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车,林琪便往里望去,尚算宽敞的庭院里搭着个小小的花台,周围挂着几盏灯笼,小小的水池里还浮着凫雁等物,一旁支着两三个桌子,上面摆满了瓜果茶点。
止儿将林琪带来的蜡制摆件一并放了进去,丹霞把制作精美的磨喝乐摆上花台。
“琪姐儿,你来了,”顾清菲正从二门进来,看到林琪,她欢喜的跑了过来。
林琪转眸看到紧跟着迈进来的两位表哥以及被小川小乌合力抬来的哥哥。
林琪走了过去,笑吟吟的见礼,又十分随意的道:“嬷嬷送来的点心,可还合口?”
林点头,片刻又道:“有些甜了。”
“那我跟她说一声,下次少放些崖蜜,”林琪眼眸弯起。
她口味最近几年有些变化,黄嬷嬷为了迁就她,做的吃食一律都偏甜口,哥哥习惯了从前的口味,吃起来自然觉得不很顺口。
林道:“也不必改,这样挺好。”
他道:“人生百样苦,吃得甜些,才觉得日子好过。”
林琪一怔。
从没想过有一天儒雅和顺的哥哥会说这样负面情绪的话。
顾明旭见两人大眼瞪小言,便出言打圆场:“五妹这几天一直念叨你,都被我拦了,没想到你倒自己来了。”
“我要不来,不然那以后可不敢登五表姐的门了,”林琪明了他的好意,笑着打趣了句,转去顾清菲和陶氏跟前。
顾明望着林琪背影,笑道:“表弟这话极有哲理,只是也太沉重了,你也不怕吓坏表妹。”
林微微蹙眉,他其实也不想的,只是那话一看到她就不自觉的从嘴边溜出来。
陶氏见人已到齐,时辰也差不多了,便张罗几人入座,她带着林琪和顾清菲登台,焚香祈福。
三女双手合十,对月默许愿望。
林琪如今别无所求,只愿哥哥恢复往昔开朗乐观的性情便好。
顾清菲偷眼瞄了瞄左手边的清雅侧影,嘴角羞涩的弯起,用她最为虔诚的态度祈求。
愿花好人更好,月圆情也圆。
陶氏则希望官人春闱顺利得中,让寒窗苦读多年的他能得以施展抱负。
明亮的月光里,三位年龄不同,高矮不一,心思又各异的女子娉婷而立,青烟不断蒸腾,缓缓飘散入天际,似乎要将三人愿望送达。
顾明旭等人看了片刻,便笑着摆起棋盘。
待到陶氏三人下来,棋局已难舍难分。
经过这些日子的磨练,顾明旭棋艺一日千里,如今也能堪堪与林僵持。
顾明自认不如兄长,便坐在一旁做看客。
草浦和巧月将茶炉抬来。
林琪自动自发的为众人烹茶,巧月丹霞等人将她点出来的茶端到每人跟前。
顾明旭和顾明自然都是好意头的金榜题名,林的则是他们幼时嬉闹玩耍在香樟树下的情景。
小小的女童跋扈的在桌边指挥,少年坐在桌边,苦闷的奋笔疾书。
林琪有心让他回忆起来,特地花了大力气让茶油浮动。
林本来已占据上风,但看到这盏茶后,他有些愣神。
顾明旭把握机会,奋起反击,没几个回合便一扫颓势,还有余力反攻。
林心不在焉,索性棋子认输,而后盯着茶盏,眼神飘忽。
第五百一十一章 隐斗着
七夕过完,没几天便是中元。
这天起来,林琪谎称要帮师父准备法事,天黑没亮便离开韩府。
孟大郎催车离开小巷,一转弯改道去了小院。
陶氏一早就帮着准备了祭拜祖先的物什,林琪陪着哥哥祭拜完先人,又急忙赶去道观。
祭祀正要开始,皇帝带着皇后、贵妃以及三位皇子和一位正在芳龄的福雅公主,面对着先人的画像,垂手而立。
林琪掂着脚,从侧边的小门进去,悄没声的站了过去。
云阳子斜了一眼,便转开视线。
慧明绷着小脸,立在供桌边上,轻轻敲响磬钟。
皇帝一撩衣袍,跪倒在蒲团之上。
身后,皇后以及众人都跟着跪倒,末尾的则是身着素净道袍的六皇子。
林琪貌似端肃的垂首,视线一直盯着跪在大皇子旁边的三皇子。
看他人模狗样的一起一伏,她眼前出现的是满府白幡,枯瘦瘫倒在床,辛苦挣扎,最终不甘撒手而去的太婆,还有阿娘日夜痛哭,恨不能以身追随的种种情景。
往日情景历历在目,她恨得浑身发抖,若此时她手持匕首,若她身无牵连,那她定毫不犹豫的用半尺刀锋割断他掩在洁白罗绢领抹之中,细皮嫩肉的脖子,以他的血祭奠林家亡灵。
她用力咬紧牙齿,努力想着善良柔弱的阿娘、记忆全失,身体有恙的哥哥,还有关心她,爱护她的所有人,提醒自己不要冲动。
但她到底恨得实在太深,便是极力隐藏也还是难免绷紧面皮。
六皇子跟着三拜九叩,起身时他瞟向林琪。
看到她那样的脸色,不由微微一怔,而又循着视线看到三哥。
六皇子聪慧,极快垂下眼。
皇帝今天无事,有心与云阳子长谈。
贵妃虽有不甘,但知道分寸,尤其还有皇后在一旁虎视眈眈,她就更加不能不懂事了。
皇帝温和勉励大皇子几句,略带几分温柔的道:“晚些时候我与你一同用膳。”
贵妃美目含情,柔柔点头。
皇帝这样明晃晃的表露宠爱,当真是半点也不顾及皇后的感受。
皇后却十分大气,半点也不介意,与贵妃并肩而行时,还状似无事的闲聊,“近来天气炎热,官家有些清减,想是有些苦夏。”
贵妃点头,附和道:“可不是,这天照比往年热了许多,官家又不喜用冰,难免感觉不适。”
皇后笑意微凝,明明不喜用冰的是她,却要拐到皇帝身上。
皇后笑意浅浅,轻巧插刀:“前次官家过来,几样点心里我瞧他独爱绿豆小点。这点心苦夏之人吃着正好,妹妹那里尽是手巧的,想来也不用我多事。”
“回头我让她们做来,”贵妃指尖略微收紧,面上恭谦平和。
皇后笑意转浓,很享受这隐晦的快感。
两人行到岔口,才分开往各自的住处走去。
待到转过一丛花树,贵妃才阴沉下了脸,
这些日子她去坤宁宫请安时,没少见那道绿豆小点,尤其是上面点着的那枚清心健脾的莲子。
贵妃眼神微乱,有些拿不定皇后到底是知道当年所为,而今要挟,还是只是单纯的想要气气自己。
另一边,一直安静看着两人耍花腔的福雅公主上前半步,道:“阿娘,阿爹既然喜欢咱们宫里的点心,你自己知道就是了,为何特地让她知晓?”
皇后转头,轻捋女儿被风吹散的鬓发,想着她再过年余就要嫁去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有心教导。
她看了眼逢儿,逢儿立刻站到下风处把守。
皇后这才殷殷的道:“这宫里没有秘密,便是我不说,她也会知晓,倒不如此时说了,偌她因此联想到其他,抵受不住犯错,那就最好。”
“若是没有,”她道:“也没损失,不是吗?”
福雅也不知笨蛋,很快明白皇后是想把水搅浑,让皇帝和贵妃生出嫌隙。
皇后道:“你出嫁他国乃是国事,阿娘不能干涉。但阿娘会拼尽一切,让你有个可以挺直腰杆过日子的依凭。”
而她拥有的依凭便是玉树临风,温文尔雅的先皇后嫡出。
皇后背脊挺拔,秀眸微敛,从来端庄温和的脸庞显出一丝凌厉。
“阿娘,”福雅上前,扯了皇后的衣角,泪珠在眼眶里来回打转。
“好了,都多大了,怎么还动不动就掉泪,”皇后表情和缓下来,从袖管里拿出帕子,为她擦泪,“别哭了,当心被风扫了脸。”
福雅撒娇的仰头等皇后收拾停当,娇娇的道:“我就是再大也是阿娘的娇娇,便是阿娘嫌弃我,我也要赖着阿娘的。”
“你这孩子,”皇后无奈笑着,心里却十分受用。
道观里,林琪克制的回到净室。
一进门,就歪靠着门扉,歪坐着倒地。
为了不让自己表露出恨意,她用力了全部的气力,此时她连挪到榻上的力气都没有了。
六皇子一路紧随着她过来,正打算进去问个究竟,却被止儿拦在门外。
六皇子怒目,直接硬闯。
止儿压住他肩膀,不许他动弹。
六皇子上来犟劲,挣扎着就要进去。
两人就在沉默中相互的较量着。
林琪单手撑地,头依着门板,听着外面不时传来的动静,有些无力的道:“师弟,我累了,想要歇歇,有什么事待会儿再说好吗?”
六皇子动作一顿,慢慢垂下头,回了自己房里。
止儿收回手,重又像门神一样,守在了门口。
晌午过半,林琪总算缓过神。
她拉开门问六皇子在哪儿。
止儿往边上示意了下。
林琪便走过去敲门。
屋里很静。
林琪试探的道:“那我进来了?”
里面依然没有回应。
林琪苦笑了下,心知这是生气了。
她拉开门进去,薄薄的罗幔轻轻飘动,露出榻上背对着她的小小身影。
“师弟,”林琪低唤一声。
六皇子动也不动。
林琪走到近前,六皇子眼眸紧闭,似乎睡熟了。
林琪摇头,拉过薄被给他盖上。
正要离开,就觉袖口一紧。
她扭头,与已经转过头的六皇子对上。
第五百一十五章 武举人
“谁呀,”崔十一极感兴趣。
顾清菲也是好事的,忙瞪大了眼睛,生怕错过。
刘五娘看了一圈,见另外几个或多或少的都露出好奇,浅浅一笑。
“这人其实你们也都知道,只是听过就算了,从来都没留意。”
她一字一顿的道:“雅兰坊的主人。”
刘五娘话音才落,林琪的心就跟着一跳。
她不动声色的看着刘五娘,试图从一举一动里判断出真实意图。
崔十一则在第一时间反问道:“雅兰坊的东家是女的?”
她来京都不长,也知道雅兰坊涉足许多领域。
脂粉、车行、银楼、酒楼……
但凡赚钱又不沾麻烦的,雅兰坊大抵都插了一脚。
这么大,又这么杂的摊子,一个足不出户的小娘子如何担得起?
刘五娘肯定点头,“且我还知道她家教极严,平日里都是足不出户的。”
这下大家可惊着了。
崔四娘连连眨眼。
也就是说这人是出身大家了。
善于理财,又身家丰厚,还出身不错。
这样的人正可为哥哥良配。
雅兰坊可是日进斗金的买卖,若把这下蛋金鸡弄回去,那她还怕没有丰厚嫁妆。
“真的,那你可认识这人?”
崔四娘身体前倾,努力装出天真无邪的模样,笑着道:“方不方便介绍我们认识?”
刘五娘侧目看她,没有忽略她没完全遮掩住的贪婪。
刘五娘心头一凛,猛地想起阿爹的警告。
她抿住嘴,强笑道:“我怎么可能认识,我就是听说,具体如何,我也不清楚。”
崔四娘很失望,低低哦了声,缩了回去。
林琪看了她两眼,从她的脸色里可以断定,刘五娘定然知道这人,或许她未必与之相熟,但肯定知道身份。
林琪在心里暗叹了声可惜,看多嘴多舌的崔四娘就更不顺眼了。
送回顾清菲,林琪让止儿跑趟繁楼,把话给李甲带过去,让他多小心些,既然是高门大户的,跟前必定少不了护卫打手一类。
又过几天,京城里的气氛逐渐紧张起来。
一方面,文武乡试开始了,王家一家的籍贯都被林琪放了,韩远之特地找了衙司,将他们落在京都。
因此这次的考试他不必远赴千里之外。
另一方面,因着迎秋一事,文官们暗生揣测,人心不稳。
皇帝似乎一无所知的每日往返于朝堂和归云观之间,但在朝事上的处理,一改往日怀柔做派。
这样做的好处是明显的,朝官们果然收敛几分。
八月十五,人月两团圆,但莲妃离世,皇帝心有触动,便下令简办。
皇后当真贤良,只在福宁宫边上的秋莲阁里摆了十分简单的家宴。
六皇子身为亲子,也是要出席的。
林琪担心他在席上吃得不合,便留了可止腹泻和能催吐的香牌,叮嘱慧明,一定要等六皇子回来,并确定他没事才行。
慧明见林琪十分严肃,便郑重保证。
第二天,林琪过来道观,一进来,就见慧明迎过来,他很是服气的问她,“你是怎么知道慧浩会不舒服的?”
林琪心头一跳,道:“他怎么了?”
慧明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不知道吃错了什么,难受得不行,后来吐出来也就好了。”
林琪表情微沉。
想来这就是莲妃和崔硒的担忧。
他们不是怕她们害他性命,而是怕他成了别人利用,去攻击别人的工具。
“他这会儿醒了吗?”
林琪和慧明便往里走,边问。
“醒了,”慧明道:“刚才我看他出去,应该是去前殿做早课了。”
能做早课,那就是真没事了。
又过两天,到了放榜的时候。
王正琨院里的小子天还没亮就跑去贡院门口,就这样,那里还挤满了人。
好在几个小子灵巧,在人群里好似个泥鳅样的,没一会儿就挤到前面。
等到差官过来贴榜文,他们各自占了一角,趴在上面仔细辨别,没多会儿就找到王正琨三个大字。
小子们欢呼着挤了出去,一溜小跑的回去报喜。
六子先是跟着跑了一阵,后来反应过来,一个弯道改去韩府。
顾氏听到喜讯,极为高兴,打发芸心厚厚的赏了六子,又去叫正忙活早饭的黄嬷嬷,让她赶紧的和王大叔一块过去小院。
黄嬷嬷正在蒸甜糕,听了这信,人都呆住了。
另一边,雪姣笑嘻嘻的给丹霞报喜。
丹霞羞得脸颊红红,扯着衣角,恨不能躲到帐幔里面。
林琪知道她心里惦记,就让她和黄嬷嬷一块过去,让雪姣去开库房,拿些好料子,再拿些交子过去。
如今他好歹也是举人,总不能还想以前那样不修边幅。
再说他好事将近,总要有些余钱才行。
黄嬷嬷正好进来,听了这话,赶忙拦下。
林琪见她态度坚决,也不好强求,只是坚持带上料子。
等两人走了,她让雪姣多拿些交子,让她赶紧去找李甲,在小院附近挑个好些的二进院子,买下来。
雪姣早前曾听林琪说过要送她们这些跟前的每人一个院子做嫁妆。
可当时只是说笑。
而且,江宁的房价也没有多贵,不像京都,寸土寸金,就算只是普通的小院,也要几百交,好些的就要上千。
雪姣磨蹭着,不肯挪步。
“还不快去?”林琪便嗔她。
“姑娘,这边的院子太贵,我不要,估计丹霞也不会要,不如就别买了吧,”雪姣吞吐着道。
林琪摇头,大抵是她不关心生意上的事,她跟前每一个管钱的都特别有紧迫感。
早前丹霞也是这样,如今又换成雪姣。
“你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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