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花玉树- 第41部分

　　　　陈氏对顾老夫人的了解远胜苏氏和尤嬷嬷，在老夫人心中第一重要的就是顾家，她们如今的行径已经触碰到了老夫人的底线，这么对她们，陈氏一点也不意外。

　　　　陈氏徐步出了福寿堂，姜氏朝她浅浅一笑。

　　　　“大嫂，我头有些疼，就先回去了。”

　　　　陈氏跟她对视一眼，道了声好。

　　　　姜氏扶着玳瑁的手走了，陈氏瞄了会儿她的背影，微微一笑。

　　　　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省心。

　　　　回到端玉苑，刚一进门，木香就来禀告，林琪来了，现在正在厅堂里。

　　　　陈氏挑了下眉，吩咐木香去告诉沉香，把尤嬷嬷关去柴房，任何人不得探视，若有人违背，不管什么身份，全家立刻提脚卖了。

　　　　木香微微有些心惊，这是陈氏嫁过来这么多年，第一次下这么严厉的命令。

　　　　陈氏看了眼木香，木香赶忙应是，匆匆出了院门。

　　　　陈氏调整下了表情，在小丫鬟撩开门帘时，她已笑得十分慈祥。

　　　　“是琪姐儿来了呀，快过来坐，”陈氏笑眯眯的招呼着。

　　　　林琪规矩把礼行完，才站起来道：“大舅母，我今天来是有事相求，还请大舅母帮忙。”

　　　　陈氏笑道：“你这孩子，还跟我客气上了，只要大舅母能帮上的必定没有二话。”

　　　　林琪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们院子里的那几个丫头，我觉得总让府里出月例不太合适，想把她们的卖身契拿了，以后从我们这边出。”

　　　　陈氏扬眉，顾府和她都不差那点月例，卖身契这东西关系到奴仆的身家，谁捏在手里就等于捏了她的性命，林琪这么做，其实是暗示自己，她要收回芝兰院的控制权。

　　　　林琪气定神闲的跟她对视，笃定顾清菲必定已经把白梅的事告诉的她，林琪现在要的就是她的态度。

　　　　陈氏想得却比林琪要深要远。

　　　　一个才刚九岁的孩子，明知道身边的人被收买，还能不露声色的麻痹苏氏，在该出手的时候，下手又准又狠，就是老谋深算的尤嬷嬷和跋扈狠毒的苏氏也狠狠的栽了跟头，最重要的是，这事明面上还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样的心志，才智和手腕，即便是她也不敢保证一定做到。

　　　　陈氏想到当年那个不动声色的给顾氏出气的林子衡和名动整个福建的少年解元林，不得不叹息，血脉真是个神奇的东西。

　　　　陈氏起身去了内室，回来时手里拿了个巴掌大小的匣子，她似乎对林琪院子里的人特别熟悉，很快从里面挑出一小叠发黄的纸张。

　　　　“这是那几个人的卖身契，这个是庄子上的，”陈氏单独挑出一张，放在了那叠纸的上面。

　　　　林琪知道那张应该是白梅哥哥的，她微笑道：“多谢大舅母。”

　　　　陈氏摆手，道：“这些本该早就给你，只是你年纪小，你阿娘惯不爱打理这些，我也就没急着送去。”

　　　　林琪又谢了谢，心里却对陈氏的说法听听就算了。

　　　　能力决定态度，在她没有能力时，又凭什么要求人家给她礼遇。

　　　　或许那时的苏氏也是用了什么条件，从她手里拿走了白梅和柳嬷嬷的卖身契。

　　　　如今陈氏能这样没有任何条件给她，无非是瞧着她有当面与之对话的能力而已。

　　　　收好契书，又寒暄几句，林琪知趣的起身告辞。

　　　　陈氏没有挽留，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要想把苏氏彻底压下，还需要很多细碎的工夫，但她也没忘了邀请林琪没事来找顾清菲玩。

　　　　林琪笑吟吟的应了，与黄嬷嬷回了小跨院。

　　　　这会儿雪姣和丹霞都已经回来，跟着一块的还有畏畏缩缩，十分忐忑的白梅。

　　　　林琪见她进来，就抽出两张卖身契，“你哥哥正在市集等着，你收拾收拾，过去找他吧。”

　　　　白梅顿时又惊又喜。

　　　　一路上她想得极多，她知道自己做得错事太多，害怕林琪就此丢手不管，万一那人跟二太太通气，那她就彻底完了。

　　　　只要一想到自己和哥哥落到二太太手里的命运，她就特别后悔。

　　　　当初怎么就迷了心窍，削尖了脑袋也要挤进府里，现在好了，折腾一顿，反倒把自己和哥哥都搭进去，如果有可能，她真希望时光倒流，那她一定老老实实的跟哥哥呆在庄子上，找个老实可靠的男人嫁了。

　　　　白梅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心里万分害怕林琪翻脸。

　　　　可是让她没想到的是，林琪这么痛快的把卖身契给她，甚至还允许她收拾东西，把府里发给她的月例和衣裳首饰拿走。

　　　　白梅眼眶微红，回房打了个小包袱，出来后端端正正的磕了三个头，起身后，她道：“姑娘，其实二太太还交代我找一个奇怪的会发光的东西，我不知道这消息对你有没有用。”

　　　　林琪挑眉，“会发光的东西？那是什么？”难道是夜明珠？

　　　　时下夜明珠虽然珍贵，但也不是没有，苏氏出身的苏家以清贵著称，这种珍贵的东西或许没有，可威远侯府的祖宗可是陪着先祖开国打天下的功臣，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区区一颗珠子，也值得他们在她身上花费那么大的精力？

　　　　林琪不认为会那么简单。

　　　　白梅摇摇头道：“小的也不清楚，二太太就是那么说的，依小的看，二太太好像也不太清楚到底是什么。”

　　　　林琪沉吟片刻，道：“二舅母现在应接不暇，你兄长正在府外等你，你们可以搭船离开这里。”

　　　　白梅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个头，“多谢姑娘大德厚义，是小的迷了心窍，对不起姑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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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收差事

　　　　顾老夫人撑着起身，把鬓边散落的发丝抿了抿，才一坐好，就见陈氏几人脚步匆匆的进啦，身后还拖着形容狼狈的苏氏和尤嬷嬷。

　　　　“这……这，”今天花会的重要性，顾老夫人比谁都清楚，瞧见几个儿媳灰头土脸的回来，她头皮发麻，心口一阵闷滞。

　　　　曹嬷嬷赶忙给她顺气，又扬声道：“快去拿炙草汤来。”

　　　　门外，紫儿应了声，小跑着端着汤碗进来。

　　　　素馨和素云一个在前面顺气，一个小心喂服，好容易服侍她喝了半碗，见她面色好些，才略微放心了些。

　　　　陈氏见顾老夫人这样，心里一跳，赶忙道：“阿娘，你先别急，没什么大事，你先缓缓，我慢慢跟你说。”

　　　　顾老夫人急促的喘了两口气，缓缓睁开眼睛，带着几分疲惫：“她都弄成这样，还能是小事？”

　　　　素馨把大迎枕竖起，曹嬷嬷和素云两个人搀着她仰靠着。

　　　　顾老夫人又喘了口长气，才道：“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

　　　　陈氏沉吟片刻，看到顾老夫人这样，她有点担心，可是这事现在都已近闹成这样，她不说又不行。

　　　　尤嬷嬷左右看看，情知是躲不过去哦，索性挣扎开钳制，挣扎着跪倒，“老夫人，你可要给我家太太做主啊，我家太太是被人害了呀，”她眼泪好似泉水，喷涌着划过她脸上的沟壑。

　　　　“把事说明白了再哭，”顾老夫人现在身子发软，就连说话也是软软的，没什么力气。

　　　　尤嬷嬷抽涕着道：“今天天儿闷热，太太早起就觉得身子不适，为了不扫大家兴致，才强撑着过来，结果来了这儿又，”她看了眼顾氏，那一眼带着许多意思，“上了船之后，太太就更是头晕，一直挨到进了园子，才觉得实在坚持不住。今天过去赴宴的人太多，太太觉得太吵，想去个清净地方缓缓。哪知道知州大人开设的花会竟然也会有登徒子进来，太太才要避开，也不知怎么竟然跑出来一些婆子，看到我们就满嘴胡吣，太太气怒之下被痰迷了心窍了。”

　　　　尤嬷嬷抬头，看了眼木木呆呆，恍如枯槁的苏氏，眼泪顺着下巴啪嗒啪嗒的落在地上，“老夫人啊，太太是招谁惹谁了？不过是想透口气，就被泼了这样的脏水，”她伏在地上，‘砰砰’连叩几个响头，“老夫人，也不知是哪路贼人做耗，想要陷害太太，你要给我们做主啊。”

　　　　尤嬷嬷倒也明白事，陈氏那么对待苏氏，她提都没提，只是话里略带出顾氏，又四两拨千斤的把苏氏的事情略略带过，捎带的还反咬雅园和知州夫人一口。

　　　　徐二进园子的事，她们做得隐秘，早在发现之时，她就已经把徐二弄醒，只要他机灵，此时早已逃了出去，现在怎么说还不是随她。

　　　　顾老夫人却已没心思去想其他，此时的她眼前发黑，整颗心火烧火燎的痛，苏氏怎么能蠢成这样，平常她不是前呼后拥，挺讲究排场的吗？怎么这会儿反倒不让人跟了？

　　　　堂堂顾家主母被人轻易的轻薄了去，这话传出去，顾家还有什么脸面？维系百年清誉只会瞬间无存。

　　　　她指着苏氏，手指颤抖的不行，“你……”

　　　　陈氏见顾老夫人嘴唇颤颤，好一会儿说出不出话，不禁看了眼听得愣住神的顾氏。

　　　　她是熟知内情的，依着她之前所想，此时落井下石最是何时，可瞧着顾老夫人气得就要晕倒，她又有些不忍。

　　　　“阿娘，你先别急。这事不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临上船时，我已让裘嬷嬷去了周府，并说梅林里被轻薄的是个不懂事的丫头。周夫人是个明理的讲究人，知道该怎么做。至于具体内情，我想很快就会清楚的，”她若有似无的瞄了眼尤嬷嬷，“我走时，孙嬷嬷告诉我，那狂徒已被擒获，想来棍棒之下，总会如实招认的。”

　　　　尤嬷嬷心里一紧，没想到徐二竟然这么没用，白费她之前浪费的那段时间。

　　　　她垂着眼皮，将眼底的情绪掩藏起来，嘴里只呜咽着道：“大夫人和周夫人关系好，还请大夫人给我家太太讨个公道，我替我家太太谢谢你了，”她转过身子，感激的要给陈氏磕头。

　　　　陈氏却没有忽略她一瞬间的情绪转变，心里暗道看来自己是对了，那个贼人极有可能就是她们搞出来的。

　　　　她脚步轻移，去给老夫人捧了茶，无意间躲过了尤嬷嬷的跪拜。

　　　　茶水这会儿有些凉了，顾老夫人喝了两口，也就冷静下来，精明的脑子很快发现不对。

　　　　雅园的梅林清幽僻静，顾博文自在冬天时去那里会友，苏氏恨不能把所有眼睛都安在他身上，怎会不知道那里荒僻？

　　　　明知道人少，还只带着个婆子去那儿闲晃，便是出了这事，又能怪得了谁？

　　　　顾老夫人轻轻拍了拍陈氏的手，道：“老大媳妇，这事你做得不错，你是大嫂，顾家以后就靠你撑着，这件事关系都咱们府里的名声，你要把它处理妥当。”

　　　　陈氏恭顺的道了声是。

　　　　顾老夫人点头，看也不看苏氏一眼，“老二媳妇迷了心窍，送回去好好养着，平日里就不要出来走动，以后寻常事情也不要劳烦她了。”

　　　　顾老夫人这话就是剥夺了苏氏只内宅里的所有权利，尤嬷嬷一头扑倒在地，“老夫人。”

　　　　顾老夫人现在一听到她说话都想弄死她，根本没给她说话的机会，“还有你，你也是老人了，怎么这么不知道轻重？”

　　　　她道：“老大媳妇，老二媳妇这样也管不了院子，落桐院那边你就帮衬帮衬，这婆子的过错你也一并处置了吧。”

　　　　尤嬷嬷表情微变，她的身份跟别人不同，身为陪嫁的管事婆子要是被除了苏氏之外的人发落了，无疑是宣告苏氏在顾家的地位全无，老夫人这是要把苏氏最后的体面也剥夺了，她赶忙求情。

　　　　顾老夫人却没有心情听她撕扯，让人拖她下去，又交代，“另外再备些上好的礼送去周府，我知道你跟她素日交好，可再如何要好，该有的礼数不能缺。”

　　　　陈氏心里苦笑，从前要好，不代表日后还这般，不过她还是柔顺的应了声是。

　　　　顾老夫人就摆手，让人下去。

第九十九章　押回府

　　　　陈氏斜过身体，全身上下每一丝都透着厌恶：“只怕到了那时，不光阿娘，就是二弟也不想再听半句解释。”

　　　　尤嬷嬷脸色顿时一青。

　　　　陈氏轻蔑的瞟她一眼，见里面还没有动静，便淡淡的道：“也罢，既然她不想下船，那就留下。作为妯娌，该做的，我都做了，至于是否留在顾家，就等老夫人和二弟裁断吧。”

　　　　屋里静了一瞬，忽然爆发震天的哭声。

　　　　邻近几个舱室的人被惊动，都跑了出来，姜氏瞟了眼跟陈氏对峙的尤嬷嬷，又看陡然变得硬气了的陈氏，默默走到跟前，对眼前的一幕熟视无睹，“大嫂，是不是该下去了。”

　　　　陈氏点头，一撩袖摆，“苏氏身子不适，要在船上长住，咱们就先回吧。”

　　　　陈氏这话里的意思实在太过复杂，话里透着别样的生疏。

　　　　姜氏一惊，透过半开的门，往里张望，只见一个人影突然冲了出来，碰得屏风都在左右摇晃。

　　　　“你说谁不会留在顾家？你说谁？你这个破落户，就凭你也想赶我走？”苏氏眼皮红肿，满脸泪痕，披头散发的就朝陈氏脸上抓去。

　　　　女人的脸面是何等的重要，陈氏下意识的往后一躲，五个尖尖的指尖险而又险的从她鼻尖擦过。

　　　　陈氏惊惧的说不出话来，脸上陡然罩上一层寒霜。

　　　　她女儿婚事都要告吹，还不得不给她擦屁股，结果落不到好，反而还要毁容，当下她就连基本的礼仪也不想讲了。

　　　　她用力的攥紧手指，用仅剩的意志力控制自己不要动手。

　　　　“苏氏疯癫了，你们还不赶快把她拿下？”

　　　　沉香对苏氏的情况十分清楚，已经被玷污了名节的女人在顾家根本不可能翻身，她招呼两个跟船的婆子，气势汹汹的朝苏氏走去。

　　　　“我看谁敢，”尤嬷嬷站在苏氏前面，试图拦下几人。

　　　　沉香自知自己力气比不过尤嬷嬷，根本不跟她正面冲突，直接一挥手，“把她拖走，赶紧把人抓住，当心别让她伤到别人。”

　　　　“放肆，你们想要干什么，”尤嬷嬷被几个婆子狼狈的抓走，没有半点遮挡的苏氏张牙舞爪，把过来抓她的婆子抓伤，尖尖的指甲上留下鲜艳的一抹红，绿珠担心主子吃亏，赶忙帮着抵挡。

　　　　顾氏出来，正好看到苏氏的疯状，顿时皱眉道：“别让她在这儿丢人，赶紧把她弄进去。”

　　　　王大叔等人就要上前，林琪拦了拦，笑眯眯的对船娘道：“麻烦你了。”

　　　　船娘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带着两个女儿冲了过去。

　　　　船娘常年干劳力活，手上的力气就是寻常男人都比不了，她那两个女儿也不是善茬，三两下就把色厉内茬的苏氏，外加作势挣扎的绿珠拿下。

　　　　苏氏被控制了也还不放弃挣扎，两只眼睛恶狠狠的盯着陈氏，一口银牙咬的几乎都要现出血丝。

　　　　陈氏侧过头，皱眉。

　　　　沉香道：“还不带走。”

　　　　船娘迟疑了下，还是坚定的推搡。

　　　　船娘自觉用得力气很小，可苏氏养尊处优惯了，就是这样的力气，也让她往前踉跄两步。

　　　　顾清薇出来的晚，正好看到船娘的动作，她尖锐的叫了声，好似一头疯牛一头冲了过来。

　　　　“姑娘，”岚风赶忙伸手，却抓了个空。

　　　　“放开我阿娘，”顾清薇冲上去就是一脚，十个尖尖的手指掐进了船娘的手臂里。

　　　　船娘吃痛，转头见是顾清薇，不敢放肆，便看向陈氏。

　　　　陈氏眼底闪过一丝淡淡的厌恶，暗骂了句母女都是一个德行，沉香沉声道：“你们都是死的吗？还不把三娘子拉开？