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花玉树- 第120部分

　　　　她很清楚能惹得顾博文这般勃然大怒的，只有崇真观的事情，虽然她不知道详情，可他这般愤怒，想必顾氏母女必定不是她之前以为的毫发无伤。

　　　　好在她提前一步把柳儿赶走了，虽然代价有点大，但也是值得。

　　　　现如今没有任何证据指向她，只要她死咬着否认一切，就算他心里怀疑，也没办法查证，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苏氏心里打着算盘，面上却是委屈到不行。

　　　　顾博文厌恶的扭头，吩咐已经抬完箱笼的婆子，“把二太太送进屋里，门窗上锁，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打开。”

　　　　婆子们齐齐应声，朝苏氏而去。

　　　　苏氏没想到顾博文竟然做得这么绝，她气怒攻心，心血立刻往上翻涌，嘴角的血线沿着下巴一滴滴落下。

　　　　“我看谁敢？”

　　　　她大喝着拔下掩鬓，用尖尖的尖端对着朝自己靠近的几人，眼睛看向顾博文，道：“老爷，你实在欺人太甚。我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我？”

　　　　顾博文气得眼前发黑，她做过什么事自己不知道吗？他这么对她都是很客气了。

　　　　婆子们不知该如何是好，俱都回头看顾博文。

　　　　顾博文厉声骂道：“你们都是死的吗，没听到我说的话吗？”

　　　　婆子们再不敢犹豫，拼着手上被划上几道，才把苏氏推着进门。

　　　　有个婆子手快，眼睛也尖，手臂一起一抬间，就把苏氏头上的发簪拔了个干净。

　　　　身边两个婆子朝她赞许一笑，一个用力，就把披头散发的苏氏狠狠推了进去。

　　　　门重重的合上，苏氏重新扑上门板，凄厉的大叫：“顾博文，你这么对我，一定会后悔的。”

　　　　顾博文眉头紧皱，暗道他早就已经后悔了。

　　　　他问领头过来的婆子，“屋里所有的利器都收了？”

　　　　婆子点头，道：“屋里所有带尖的都收了，就连太太头上的发簪也都拿下来了。”

　　　　她摊了手给顾博文看。

　　　　顾博文点头，命她一并放去库房，正要扭头喊人，就听小跨院传来‘砰’的一声，很快一个人影从那边跑出来。

　　　　“阿娘，”顾清薇疾奔出月洞门，看到顾博文，她立刻冲过来，道：“阿爹，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把阿娘关起来？”

　　　　顾博文冷着脸，斥责后跟来的岚风，“怎么伺候主子的，竟然让她这样出来！”

　　　　顾清薇是在睡梦中被苏氏的尖叫吓醒的，因为来得匆忙，她只披了件外衣，仪容难免狼狈。

　　　　岚风自知没没尽好职责，白着脸请罪，又过来拉顾清薇，想带她回去。

　　　　顾清薇一把挣开岚风的拉扯，两只手用力的揪着顾博文的一角，急急的道：“阿爹，你说话呀。”

　　　　顾博文侧头，看极为肖似苏氏的脸庞，不由自主的生出一股厌恶。

　　　　他说什么？

　　　　说她阿娘为了一点阿堵物，癫狂的勾结贼匪，在崇真观里大肆屠杀，还害得她表妹和姑母险些丧命？

　　　　他用力扯回袖子，冷声道：“带她回去。”

　　　　岚风垂着眼，没有动。

　　　　站在顾博文后面的两个婆子对了个眼神，同时上前两步，一人一边的想要把人拉回去。

　　　　顾清薇哪里肯依，她又不是没经历过苏氏被关禁闭的时候。

　　　　那种就连吃口饭都是冷的的日子，她再也不想过了。

　　　　她用力的扯回袖子，想躲却又没有婆子动作快，她便蛮横的朝婆子的脸上抓去。

　　　　顾清薇和苏氏一样，修剪着尖利的指甲，婆子眼见手指过来，急忙侧身闪躲，却还是没有完全躲开，一个被刮到脸颊，另一个被抓到眼角。

　　　　鲜血立刻沁了出来，两婆子眼底顿时绽出凶光。

　　　　两人看似和缓，实则阴狠的扯了顾清薇的肩膀，轻轻一掰。

　　　　只听‘咯’的一声脆响，顾清薇‘啊’的叫了一声，两道浓眉一竖，张嘴就叱骂。

　　　　那婆子面上是讨好的笑，嘴里还道：“三娘子当心些，这边路平坦，”她抬手像是要去扶，实则又是一扭，关节剧烈摩擦着重新归位。

　　　　顾清薇倒抽一口凉气，半点声都没出就瘫软下去。

第二百九十二章　说情况

　　　　素云带着紫儿去了小厨房。

　　　　林琪环顾一圈，见跟前没有别人，便低声道：“外婆，我跟你说件事，你可不要生气。”

　　　　顾老夫人一听这话，几乎是立刻想起顾博文那时的表情，她心里陡然升起一抹不好的预感。

　　　　“你说吧，外婆经得住，”顾老夫人捏着手腕上的念珠，努力保持镇定。

　　　　林琪还不放心，让曹嬷嬷拿了药丸备着，才把苏氏勾结苏家，买凶杀人的事说了，并坦言刚才她进门时就让人跟了过去，这会儿十有**已经把人逮住了。

　　　　林琪并没有把话说死。

　　　　万事没有绝对，谁知道那个小丫头有什么门道，会不会从阿七手里逃脱。

　　　　顾老夫人听着，整个人都不好了。

　　　　那些只在戏文里听过的事，竟然真真切切的发生在身边，还是在她外孙女和女儿身上，那个勾结贼匪想要害她们的竟然是她硬逼着儿子娶进门的媳妇。

　　　　她胸口一阵阵发紧，呼吸也开始困难起来。

　　　　林琪一看不好，忙让曹嬷嬷灌药，小夜更是用力掐她掌心的少府穴和劳宫穴，便是泛起红色印痕，也不敢放手。

　　　　林琪急得不成，忙要坐起来帮忙。

　　　　顾老夫人长吸了口气，有些虚弱的摆手，示意她不许动。

　　　　曹嬷嬷扶着老夫人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手还不时抚摸她的背脊，帮她顺气。

　　　　林琪拉着顾老夫人的手，声音有些发颤，“外婆，你别吓我，以后我们都不出门了，那些人就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来这里撒野。”

　　　　顾老夫人喘得很急，声也发虚。

　　　　“那毒妇什么她干不出来？”

　　　　她想要起来，却又有些力不从心，“这一回，我就是拼着翻脸，也要把那毒妇赶回家，再把她干过的事好好说道说道，不然苏家还真以为咱们家好欺辱的。”

　　　　林琪忙扯住她不放，“我已经把事跟二舅说了，二舅说他会给我个交代，外婆你也信他一次，让他处置吧。”

　　　　顾老夫人道：“你二舅是君子，心思又鲁直，哪里知道女人的那些弯弯绕？那苏氏哭一哭，闹一闹，他就不知该怎办了，弄到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顾老夫人很执拗，打定主意一定要处置苏氏。

　　　　她是真的怕了，这一次幸亏有韩大人和崔硒帮着，下一次可没有这么好运，她必须把危险从慧娘娘俩身边驱逐。

　　　　林琪见实在劝说不了，只好叹了口气，道：“外婆，这事不能闹大。”

　　　　顾老夫人听她语气沉沉，不由问她，“为何？”

　　　　林琪把逃脱一人的事情说了，又道：“当时情况混乱，谁都不确定那人有没有看到阿娘被贼人掳截，万一看到了，苏家又跟咱们撕破了脸，苏氏也回去京都，他们没有掣肘，与我们非常不利。”

　　　　顾老夫人沉默下来，也懂了林琪的顾忌。

　　　　口舌如刀剑，尤其是江南这片，更是如此。

　　　　即便没有人亲眼看到什么，可只要有人传，便会跟风，甚至演化出无数个版本，慧娘和琪姐儿已经够可怜了，她怎能让她们再受伤害？

　　　　她能看顾的日子已经不多了。

　　　　真要是带累到顾家的名声，只怕老大嘴上不说，心里也会介意，等自己前脚一走，后面就会想着法的把她们娘俩扫地出门，到时可怎么办？

　　　　琪姐儿还这么小，慧娘也还时常孩子气，要是没有了顾家庇护，还不是任由苏家为所欲为？

　　　　顾老夫人左思右想，有些颓然。

　　　　说来说去，就是没有靠山，要是慧娘嫁个靠谱的男人，便是苏家心怀恶念，也不敢轻举妄动。

　　　　林琪费力的往前凑了凑，挨着顾老夫人的肩膀，靠着说话。

　　　　“外婆，我瞧二舅这回是真下定决心，不会再放任二舅母的，”她抬眼看顾老夫人，见还是郁郁，便道：“我还拜托硒哥哥和韩大人帮忙抓贼匪。你若实在要办，就等到抓到之后，再定二舅母去留便是。”

　　　　顾老夫人低头看林琪，乌黑的头发被她睡得有些凌乱，有一缕顽皮的溜到脸颊旁边，随着她的呼吸轻轻摆动。

　　　　顾老夫人把它捋到林琪耳后，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低哑的道了声“好。”

　　　　林琪又道：“这件事我连阿娘都没告诉，外婆也不要说哦。”

　　　　顾老夫人手一颤，眼泪差点没掉出来，心里不由恼顾氏太不懂事，连孩子都要替她操心。

　　　　曹嬷嬷别过脸擦了下眼睛，笑着嗔道：这素云怎么笨手笨脚，都这会儿子了，怎么还不把汤拿来？”

　　　　她扭了身出去，很快回来。

　　　　身后，素云提着个添漆食盒跟了进来。

　　　　顾老夫人让素云把汤盅放在跟前的小几上，亲手盛了小碗，喂林琪喝完，自己也吃了一些，便让人收拾了。

　　　　曹嬷嬷见已经过了老夫人安歇的时候，就问了一嘴，还笑眯眯的问林琪，“素云已经把云锦橱铺得软软的，琪姐儿要不要去那儿歇着？”

　　　　林琪点头，阿七那边就是逮到人，也会送去崔硒那边，她一个连坐起来都困难的病号，还是乖乖养病的好。

　　　　素云和小夜把林琪搀了过去，厚厚的褥子铺了三层，趴在上面就好像趴在云彩里，特别的舒服。

　　　　小夜拿了药膏轻轻的涂抹在她的颈上，再一抬眼，就看到睡颜恬静的小脸。

　　　　灯光很快转暗，曹嬷嬷关了扇，来到老夫人床前。

　　　　老夫人倚着床围，没有半点睡意。

　　　　曹嬷嬷怕她思虑太多，伤了心神，就低声劝她想开些，为了苏氏伤了自己，可就不值当了。

　　　　老夫人垂着头，没有言语。

　　　　曹嬷嬷心知她情绪太过激动，这会儿入睡反倒不好，便说笑一般的提起韩远之，毕竟顾氏这次能逃得毒手，都是多亏了韩远之。

　　　　她说了两句，又说起了韩守奕。

　　　　如今天气凉了，也不知那孩子跟前的有没有照顾妥当。

　　　　顾老夫人的手一下一下的捻着念珠，动作很轻，也很缓，良久她道：“等琪姐儿的伤好些，就请韩少爷过府来玩吧。”

　　　　曹嬷嬷笑着应是，扶着她躺下。

第二百九十七章　曲嬷嬷

　　　　顾氏让芸心去拿些她惯常用的润手膏子，给彩桥拿去，又让她有空给那孩子做两身冬衣。

　　　　芸心去库房拿料子，心里喟叹，有王嫂子的救命恩情在，只要彩桥老实本分，即便不能干，也不精明，以后的前程也不会太差。

　　　　院门口，有个小丫头探头探脑的进来，芸心刚好走过穿堂，看到她便问了声，“谁在那儿？”

　　　　小丫头从门边过来，有些怯怯。

　　　　“芸心姐姐，外面有个人要来拜见姑太太。”

　　　　芸心皱眉，雪姣笑眯眯的从月洞门过来道：“这么早就来了，”她扭头跟芸心道：“是曲嬷嬷来了，昨晚姑娘接着信，就让她今天过来。”

　　　　芸心先是一愣，很快笑了起来，“那真是太好了，我这就告诉太太去。”

　　　　芸心抱着料子，脚步匆匆的进了上房。

　　　　雪姣挑着眉毛看她背影消失，暗道了声真高兴才好，毕竟曲嬷嬷可是很严厉的，从前就是卷翠犯了错也被骂得很惨。

　　　　她笑着打发了那丫鬟，转回去禀了林琪，又赶忙去外院迎人进来。

　　　　顾氏听闻曲嬷嬷等人来了，激动的一下子从椅子上起来，结果牵连脚踝，疼得脸色都变了。

　　　　好在微澜心灵手巧，一早跟小夜学了按摩的手法，一番按压之后，顾氏的伤痛减轻不少。

　　　　微澜拿了药膏，准备涂抹，门外也传来雨润脆生的通传。

　　　　顾氏摆手示意不用，很快雪姣就带着人进了次间。

　　　　看到坐在椅子上的顾氏，曲嬷嬷哽咽着跪倒在地，泪水顷刻间爬满了沾染了风霜的脸颊，“太太，没想到老奴有生之年还能见到你。”

　　　　顾氏忙道：“快起来，地上凉。”

　　　　她让雪姣和芸心把人搀到小杌子上，等她缓口气。

　　　　曲嬷嬷也是一时情绪激动，那时她孤立无援，大嫂也病怏怏的倒下了，她守在病榻边，连盹都不敢打，寂静无人的夜里，她除了想念三郎，就担心太太和姑娘了，贩卖私盐罪名不轻，她很怕太太和姑娘也跟当家的一样，锒铛入狱。

　　　　现在见到人好端端的，难免有些失控。

　　　　曲嬷嬷就着小杌子边坐下，刚一坐稳，她就感觉到胳膊被人若有似无的掐了下。

　　　　她垂着眼，一只小巧的手掌轻巧离开，手腕上挂着浅青色隐带两块暗纹翡翠的鎏金手镯。

　　　　这手镯她很熟悉，刚才它的主人跟她走了许久的路呢。

　　　　她心思一转，咽下了本打算要说的话，答了顾氏询问她身体的问话之后，她转而说起冯嬷嬷。

　　　　冯嬷嬷到底年事已高，即便精心照顾着，也还是病了，好在这里是她熟悉的故土，吃了几幅药，今早已经见好。

　　　　冯嬷嬷算是顾氏的奶嬷，顾氏对她还是很有慕濡之情的。

　　　　听说冯嬷嬷病了，顾氏关心的问了好久，又让芸心拿了五十贯的交子，让她帮着捎给冯嬷嬷，还交代好好养病，这时候外面已经冷了，等暖和了再来也是一样。

　　　　曲嬷嬷笑着点头，陪着顾氏话，顾氏就说想让她回来帮忙，曲嬷嬷忙起身，道：“太太要是不嫌弃，她自然是愿意的。”

　　　　顾氏顿时笑了，她怎么会嫌弃。

　　　　两人亲热的说了会儿话，曲嬷嬷说要去看林琪。

　　　　顾氏没想太多，便让她去了。

　　　　芸心送到门口便回去了。

　　　　雪姣等到走过游廊，便把曲嬷嬷拉到一边，把进顾府开始到现下经历的事大体讲了一遍，末了又道，“姑娘把产业送出去的事太太还不知道，你回去叮嘱一声，让他们别说漏了嘴。”

　　　　曲嬷嬷郑重点头，心潮起伏的同时，又对林琪万分敬佩，同时也为顾氏担忧。

　　　　她是伺候顾氏多年的，知道顾氏的性子懒散，芸心心性单纯，做事也不如卷翠细心妥帖，府里又是这样的情况，她很担心顾氏被人算计。

　　　　再有就是林记。

　　　　林记易主的事她是知道的，她本以为是林琪无奈之下的权宜，没想到竟然是为了他们这几条贱命。

　　　　曲嬷嬷是帮着迟大管家打理过事务的，她很清楚林记每年能赚多少银钱。

　　　　那些银钱要是换成铜板，堆起来能摞成一座钱山。

　　　　可现在，姑娘把老太爷和老夫人经营了一辈子的产业都送了人，只为了给公爹报仇。

　　　　她低下头，抹眼睛，这样的恩情，她该如何报答。

　　　　雪姣等她情绪平复了，才告诉她迟三郎如今不在江宁，至于去了哪里，也只有等他传信回来才能知道。

　　　　曲嬷嬷点头，没有多问。

　　　　姑娘是信得过他，才派了他出去。

　　　　一个能为了老管家的生死倾尽家财的人，她相信不会亏待三郎。

　　　　雪姣带着曲嬷嬷进了小跨院。

　　　　林琪已经收拾妥当，坐在铺了好几层软垫的榻上。

　　　　曲嬷嬷一进门，就规规矩矩的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个头。

　　　　林琪没有拦，所以等她直起身，才让雪姣扶着她起来坐下。

　　　　曲嬷嬷半坐在榻边，慈爱的看着已经养出一点血色的林琪，十分感叹。

　　　　这才多久啊，那个顽皮笑闹得没有一点忧愁的姑娘就已经成长为足智多谋，很有决断的小娘子了。

　　　　林琪示意她喝茶，问起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