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得多狠的手啊。有什么错,他说就是了,怎么能动手,”顾氏眼圈一红,泪珠顷刻间就要落下。
林琪忙道:“也没多重,是我皮薄,不禁打,过两天就好了。”
顾氏吸吸鼻子,道:“我养你这么大,连你一个手指甲都没碰过,他可真是不客气,说打就打。”
“这不一样,”林琪道:“我今天犯得错挺大,师父帮我抗下了,只是在事后训诫我了下,其实也是为了我好。”
顾氏被林琪顶得上了脾气,也顾不得哭了,气哼起来。
“你这孩子,知道那是你师父,我不说总行了吧。”
林琪装傻的笑。
小夜正好过来,她扯了林琪的手,让其检查。
小夜仔细看了,又捏了捏,道:“问题不大。抹点药膏,睡一觉,明天差不多就能消肿。”
顾氏问:“没伤着骨头?”
小夜摇头。
顾氏这才放了心。
就听林琪道:“我说没事吧。”
顾氏嗔她一眼,催她赶紧上楼歇着。
韩远之把茶盏推到顾氏跟前,道:“你也不必担心,孩子心里有数。”
“她有什么数啊,”顾氏瞪大眼道:“有数能被打?”
韩远之闭嘴,十分识时务的躲了。
四月二十二,黄道吉日,宜嫁娶、纳财。
修葺四个来月,吊足了附近人胃口的繁楼总算开张了。
林琪借口去道观,才一出门就让孟大郎把车赶过去。
车子穿过一条尚算热闹的街市,驶进一条仅能两车并行的小巷。
林琪撩车帘看了眼,问止儿,“这路怎么比前面那条街窄呀?”
止儿笑道:“姑娘,前面那条是正街,转过去就是御街,自然宽敞。这边住得大多是市井小民,大家平日进出又不坐车,顶天推个独轮车,这样的宽窄已然够用了。”
林琪点头,歪头往前看。
越过一众仅比围墙高出一线的屋舍,远远的就看到两座高耸的三层楼宇。
阳光从侧面打来,为两座楼宇铸上一层淡淡的光芒。
车子逐渐靠得近了,楼舍也随着越加分明。
足有三四个听涛阁大小的占地,一色的原本本身的胡黄色,上面浮动着一层淡淡的光泽,林琪猜想该是刷了清漆,一楼的门面上房高悬着块大大的匾额,上面写着大大的繁楼字样。
孟大郎将车子挺稳,扭过头道:“姑娘,只能停这儿了,前面人太多,咱们车过不去。”
林琪把头略微伸出一些,看着前面的人潮,有些好奇。
“止儿,过去看看。”
止儿利落跳下马车,几下就挤进人群里。
没多久,人群往后退,一阵热闹的鞭炮声后,有个洪亮的嗓门道:“本店今天开张,老板为表诚意,前三天不赚钱,多少钱买来的就多少钱卖,每个人交完钱,记得跟伙计要单子,拿着它可以去对面三楼,那里还有东西免费送给大家。”
“记住,一定要有单子,我们才送东西,没有单子是不给的。”
“送得什么?该不会是针头线脑吧?”人群里有人叫嚷着起哄。
伙计顿了下,很快又道:“都是些平常用得着的,每一件单论成本都要一个铜板。大家若是不想劳动腿,那可感情好,剩下的我们伙计没准还能捞到些。我在这儿就多谢大家了。”
人群里一阵哄笑,有泼辣的婆娘嚷道:“好你个刘小子,就知道你没憋好坏。才不便宜你,咱们街坊定要上去领回去,连根针也不给你留下。”
人群里立刻传来附和的声音。
那伙计忙道:“张婶子,你这可是冤枉我,我这么勤快老实,你可别在老板面前破坏我形象。”
众人立刻跟着起哄,一时间繁楼门口的气氛格外热闹。
林琪听得抿嘴浅笑,深觉李甲相人本事不错,竟然找了个这么会说话的来。
人潮很快往里涌动,止儿扯着李甲逆向往外挤。
好容易挤了出来,李甲一身光鲜的宝蓝色绸衫已经皱巴得不成样子。
李甲扯了扯领子,理了理袖袍,才走到车边。
止儿轻松蹦到车上,半撩开帘子。
林琪往门边凑了凑,想想还是没有下车。
李甲拱了拱手,道:“姑娘,可要进去看看?”
“今天人多,我就不给你添乱了,”林琪道:“我来是想问问你,可有什么难处,若有尽管跟我说。”
她好歹也有个厉害的师父,宫里的事不成,外面还是有几分面子的。
“姑娘不用担心,”李甲笑道:“张掌柜帮着介绍几位差官,大家都听关照我的,剩下的就只能靠时间慢慢的磨了。”
林琪眉梢微动,眼睛扫向止儿。
止儿干笑两声,垂下眼不敢吭气。
第四百七十八章 过端午
李甲靠向门边,几近耳语的道:“前两天,我偶然听说,雅兰坊的东家深居简出,一应事务都是让丫鬟过来传达,旁人根本就没见过她真容。”
林琪有些惊疑的看他,心里生出个猜测。
“王正琨派了人盯着,可一直没守到人,”李甲道:“我怀疑,这位东家不方便现身人前,也许是个娘子,或许还是大户人家的娘子。”
林琪垂下眼。
这个观点,她也是认同的。
只是能跟三皇子牵扯上的,不是贵胄便是高门,那样人家的小娘子,有钱的未必愿意这么辛苦,愿意做这些的,想要出人头地的,大约也不会有那些银钱。
再有,雅兰坊是从无到有的,她一介妇孺怎么跨出重重院落,去外面跟商贾打交道的?又怎么跟三皇子搭上线的?
思来想去,林琪觉得,最有可能的是三皇子的妃妾,为了争宠,才想出帮他敛财的主意。
李甲又道:“姑娘常与那些小娘子接触,能不能想法子打听一下,有谁在四年前突然的性情大变,比如从前喜欢女红琴艺,一下子改为喜好文章,并且语出惊人,文采出众,出口便能成章。”
“我去问问看,”林琪眼神怪怪的看他一眼。
要是真有,那八成是文曲星下凡,要不就是鬼魂附体,反正绝对不可能是常人。
想到这儿,林琪灵机一动,顿时有些不自然起来。
李甲见林琪表情微变,一想便明了,她每日里都去道观,想来没有时间,便道:“要是不成就算了,这边一开张,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坐不住。我让人盯着些,总能抓到她尾巴。”
“我也试试吧,咱们两边一块来。”
林琪觉得,不论高门大户的小娘子,还是三皇子的妃妾,他一个平头百姓都没法子打听清楚,还是她更容易些。
又闲话几句,楼里跑出个伙计,直奔李甲而来。
丹霞一把扯了帘子,把车厢遮了个严实。
李甲一拱手,转过身朝伙计走去。
林琪轻扣两下厢板,孟大郎一扯缰绳,顺着已经空出来的大路往前驶去。
又过几天,便是五月初四,韩家大姑奶奶和四姑奶奶刘韩氏归家。
众人团坐一堂,笑吟吟的说话。
刘韩氏一头钗环珠翠,坐在养了几个月才有脸见人的夏氏跟前,一脸炫耀的斜睨大姑奶奶张韩氏。
半月前刘二老爷官升一级,加封光禄大夫,照比张韩氏官人做了近十年的八品修武郎,她的得意几乎要爆棚。
张韩氏一早就认清了两人的不同,她认命也知足,在面对两人的差异上,她十分淡然。
刘韩氏没达到预期的效果,十分不甘。
韩老太君还记得被刘三郎带来的,巧言令色的程豫章,便问她,“我听说三郎今年没下场,到底怎么回事?”
这话一出,张韩氏便立刻蔫了。
“临下场前,得了风寒,躺在床上没起来,”张韩氏有气无力的解释了句。
“怎么这么不小心,”韩老太君皱起眉头,“莫非是被别人带累了?”
夏氏扫了韩老太君一眼,心里嘀咕,她一早就说了,不是亲娘跟着,旁人定然不成,老太君还骂她乱说,要是女儿留在这儿,三郎这会儿定然已经是进士老爷了。
张韩氏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此时再说带累不带累的也是晚了,那晚小厮都被赶了出去,偏儿子自己也记不住那晚到底是谁提议临风饮酒的了。
这时候再追究责任,不过是无端得罪上峰罢了。
屋里出现短暂的冷场。
齐氏看了眼下首的两个儿媳。
伍氏立刻笑着打圆场:“不是都说好事多磨吗,三郎年纪小,人又聪明,若再多出一年钻研文章,没准明年能捧个状元回来。到时候打马游街,岂不更加风光?”
“那可就借二嫂吉言了,”身为望子成才的母亲,这话谁都爱听,刘韩氏立刻眉宇舒展,露出笑容。
金氏慢了半拍,索性也就不说了。
伍氏便和刘韩氏说起了旁的。
顾氏垂着眼,秉持少说少错的宗旨,盯着脚边的裙摆,全场沉默。
待到回到听涛阁,她才跟芸心道:“程家小郎怕是也跟着着了寒,这才榜上无名的。”
芸心见顾氏到现在还记挂着程豫章,生怕她真是被哄得动了心,便转成忿忿的模样道:“从打上次来过之后,连个信都没有,又不是隔着山山水水,想来人家也未必想着咱们,奶奶又何必记挂着他?”
“你这是怎么了?”
顾氏还是第一次听芸心讲这样刻薄的话,不由惊讶。
芸心摆手,让屋里的人都出去,压着嗓子把他胡扯林琪与他有婚约,林琪又和他冲突的事讲了。
顾氏又惊讶又气怒。
“他怎么能这么说?子衡可什么都没许他。”
芸心忙趁机上眼药:“他这种无赖哪管那些,只要瞧着一点机会,就恨不能立刻赖上,咱们姑娘是精美瓷器,他是破瓦罐,若是被他沾上可了不得,奶奶以后可不能不防。”
顾氏连连点头,道:“下次他再来,便说我不在,直接把他打发了。”
顾氏吓得不轻,生怕他再借机坏了林琪的名节。
芸心目的达到,心情舒畅的去端热茶。
黄嬷嬷跟着一块过来,道:“我另做了几十个肉粽,要送去崔公子那边,奶奶可有什么吩咐?”
顾氏忙让雪晴把早前做好的两套夏衫拿下来,让一并送过去。
傍晚时,韩守奕一头大汗的跑进来。
顾氏忙把他扯过来擦汗,见他眼睛不时的往上瞟,便让人去楼上把林琪叫下来。
这些天,林琪被云阳子揪住调配香料,准备开炉炼制新的丹药,每一天出来进去都是顶着星光的,难得因着过节,女眷不好出门,才被放了回来,这会儿正在楼上补觉。
没多会儿,林琪泪眼朦胧下了楼,韩守奕巴巴跑去跟前。
林琪抬手,落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有些不太甘心的道:“你这个子也蹿得太快了。”
顾氏道:“是你长得太慢,奕哥儿是个男孩,跟你一样以后可怎么好。”
林琪瘪瘪嘴,没敢发表意见。
紫霜带着杏儿冬儿等人把热气腾腾饭菜端上桌,但显然,在座的三个全都不敢兴趣,只对着那一碟子粽子使劲。
黄嬷嬷知道林琪吃得挑,一早用线绳做了标记,红色的是枣粽,赭色的是熏肉粽,黄色的是蛋黄粽,暗红的是豆沙粽,绿色的是被竹叶水浸泡过过才上笼蒸的清粽,还有大杂烩的竹蕈肉黄粽。
林琪喜欢豆沙粽和略带清甜的清粽,顾氏却觉得女儿就是不喜吃肉才身弱体单,硬是塞了个竹蕈肉黄粽。
第四百八十一章 立规矩
时间过得极快,张掌柜过来问午饭时,崔硒觉得只是一晃的工夫而已。
林琪今天过来为得便是陪他,让他在今天的日子里不那么寂寞,便笑着说叨扰了。
张掌柜问过止儿林琪的吃饭习惯后,让伙计去会仙楼要全部招牌拿手菜过来,满满当当的摆了一大桌。
崔硒和林琪对面而坐,林琪食量从来都是比猫大不了多少,崔硒虽然也在动筷,余光却一直瞄着她。
眼见林琪只吃了点姜丝梅,两口虾腊,几片鱼,外加三两勺蟹肉羹就要罢手。
崔硒盛了碗鹌子羹摆在她跟前。
“我吃饱了,”林琪皱着形如柳叶的弯眉,不满的睇他。
崔硒皱眉,“再吃点,我记得你小时候一气能吃三个炊饼。”
“怎么可能,那炊饼肯定很小,”林琪失笑。
“就是外面买的碗口大的,我不让你吃,你还不肯。”
林琪大,便是这事是的真的,那也是她年幼不懂事。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她现在已经长成淑女,吃相文雅秀气,再也不会因为吃不到炊饼就扯着他袖子哭。
奈何崔硒眼光逼人,林琪只得憋屈的把蟹肉羹塞进肚子里,然后抱着肚子窝回椅子里看杂记,再不肯搭理他。
崔硒倒也自得其乐,又吃了两个梅菜小饼,一个豆沙小卷,才让人撤桌。
没多会儿,他也出了小院。
林琪歪头往外看,只看到他松竹样挺拔的背影。
林琪痛苦的揉着肚子,绕着屋子来回踱步,顺带欣赏几间屋子的布置。
转过厅堂,又绕过次间,林琪重新回到书房,正要坐下,崔硒便推门而入,身旁还带着位胡子发白的白面老者进来。
“这位是,”林琪一脸诧异的看崔硒。
崔硒道:“这是给奕哥儿看病的先生,胡先生。”
“原来是胡先生,久仰大名,”林琪笑弯了眼,福了一礼,“奕哥儿顽皮,累你多费心了。”
“还行,那孩子挺懂事,”胡先生笑着寒暄,不大的小眼睛不着痕迹的打量林琪一圈,略微皱了皱眉头。
崔硒看在眼里,心咯噔一下,但他惯是不动声色的,面上半点端倪不漏。
直到金乌斜坠,林琪离开茶楼,他才急忙去了竹林后面的一间小院。
胡先生躺靠在贵妃椅里,正眯着眼养神,听到动静,他睁开眼,道:“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她可是哪里不妥?”
崔硒蹙着眉头,表情冷肃。
“也没什么大问题,”胡先生悠悠的道:“不过是脾胃的小事,调理调理也就是了。”
崔硒审慎的盯着他,要是如此,他就不会露出那样表情了。
“可若置之不理,那也不成。”
“怎么说?”
崔硒心说果然,就知道有后话。
胡先生撑着胳膊,坐起身道:“你之前不是说她吃东西费劲吗?我仔细看了看她面相,唇色略粉微干,舌苔泛红,这些都是脾胃失和的症状。脾胃不和,就会胀气,不舒服,她自然就不想吃东西。肚子里没食,她气血怎么会足。要是血脉不旺,她怎么孕育子嗣,承继香烟?”
“这么严重,”崔硒立时色变。
林家可就她这么一根独苗,他还打算帮她寻个靠谱的人家,以后传继林家呢。
“好在她运气好,”胡先生道:“遇到我了。放心,我定会让她儿孙满堂的。”
崔硒信他,这才放了心。
“明天,让小夜回来一趟,我瞧她气色,估摸小夜已经在调理了,只是这孩子胆子太小,药下得太谨慎了。”
崔硒点头,又叮嘱:“你也别太可这性子,她还是个孩子呢。”
胡先生摆摆手,重又合上眼帘。
韩府里,林琪一路小心的溜回听涛阁。
才一进门,就见雪姣奔过来道:“姑娘,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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