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如此,那她大可以找两位舅兄出面。”
他道:“来求你,是因为她知道,有我在,洛家便是不情愿,也会交出信物。”
顾氏微张着嘴,陡然的领悟让她脸一阵青一阵黑,好久说不出话。
韩远之缓缓吐气,觉得心情转好。
胖掌柜那套循序渐进的狗屁理论完全不适合他,还是直言不讳更好。
只是看到顾氏明显郁郁下去,他又有些不忍心,便道:“其实这也是人之常情,你大嫂这么做也没错。”
顾氏脸已经沉了下来,半句话也不想跟他多说。
“忙了一天,你也乏了吧,早些回去歇着吧,”说着她摆出疲惫困乏的样子,虚虚的靠在迎枕边。
这就明晃晃的赶人了。
韩远之沉了脸,本想面授顾氏人情世故的心顿时一灰。
他脾气本也不是太好的,登时抬了脚就出门。
出了院子,曲嬷嬷估量着这距离顾氏已经听不到了,才道:“夫人秉性纯良,又极重感情,骤然听闻大夫人这般想法,她脑筋一时还没转换过来。”
“我知道,”韩远之打断她的话。
顾氏的暴脾气,他可是领教过的,没当场赶了他出去,算是给了面子的。
这么一想,他心情又好了,便带着提点的意思道:“我与周大人交往不错,若是洛夫人要来,嬷嬷不如劝她一并请了周夫人过来。”
曲嬷嬷点头,明了韩远之是想要擅长交际的周夫人在中间转圜。
目送男人高大的身影走远,曲嬷嬷摩挲着下巴,开始琢磨起顾氏和韩远之的关系。
夫人和大人成亲也都一个月了,总这么分着可不是个事。
大人正当盛年,一年半载倒也还成,旷得久了,怕是要出事情。
曲嬷嬷觉得,自己该给两人时不时的创造点机会,不然她都不知道有生之年能不能看到顾氏生下小少爷了。
翌日清晨,曲嬷嬷便以满月没请周家为由,劝顾氏请周夫人过府做客。
周大人毕竟是韩远之的上官,这等大事若不宴请,怕是有些说不过去。
顾氏之前是因为不愿应酬太多的人,才想简单办办,现在听曲嬷嬷这么一说,她也觉得自己做得不对,忙给周夫人递了帖子,想了想,又给洛夫人也写了一张,不过日期是略微错开的。
曲嬷嬷捏着两张烫着牡丹花开样式的帖子,想了想,没有说请两位夫人一块过府的话。
这可是夫人新嫁过来第一次邀请客人上门,洛家还没那么大的脸。
傍晚,林琪受邀带着韩守奕来顾家过七夕。
顾清菲正郁闷的歪在水榭角落和敏儿玩儿,听说林琪来了,她一个高窜起来,扯了小甥女就往外跑。
正好跟从福寿堂出来的林琪在小花园里碰了面。
敏儿上次见林琪还是去年的这个时候,这会儿乍一见到人,她还有些怯怯。
林琪笑着朝她打了声招呼,顺手拎了裙边的香球递给她道:“这是姨姨新做的,里面加了梅花哦,特别好闻呢。”
敏儿抿了小嘴,有些心动。
顾清菲不客气的推了一把,道:“还不谢谢姨姨。”
敏儿秀气的行礼,谢过之后才接了过来。
顾清菲笑呵呵的朝韩守奕挤眼,“酒醒了?”
第三百四十五章 有桃花
顾老夫人正端坐正位,手指颤颤的捻着念珠。
看到顾氏,她急忙起身,却因太过激动,脚有些无力。
曹嬷嬷忙抬手一扶,将她身形扶稳。
顾氏奔到跟前,撒娇的喊了声“阿娘。”
顾老夫人应了一声,两只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顾氏。
顾氏眉宇舒展,脸颊红润,看着倒像是不错的。
顾老夫人微微点头,提了几天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门外,顾博文等人也都走了进来。
韩远之走到顾氏身边,一撩袍脚,与顾氏一同行了大礼。
众人依次落座说了会儿话。
韩远之有意空出顾氏与家人说话的时间,便和顾博文等人去了前院。
姜氏和陈氏借口置办席面,也退了出去,顺带的还带走两个小的。
顾老夫人等人都走干净了,便拉着顾氏的手进了里间。
曹嬷嬷将人都打发出去,自己站在门边守着。
屋里,顾老夫人拉着顾氏的手问她,“文遐待你可好?”
顾氏点点头。
自然是好的,没事也不过来讨人嫌,除了早上会来陪着奕哥儿吃饭。
顾老夫人摸着女儿的手,道:“你还年轻,与他又正是新鲜的时候,你可抓紧啊。”
顾氏不是初嫁娘,老夫人这话从前便跟她也说过,只不过此时非同彼时。
顾氏眨巴下眼,心说她和韩远之也达成了协议,不出意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顶多再帮他盯着点中馈也就是了。
顾老夫人只看女儿无意间流露的天真,心里就叹气。
她道:“韩家四代同堂,文遐膝下就奕哥儿一个,你若不尽快怀上,等回去京都,有你哭得时候。”
顾氏微微撅嘴,不认同她的观点。
韩远之要是对那种事感兴趣,当初就不会答应娶她。
再说了,他要是就愿意,她也不会拦着,正好帮着多纳几个,她也就不用愧疚了。
顾老夫人见她还是悠哉,便道:“你小日子过去多久了?”
顾氏的脸腾得一红,死咬着牙,不肯说。
顾老夫人抬手就要招曲嬷嬷进来。
顾氏忙道:“月初。”
顾老夫人掐指算了算,此时时机正好。
她拎着顾氏耳朵过来,小声的面授机宜,最后又道:“好生依照这法子办,知不知道?”
顾氏脸烫得能贴熟个饼子,恨不能自己马上耳聋。
顾老夫人板着脸道:“听我的没错。这法子百试百灵,不然你以为哪来的你。”
顾氏又羞又恼的跺了下脚,再也忍受不住的起身走了。
曹嬷嬷撩了帘子进来,莫名的道:“大娘子这是怎么了?”
顾老夫人笑呵呵的道:“没事没事,一会儿就好了。”
正午,顾家在水榭摆开宴席,因为都是亲眷,也就没有什么忌讳,俱都坐在一起。
顾老夫人与女眷不喝酒,热闹过后便陆续走了。
顾博文在刚才的交谈里,突然发现妹婿竟然薄有才气,对他一改之前的莽夫印象,也就热情起来。
韩远之则是在与他对饮几杯之后,发现这位舅兄酒量真心不错,好在他修炼内劲,勉强扛得住他一**的攻势。
不过这样也不是办法,他可不想给顾氏留下嗜酒贪杯的印象。
很快的,韩远之脚下开始打晃,眼神也开始迷离。
顾博宁见状,忙拉住顾博文,又让人送韩远之回芝兰院歇息。
走出水榭的视线范围,韩远之轻轻推开搀扶着的丫鬟,站直了身体。
丫鬟惊讶的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韩远之淡定的看了看远处,问明芝兰院的方向,便迈开长腿走了。
丫鬟挠了挠脑袋,决定还是跟在后面。
反正不管怎么送,只要送到了就算完成任务。
韩远之循着方向一路往前,转过一丛长得十分繁茂的月橘,正要转弯,突然前路冲出来一个人影。
韩远之喝了酒,脑子有些懵,可他的身体早已在常年的厮杀和生死悬于一线的磨砺中做出了反应。
高大的身躯往旁边一闪,大手下意识的想要去卡来人的喉咙。
手才一伸,他猛地醒神,此地是平静富庶的江宁,而非与敌人拼杀的战场。
他急忙将手下移,拉住那人的肩膀,拉开距离的同时,又避免她倒地。
女子惊呼一声,才一站稳,就好似惊慌的兔子样的挣扎。
韩远之忙松开手,又后退两步,因微醺而迷糊的神志顿时清醒。
他审慎的打量着这位身着月白色折枝牡丹暗纹的褙子,墨绿襦裙的女子。
瞧打扮似乎并不是丫鬟,那日的认亲里又没有这人。
大约是什么远房亲眷吧。
韩远之朝她略一点头,道了声“失礼了,”便沿着花径往前走去。
女子轻捻帕子,双眸定定的望着韩远之的背影。
花树后,小丫鬟悄悄瞄着女子酡红的脸庞,悄悄撇了下嘴,蹑手蹑脚的溜了。
回到裙房,她纠结的绕着只能摆个窄小几的地面转了几圈,最后一跺脚,直奔端玉苑而去。
没出一盏茶的工夫,陈氏就知道了有人偶遇韩远之,且还春心荡漾了。
最可笑的是,那人竟然还是标榜遵循女戒典范的甄先生。
陈氏想着顾清菲时不常的还会去学里听她讲课,心里顿时一阵膈应。
她摆手让小丫鬟去找裘嬷嬷,打从今天起她就是端玉苑里的粗使丫鬟了。
小丫鬟大喜,表了番忠心就屁颠的去找裘嬷嬷去了。
陈氏掐着时间去福寿堂去找顾老夫人,刚好遇到顾氏过来辞行。
陈氏平静如常的与顾氏寒暄,又周到的将人送出二门。
回来后,她便跟顾老夫人建议,家里的小娘子都要忙着嫁妆一事,女学那边怕是顾不上了。
顾老夫人一想也是,便很痛快的答应了。
陈氏回到端玉苑,命人取了些锦缎,又拿了张五十贯的交子去找甄先生。
第二天清晨,一辆骡车静悄悄的离开了顾府。
几乎差不多的时间,一架简陋的竹榻从落桐院抬去西北角空置的那间庵堂,上面躺着的吁吁气喘得似乎快要断气的妇人挣扎着爬起,连声低呼要找顾博文。
奈何婆子们半点也没搭理她的意思,很快就将沉重厚实的门板重重的合拢了。
第三百五十二章 说朝局
林琪陪顾氏吃完早饭回来,看到院中的韩远之,她愣了下,忙请他进门。
黄嬷嬷知道昨晚韩远之定没少喝,便奉上解酒清腻的乌梅汤。
韩远之有礼的谢过,轻抿了口。
酸酸甜甜,又冰冰凉凉的。
韩远之顿时精神一振。
他又喝了两口,感觉胃里的不适缓解许多,才将袖袋里的信封递了过去。
林琪接过,看了一眼上面的署名,便知是王正琨送来的。
韩远之笑了笑,道:“这信直接送去前院,我没留意,以为是给我的,便拆开了。”
他道:“你不会介意吧。”
林琪翻转过信封,上面的蜡封果然有些细微的痕迹,但要不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不介意。”
林琪扯了下嘴角。
看都看了,这会儿介意也没啥用。
韩远之看出林琪的未尽之意,轻翘嘴角。
林琪看他一眼,见他非但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像是再等自己看信的样子。
她抽出信纸,一目十行,而后皱起眉头。
市井里果然开始流传什么贤者之言,虽然没完全照着石碑上的话,但大抵意思都是差不多的。
苏家倒是没有什么动作,只是顾清薇的病情似乎很重,苏家人没有为她请郎中诊治,王正琨也不好把药带进去煎,只能想法子带些止痛的药粉,让她疼痛难忍的时候喝一点,缓解缓解。
林琪不由想起她病痛缠身时,那一阵阵肝肠寸断的剧痛,想必此时的顾清薇也很难受吧。
林琪感觉十分怪异。
曾经,阿娘被迫改嫁,她被绑着离开,而今事情倒是反过来了,苏氏落魄被囚,顾清薇病痛缠身。
这是不是就是天理循环,因果报应呢?
韩远之一直都用余光瞄着林琪,眼见她脸色不对,心里更觉奇怪。
不管是顾家还是林家,都与京都的牵扯极少,便是苏家,如今也与顾家几乎没有联系。
但鉴于之前发生的事情,她盯着苏家,他能理解,可她又为何还要关心京都的事情?
尤其是看到那些事,为何又脸色难看?
“你在打探京里的动向?”
韩远之并不打算遮掩,就那么直接的问出。
在他想法里,他既然娶了顾氏,便要接纳和照顾她的女儿,对于林琪,他还是有教导和管教的责任的。
林琪点头,“苏家几番暗算我和阿娘,我不盯着点,不放心。”
这话倒是合情合理,要是换成顾氏,没准就信了。
可韩远之不是顾氏。
在战场上,尔虞我诈的伎俩他可没少用,他绝不相信林琪费了这么大周折,仅仅只是为了盯住苏家。
“琪姐儿,如今我们已经是荣辱与共的一家人了,”韩远之身体微微前倾着,语调沉稳和缓,带着丝丝蛊惑,“你该对我多些信任。”
林琪挑眼,盯着他看。
韩远之与她对视,略带琥珀色的眼仁闪动着诚恳与温暖。
“有我在,不会再让你们受半点委屈。”
随着他坚定的话语,林琪心神一晃,不由吐了口。
“我发现苏家似乎另有图谋,”才刚说了半句,她便警醒过来。
她有些懊恼的咬了咬唇,深觉自己还是太嫩,不过两句软话,她就傻傻的交底。
韩远之嘴角隐现笑纹,他好歹也曾是一方主将,诱供对他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
不过看到继女恨不能把舌头吞回去的样子,他还是识趣的收了笑。
“莫非那图谋与京都的流言有关?”
林琪抿了抿嘴,轻轻点头。
韩远之想了想,道:“看来苏家所图匪浅。”
林琪点头,有些佩服韩远之的敏锐。
韩远之确实想到,如果流言一事苏家沾了手,那这事可就不好处理了。
他觉得有必要把事情跟继女说说,他不希望她牵连进去。
“我收到消息,前些时候官家身体不适,歇朝几天。”
林琪眨巴着眼,有些莫名。
韩远之对她这反应倒也不意外。
一个才刚满十岁的孩童,想要报仇,能想到的办法也就那么几种,她怎会明了官场的黑暗和肮脏,何况这里还牵扯到满是血腥的夺嫡。
他朝黄嬷嬷摆手,示意她去门外候着,从头开始讲起。
“官家如今膝下仅有三个皇子,大皇子才刚及冠,乃是贵妃娘娘的独子,青年果敢,性子豪爽,如今随入孙大人和路大人两位参知政事学习,三皇子略小些,乃是先皇后的嫡子。此子儒雅温和,极有君子之风,去年偷偷参加秋闱,还得了解元。六皇子才刚六岁,先天有些不足,等闲不出宫门。”
林琪听他说完,点了点头。
心说,她就只想把苏家折腾倒,这些跟她也都没有关系,干嘛要跟她说。
韩远之道:“官家十分勤政宽仁,打从登位那日起,不论寒暑,从未歇朝过,而今却一连歇了几天……”
“偏巧就在这时,市井开始流传贤者之名,虽然没有点明,可官家膝下的三子里,最为符合的却只有一人。”
林琪点点头,想来是那位三皇子了。
可那位皇子为何这般?
“三皇子不是嫡子吗?”
林琪恍惚记得,似乎律例有说,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的。
三皇子占着名分,又何必折腾。
“是又如何?”
韩远之道:“本朝律例的确有云。可事情哪里有绝对,官家再贤名睿智,也是个人,怎会没有自己的心思?”
林琪一听这话,便知道里面定有内情。
韩远之道:“大皇子身居要职,又已观政两年,朝堂上的许多事务,他都有涉猎,官家歇朝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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