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花玉树- 第186部分

　　　　那些卖身契都不在她手里的，她是一分都不相信的，可若都撵走，就等于撅了伍氏那对婆媳的面子，也给了旁人碎嘴的由头，林琪不想让阿娘气堵。

　　　　一些必要的妥协还是要有的。

　　　　但该有的防备也不能缺。

　　　　好在这样的情形也不会维持太久，只等厉害嬷嬷来了，交给她头疼就好。

　　　　傍晚，韩守奕顶着一头大汗跑来。

　　　　春儿正拎着扫帚有一搭没一搭的扫着，见韩守奕来忙笑吟吟的过来问安。

　　　　又见韩守奕额上有汗，捻了帕子，抬手就往他头上招呼。

　　　　韩守奕拧着眉头，脑袋一侧，脚下一斜便躲了过去，长缨面无表情的看她一眼，道：“哪学的规矩吗，手这么脏，也敢乱摸。”

　　　　春儿热情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衣袍带着细风从她身边刮过，春儿秀美的面容扭曲得可怕。

　　　　另一边也在扫落叶的小丫鬟秋儿，悄悄瞥了一眼，见春儿脸色狰狞，忙扭过身，佯作什么也没听到。

第四百五十二章　细查底

　　　　话音才落，冬儿的表情就变得忿忿。

　　　　好在她还记得秋儿的忠告，只说春儿两人一直留在井边。

　　　　雨润微微挑眉，看了看脸色不好的秋儿，没说什么。

　　　　只打了半盆水，便走开了。

　　　　预期的目的没有达到，冬儿盯着雨润的背影，有些傻眼。

　　　　秋儿轻叹一声，提了桶道：“走吧，咱们继续。”

　　　　“秋儿姐姐，”冬儿皱巴着脸，满脸不愿。

　　　　秋儿道：“你还没看出来吗？雨润是不会为咱们出头的。”

　　　　“那怎么办？”

　　　　冬儿咬牙：“难道就由得她们欺负？”

　　　　秋儿笑了笑，道：“不会，且等着看吧。”

　　　　冬儿适才被秋儿一番劝诫，对她还是很服气的，便跟着她重又回了井边。

　　　　听涛阁里，林琪听了雨润的回禀，笑了笑，道：“除了她俩，旁人怎么样？”

　　　　雨润道：“余下的还算老实，一时也看不出来什么。”

　　　　雪姣闻言，插嘴道：“新椽子才瞧着都是好的，用久了才知道哪个材料货真价实。”

　　　　林琪戏谑的斜睨她不语。

　　　　雪姣脸颊一红，不好意思的侧过脸。

　　　　雨润笑着道是，又说会继续盯着，便退了下去。

　　　　雪姣这才说起她打听来的情况。

　　　　这八个人里，春儿和夏儿才刚来两天，学规矩的时间比其他人都短，冬儿和桃儿是从外面买来的，其他几个都是家生的，秋儿老子娘都在庄子上，哥嫂帮四奶奶做事，枣儿的姨婆是五爷的奶嬷，求了五奶奶才进内院伺候，杏儿的老子是老太君铺子里的一个小管事，听说挺得意，梨儿只有个兄长，是在外院跑腿的。

　　　　林琪伸了手指，慢悠悠的划着桌边的棱角，等雪姣说完，才扭了头跟丹霞说：“让正琨哥去查查春儿、夏儿到底什么来路。”

　　　　又道：“杏儿以后就跟春儿搭伙干活，夏儿与冬儿一起。”

　　　　丹霞又等片刻，见林琪不语，这才退了出去。

　　　　吃过早饭，人员开始调整。

　　　　在曲嬷嬷戒尺的威吓中，谁也不敢半声言语。

　　　　一晃三天，丹霞见过王正琨回来禀告林琪。

　　　　“姑娘，查出来了，夏儿本是七品小官家的女儿，后来家里犯事，她被没入教坊司，后被送去私寮，前些天才被人买了出来。”

　　　　林琪皱眉，入教坊司的都是官妓，是要留档的，当然也有使了银钱弄出来，可留在府衙里的籍贯却是不能消的。

　　　　这个春儿又不是个消停的，若是真让她得逞，再被人揭发，那事可就大了，搞不好韩远之现下的官职都得丢了。

　　　　现在的问题是，到底是谁把她弄来的，这事没有点人脉是做不来这么隐秘。

　　　　林琪最先怀疑的是夏氏，这府里也只有她最见不得遐叔好。

　　　　但也有可能是齐氏或伍氏，这么大的个把柄在手，还不想怎么办就怎么办，比如差遣遐叔帮韩适之走动一下，最好连升什么的。

　　　　林琪蹙着眉，又问，“那个夏儿呢？”

　　　　丹霞道：“那个本就是私寮买来的，身契都是齐的，听那里的妈妈说，是个极懂事的。”

　　　　林琪点头。

　　　　这话意思可就大了。

　　　　只看人怎么理解了。

　　　　不过这也说明，这人不是一根筋的，只要明白厉害，就会选择最明智的路。

　　　　翌日寅时才到，天空还是静寂的墨蓝，林琪就被丹霞拽起来，洗漱过后，她迷糊着被止儿推上了车，而后抱着大迎枕，继续瞌睡。

　　　　孟大郎掐着时间，赶在寅末停在道观角门边。

　　　　跳下车辕，去叩铜环。

　　　　没一会儿，门吱呀着缓缓打开，里面出来个小小的道士。

　　　　林琪听到动静，忙整理头冠，拢了拢衣领，扶着止儿下来。

　　　　看到来人，她咧嘴笑道：“慧明师兄，好久不见。”

　　　　白嫩包子脸的慧明朝林琪点头，示意她进门。

　　　　林琪朝车里招手，丹霞有些费力的递出个大大的包袱。

　　　　止儿忙接过来，跟着林琪来到小道士跟前。

　　　　林琪一指包袱，道：“这是我家最好吃的蜜饯果子，不知道师兄喜欢哪个，我便都拿来一些。”

　　　　止儿手臂一伸，把包袱递到眼前。

　　　　慧明抿着小嘴，一缕甜甜的香气直冲鼻间，白嫩的小脸虽然还绷着，但从他不时吞咽口水的模样，便知坚持不久。

　　　　慧明道了谢，才提了包袱。

　　　　包袱分量不轻，他小小的身子被坠得一耸。

　　　　林琪抬手要托。

　　　　慧明已张开手臂，将包袱抱住，并有些费力的道：“先跟我去后殿，师父待会儿就来。”

　　　　林琪点头，跟着进去，止儿紧随其后。

　　　　慧明正要反身关门，看到她便顿住了。

　　　　止儿朝他咧了咧嘴，又继续要走。

　　　　慧明紧了紧手里的包袱，脸上露出些纠结。

　　　　片刻，他把包袱塞回止儿手里，一本正经的道：“皇宫大内，不闲杂人等不许乱闯，你快出去。”

　　　　止儿没想到他会这么做，不由一愣。

　　　　林琪忙陪着笑脸解释道：“师兄，通融一下。平常止儿都是跟在我身边帮忙的，我身软体弱，做不来那些体力活的。”

　　　　“那些我会帮你，”慧明依旧铁面无私。

　　　　林琪无奈，只得道：“可我是女孩子，有些事情不太方便劳烦师兄啊。”

　　　　慧明懵懂的眨眼，似乎没听懂。

　　　　林琪吐了口气，道：“算了，我还是跟真人说吧，他同意总没问题了吧？”

　　　　慧明点头。

　　　　止儿重又把包袱塞回给他，道：“给你就拿着，又不是金银财宝，还送来还去的。”

　　　　慧明小脸一红，低声道谢，而后一丝不苟的关上大门，上闩，才带着林琪从边上的游廊转去后面的小偏殿。

　　　　坐在只铺了层靛青色细布的椅子上，林琪左右四顾。

　　　　过了差不多半刻钟，云阳子身穿镶云纹澜边的靛青色法袍过来，身后还跟着慧明和一个与他年纪相差无几的脸生道童。

　　　　云阳子指了那道童，道：“这是你师兄，法名慧清。”

　　　　慧清素容稽首。

　　　　林琪忙起身回礼。

　　　　云阳子侧头，命明清两人去前面候着。

　　　　而后，他坐在上首的椅子上，笑眯眯的道：“没想到你跟我还有这样的渊源。”

　　　　林琪翻了下眼皮，道：“那天你弄的什么东西，我好悬没四大皆空。”

　　　　云阳子一乐，微倾着上身，玩笑的问她，“当真空了？”

第四百五十三章　入道观

　　　　林琪斜他：“空了就不在这儿了。”

　　　　云阳子不以为然。

　　　　“你这妮子胆子忒大，就没有你不敢干的。”

　　　　“要不是崔少爷回得及时，我险些慢了一步，倒时你可就是贵妃跟前得意女官了。”

　　　　云阳子啧声道。

　　　　林琪脸一热，连忙转开话题。

　　　　“你到底说不说？”

　　　　“说，”云阳子呵呵笑道：“你知道前前前朝流行过一时的五石散吗？”

　　　　他道：“我便是从那儿得了启发，制了这香，闻之可让人身心放松，释放内心深处的渴望。”

　　　　林琪一怔，问他，“那我当时什么样？”

　　　　云阳子诧异看她一眼，回忆了下。

　　　　那时的林琪眉宇舒展，神情轻松，似乎一直压制着她，禁锢着她的东西全都松开，脸上露出的是极为自在惬意，却又十分悠然自得的的表情。

　　　　那是一种旁人求而不得的自在。

　　　　“总之不错，大抵跟官家的反应差不多，”云阳子回答得十分含糊。

　　　　林琪微微挑眉。

　　　　什么差不多。

　　　　她一个闺阁小娘子能跟大胤朝的皇帝陛下比吗？

　　　　时间很快将要到辰时，云阳子正色起身，道：“与我去前殿拜见祖师爷。”

　　　　林琪点头，将头冠拿下，披散开头发，随他漫步而行。

　　　　此时，肃穆庄严的大殿里已经点上了无数站油灯，偌大的殿宇被明亮的灯光照得纤毫毕见。

　　　　云阳子立在上首的位置，背对着描金绘彩的道君，神情端肃。

　　　　明清两人各领着个穿着相同道袍的道童分站两边。

　　　　林琪规矩的跪在下首的蒲团上，面目虔诚，神情恭谨。

　　　　云阳子等了一会儿，见皇帝还没过来，他索性不等了，直接唱喏一声，抬手摩林琪的头顶。

　　　　四道童垂目稽首，嘴里快速的念叨经文。

　　　　慧明手持托盘，将里面的头冠和梳篦高举。

　　　　云阳子拿了梳篦，将林琪的头发固定在头顶，束成小小的一个髻，将黑纱制成的头冠罩在她的乌黑的发上，并用一根色泽极沉的乌木将其固定，而后宣布，林琪以后的道号，慧渺。

　　　　林琪俯首叩谢。

　　　　此时四道童念经的声音陡大，慧清手指青铜小锤，重重的叩击着磬壁。

　　　　云阳子带着她叩拜祖师。

　　　　待到磬响九下，仪式才算完成。

　　　　慧明过来扶了云阳子起身，又扶起林琪。

　　　　余下三个也围了过来，一番介绍，林琪多了明清通达，四个乳牙都没褪完全的师兄。

　　　　云阳子站在边上看了会儿，见林琪应对自如，想着她哄孩子有一套，便转身回丹房。

　　　　不想此时传来内侍的通禀。

　　　　云阳子忙正了衣领，带着五个徒弟来殿门口相迎。

　　　　霜白色的石阶下面，皇帝大袖飘飘的走来。

　　　　看到林琪已带着代表着道士的头冠，皇帝歉意的跟云阳子，道：“今日朝堂多有拖延，到底没赶上真人收徒。”

　　　　“无碍，不过形式而，”云阳子云淡风轻，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

　　　　林琪心里腹诽着装相，面上一派高洁的稽首，便侧步立在末尾。

　　　　皇帝略一点头，与云阳子相携入了大殿。

　　　　内侍侧立两边，静候吩咐。

　　　　慧明拉着林琪去侧间茶房，添火烹茶。

　　　　林琪自觉煮茶还是有一手的，便接过这差事。

　　　　半刻钟后，她托着两个黑釉金毫盏步入殿内。

　　　　环顾一圈，没有半个人影，她悄声来到后殿。

　　　　里间铺着厚厚地衣的地面上，皇帝闭目盘膝坐与蒲团之上，脸上的表情极为肃穆。

　　　　林琪放轻了脚步，小心的将茶盘放下。

　　　　正要出去，云阳子睁眼，抬手指了指靠墙小几上的香炉。

　　　　林琪走过去，悄悄指一旁的瓷瓶。

　　　　云阳子摇头，看她荷包，又微微蹙眉，做张嘴呼吸样。

　　　　林琪了然，估计是官家在朝上被那些官员气得胸闷气短了。

　　　　她拿了香瓶出来，用最轻的动作调香，而后将篆打好，点燃，才推了出去。

　　　　云阳子看了眼并没察觉的皇帝，重又闭目打坐。

　　　　太阳将入中天，皇帝好似大梦醒来的睁开眼睛。

　　　　云阳子也在相差无几的时间睁眼，并笑吟吟起身。

　　　　“官家气色不错，可是参悟了什么？”

　　　　皇帝动了动眉头，又挺了挺胸膛，觉得身体一阵轻松，似乎被人挪走了块巨石。

　　　　若要说参悟，似乎也只是感觉到一阵空明而已。

　　　　皇帝笑了笑，反问道：“真人呢，可有领悟？”

　　　　云阳子摇头，道：“老道不比官家的悟性，并未有所得。”

　　　　“真人不必在意，机缘来了，自然就悟了，”皇帝见云阳子略带沮丧，立时生出一股自得自信，为表现其气度，便温言安抚。

　　　　云阳子苦笑了下，没有言语。

　　　　皇帝心情极好的去了贵妃娘娘处共进午饭。

　　　　林琪悄悄溜了过来，问云阳子，“他没说今天吵什么？”

　　　　云阳子摇头，并正色道：“俗世琐事与我等方外之人有何相干？”

　　　　“你也要记住这点。”

　　　　林琪斜睨他，拉长了调子道了声是。

　　　　云阳子摇头，低声道：“左不过是吵着立储。”

　　　　“等着吧，那些个吃饱了撑的，以为官家老了，殊不知雄狮老了，也还是兽中之王，绝不容许旁人挑衅。”

　　　　林琪挑眉，骨碌着眼睛，琢磨他这话里的意思。

　　　　皇帝去贵妃那里吃饭，那就是与贵妃无关了！

　　　　知道有人要倒霉，且那人还是她仇人，林琪心情不错，转去侧殿寻慧明。

　　　　正巧看到他与另外三个师兄鼓囊着小嘴，吃得欢快。

　　　　慧明忙咽下嘴里的吃食，不防杏脯晾得太干，他又没嚼碎，竟然梗在喉咙里。

　　　　林琪怕他有事，忙一个箭步上前，用力拍他后背，并埋怨道：“你急什么，又没人跟你抢。”

　　　　慧明小脸通红，等顺了气，连话也顾不得说，便一溜烟跑了。

　　　　余下三人放下吃食，过来喊了声师妹。

　　　　林琪点头，笑眯眯的道：“各位师兄喜欢吃哪个，等明天师妹过来，再给你们带。”

　　　　三个师兄弟也不客气，一个说桃干，一个说冬瓜鱼儿，还有个喜欢甜糕。

　　　　林琪点头记下，并保证一定带来。

　　　　三兄弟很高兴，投桃报李，领着阔气师妹去小间里吃午饭。

　　　　喝了清爽的消食水后，林琪去自己单独的净室，略微养了会儿神，估摸云阳子差不多该起身了，便去找他。

第四百五十五章　又相逢

　　　　翌日，林琪难得早早起身，顶着薄薄的晨露来到小厨房。

　　　　黄嬷嬷一早就将切好的腊肉、虾干、瘦肉、瑶柱、蟹粉一应调配妥当，只等林琪过来把磨好的米浆调好，便可以下锅。

　　　　淡黄色的油脂在锅里泛起细微的气泡，黄嬷嬷拿捏着时间，林琪耳听手动，随着她的号令徐徐倾入锅中。

　　　　黄嬷嬷一手持铲，不时拢着糊糊。

　　　　想着林琪年纪也大了，厨下事多少也该知道一些，便边翻炒，便将要领火候耐心的讲解分明。

　　　　林琪对吃的没有对香料敏感，她自认十分仔细听了一遍，但也只能做到慢慢翻动，不糊锅底，要想形状有多美，那是不可能的。

　　　　没多会儿，一片小碟大小的炒糕便炒得金黄，外皮还有一层酥脆的硬壳。

　　　　黄嬷嬷伸了筷子轻按两下，道：“再翻两下，起锅。”

　　　　林琪点头，照着指示将炒糕盛出。

　　　　黄嬷嬷拿着铲子，在上面横拦几道，随着几声嚓嚓的脆响，煎成饼状的炒糕立时盈出热气。

　　　　林琪抽抽鼻子，只觉鲜香扑鼻。

　　　　黄嬷嬷笑着夹了块，慢慢吹凉，送到林琪嘴边。

　　　　“姑娘尝尝，火候可好？”

　　　　林琪张嘴微微一咬，便能感觉表皮极为酥脆，咬开之后，口齿间便蔓延着虾蟹调和之后的鲜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