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兄,”崔镗和崔钊拱手见礼。
崔铖点头,道:“两位弟弟可是有事?”
崔镗和崔钊对视一眼。
两人俱是被妻室逼来的,当然他们也认为昨晚那事有碍崔家名声,只是这毕竟是大哥那房的私事,他们实在不好开口。
左右为难之下,两人都沉沉叹了口气,摇着脑袋走了。
崔铖一呆,瞧着两个弟弟一左一右分道扬镳,他啼笑皆非的问长随,“这是怎么了?”
长随表情有些不虞,在崔铖上车之时,他低声回道:“老爷,你怕是还不知道昨晚的事吧?”
崔铖听出长随语气不对,停下步子,问:“怎么回事?”
长随道:“昨晚熄灯之前府里就开始疯传,大夫人想把娘家侄女给三少爷续弦,为此想要气死有孕的三奶奶。”
“什么?”
崔铖勃然大怒,因为儿子有后才起的一点波澜瞬间被压过。
“是谁皮子痒了,敢传这等闲话?”
长随头又垂低了些,小声道:“怕不是空穴来风,昨晚回春堂的郎中是一路小跑的被请去内院,带她进去的丫鬟脸都是白的。”
“请个郎中不是很正常,怎么又传出什么害死,什么续弦?”
崔铖梗着脖子叫板。
这回长随半天没有吭气。
崔铖狠狠瞪着他,气得七窍生烟。
长随不敢再瞒,忙把听到的回了。
“老爷,其实从打年后,就有传言说三奶奶活不长,没多久大夫人就把人接来。那娘子一入府就连番抢三奶奶风头,三奶奶几次避让,反倒助长她气焰,更是变着法的欺负三奶奶。偏大夫人还一直偏帮,”长随偷眼瞟了崔铖,翕翕道:“后来也不知怎么就传成那样。”
“谣言,都是谣言,这府里真是该整治了,”崔铖咬牙切齿。
他平日并不理会内宅的事情,对于这事的真假,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因为不论这事是不是真的,在此时此地,他必须要否认。
崔铖气咻咻的转进车里,等到落了帘子,他头痛的揉着额头,心里暗骂寇氏不省心。
便是林氏不是个长命的,她也没必要急于一时。
现在闹得连两个脾气好的弟弟都看不下去了,可见事情的严重。
崔铖一想到林琪背后牵扯的各方势力,他就恨不能捶寇氏一顿。
这事要是传出去,那他还要不要做官?还怎么面对满朝同僚?
车子摇晃着出角门,直奔朱雀门。
就在车子离开角门的一瞬,崔硒与堂兄崔并肩走出,说着话就上了同一辆车。
明苑里,林琪把自己团成一团,继续睡回笼觉。
雪姣凑来跟前,道:“奶奶,昨晚听雨阁里弄出好大的动静。听里面的丫鬟说,大夫人从那儿拿了好些东西走呢。”
“不是吧,”林琪扭头,一脸的不可置信。
雪姣用力点头,道:“好些粗使丫鬟都看着呢,错不了。”
林琪嘿嘿笑的躺平,叹息道:“我可真是长见识了。”
送出去的东西还能要回来,最关键的是,她送给的人还不是旁人,是她自己的亲侄女。
雪姣鄙薄的撇嘴道:“堂堂崔家宗妇,行事这般抠搜,真不知道老夫人当初怎么会选她做长媳。”
林琪道:“因为她姓寇,这就足够了。”
说到这个话题,林琪卡巴下眼,道:“你说,老夫人知不知道她这么待娘家晚辈?”
雪姣一默,看向林琪,发现林琪也在看她。
两人对视片刻,雪姣扭身出门。
林琪吧嗒下嘴,摸摸平坦的肚子,美滋滋的咧嘴。
将近午时,雪姣送来第一手情报,寇五娘迁去聚福居后面的映月楼。
林琪有点意外,
老夫人竟然没留她在聚福居,反而把她留在距离聚福居有一段距离的小楼里。
那里三面环水,夏日里倒是个好去处,可过了十月暖炉会,那里就会又湿又寒,不再适合人待。
雪姣道:“听说寇五娘特别想要伺候老夫人,老夫人体恤她腿上的伤,让她好生将养着,还说重阳时都城可热闹了,让她别急着走。”
林琪呵了声,暗道这姜还是老的辣,这么不动声色的就表明意图。
林琪摸摸肚子,暗道走了也好,那就清净了。
林琪望了眼天色,想着崔硒差不多该回来了,她看了眼雪姣,道:“官人这次和李甲一并回来。你几天歇几天,与他好生团聚一番。”
雪姣皱眉。
林琪这月份还浅,又出了昨天的事,她有点不放心。
林琪推她一把,道:“我这几天就留在院里安胎,哪儿都不去。再说还有橘青和橘白,你就安心回家。”
“李甲这一趟辛苦了,你帮我跟他说,多谢他了。”
“奶奶这话就见外了,这都是他该做的,”雪姣理着边上的插瓶,很不以为然。
林琪弯着眼,见她手底下速度明显快了,暗笑她口是心非。
一边让冬儿去库房拿了些上好的补品。
等到雪姣要走时,便让她带上,又道:“黄嬷嬷就在隔壁,请她代我给李甲做些好吃的,好好犒劳一番。”
雪姣脸上泛红,扭捏着不肯。
因伤修身养性大半年的橘白不改江湖人爽朗的脾性,见她这也不肯,那也不行的,索性一把抄起锦盒就塞进她怀里,顺势把她推出门去。
门外传来雪姣懊恼的抱怨,众人在屋都低低的笑。
第六百八十章 知内鬼
林琪跟着笑了会儿,问起橘青,“崔六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橘青卡了下壳,小声道:“张掌柜说老爷吩咐这事他会处理。”
林琪歪头问:“早前他可不是这话,莫非其中有什么不想我知道?”
橘青摇头,道:“张掌柜嘴严,只要主子吩咐了,他就不会多说半个字。”
林琪转开眼,既然如此那她就直接问崔硒好了,反正只要她问,他就会知无不言。
下晌,崔硒回来,身上的官服换了个色。
林琪一怔,道:“你升三品了?”
“从三品,去门下省听差,”崔硒笑着脱下腰带。
林琪大喜,能入那里就意味着进入大胤的权利中心。
她倒不指望什么大富大贵,只是觉得去了那里,以后只用跟文书打交道就行,那些提着半条命的差事再与他无关了。
她帮他解下官服,忽的想起同样也在那里当差的大皇子,便问:“你今日可见到他了?
“不曾,”崔硒垂眸看她圆润可爱的耳垂,湖青色的玉雕葫芦坠子顺帖在她脸上,映的她人比花娇。
“怎么会?”林琪抬头,葫芦耳坠猛地一荡,来回摇曳。
崔硒摸摸她嫩滑如水豆腐样的小脸,笑道:“人不大,力气倒是不小,你那一下把他鼻梁打断了。”
林琪紧张不已,“真的?”
这下仇可结大发了。
崔硒点头,又道:“本来早该好了,可是他运气背,接骨时歪了,要想不顶着个歪鼻子四处走,就只能打断了再接。”
这也太倒霉了。
林琪面皮古怪的扭了下。
崔硒嘴角微翘,问她,“怎么了?”
完全是等着林琪提问,他好答疑解惑的样子。
“没什么,”见他这样,林琪就知道里面定少不了他,反而转开话题,说起崔六。
崔硒的表情顿时转淡,他理了理里衣的衣襟,拿过常服往身上套。
林琪有孕在身,又是对着亲近的人,她脑子迟缓得厉害,碰了个软钉子还没察觉,又巴巴来问。
崔硒便道:“你真想知道?”
林琪点头,心说这不是废话嘛。
崔硒道:“年前有人看到崔六和程豫章多有来往。”
“他没发还原籍?”林琪皱眉。
三皇子倒台,她身后的铁杆亲信也都跟着倒了,她记得程家三族都被发配原籍了。
“驻守西城的闵都头把他保下。据说是他通风报信,他们才能及时赶制到岳苑外围,跟主军汇合,又有朝中官员跟着求情,官家耐不过,便法外开恩。”
“才怪,”林琪撇嘴,明明是慧明他们的功劳,与那伪君子有何关系。
“之后他便时常混迹在学子们,每日谈诗吟赋,年前时与崔六认识。”
而后通过崔六,帮大皇子做事。
林琪目光微闪,都:“那个闵都头跟周夫人……”
“是本家,”崔硒道。
林琪了然。
闵老太爷为官多年,便是荣养在家,其威信尤在,若那都头官职不高,但若出自闵家,分量也就够了,起码保下个把学子还是不成问题的。
冬儿端了茶汤,林琪顺手搁到崔硒跟前,“能把闵家拉到阵营里,大皇子的根基很深啊。”
偏她还跟大皇子结了仇,这崔家就是牌子再硬,也架不住三人成虎,万一要是有个什么,那她可就是罪人了。
林琪心里急速一阵焦虑。
崔硒拉她坐在膝头,安抚的道:“闵家多书生,外放的能臣只有周大人一人。周大人素来沉稳,不到胜券在握,绝不会轻易下决定,余下在京的,顶多也就动动嘴。”
“那就很厉害了,”林琪撅嘴,道:“三皇子那事都已经压下去了,要不是这些动嘴皮子的,他能贬为庶民,流去别处?”
“那是他自己行事不端,先授人与柄,”崔硒环着她,轻轻的摇,大手摩挲着她背脊,为她分析。
“潘家早年多战将,在军中也颇有威望。可是咱们官家,自小喜文擅书,半点也不喜武道。先帝为了社稷,也为了长远考虑,定订下先皇后。官家无法违逆,只能被动接受,但在他心里,可从没有接受潘家。”
“三皇子虽然是皇嗣,但不能否认他身上还有一半是潘家的,官家不喜亲近已是肯定。但不管怎样,官家都给予他皇子该有的尊荣,若他不做下那等糊涂事,现在还是高高在上的三皇子,我们想要报仇也是无门的。”
林琪垂着眼皮,羽扇样的睫毛眨呀眨。
崔硒觉得她这样特别可爱,便嘬了口她粉嫩的小脸,见她惊呼着来捂,不由轻笑。
“咱们官家是明君,我只要行的端,做得正,旁人想要糊弄,可不成。”
林琪捂着脸,拿眼瞪他。
绕了这么一大圈就是想说,三皇子是自取灭亡,跟那些御史关系不大呗。
崔硒却觉得她脸蛋泛红,水眸氤氲的模样特别诱人,奈何她此时动不得半点,只能搂紧了,用力啾啾几下,解渴。
林琪被亲得喘不过气,巴着他肩膀探出头吸气。
崔硒把头埋在她颈上,收点利息。
林琪的意志力在他面前,就是纸糊的,没一会儿就迷迷糊糊的随他摆布。
崔硒见屋里没人,便放肆的松开衣襟,逮住大了些许的小笼包又揉又捏。
“疼,”林琪软软的哼唧。
崔硒迷乱的神志猛地惊醒,忙将她松散的衣襟掩好,郑重的把她抱在榻上,便狼狈的往净房奔去。
林琪眼神迷离的轻喘了会儿,意识总算回笼。
耳听得屏风后面响了许久的水声,不由抿了嘴偷笑。
又过两日,雪姣归来,带来黄嬷嬷亲手蒸得蜜枣糕。
林琪这几天里,也不知怎么了,馋得厉害。
听说有好吃的,立刻让清芽弄好了端来。
冬儿一路疾奔的冲进来到:“奶奶,六少爷出事了。”
林琪捏着蜜糕才要一口,闻言一呆,问:“怎么了?”
说着话,她还不忘嚼上两下,并分神想清芽的手艺到底缺了火候,还是黄嬷嬷做的合她口味。
冬儿咽了口唾沫,道:“六少爷被人打了,瞧那架势还不轻呢。”
林琪把蜜糕咽下,又咬了口气,道:“被谁打的?”
第六百八十一章 情意深
冬儿摇头,“墨砚被六少爷支出去了,回来时,人早就散了。”
“那他被打的地方附近也没人看到?”
“那条巷子偏得很,四下无人,墨砚喊了好久才来人。”
林琪挑眉。
他一个大少爷好端端的跑去哪里做什么?
莫不是又想冒坏水害自家人?
待到傍晚,崔硒归来。
林琪把自己的推断讲给他听。
崔硒笑着揉了揉她脑袋,道:“有人帮他弄了个恩荫,知会他过两天就会公布。”
林琪眨巴着眼,哦了声,一本正经的道:“那定是六叔抢了人家的名额,才引得火烧身。”
崔硒啼笑皆非。
恩荫的名额一家一个,只能用在自家子弟头上,旁人占也占不去。
这事就是六岁孩童都知晓,林琪怎会不知。
“你呀,”崔硒捏捏她小脸,知晓她定是知道似乎自己下的手了。
林琪呵呵的笑,伸出胖了几分的爪子给崔硒更衣。
入夜,崔硒揽着睡得小脸红扑扑的林琪,凝视着头顶的纱帐。
崔矶勾结外人陷害嫂子,论公够逐他出崔家,讲私更是弄死都活该。
但在行动之时,他想到头发已经半白的寇氏。
她已经老了,承受不起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
即便这个给了他一半血肉的亲人对他极为刻薄,可他还是心软了。
但这就要对不起琪姐儿。
她那么懂事,便是知道因由也不为难他半分,可这就更让他心里发酸。
崔硒在心里发誓,只此一次,若再有此类事情,不论是寇氏还是崔矶,他定不会容情。
而在前院的一间院落里,崔矶抱着痛得钻心得胳膊,痛苦哀叫。
寇氏急得眼底发赤,眼泪流个不停,恨不能以身相替。
崔铖送了郎中,回来听到凄厉的叫声,眉头紧锁。
香莲取了药包过来,看到崔铖忙屈膝见礼。
崔铖烦躁的摆手,“去把夫人叫出来。”
香莲忙遵命而行。
片刻,寇氏抹着眼泪从屋里出来,崔铖将她远远拉开,道:“六郎病情尚且还说不好,你莫要与他胡说。”
“这还要你说,”寇氏瞪着眼睛,眼泪哗哗的流。
崔铖叹气。
“你若知道就莫做出这般模样,六郎又不傻,还猜不出来?”
“你说的轻巧,”寇氏咬着牙道:“我不像你,儿子多。我就这么一个,他如今伤了,胳膊以后能不能抬起来还两说,我哭一哭怎么了?”
“你,懒得跟你说,”崔铖气得手指都哆嗦,转头出去。
“你去哪儿,”寇氏对着崔铖背影嚷了句。
可惜崔铖头也不回,根本不搭理她。
儿子还在里面躺着,他就这么走了,这还是亲爹吗?
寇氏气得眼前一阵阵的黑,早前他伤心太过,又哭了许久,这会儿已挺不住了。
寒急忙扶住她,低声劝慰。
寇氏便靠着小寒,掩着嘴小声痛哭起来。
时近八月底,林琪在偷了几天的懒后来到聚福居。
崔老夫人忙让谷芽搬来圆墩。
等她坐到自己身旁,便拉着她的手道:“你这孩子,你现在最是要紧的时候,可不能乱跑乱动。我这把老骨头镇日的在这儿,什么时候来看还不成?”
“我想太婆了,就来了,”林琪脸颊微红,声音细细,嘴角还挂着腼腆的笑。
“瞧瞧这小嘴,甜得呦,”崔老夫人笑着跟坐在下首的几个儿媳妇打趣。
陆氏见林琪脸庞有了些血色,笑得慈和。
戴氏笑得就意味深长的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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