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琪深刻反省,看来靠别人都是不行的。
她只能靠自己。
林琪迈着步子,转身去香房。
韩远之斜插一步,将她拦下。
“朝廷一贯恩养士大夫,开国先祖留下家法,不杀大臣及言事官,苏老太爷管了半辈子的国子监,朝中有许多人都曾在那里就读过,便是一人说一句,官家碍于情面,也不好重惩。”
“不过这事已经在官家心里有了疙瘩,苏家即便留在京里,以后的日子也会好过。”
林琪点头,道:“我知道,这事你已经尽力了,多谢你愿意帮忙。”
她也知道,自己那点小心思瞒不过韩远之,索性直言,“你放心,我有分寸,不会连累到你的。”
韩远之蹙了下眉。
他哪里是这意思。
这孩子性子还真是又硬又倔。
门帘轻轻的敲打着门扉,发出细微的响动。
韩远之出了月洞门,望了眼上房,摇摇头。
不愧是娘俩,都是一个脾气。
韩远之去了官房,坐了没一会儿,见没有事,便转去茶楼。
崔硒正在和胖掌柜说话,见他过来,便道:“你过来正好,我过些时候准备回京都一趟,南边的事,你继续跟进吧。”
韩远之皱了皱眉,道:“你真打算等那一天就带着小皇子远走?外边可不像这里,你可要想好了。”
“不然呢?”
崔硒道:“堂姐的身子撑不了多久了,没有亲娘在跟前,去哪里还不是一样?再说大皇子的性子,瞧着豪迈,其实最是霸道跋扈。三皇子他容不得,六皇子也一样,我既然有这个能力,能帮就帮一把。况且,”他顿了下道:“我就是个不招人待见的,何必留在他们眼前添堵。”
崔硒神情疏淡,眉眼微垂,顷刻间便如飘于天际的浮云,聚散之间便要消散。
韩远之闻言,心里也是一叹。
“别这么说,”他道:“不是还有我吗,我好歹也是你的长辈,你总要顾及下我的心情。”
崔硒嗤笑着斜眼:“你一个挂名的师叔,也好意思说是我长辈。”
又闲话几句,韩远之见崔硒情绪转好,便说出来意。
“苏家那边,你想法子折腾一下,最好能把苏大和苏老太爷一并了结了,就算我欠你个人情。”
崔硒斜睨他,道:“你这人情就留着吧,苏家我准备用几天,过几天不用我动手,自有人解决他们。”
韩远之愣了下,问:“怎么回事?”
崔硒想了想,觉得既然他已经和顾氏成亲,关于林家父子之事,还是知道一些的好。
一番交谈之后,韩远之讶然。
“那令牌到底是什么东西?”
崔硒摇头,道:“只听说会发光,却又不是夜明珠,琪姐儿自己都不知道。”
韩远之这才明了,为何林琪听说苏家只是被夺官,会这么不满意。
换做是他,杀苏氏全家的心都有了。
还有三皇子那儿,琪姐儿八成也不会放过。
想到这儿,韩远之就很是头痛。
他道:“你放在大皇子跟前的人,借我用用。”
崔硒似笑非笑,“想要帮着报仇?”
韩远之瞪他,脸上微微发热,“一句话,给不给。”
“给,”崔硒弯起眼尾,清冷的贵公子顿时添了些许人气。
“不过这时不行,”他道:“你不知说徐家那边还有个碑文吗?我准备在那儿做点文章,倒是三皇子自顾不暇,还哪里顾得上这些。”
韩远之盯着他不语。
他想要帮着顾氏和林琪是一回事,但也不愿将别人卷扯进来。
崔硒道:“林先生教了我许多做人的道理,也算我的恩师之一,林与我意气相投,乃是交浅言深的莫逆。不管是作为弟子还是兄弟,我都不会放过三皇子。”
“还有就是,”他拉长了音调道:“这事我跟前有人擅长,你最重要的就是照顾好她们就行了。”
韩远之有些郁闷,可也无可奈何,谁叫他跟前的全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鲁汉子,就一个能耍点阴谋诡计的,还被调去京都了。
又过两日,林琪收到王正琨的来信,这里讲得要比邸报上详细得多。
苏家所有家产一律抄没,苏老太爷散了家仆,只留两个婆子,四个丫鬟做日常活计。
苏大妻妾太多,苏大太太就把那些妾室都提脚卖了,但其中夹了个良家的。
那良家女不愿被卖,投井了,那家家人找上门,大闹一场。
苏家几乎是掏空了家底才把事情摆平。
苏老太爷也因此气病了,却没有钱治,家里的活计,如今都是苏家小娘子和少爷们亲手来做。
王正琨派人偷偷去看,苏大太太面色惨淡,形容潦倒,比那外面干粗活的婆子都要落魄。
看完这些,林琪略微的解气了些。
这里没提到她之前信上提及的路大人和三皇子之事,想来这封信是在收到她信之前就发出来了。
林琪将家里的情况大抵说了说,跟他说如今快要入冬,他可以和迟三郎交换着回来看看,也免得家人惦记。
第三百六十八章 巡查使
翌日,陈氏就收到那枚玉环,当得知洛家只派个跑腿的小厮送来,她气得浑身发抖。
裘嬷嬷为她倒了杯枣茶,温声劝道:“不管如何,姑娘的亲事总算了结了。洛夫人行事如此没有章法,早晚有她吃苦头的时候。”
陈氏用力的捏着玉环,恨不能捏成粉末。
裘嬷嬷怕她伤了手,忙把玉环拿到一边,道:“这事要不要跟老爷说一下。”
陈氏冷笑,“自然要的,我要让他知道知道,他连连称好的人家到底是个什么德行。”
她转去书案边,提笔写了信,交给裘嬷嬷,便去小跨院,把玉环要回来的事跟顾清菲交代了下。
顾清菲十分高兴,憋闷许久的心情,忽的一下子开朗了,就连胃口都好了许多。
她命巧月端来甜羹,准备加顿宵夜。
巧月板着脸,一本正经的拒绝,趁陈氏不注意,指了她圆润的腰身和迟迟不消的婴儿肥脸,那意思是她少吃点。
陈氏笑呵呵的看着女儿与巧月讨价还价,就连郁闷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又过几日,孙唐安准备回程,就韩远之的问题,跟周大人商讨。
依孙唐安的意思,是把韩远之直接带走,周大人则是建议把他收押在此,等朝廷的公文下来,或审讯或押送入京。
孙唐安没想到总是一副老好人模样的周大人竟然有不同意见,一时间有些难住了。
此次过来,他是打了个时间差的。
朝堂因为税粮一事正在互相扯皮,他本就是管着这里的,三皇子的意思是,先把人扣下,若能得了他们想要的,自然是好,若不能……
前往京都的路那般长,畏罪潜逃,不慎落水而亡的也不是没有。
到时人死又没有对证,罪名什么的,还不是任由他们编排。
孙唐安知道韩远之不过是个伯府不受宠的庶长子,妻室家族也单薄得很。
便是弄死了他,问题也不会太大。
但这般行事的前提是,不能让人察觉不对。
孙唐安皱着眉头,盯着一脸老实的周大人。
他这是想变相袒护韩远之吗?
周大人面色不变,心里却在苦笑。
他倒是不想得罪孙唐安,可这些天,不论周夫人还是他那宝贝女儿,都明里暗里的向他施压。
再说如今朝堂并没有明确旨意,韩远之现在还是通判,将他收监已经是极限,若要任由他被人带走,万一有个什么事情,自己怕也逃脱不了干系。
周大人心思定下,便做出呆呆憨厚的模样,不论孙唐安如何,他就是不肯松口。
孙唐安心里焦躁,却又无处宣泄。
正巧瞧见门外有衙役探头探脑的往里看。
“什么事?”孙唐安怒声一喝,把衙役等做出气筒。
衙役被喝得下了一跳,缩着脖子,陪着小心的进来,“大人,外面有人传话,说京都来的巡查使到了。”
“什么,人在哪儿?”周大人赶忙起身,走两步,才想起来还有个上官,赶忙恭请孙唐安先行。
孙唐安呆愣了片刻,心里涌起一股不安。
急忙往外走时,他问那衙役,“没说来人是谁?”
衙役对他还尚有余悸,摇头之后,便缩去后边,心说那人气派可大呢,他哪够资格上前去问。
孙唐安心里惴惴。
之前三皇子答应会帮他多拖延些时日,如今才不过五日,怎地便有人来了?
这般算来,在三皇子答应之时,京都便已经决定了来这里的人选了。
孙唐安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妙,下意识的拖延。
周大人紧随着孙唐安身后,眼见孙唐安越走越慢,他心里着急,又不敢越过去,只能亦步亦趋。
好在府衙前堂不大,出了正堂,不远便是大门口,周大人捱到大门口,便伸头往外看。
这一看,唬得他一愣,再顾不得礼数,急忙忙奔过去请安。
“江宁知州周瑾见过大殿下。”
大皇子坐在马上,随意点头,算是招呼,而后往周围扫了一圈道:“韩大人呢,怎么不见他人?”
周大人动了动嘴角,想要回禀。
只是不待回话,就被孙唐安行礼请安的声音打断。
大皇子听了他自报家门,想起他呈上来的奏本,还批过几本,右仆射徐大人还曾夸奖过他。
想着这位好歹也是入了徐大人眼的一方大员,便下马,亲手将他扶起。
又和颜悦色的与他寒暄,得知孙唐安是来巡查的,他笑了笑,道:“孙大人勤勉,我在京都,便是时常听到程翁徐翁说大人勤勉清廉呢。”
孙唐安露出几分不好意思的模样,道:“两位大人抬举了,孙某食君之禄,自然要行忠君之事,当不得两位老大人如此赞誉。”
大皇子爽朗一笑,倒也没再说,重又旧话重提,问起了韩远之。
周大人见大皇子这般关心韩远之,心砰砰跳了两跳。
心说真让他猜对了,韩远之定是一早投靠过去,而今大皇子来替他撑腰了。
他忙将事情原委说出,并请示道:“可要下官将人请来?”
大皇子听说韩远之被孙唐安扣下,一双浓密的眉头紧皱,棱角分明的俊脸带出一丝冷意。
“孙大人好气派,竟越过京都,直接将朝廷大员关押起来?”
大皇子话意不善,语气却十分平静,平静的像是暴风雨前的海面。
孙唐安心跳得厉害。
他用力攥紧拳头,做出坦然无畏的模样道:“下官治理这一路也有几年,这还是第一次在税粮上出现问题,一时气怒,做出越谕之事,下官愿受大殿下责罚。”
大皇子审慎的盯着他,一时还真判断不出他到底是为公,还是为了帮老三。
不过同理,责罚这等官员,还不是他如今能做得事。
大皇子重又恢复温和的姿态,笑请孙唐安起身。
不过这一次,他并没有去扶。
孙唐安躬着身退到周大人身边,只听身旁的老实人问道:“不知大殿下此次过来可有公文?”
大皇子淡淡嗯了声,身边自有属官将诏令递来。
周大人看过之后,还巴巴送到孙唐安跟前。
孙唐安暗自咬牙,却又不得不笑着跟他道谢。
第三百六十七章 有成算
翌日正午,林琪打听到周大人请了孙唐安前往崇真观游览。
她忙命吴小四备车,前往周府。
不管胖掌柜怎么说,林琪都想亲自问问韩远之,到底怎么回事。
周夫人听说林琪来访,只沉默了下,便让人带她去见周七娘。
周七娘此时尚不知韩家发生了变故,听闻林琪过来,还很开心的拉着她去茶室,拿出她中秋时才刚得来的茶团。
“这是小密云茶团,你瞧瞧,这成色,这挂霜,和你送我的那两团,几乎相差无几。”
林琪现在哪里还有心情讨论这些,她扫了一眼,道了声不错,便低声道:“七娘,我今天来是有事想拜托你的。”
周七娘听她声音不对,皱眉细看。
这才发现林琪的气色不是很好,眼底隐约带着抹青痕。
周七娘放下茶盒,拉着她的手,去了里间道:“你我是朋友,有什么事直说便好,求来求去的反倒生分了。”
林琪弯了嘴角。
之前她便觉得周七娘不是那等趋利避害之人,如今亲耳听到,她更觉自己当初想得没错。
林琪浅笑着道了声是,把想要去牢里看一看韩远之的事情说了。
周七娘听说韩远之下狱,有些惊讶。
不过她不是喜欢往人痛处上戳的人,也没多问,直接叫了跟前伺候的丫鬟翠儿,道:“你带着林娘子去趟牢里。”
翠儿答应得脆生生的,看了林琪今天手上身上俱都没带什么首饰,就连衣裳的料子也都是素净得紧,便笑着道:“林娘子请随小人来。”
林琪跟周七娘点了点头,跟翠儿出了周家,转过夹道游廊和一些官舍,来到一处偏僻的地界。
翠儿先去了里面打了招呼,而后领着林琪,随着手拿一长串钥匙的衙役,穿过一排排架着粗粗栏杆的漏风茅草土坯房,走至最里面那间。
衙役打开挂在上面的大锁,推开略显沉重的木门,道:“有人来看你了。”
木门磕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震得墙上的碎土和屋顶的茅草簌簌直落。
韩远之一身单薄的里衣坐在屋角,看到林琪,他笑了下,道:“你怎么来了?”
林琪看了他淡然自若的模样,就知道胖掌柜说得没错,但同时心里陡然生出一股恶气。
明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之前竟半点口风不透,他也不想想家里还有妇孺幼儿,听闻他出事,怎会不发慌着急!
亏得他还说什么是一家人。
一家人有像他这样藏着掖着的吗?
她冷下脸,跟翠儿道:“我想跟韩大人说几句话,劳烦你帮我瞧着些。”
过来时,为了不引人注意,林琪并没有带着雪姣等人,此时想要单独跟韩远之说话,就只能麻烦翠儿。
翠儿点头,示意衙役跟自己走远一些。
林琪静等了片刻,才提步进了里面。
立在距离韩远之两步的位置,她平视与自己几乎同等高度的韩远之道:“韩大人好悠闲,若不是确信这里的牢房,我都要以为这是大人的别样雅趣了。”
韩远之挑眉。
瞧瞧,一不高兴,立马从遐叔变成韩大人了。
“让你们担心是我不是。不过这事还关系到其他,我不好跟你们说得太多,”韩远之半道歉,半解释道。
林琪一听更是生气,到了这会儿他竟然还不跟说。
她也是有小脾气的,他不愿意说,她还不愿意听了呢。
“既如此,那我便回去了。”
林琪这次过来,本是打算问问税粮一事,不过现在她也不打算问了。
“琪姐儿,”眼见林琪要走,韩远之忙喊住她。
“你阿娘性子弱,家里边你多帮着支应些。若是外面的事,你就去找崔硒,他会帮着去弄。”
林琪点头,深望了他一眼,道:“你也多保重。”
韩远之点头,道:“放心,没事的。”
大门重被衙役锁上。
出了那里,林琪不着痕迹的塞给衙役个荷包,道:“眼见着天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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