上，道：”六娘子，有什么事咱们好好说。我们姑娘虽然痴长了些，可到底跟你是平辈，哪有受你大礼的道理。”
顾清莲心知巧月这是暗怪她刚才不妥，可她也是没办法。
她和程豫章见面的事被碰了个正着，虽然只是一瞬，可要放到陈氏那里一说，便是大事，说不定连辩解都来不及说就直接被关起来。
顾清莲不想无声无息的死在某个阴暗的角落，她只能奋力一搏。
她抬头看皱着眉头，很是不耐烦，却又没有赶自己出去的顾清菲，心里安稳一些。
好在顾清菲虽然脾气坏，性子急，但她心肠软，也很仗义，只要博得她的同情，让她三缄其口，或者把她搅和进来，陈氏看在女儿的面子上，也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
顾清莲心里主意已定，姿态放得越发的低了。
对巧月不太客气的神情，她起身道：“对不住了，刚才我情绪太过激动，一时没忍住就……”
她朝巧月抱歉一笑，扭头给顾清菲施礼，道：“五姐，你是知道我的，总是顾头不顾尾的，有时错了，都不知道错在哪儿，五姐若是觉得我做得不好，尽管说出来，妹妹一定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她说完，便俯首帖耳的束手而立。
顾清菲斜眼睨了她一眼，“当真你不知道？”
她冷睨怯怯可怜的顾清莲，有些怪里怪气的道：“也是，那会儿你眼睛里，心里有什么？又知道什么？什么闺阁礼仪，什么女四书，哪儿有人家摘下的一朵花重要？”
顾清菲的话让顾清莲脸上一热，只觉得脸被人狠抽了一巴掌，但她更多的却是心慌。
顾清菲的话无一不表明，她出现在那里并不是意外，她是看到了自己和程家哥哥相处的情形，才决定出现，这对她而言，可不是个好消息。
“五姐，”顾清莲细细的吸了口气，眼睫一颤，眼泪好似珠串样的落下来，人也摇摇欲坠的要往地上倒。
翠儿浑身战战的伸出手，扶着顾清莲的胳膊，两主仆哆嗦着抱成一团。
顾清菲冷哼一声，暗道早干嘛去了，而后别过眼去。
顾清莲呜呜的哭了一会儿，见顾清菲还不肯松口，便借着抬袖拭泪的时候，偷眼看去。
两步外，顾清菲皱着眉头，像是忍耐，又像是不忍。
顾清莲眼神微晃，不管如何，她还是想做最后的尝试，她向前半步，膝盖习惯性的一弯。
巧月眼睛尖，心更亮。
她没办法的看了眼顾清菲，就怕顾清菲心软，把这事从中掐断，那等到以后这事爆出来，姑娘也吃不了兜着走。
她上前把顾清莲拦下，“六娘子还请回吧，你的事待禀明了大夫人，自会有定论。”
顾清莲的手抖了抖，她看看巧月，又看看不看自己的顾清菲，明白想让顾清菲软化，不出血本是不成了了。
她凄楚一笑，点头，“好，我明白了。”
她抬手将耳边松散的掩鬓扶正，又抽出帕子将泪痕擦干，努力挤出一点笑容。
“让五姐见笑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她缓缓的挺直脊背，转身朝外走去，步履竟然比来时还稳。
顾清菲瞧着她变了个人样的举动，有些惊讶，她朝巧月使了个眼色。
巧月会意，跟着她走到半丈外的船舷边，正要劝说。
就见顾清莲眯着眼吸了口气，朝着波光粼粼的水面长长吐出，接着她一撩裙摆，以极快的速度跨上船舷，又在巧月还没反应过来时，迈上了另一条。
翠儿大惊，慌忙的扯了她的袖摆，又压低了上肢，招呼巧月帮忙。
巧月自然不会眼看着她去死，急忙扯了她裙角。
奈何顾清莲死意已定，她长长的指甲用力扎在翠儿的手背上，迫使她松开手，又去抽巧月手里的衣角。
两人僵持了片刻，巧月不能力敌，眼见着衣角就要挣脱，巧月忍不住低叫了声‘姑娘快来。’
顾清菲听出巧月声音里的慌张，一个箭步从屋里窜出。
此时顾清莲已经彻底把衣角巧月手指里拽出，她扭头朝顾清菲浅浅一笑，纵身就往前跳。
顾清菲吓得惊叫一声，用她平生最快的速度奔过来，去扯飘飞而起的裙摆，奈何裙摆实在太过轻飘，她一抓竟然落了空，只有一缕清风在指尖飘过。
“六妹，”她脸色发白的趔趄了下，声都变了调。
旁边，翠儿紧咬着牙，艰难的喊道：“五娘子，快来帮忙。”
顾清菲扭过头，见翠儿手里紧扯着天青色的丝绦，而那丝绦正翻卷着，要从翠儿手里滑脱。
她扑过去，看船舷边，顾清菲垂着四肢，脑袋也耷拉着，想是吓晕了。
她急忙过去扯住下面，巧月则是越过船舷，掂着脚，去扯悬在半空中的顾清莲。
巧月够了两下，只拽住她褙子的衣领。
她只能将就着拽着，用力往上扯，待到将她拖上来一些，就让她的身体紧靠在船舷上，而后固定住衣领。
翠儿扯住顾清莲的胳膊，往上扯了扯，稳固了之后，便让顾清菲拉住，自己又跑到巧月另一边，扯住另一只胳膊，三个人低低的喊着号子，用了所有的力气才把顾清莲拖回船上，又搬回顾清菲的屋里。
等把她放在靠窗的榻上，三个人力竭的瘫了下来。
翠儿坐在靠着榻的脚踏上，轻扯顾清莲的领口，让她可以没有阻碍的呼吸，边低声叫“姑娘，”边唰唰淌泪。
片刻之后，顾清莲轻蹙着眉头，扇动着睫毛，轻轻睁开了眼睛。
翠儿大喜，急忙道：“姑娘你醒了。”
又转头道：“五娘子，姑娘醒了。”
“我看见了，”顾清菲摊在大圈椅里，懒懒的答。
第二百六十七章 生忧虑
丹霞不可置否的笑了笑。
这事也得分谁碰上，要是自家姑娘，那可就未必认命了。
王嫂子还在兀自感叹，丹霞却怕吵醒林琪，伸手拿了针线篓过来。
王嫂子做惯了伙计，一看针线篓就习惯性的拿了里面的鞋面，抽出针线，埋头绣了起来。
丹霞拿了两根鸦青色的缎带打百索，打发时间。
约莫小半个时辰之后，林琪悠悠醒转。
丹霞赶忙放下手里的活计，拢了床帐，又倒了杯水。
林琪懒洋洋的靠在床柱上，一手搭着杯沿，浅浅喝了两口，便放下手。
丹霞忙把杯子搁到一边，又摸摸她的头，见不热，才放下心，又扶着她起来，把身上收拾妥当，接着去拧棉巾，搽脸，挽发，很快就把林琪收拾得妥妥当当。
王嫂子之前虽然跟着顾氏，可她都不是近身伺候，等她进上房时，顾氏都已经收拾妥当，因此她从没看过院里的人是怎么伺候主子的。
丹霞这一套早在小时候就被训练出来，在她看来一切都很平常，可在王嫂子眼里，却如行云流水一般的好看。
舱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接着便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王嫂子离得近，就走过去拉门。
才一打开，就见顾清菲横冲直撞的跑了进来。
“琪姐儿，你怎么样了？”
顾清菲三步并作两步的奔到跟前，上下打量一圈，见林琪好端端的，一张小脸也红润润的，气色真是不要太好。
她顿时一愣。
“你这不是好好的吗，干嘛说自己病了？”
林琪懒洋洋抬眸，瞟了她一眼，从鼻子里‘嗯’了声。
顾清菲一懵，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丹霞难得见林琪别扭，忍不住想笑，又怕惹恼她，只能忍着道：“姑娘之前有点不适，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五娘子不必担心。”
林琪点头，用行动和眼神表示没错。
所以她现在不需要慰问，赶紧退散。
顾清菲吁了口气，让巧月去跟崔家人报声平安，然后很没眼色的坐下，还埋怨道：“那你也不派人跟我说一声，害我以为你怎么了，诗会都没参加就回来了。”
林琪斜眼睨她。
信她才有鬼。
明明是比拼不过那些日日捧着诗词的才女，借着自己这个由头跑回来。
顾清菲被她看得脸颊一热，忙扭过身道：“跑了一路，热死了，丹霞去问问船娘没有镇过的甜水？”
丹霞对她指使自己的姿态已经很是淡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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