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拱殿里,崔硒正在帮林琪的腿上甲板。
当听到钟鸣,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林琪道:“你不能留。”
崔硒道:“我得走了。”
话音一落,两人对视一眼,都勾起了嘴角。
崔硒将她裙摆整理妥当,才道:“最迟后天,我便会归来。”
林琪点头,道:“那些将士?”
“明面归西郊禁卫军,以后就入皇城禁军,潘大人此番立了功,想来会入枢密院。”
林琪垂下眼帘,轻轻靠在他肩头。
崔硒拉着她的手,道:“潘大人已跟我说了,谢谢你为我做的。”
林琪抿了下嘴,没有言语。
崔硒静静的陪她坐着,享受这一刻的甜蜜。
殿外,阿六转了一圈又一圈,最终还是敲响门板。
崔硒知晓,这是在催他,便道:“宫里待会儿便会忙起来,你腿上有伤,我让温大送你回去。”
林琪温顺点头,乌黑的眸子黑如耀石,端是让人心怜。
崔硒轻吻她额头,低低说了句等我,便迈步而去。
林琪望着他背影渐渐消失,伤感的吐了口气。
虽然已经有了准备,可乍一听到皇帝宾天,她这心里还是很不舒服。
温大郎带着软撵随橘青过来,当看到林琪全须全尾,他很是松了口气,道:“奶奶福泽深厚,遇难自会成呈祥,如此我也能回去交差了。”
话里话外都透出对卫六娘明怕暗喜的情意。
林琪抿了嘴笑,又道:“大皇子事败,府邸定会被炒,曼娘不会受牵连吧?”
“不会,她自有自己的去处,奶奶不必担心,”温大郎道。
林琪微挑眉头。
大约是共过生死,也或许是不必隐藏,温大郎说话已不似早前那般生分。
从他话音里,林琪猜度,大约曼娘也并非他亲妹,不过是为了接近大皇子施的手段。
上了软撵,一路摇晃着回了崔家。
温大郎送至角门,便拱手告辞。
林琪行动不便,只点头谢过。
府里的婆子接着软撵进夹道,远远就见明嬷嬷迎来。
“三奶奶,你可回来了,家里出了大事了。”
林琪一惊,忙俯身过去道:“怎么了?”
明嬷嬷边随着软撵往里走,边道:“昨儿晚上三夫人忽的想瞧福哥儿,便带着老奴几个过去明苑,刚好撞见几个不开眼的毛贼,”明嬷嬷本想描述一番,但见林琪脸色难看,也就不敢多话,赶紧切中主题,“好在橘白功夫厉害,没几下就把人拦下,护卫们又及时赶来,这才把人全打跑了。”
林琪眼皮突突的跳,忙道:“那福哥儿可有事?”
“没有,”明嬷嬷笑道;“好着呢,老夫人怕再出事,接去她那儿了。这不,听说你回来,三夫人就着我来迎你。”
知道福哥儿没事,林琪就放心了。
对于戴氏的那点小心思,跟福哥儿的救命之恩相比,也就没什么了。
软撵一路行到聚福居,周氏早早出来相迎。
不同于明嬷嬷,周氏出身大家,一眼就瞧见软撵扶手下方精雕着的鸾鸟,那是公主才能享受的待遇。
周氏眉头一跳,举止里带出些恭谨。
林琪并未留意,此时她的心思全都被福哥儿牵着。
她站起身,橘青赶忙来扶。
周氏这才发觉林琪的腿受了伤。
她赶忙过来帮忙,一并将林琪扶去屋里。
第七百三十章 回崔家
崔老夫人正和戴氏、陆氏几个在次间逗福哥儿。
看到林琪一瘸一拐的进来,老夫人叫人搬来圈椅。
等她坐定之后,又见她侧脸似乎隐带淤青,便叹道:“你这进宫才不过两日,怎么就搞成这样?”
林琪吸了口气,道:“大皇子谋逆,我刚好身在其中,受了些牵连。”
“这话可不敢乱说,”崔老夫人脸色微变,极快的睃了眼屋里,见只有艾叶几个主子跟前的贴心人,方才放心。
林琪轻扯嘴角,道:“大皇子把福宁宫都烧了,这事但凡家里有朝官的都应该知道了。”
一瞬间,屋里静得针落可闻。
皇宫失火,大家都看见了,只是没有想到竟然是大皇子纵的火,还是烧得皇帝寝宫。
其中的意思,不用说,大家也都能想到。
林琪继续爆料,“此次与大皇子勾结的,除开贾家,还有几位武将,至于别的,只看发落谁,就是谁也参与其中。”
崔老夫人木木的看着林琪,忽的道:“也就是说,昨天进府的那些其实是冲着福哥儿来的?”
林琪撑着橘青起身,郑重的给戴氏行礼,道:“昨晚多谢三婶了。”
“我也没做什么,”戴氏笑着摆了摆手,又跟老夫人道:“事关皇家,还是谨慎些好,我去前院盯着,免得哪个偷懒,出了纰漏。”
老夫人点头,道:“如今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咱们家,你可要多精心些才行。”
戴氏笑着应是,带着儿媳周氏走了。
崔老夫人见林琪脸色难看,便让她也回去歇着,顺带着把福哥儿一并带回去。
陆氏挂心林琪,也担心六皇子,便跟着一块过去明苑。
走在路上,陆氏道:“你还不知道呢吧,你婆母醒了。”
“几时的事?”
林琪表情淡淡,指尖略显用力的捏着袖口。
不得不承认,老话说得太对了,真是只有祸害才能在被打成那般模样之后还能醒转。
“昨日,”陆氏斟酌着道:“你婆母醒来之后,脑子有些不太对,你得先做好准备。”
林琪点了点头,心里反倒有些诧异。
不过二婶娘素来都是主张家和万事兴的,林琪的小心思不好与她说,便把这两天经历里能讲的事情,说与陆氏。
其中着重说六皇子遇事多么沉着,反应如何迅速,以后定会是位明君云云。
陆氏听着林琪夸奖外孙,脸上顿觉有光,末了她低叹一声道:“若是元娘能活到现在就好了。”
林琪垂下眼,心里腹诽,以官家的性子,若莲妃娘娘还在,只怕六皇子的境遇还会如从前一般,如今登位的,只会是流窜外逃的那位。
两人说着话,进了小院。
林琪被橘青和橘白半架着进门。
陆氏见她这般,忍不住道:“你这怕是伤到筋骨了吧,我那里有上好虎骨酒,待会儿我让人送来。”
说完,又想到皇帝才刚崩世,举国都需守孝,便道:“别在白天喝,晚上临睡前少少的喝一点就是。”
林琪笑着点头。
长辈赐,接着就是,至于怎么用,只看她自己。
陆氏坐了一会儿,便起身离开。
林琪便叫来橘白,问寇氏是怎么回事。
橘白表情十分的复杂,“奶奶,你还是等伤好了,自己去看吧。”
这下林琪就更好奇了。
只可惜没等她蠢蠢欲动,小夜便来了。
经过她的诊断,林琪的膝盖骨裂了,需得静养,不能挪动。
也就是说起码几天之内,她是不能动弹了。
小夜开了方子,没有动,橘青接过方子,去后边煎药。
林琪也不用她问,自己就回答道:“止儿受了重伤,已经被挪去茶楼,过几天应该就会回来了。”
小夜挑眼斜她一眼,从荷包里取出一玉盒,打开之后,挑出一点碧色的膏脂,道:“你这脸,再不处置一下,明天就不能看了。”
林琪呵呵笑着把脸凑了过去。
小夜将膏脂仔细的涂好,问林琪还哪儿有伤,一一处理了,才道:“待会儿喝了药,奶奶便歇了吧。骨头上的伤就靠养,没有什么比睡觉更养人了。”
对于小夜看似温柔,实则**的建议,林琪唯有接受一途。
逗了会儿福哥儿,橘青就送来了汤药。
林琪乖乖的喝了,便歇下。
第二天一早,橘青等林琪醒来,便道:“昨儿晚上,三夫人让紫烟送来些补品和药材。”
“紫烟没说什么?”
林琪撑着双臂,想要起来。
“说好些人家都来府里打探,”橘青拖着林琪的后背,帮着她坐稳,道:“不过都被三夫人辄过去了。”
林琪扯了下嘴角,道:“跟外面说,我要养病,所有人都不见。”
橘青一顿,道:“二夫人和三夫人也不见?”
“两位婶娘知道轻重,该明白我的意思,”林琪重又躺了回去。
橘青端是盥洗东西过来,伺候她洗漱。
林琪道:“你待会儿去趟韩家,跟阿娘说,我很好,让她别担心,等丧期过了,我就回去看她。再叫小夜去趟王家,帮我看看正琨哥的伤怎么样了。”
橘青端着盥洗物什出去,收拾一番,叫上小夜,一道出门。
清雅端来热气腾腾又香气扑鼻的药膳过来。
林琪淡定的举起筷子,将闻着能让人流口水,味道却如黄连的药膳吃了大半。
吴氏抱着吐着奶泡的福哥儿从碧纱橱过来,林琪陪着他玩了一会儿,便迷糊着睡了过去。
大约是闻到母亲的气息,福哥儿歪着小脑袋,咕哝着小嘴跟着睡过去。
回到熟悉的床上,林琪睡得十分安稳。
待到醒转时,意识才一回笼,就就闻到一抹淡淡的香樟味,她惊喜的转过头,正好瞧见合眸假寐的崔硒。
林琪抿了嘴笑着依偎过去。
“醒了,”崔硒睫毛一动,睁开眼。
林琪答应着,仰头看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叫醒我?”
“看你睡得香,也跟着眯一会儿,”崔硒将滑到她嘴角的发丝撩开,道;“腿上的伤还疼吗?”
林琪摇头。
崔硒摸了摸她脑袋,见林琪蹙眉,便拨开她头皮。
早前被刘小七扯落头发的地方还有些发红,但已没有早前那么吓人了。
崔硒捏了捏手指,将林琪揽在怀里,打定主意,定让刘小七好好尝尝药人的感觉。
第七百三十一章 起波澜
林琪安静的靠着他,半晌才道:“祯哥儿的事,那些大人们是怎么定的?”
崔硒握着她圆润的肩头,道:“国不可一日无君,程仆射主张即刻昭告天下。”
林琪道:“祯哥儿没答应。”
不然他也不会回家了。
“是,”崔硒笑道:“官家早前交代,丧事从简,只停七天便入陵。祯哥儿坚持一定要到那以后才登位,期间一应事务都交由两位辅政共同协理。”
林琪皱着鼻子,道:“你们在打什么主意?”
崔硒勾了下她鼻尖,道:“你又知道。”
林琪道:“大皇子在逃,边关战事未定,他是个懂事早熟的孩子,怎么会不知唯有尽早登基,才能稳定朝野和军心。”
崔硒微微的笑。
林琪道:“说吧,你们到底在搞什么?”
崔硒呵笑的抱着林琪道:“不过是清除些隐患而已。”
林琪却没被蒙混,她按住崔硒的手,道:“你们该不会是想借此诱惑大皇子出手,如此,就是取他性命,程仆射也不会有异议了。”
当时皇帝和程仆射说话周围并没有旁人,可着并不代表没人听到。
身负内劲,耳力不错的止儿一早就做了传声筒。
崔硒装傻的抱着林琪轻摇。
林琪越发肯定自己猜对了。
“那边地该如何办?”
崔硒道:“有遐叔在,夏国公绝踏不过熙州。”
林琪望了他一眼,他与边地联系更加密切,会这么说定是有把握的。
她拧着眉头思考,手指下意识的轻敲,却敲在崔硒的手背上。
崔硒侧头,轻轻磨蹭她鬓发,道:“想什么呢?”
林琪道:“想大皇子为何明知是死,还要来送死。”
崔硒呵呵的笑,道:“自然是有人给他希望,他才敢冒风险。”
林琪眼神一晃。
崔硒道:“徐家大老爷毛遂自荐,这计划也是他提议的。”
林琪道:“徐仆射怎么说?”
崔硒勾了下嘴角,道:“徐仆射已被大皇子和贾二害死了。”
“怎么会,”林琪张大眼,不可置信。
崔硒道:“徐仆射因为边关之事去找大皇子,得知他们要行悖逆之举,争执之下,被大皇子打伤,贾二怕被人发现,也怕他阻止,就把他锁在箱中,生生把徐大人给闷死了。”
林琪默了一会儿。
崔硒蹭了蹭她,道:“怎么?吓着了?”
林琪摇头,道:“我只是觉得权力这东西真是迷人心窍,大皇子已经彻底迷失了。”
崔硒低声道:“你是怕新皇……”
林琪按住他的话头。
崔硒笑了笑,道:“等局势稳定了,我打算辞官。”
林琪看他。
崔硒道:“我本就不喜官场交际,入仕本也只是情势所迫,”他道:“你不是说想出去转转吗,到时我就陪你去看看大好河山,与你故地重游。”
林琪仰头看他。
崔硒抬起下巴,压在她头顶,轻柔却坚定的把她清澈得仿佛能洞悉一些的眼睛挡住。
林琪顺着他的意思,重又躺了回去。
心里却明了,他这是为了不让新皇有外戚之忧。
身侧福哥儿不甘冷落的哼唧着挥舞他胖出窝来的四肢,如同翻了壳的乌龟。
林琪忙要去抱,崔硒一抬手,就把他翻过来。
福哥儿四肢着地,趴在床上,他先是愣了愣,接着便咯咯的笑起来。
林琪瞪着眼睛,轻嗔道:“他骨头还没长好呢,你倒是慢点。”
崔硒不以为然,但他是绝不会跟林琪争辩的。
林琪温柔的给儿子翻了个身,顺手把他睡得凌乱的衣服弄整齐。
福哥儿抓着林琪的手指,好似黑葡萄似的眼睛定定看着林琪。
林琪笑着轻拍福哥儿,语调轻柔的哄着。
崔硒等了一会儿,见林琪玩得很是专注,并且还有继续玩下去的意思,他便从善如流的过去。
不想才捏了下儿子的小脸,就被林琪拍开,道:“不能捏,小孩子脸捏多了,会流口水。”
崔硒看着已然口水横流的福哥儿,想说,便是他不捏,难道就不流了吗?
福哥儿似乎瞧出亲爹的样,咯的笑一声,眼睛眯成一条细线。
崔硒起身道:“我去正院看看。”
林琪答应一声,道:“我回来也没能去看阿娘,阿娘要是问起我,你帮我说一声。”
崔硒起身,见林琪头也不抬的样子,顿时气堵。
他眼神微妙的瞄了眼欢快舞着小胖手,咿呀咿呀叫得欢的小团子,磨了磨牙。
时近傍晚,崔硒没能归来,反而让人把福哥儿抱了过去。
待到天色擦黑,这对父子才算回来。
吴氏一早就候在边上,一见到福哥儿就抱去碧纱橱。
林琪让人摆上饭,伺候崔硒净手。
待到两人落座,才道:“阿娘怎么样了?”
崔硒示意跟前的人退下,道:“她脑子坏了。”
林琪微张着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崔硒道:“她的意识停留在二十年前,她把福哥儿当成了我。”
林琪抽搐了下嘴角,避开崔硒的视线,给他盛了碗羹,心里打定主意,定要儿子远离正院。
一夜无话,清晨,崔硒早早穿上素服,与崔家两位老爷一起上朝。
才一进皇城,崔硒就被请去程仆射的官房。
程仆射正与卫大老爷和潘大老爷对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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