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氏急得不行,声都抖了起来。
林琪猛地吸了口气,带着水汽的空气冲进胸腔,激得林琪连连呛咳。
顾氏忙帮她顺气。
林琪气息稍定,摇着头推开顾氏,阿爹和哥哥走了,太婆也走了,她只有阿娘,她不允许有人以这样的名义逼阿娘嫁人,她要保护阿娘,也要保护那些为了她和阿娘舍了命的其他人。
林琪迈着小短腿往舱门口冲。
顾氏急道:“外面全是水匪,你要去哪?”
林琪充耳不闻,黄嬷嬷伸手要拦,林琪睁大眼睛,沉声道:“让开,我要去看看。”
黄嬷嬷从没听过林琪这么严肃,不禁一怔。
林琪一把抓过她手里的火折子,又顺手提了门边的水晶灯,道:“嬷嬷,你和卷翠芸心护着阿娘,我一会儿就回。”
黄嬷嬷还没回过神来,林琪已转身道:“丹霞和雪姣跟我来,”她看向王正琨的藏身处道:“正琨哥哥也来。”
丹霞雪姣看看林琪又看顾氏。
顾氏怔愣的看仿佛一下子长大了,变得镇定沉稳的林琪。
林琪见众人没有动,皱起眉头。
林琪只继承了顾氏吹弹可破的肌肤和那一弯秀气的眉毛,其余都与出身博陵的崔氏极为肖似,尤其是那一汪迷离妩媚的桃花眼和不高兴时就会皱起来的挺翘鼻子。
微弱的火光映着她沉着脸,猛的一看,竟与积威深重的老夫人崔氏有了六七成相似,众人几乎不约而同的垂下眼帘,丹霞雪姣更是三步并做两步跨到她跟前,背脊挺直,下巴微敛,神情里全是下意识的恭谨。
顾氏屏住呼吸,盯着林琪看,不明白女儿这是怎么了。
顾氏想开口,又有些发憷,她转向黄嬷嬷,想让她说点什么,拦下女儿。
可黄嬷嬷却在发愣,似乎也被女儿镇住了。
转眼间,林琪已转过屏风,拉开门闩,看到王来柱,她郑重的拱了拱手,道:“王大叔,阿娘这里就拜托你了,莫要让贼人惊着阿娘,”说完也不等王来柱反应,带着丹霞雪姣和还有闷不吭声的王正琨一溜烟冲到甲板尽头的拐道,直接往着底部货仓奔去。
王来柱摸摸脑袋,二丈摸不着头脑。
黄嬷嬷从震惊中回过神,从屏风后跑出来,看到还有点搞不清状况的王来柱,她狠瞪一眼,压低嗓门怒斥道:“你怎么不拦着点!”
王来柱很冤枉,自打他娶了黄嬷嬷那天起,他就一切听从媳妇的指挥,刚才他的确想拦,只是看到了儿子。
儿子是跟着她一块进去保护太太姑娘的,既然儿子跟着出来,那想必就是经过太太和她允许的,他要是拦了,因此误了事那可怎么办。
黄默默见他吭哧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索性也不理,只是问,“姑娘去哪了?”
王来柱指着一旁,“看方向,应该是去船舱底下了。”
黄嬷嬷听了放了一半的心,船舱底下是货仓,水匪只有彻底攻陷了整艘船才能下到那里,或许那里比这里还安全些。
她合上门,回去禀告顾氏让她安心。
此时正被黄嬷嬷放下心的货舱里,雪姣呆呆的看着不断蔓延出来的水流和被凿出来的两个直径咕咚咚往里冒水的尺许长窟窿发傻。
水势上涨的不满,眼瞧着水流从甲板蔓延到脚边,林琪的手脚有些发软,可她不能表露,她很清楚,此时她就是身边人的主心骨,如果她倒了,那么一切就都完了。
林琪用力捏住手指,努力定住心神,沉声道:“雪姣,你跑得快,你去通知三舅,让他尽快靠岸,那些水匪强项就是在水里,陆上他们不是咱们家护卫的对手,另外让些嗓门大的尽可能呼救,就算河岸上的人听不到,起码也能让这些水匪害怕。”
第四章 斗水匪
雪姣被林琪一连串的命令弄得回过神,含糊应了声,就扭过头就往外冲。
林琪左右看看,货舱里满满当当,都是摞得齐了棚顶的一色箱笼,她根本分不清哪个箱子里装布帛,就问丹霞。
林琪的衣裳料子首饰都是丹霞负责,这些箱笼就是闭着眼,她也知道里面装得是什么,一听到林琪吩咐,她磕巴都不打就找到了。
打开柜子,林琪费力的往外拖足有她高的布料。
丹霞在她拿锦缎的瞬间就猜出她的意思,也跟着往外搬。
王正琨只顿了一下,就大步上前,扛着五六匹料子,问林琪,“姑娘打算怎么弄?”
林琪把印着团花海棠的厚厚织锦叠放在洞口,才要说话,就见一只大手猛的把布匹推到一般,接着露出一个脑袋,很快又钻进一双手,看样子是要爬进来。
林琪哪里见过这个,小脸吓得煞白,心都要蹦出喉咙,手就好像有了自己的意识,哆嗦着抓住绷料子的板子,没头没脑的敲了上去。
那人才从洞里钻上来,头脸上还有水,没看到这里还有人,被敲了一下,不是很疼,但也懵了一下,接着就是第二下,第三下。
那人被连打几下,反倒被打得醒过神,他一手把住洞口,一手抹了把滴落的水珠,见眼前的只是个扎着小髻的女童,他狞笑着拽向林琪的脚腕,想要把人拖下来
林琪这时已经反应过来,下起手来也狠了许多,脚往后面一缩,手却刁钻的朝他最脆弱的眼和鼻子戳去。
木板袭来,那人下意识的往后一躲
王正琨扔掉叠的都看不见脑袋的锦缎,一个跨步上前,在他后仰露出脖子的瞬间抽刀一抹。
鲜血飞溅而出,那人瞪大了眼睛,喉咙的断裂处发出咯咯的古怪响声,嘴里血沫子不断溢出,手往前伸不停的抓挠。
林琪微张着嘴,腿不受控制的打颤,空气中弥漫着涩涩的铁锈味,让她忍不住想要吐。
丹霞扑过来,把吓傻了的林琪拽过来。
王正琨用力一踢,那人重重往后一仰,人好似一条死鱼,缓缓的从大洞滑了出去,慢慢落回了水里。
水重又顺着洞口倒灌进来,地面的水很快冲散了那抹刺眼的红。
丹霞颤着手给林琪把脸上的血迹擦掉,林琪用力咽下胸腔里的恶心,盯着似烧开了水翻花的洞口。
其实水匪也没什么可怕的,他们也是人,也会流血,也会死。
林琪吐了口气,把堵在胸口的不适吐出,心里却燃起烈烈的火。
丹霞担心的紧抓着她,生怕她吓个好歹。
林琪却推开她的手,冷静的道:“我没事,先把洞口堵上,”她朝盯着守在洞口等着逮人的王正琨,道:“正琨哥哥,去拿两个箱子压上,”她推了推丹霞,示意她快些,自己跑到了另一个还在汩汩冒水的洞口,费力的叠着布匹,努力堵洞口。
经过刚才那么惊险的事情,丹霞哪里放心她自己一人,赶忙跟了过去。。
王正琨闷不吭声的拖过布匹,堆叠着把洞口封住,又搬两个分量不轻的箱子叠上。
林琪和丹霞很快把大洞堵了一半,正要松口气,就有一个不怕死的冒头,来人手很利索,把布匹拨到一边的同时就冒出了半个身子。
这次林琪已经有了经验,她提着木板专门用尖往他眼睛上戳,来人没有提防,被戳了个正着,丹霞就拎着板子,专门用带着菱角的地方,照着脑袋猛敲,林正琨听到动静冲过来,一刀解决,这一次他动作快,手法也从横砍改为侧切,鲜血溅到一旁的箱子上,一滴也没有喷到林琪身上。
王正琨很满意自己的杰作,扭头朝丹霞乐。
丹霞正忙着帮林琪搬锦缎,看都不顾得看上一眼。
想要得到表扬,却得了个后脑勺,王正琨默默扭过头,狠狠的劈了有一个不知死活的家伙。
转眼,又一个水匪做了水漂。
两个大洞很快塞住,虽然还有水顺着箱子边缘往外冒,但是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凶猛。
船舱底部传来一阵奇怪的响动,林琪想也不想的跑了过去,踩着水用力的跺着地板。
说来也奇怪,只要她脚步到了哪里,哪里的响动就立刻没了。
丹霞和王正琨看她动作,很快想明白了,也跟着跺起脚,这下子就连敲击舱板的声音也少了起来。
没有谁是真的不怕死的,林正琨下手太狠,又刀刀不走空,那些水匪也是血肉之躯,明知道上面有狠茬子守着,谁也不想过来挨刀。
三个人默契的守在三个方位,紧绷着神经,每当有动静便立刻过去,渐渐的舱板底部的动静没有了,偌大的货舱里静得只能听到水声。
船尾的操控室里,雪姣胆战心惊的听着厮杀声越来越近,兵器的撞击声和男人声嘶力竭的嘶吼声,每一声都让她恐惧的战栗哆嗦。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外面忽然静了下来,掌舵的船工跟雪姣,两人面面相觑,还是雪姣胆子大,偷偷巴在门边往外看。
一丈开外,一艘两层楼船静静的停在那里,一架宽阔的搭板搭了过来,有人从那边跑了过来。
雪姣忍不住把门拉开一些,船工惊惶的道:“小心点,莫要被人发现。”
雪姣瞪他一眼,继续转头看。
顾博宁带着几个护卫迎了过去,很快就有成队的护卫从大船上疾奔过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明亮的火把顿时将周围的水域照得雪亮。
火光中,顾博文宁露出一抹轻松的笑意,雪姣见他这样,也跟着笑了起来。
三舅老爷笑了,是不是代表着危险已经解除了?
雪姣推开门,无视船工惊慌的喊叫,大步跑了出去。
既然没有了危险,那她得赶紧把姑娘叫上来,货舱里全是水,受了寒落了病根可就不好了。
雪姣一路往前冲,余光瞧见正往大船上走的顾博宁。
第五章 遇贵人
雪姣下意识的转头,脚下虽然没停,但她的脖子已随着他走动的方向,落在了立在大船搭板不远处的少年身上。
少年身挺似竹,面如冠玉,一身暗青色的对襟长衫看似无奇,火光过时却又隐现道道银色的暗纹。
寻常人或许不识货,但雪姣是伺候林琪的,林琪箱笼里的好料子数不胜数。
贵重的缂丝,漂亮的彩锦还有轻薄的云罗,在别人那里是个稀罕,可在林琪房里,那就是寻常的布料。
雪姣的眼界就是这么被锤炼出来,少年那件衣服,她只瞄一眼就认出那是蜀锦中的极品,如意玄锦。
是只给皇亲国戚享用的贡品。
雪姣咂了下舌。
少年似乎察觉到雪姣的目光,他微微侧头,寒冷如冰的目光淡淡扫过。
雪姣背心顿时一凉,再不敢看,好在通往后仓的楼梯就在眼前,她一弯腰,一缩脖,在脚软之前哧溜下钻了进去。
少年只扫了一眼,就把目光转向顾博宁,雪姣拍着胸脯,庆幸自己溜得快,然后淌着水,一摇一摆的走进货舱,大声的道:“姑娘,没事了,我们得救了。”
林琪坐在翻倒在地的箱子上,问:“打赢了?”
雪姣摇摇头,她这会儿正盯着林琪胸襟上的血迹,嘴唇颤颤,抖着声音道:“姑娘你这是伤着哪儿了?”
林琪低头看看被喷溅上的血迹,不在意的摇摇头,“不是我的。”
雪姣见林琪脸色正常,不像失血受伤了,提着的心才放回肚子里,重新欢悦的道:“是有船经过,那些水匪打不过,都跑了。”
丹霞从水里淌过来,想要抱林琪出去。
林琪看着丹霞单薄的身子板,摇摇头,从箱子上往下爬,刚要跳下,王正琨一把抱住她。
林琪一晃赶紧抓住他肩膀,不满的拿眼瞪他。
王正琨只比林琪大三岁,小时候都是跟着林林琪一起长大的,对于林琪的小脾气,他只是报以呵呵一笑,“我抱到拐道上,离了水就放你自己走。”
林琪想想,又看看快要没到雪姣腰上的水面,勉为其难的抱住他的脖子。
王正琨双臂一用力,稳稳抱起林琪,绕过来时的路,往地势高的那边走。
丹霞提起挂在墙上的水晶灯,和雪姣紧随其后。
货仓的过道不长,几人很快踏上甲板,周围弥漫着隐隐的腥气。
此时已经有人处理过现场,受伤或者死去的人都已经带了下去,平滑的甲板上只能看到一道道,一滩滩的血迹而已。
可就是这样,雪姣还是担心林琪被吓到,想要捂着她的眼睛,带她过去。
林琪死人都见过了,哪还怕这些,侧头躲过她的手,皱着眉头,打量四周。
甲板上到处都是举着火把的护卫,远处大船上,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跟一个同样高挑的少年边走边说着什么。
林琪眯了眯眼,认出那个高大的男人是自己的三舅舅顾博宁,而那少年因为背对光线,又被顾博文挡了半边,反而看不清楚容貌,她只觉得少年的站姿如一颗挺拔的香樟树。
就像她在福州院子里的那颗,初夏时,每逢天气晴朗的夜晚,她就在树下面摆满吃食,诱惑被圈在书房里苦读的哥哥来陪她戏耍,每每那时都是她最开心的时候。
想起兄妹俩的愉快时光,林琪眼眶就酸胀不已。
顾博宁侧过来,似乎在说什么,林琪看着三舅舅,心里一酸。
三舅自小习读诗书,又有举人功名,一言一行讲究文人的风雅,走起路来更是温文尔雅,风度翩翩。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为了救自己和阿娘,一双腿在水里泡得久了,最后变成了瘸子。
林琪抿了抿唇,脸色微微发暗,对三舅十分愧疚。
雪姣的注意力都在林琪被水打湿的衣服上,甲板上风大,她担心林琪惹了风寒,忙护着她,丹霞也跟着柔声劝林琪赶紧回船舱。
林琪被风吹得打了个哆嗦,未免真的病了,只能乖乖的跟着她们回去。
远处那少年见到几个人影晃过,他打断顾博宁的话语,淡声道:“那边的可是府上亲眷。”
顾博宁转头,见是林琪,点头道:“正是。”
少年目光闪了闪,适才那张莹白的小脸只一晃,就被仆从挡住,他疑心是自己眼花。
“贵府的船损毁严重,若是强行行驶,恐有沉船之危,”他道:“不如将船停靠此处,安排人整修,再将箱笼搬到这边安置,”少年不动声色的转过眼眸,看着已经快要没过水面的船舷,淡淡的道。
顾博宁大喜,他跟这个吝与言辞却又冷面冷心的少年连番套近乎,无非就是想提出这个请求,没想到没等他想好说辞,少年就给他递了梯子。
顾博宁暗怪自己太看低少年,也太功利,当即半惭半谢的连连拱手。
少年摆手:“既是顺路,也碍不到什么。”
话虽是这样说,可萍水相逢,能够仗义出手已是极为难得,若再带上他们,不说别的,就是把箱笼搬来搬去耽搁的时间就不少,何况还要护卫他们回去。
顾博宁谢了又谢才转身安排人挪东西过来。
顾氏接到消息,就命卷翠芸心打点东西,又让黄嬷嬷回林琪那边去收拾一二,她立在舱门口,盯着通往货舱的楼梯方向翘首以盼。
林琪转过通道,看到心焦不已的顾氏,顿时欢喜起来。
她撇开旁人,一路小跑的奔了过来。
顾氏担心她摔倒,赶忙张开手把她抱在怀里,鼻息间涌动着一股怪异的味道,她紧张的把林琪拉开,发现女儿衣襟有大片洇湿的红色。
顾氏微张着嘴,盯着那抹红,脸色煞白,身形摇摇欲坠,“珍珍,你……”
顾氏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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